李未央笑了笑,道:“九公主有什么不好的?叫你陪她玩一会儿,有这么委屈吗?”

李敏德淡淡一笑,“皇室子弟,骄纵的很,让人心中厌恶。”

“真是偏见,公主虽然骄傲了一点,可是性情却天真开朗,人也没有恶意,她喜欢你,不知道多少人盼都盼不到呢!”

“我才不想被人说攀附权贵!”李敏德皱起眉头。

“你多大个人,居然这样迂腐。”李未央不由发笑,“你这个傻孩子。”

李敏德却笑道:“做大事当然要不拘小节,可是这种小事,就不用多费心了。”

李未央一愣,好奇道:“我是关心你,话说回来,公主似乎……想要招你做驸马呢?!”这话完全是在拿敏德开玩笑,李敏德完全怔住,“你怎么知道?”

李未央扬起唇角,眼睛里带了一丝促狭:“公主一看到你,两只眼睛都放光呢,可见不管多小的年纪,都是色字当头的。”

“什么?”李敏德吃惊。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陪她玩啊,敏德,其实你可以考虑娶了公主的哟!”这样,既可以避免九公主的悲剧,又能让敏德有所凭仗,只是,将来敏德就定然没办法建功立业,只能屈居一个驸马空职了。

“我才不要!”李敏德脱口就道。

“你不要她,那你喜欢谁?!”

“谁也不喜欢!”李敏德争辩,然而脸却不知何时红了起来。

“好了,那还是公主吧。”

“喂喂……你是开我玩笑的吧……喂,我说……”

就在这时候,李敏德突然住了口,他的目光落在前面不远处,李未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看到李常笑一路哭着从那边奔出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磕破了膝盖,旁边的丫头连忙追过去扶住她。

李未央和李敏德对视一眼,李未央道:“四妹,你这是怎么了?”

李常笑一脸是泪地抬起头,一看到李未央站在跟前,立刻快速用袖子抹掉了眼泪:“没事没事,被风沙迷了眼睛。”

被风沙迷了眼睛?又不是小孩子,何至于骗她呢?李未央无意管闲事,可是直觉告诉她,恐怕李常笑在隐藏什么。

李常笑的丫头音儿气急败坏地:“三小姐你不知道,我们小姐好心好意给夫人端茶送药的,谁知大夫人喝药的时候不防水略热了些,烫了舌头,便说小姐有意害她,狠狠骂了小姐一顿!大夫人骂了小姐,却又说自己房里的丫头不管用,让小姐过去陪她,晚上伺候。小姐本来觉得不妥当,大夫人便说她不尊重嫡母,定然是图一时安逸,怕夜里劳动伏侍,又骂小姐是故意要逼她发病!三小姐,我们小姐性子老实,你是知道的!”

李常笑听了这话,又怕惹事,忙道:“不许乱说!”随后急急忙忙就走了,音儿一看小姐着急,便不得已赶紧跟上去,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夫人怎么这样恶毒,她以前倒是还不曾摆在脸上的。”李未央自言自语。

李敏德冷笑道:“只怕还不止呢!”说着,他打了个响指,一个黑衣侍卫竟然飘然从树上落到他面前:“主子。”

见多了李敏德身边的暗卫,李未央已经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有多惊奇。

“把你调查的情形说一遍。”

“是,昨儿四姨娘劝四小姐说,五小姐刚刚犯在大夫人手里,请她多顾忌一点妹妹的性命,夜里四小姐就抱了铺盖过去。大夫人命人安排了一个软榻,可是半夜里四小姐刚睡下,便叫倒茶,一时又叫捶腿,如是一夜七八次,反复折腾,完全是将四小姐当做丫头使唤的。”

李敏德叹了口气,道:“好了,你下去吧。”

李未央不由摇头:“大夫人需要人照顾,找丫头就行,何必这样折腾四妹,让别人有借口说她虐待庶出女儿呢?这不是很奇怪吗?”

李敏德想了想,道:“也许是她病了以后,个性越发古怪了。”

这个解释有点牵强,李未央觉得,或许是将被咬掉耳朵的仇恨,记在了李常笑的身上。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没想到当天晚上,又出了一件事。李常笑不知怎么的,竟然打碎了大夫人最心爱的一个玉佩,大夫人严厉斥责,将李常笑赶出了屋子。

第二天晌午,杜妈妈便笑容满面地来请李未央:“县主,原本大夫人不想劳动您的,可是您知道的,四小姐病倒了——”

李未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淡然一笑:“哦,是吗?不知母亲有何吩咐?”

“夫人请县主过去侍疾。”杜妈妈垂下眼睛,声音很恭敬。

李未央点点头,若无其事道:“这是应该的,我待会儿就过去。”

杜妈妈一走,李敏德立刻发怒:“三姐,大夫人欺人太甚了,该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自从三夫人去世,大夫人总是揪着李未央不放,李敏德恨得咬牙切齿,早知如此,一次性将她吓死就完了。

李未央看出他的愤怒和不甘,嫣然一笑,轻轻握住面前的茶壶,稳稳端起,另一只手按在茶盖上,不疾不徐地倒了一杯茶:“何必在意呢?”

看到她漫不经心的一笑,李敏德极为不满起来,他心急道:“三姐,那个老妖婆一定会趁机折磨你……”

“三弟!”

看到李敏德心急如焚,似乎已然有些口不择言的样子,李未央断然一声冷喝,把他接下去的话截断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你全都忘记了吗?”

李敏德眼圈发红,别过脸去。

李未央笑了笑,道:“这世上能欺负我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她这样想我去她跟前,那我就去好了,造成什么后果,我可就不管了。”

一个时辰后,李未央笑容满面地进了大夫人的屋子,一个丫头正在给大夫人捶腿,大夫人闭目养神,左边的耳朵被高高的领子遮了,隐约看到残缺。杜妈妈轻声道:“三小姐到了。”

大夫人好半天才睁开眼睛,盯了李未央一会儿,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未央来了。”

李未央笑得很灿烂:“是啊母亲,未央遵照您的吩咐过来侍候。”

大夫人微笑着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孝顺,也到用膳的时辰了。”

杜妈妈早已指挥人去摆饭了,然后大夫人看向李未央,李未央笑容满面,亲热地上去扶着她。

当着一屋子丫头妈妈的面,她们亲如一对母女。

眨眼间,转进了饭堂。

大夫人以前吃饭有专门的地方,饭桌一向是摆在堂屋西次间,那里除了一日三餐用饭之外,并没有别的用途,现在因为她生病了,不愿意走路,便将饭桌摆放在了外室。

李未央扶着大夫人一路走过来,大夫人只觉得她的力气足以粉碎自己的手腕骨,不由用力地挣脱开她。

李未央微笑:“母亲,怎么了?”

大夫人咬牙:“没什么。”

这时候,杜妈妈已经吩咐人摆了酸枝木八仙桌,两三张圆凳随意地放在桌边。李未央环视了一圈屋子,见到处都是名贵的古董玉器,不由笑了笑。

杜妈妈见她微笑,问道:“县主在看什么?”

李未央慢慢道:“我在想,母亲果然大家风范,老夫人的屋子里也绝对没有这样值钱的摆设。”

大夫人出身国公府,多年来又把持着李家,自然是有钱的,还不是一般的有钱,杜妈妈笑道:“县主说的哪里话,夫人屋子里的都是寻常见的东西,老夫人屋子里的那才叫值钱呢,只是她老人家说看了晃眼,都收起来了。”

“哦,原来如此。”李未央盯着不远处的那道多宝格,上面摆着各种各样名贵的玉器、盆景,尤其是一块用整个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玉兰花,那种纯洁的乳白色,简直可以让人看得眼睛都掉出来。

大夫人冷眼瞧着,以为李未央被震住了,不由冷笑了一声。她是知道李未央之前得了宫中不少赏赐,但她自己的珍藏,可未必比宫中的差!她就是要让李未央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绝对不容许她一个小小的庶出来践踏!垂下眼睛,她道:“准备开饭吧。”

一个丫头走上来,手中拎了个小小的黄铜水壶,倒了小半盆的热水,另一个丫头为大夫人挽起了袖子。

“你不知道,你那个四姐,真是不像话。”大夫人一边洗手,一边冷冷道,“做什么事情都只是说一下动一下,说她两句就掉金豆子,好像委屈的什么似的,哪里像是个大家闺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刻薄她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面上毫无所觉似的。

大夫人继续说道:“像她那种做派,别人会觉得,庶出就是庶出,怎么都上不了台面!”

李未央含笑,没有应声的意思,仿佛听不出大夫人在指桑骂槐。

大夫人恼怒,杜妈妈连忙道:“夫人何必和四小姐置气,她毕竟在四姨娘跟前养大,从小没有跟着夫人,不懂事也是有的。”大夫人冷哼一声,把手抬起来,丫头拿着白巾,仔细地揩拭着那双手。

大夫人冷冷地道,“还是从宫里请个嬷嬷来,好好管教一下的好。未央,你说是不是?”

李未央似笑非笑:“母亲说的是。”

李家一向是诗书传家,行事作风,与乍富新贵差别很大。晚饭摆上桌子,虽然不过十菜两汤,但样样都做得很精致,想来也是用了心思的。

杜妈妈就向李未央使眼色,意思让她亲自为大夫人布菜。

李未央好像没瞧见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夫人不乐意,道:“未央,你大姐在的时候,凡事吃饭,都是站在我身边替我布置的,这才是孝道。”

李未央的眼睛眨了眨,道:“可是我笨手笨脚的,怕不小心弄坏了什么。”

大夫人冷笑:“横竖我不怪你就是!”

她本想要忍的,可是越看李未央越是不能忍,就是想要借着嫡母的威风收拾一下她,出出心头这股恶气罢了。

李未央笑了笑:“既然母亲说了不怪我,那我就为母亲略尽绵力罢。”

她轻飘飘地走上来,亲自夹了一块糖醋鲈鱼,放在大夫人的碗里,大夫人看她诚惶诚恐,才觉得心里舒服点。

不管庶出的再怎么高傲,在众人面前,孝顺嫡母也是应该的,否则李未央就别想在大历朝立足了!她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应该天天让这个死丫头到她跟前来立规矩,借机会将她整死!大夫人心里正想着,李未央笑道:“这酒酿圆子十分好吃,母亲快尝尝。”

她亲自舀了滚烫的一小碗,吹也不吹,尽数往大夫人身上倒过去,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大夫人因为过于吃惊,竟然都没来得及闪开,那滚烫的酒酿圆子一下子洒在了她身上。

春天穿的少,大夫人惨叫了一声,她现在恨不得天上掉个雷下来直接劈死李未央才好!

李未央的唇畔起了一丝愧疚,急忙上去替大夫人擦拭,大夫人怒的无以复加,李未央便转头就去丫头手里端过了刚才洗手还来不及倒掉的那盆水,上来要为大夫人擦洗。

不知道是手忙脚乱还是故意的,她整个人端着水盆就往前跌过去。杜妈妈赶紧护着大夫人,李未央的唇畔微微勾起,整个人就栽倒下去,椅子的倒地发出巨大的响动,而随着巨响李未央也重重的撞在了大夫人身上,将她整个人压倒在地,原本想要护着的杜妈妈也被压到了最下面给大夫人当了肉垫,一把老骨头都给压散了。

大夫人的尖叫一下子拔高,而且声音凄厉:她被李未央这一撞摔倒在地上时,伤到了胸口,巨痛让她真正的尖叫起来。

“县主!快起来!快起来啊!”杜妈妈哎哟哎哟地叫着,李未央从大夫人身上爬起来,手肘却故意在她肋骨上狠狠地压了一下,大夫人又是一声惨叫,几乎痛晕过去。

李未央仿佛无力,一众丫头妈妈上去扶起她,她却好像手一滑,无意中抓住了铺在桌上的席布,瞬间,桌上的菜肴、碗筷、茶壶……所有的东西,全部乒乒乓乓落地,所有人都傻了眼。大夫人劈头盖脸都被饭菜弄脏了,显得异常狼狈。

一个妈妈惊呼一声,过去扶大夫人,李未央却向赵月使了个眼色,赵月猛地踢开了那个妈妈,那妈妈刚把人扶起来,莫名其妙受了赵月这一下,还弄不清楚怎么回事,顿时连带着大夫人一起撞到了不远处的多宝格上,在这一瞬间,那些个什么羊脂玉的玉兰花,珐琅嵌青玉的花瓶、青花白地瓷梅盆景、珍贵的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小屏风,噼里啪啦全部掉了下来,砸了个稀巴烂。

一片狼藉里,大夫人的头撞到了多宝格,完全已经呆若木鸡。

众人面面相觑地望着这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未央摊手,无奈道:“母亲,我早说过,自己笨手笨脚的,可是您偏要我来伺候……唉,赶紧起来吧,地上多凉啊!”说着,她还要上去搀扶大夫人。

“别碰我!别碰我!救命啊!”大夫人丝毫顾不得威严,几乎痛叫起来,那叫声穿透了屋脊,让所有人都是汗毛倒竖。杜妈妈连忙上去隔开李未央的手,然而大夫人转头那么多珍贵的宝贝碎了一地……全毁了!全毁了!大夫人眼前发黑,两眼一翻,整个人晕了过去。

杜妈妈拼着老命嚎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夫人扶着躺到床上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李未央微笑道:“杜妈妈,我来吧。”

杜妈妈脸上现出惊恐之色,随后道:“不劳烦县主,奴婢们在就可以了,您回去歇着吧!”

李未央就很是不好意思,道:“这怎么使得?”

杜妈妈慌忙道:“使得!使得!县主快走吧!”这人简直是个灾星。

看着所有人忙不迭地把奄奄一息的大夫人抬进去,李未央微笑着踏出了房门,只觉得阳光灿烂,心情很好。白芷担心道:“小姐——”

李未央转头道:“怎么,怕了?”

上次在浴池连人都敢杀,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白芷只是担心大夫人不会善罢甘休。

李未央微笑道:“就算我好好伺候她,她就不找我麻烦了吗?”

白芷想想也是,索性便丢开了这件事。

本以为给了大夫人一个教训,对方能老实点,没想到杜妈妈第二天就来了:“夫人说了,精细的活儿县主做不来,还是交给四小姐吧,只是您既然来侍疾,也不好什么都不让做,这样吧,奴婢管着小厨房呢,今后夫人的饮食和药,就交给县主了。”

李未央挑眉,饮食?这么重要的地方——她笑了笑:“烦请杜妈妈去说一声,我可担待不起啊!若是母亲吃的东西出了差错,我岂不是日夜难安么?”

杜妈妈赔笑道:“您放心,不是奴婢看着吗?断然不会让那些下作的人下什么手脚的。”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道:“这个……还是不好吧。”

杜妈妈道:“有什么不好的?若是县主执意不答应,怕夫人还会想出其他的事情来,不若应承下来,横竖有奴婢帮您看着,出不了错!”

李未央笑了笑。

经过浴池那件事,白芷倒是相信了杜妈妈,她低声道:“小姐,杜妈妈说的也对。”毕竟大夫人是主母,她要是想点别的招数,她们还难以防范,现在这样,有杜妈妈这样容易收买的人,她们就不必过于担心了。纵然大夫人想要动手,杜妈妈看在钱财的份上也会出力的。

杜妈妈小心地看着李未央,道:“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李未央笑了笑,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算是默许了吧,杜妈妈松了口气,县主要是一直僵持着,大夫人那里也不好交代,她笑着道:“那奴婢就当县主答应了。”

李未央含笑看着她,表情很是奇怪,杜妈妈看不懂那神情,只是忐忑地转身退下了。

李未央对白芷道:“你看,这件事是不是很有趣?”

白芷不知道李未央什么意思,她只是觉得担心:“小姐,不只是杜妈妈咱们要多花点钱打点,奴婢也会时常盯着小厨房的。”

盯着有什么用?李未央笑而不语,没有说话,却突然站起了身,道:“昨夜父亲是在四姨娘那儿过夜的吧?”

白芷和墨竹都愣住了,赵月也听得一头雾水。

李未央笑了笑,道:“走吧,好几日没去给父亲请安了。”

白芷心中想,县主真是奇怪,连自己这个一直都跟着她的丫头都完全猜不到她的心思,她现在不是应该想对策对付大夫人吗,怎么会想到去见老爷呢?老爷这个人,一向是不管内宅的事情,尤其是对大夫人,都是能忍则忍的,小姐去找他,又有什么用?然而这些话只敢在心中想一想,她情愿相信小姐。

李未央在李萧然的书房里呆了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看见福瑞院里的大夫出出进进的,不由道:“这是怎么了?”

杜妈妈见了,不好再隐瞒,道:“是大夫人刚才那一摔,把肋骨压断了。”

李未央笑了笑,要的就是她肋骨断。她的面容变得很担忧:“哎呀,都怪我笨手笨脚的,刚才我已经去父亲那里请过罪了,他也责备了我一通,看到母亲伤成这样,我心里真是难过呢!”

换句话说,她已经先下手为强了,若是大夫人去告状,恐怕李萧然还会惩罚李未央,但现在可是李未央自己跑过去承认错误,大夫人再去说什么就落了下乘,更何况——老爷现在可不待见大夫人!杜妈妈知道这一点,脸上陪着笑,道:“县主说的哪里话,夫人早就说过了,这事儿不能怪您,您也是好心好意的。”

李未央的笑容显得很纯善:“还是母亲贤良大度,本来我还想赔偿一部分损失的,既然母亲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好坚持了。”

杜妈妈脸色一变,随后满脸笑道:“是,是。”心头却后悔不已,要是不多说这句话,兴许那么多宝物还能得到赔偿,现在一分钱都别想见到了。她想了想,又道,“没事儿的时候还请县主去小厨房转转,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好,表示一下您的孝心,现在四小姐可是天天都做乳鸽汤给夫人补身子呢!您若是什么都不做……”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笑道:“哦,乳鸽汤啊,这个我也会做的。只是做的不好——”

杜妈妈笑道:“哪里用得着县主亲自动手,只消您吩咐一声,奴婢会准备好食材的,您到时候亲自端进去就行了,大夫人见到您这样孝顺,也会原谅你的。”

李未央淡淡笑了笑,道:“杜妈妈对我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杜妈妈满脸谄媚道:“只要县主一如既往地关照奴婢,那么奴婢当然也是一心为您着想,帮您劝着点大夫人,她那儿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准儿先告诉您。”

李未央点点头,道:“那就多谢你了。”说着,她挥了挥手,吩咐白芷再给杜妈妈一个红包。

杜妈妈接过红包,眉开眼笑地走了。

白芷道:“小姐,每次都这么给,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个老奴才,心肠也太黑了,做什么都要钱!”

李未央笑了笑,道:“能用钱买到的人心,都不是真心,但若是用钱都买不到,对我来说,更加不是什么好事。”

白芷和墨竹对视一眼,却都没有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赵月,过来,我有事吩咐你去办。”李未央招了招手。

赵月闻言,立刻附耳过去,李未央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赵月的眼睛一亮,立刻道:“是,奴婢立刻就去!”

白芷和墨竹都很好奇,李未央到底让赵月做了什么事,可是接下来不管她们怎么旁敲侧击,李未央都不曾回答她们。

李未央并不曾去过一次小厨房,不只她没有去过,甚至连她身边的丫头,也都一个都没去过,倒是四小姐李常笑尽心尽力、不分日夜地伺候大夫人,甚至亲手煎药熬汤,久而久之,福瑞院开始有了流言,说四小姐才像是个女儿的样子,三小姐李未央却仗着自己是个县主,不但不为大夫人侍疾,甚至连药碗都不肯端一下,这话在注重孝道的大历朝,可是极为厉害的,大夫人再不好,那也是嫡母,断然容不得轻忽,李未央这种不闻不问的做法,将来于她的名声上极有妨碍。白芷和墨竹听在耳朵里,急在心里,纷纷来劝说。

“小姐,您还是去大夫人屋子里呆一会儿吧。”

“是啊,哪怕只半刻也好,说出去好听些。”

“还有小厨房那儿,您也学着四小姐去煲个汤熬个药什么的,不用您动手,奴婢们自然会为您准备好的。”

“是啊,现在人人都说四小姐孝顺,说您……”自己的嫡母病了,连药碗都不肯端,传出去实在是太难听了。

李未央正在看书,听了这话自然知道两个丫头在为她着想,只不过她不慌不忙,先问了一声赵月:“事情都办妥了吗?”

“是,小姐,事情都办妥了。”

李未央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吧。”

墨竹和白芷都吃了一惊:“小姐这是要往哪里去?”

李未央淡淡地开口道:“自然是去厨房了?母亲不是要喝乳鸽汤吗?”

白芷立刻高兴起来了:“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小厨房里,有七八个丫头在收拾,见到李未央来了,连忙行礼。

李未央笑了笑,道:“刚才我派人来吩咐过,食材都准备好了吗?”

就有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回答:“回县主,一切都准备好了,奴婢们这就动手,厨房烟大,县主且先回去,汤熬好了,奴婢送过去。”

李未央笑了笑,道:“不必了,我的丫头来做吧,你们都出去。”

几个丫头对视一眼,都露出为难的神色。

李未央扬眉:“怎么,连你们我都指使不动吗?”

几人不敢吭声了,随后乖乖退了出去。等小厨房空下来,李未央笑了笑,道:“白芷,你去熬汤吧。”

“是。”白芷放入了收拾干净的乳鸽,加了水,添了点参茸在炉上煮着,又拿了把扇子一下一下地扇,感叹道:“小姐做得对,若是让那些丫头来做,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还是咱们自己动手放心些。”

李未央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她。

墨竹上去帮助白芷,两个人动手,速度一下子快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汤熬好,白芷用一只白莲瓷口高足碗装了,放到托盘里,这才笑道:“小姐,一切都备好了。”

李未央转头看了赵月一眼,赵月点了点头,李未央的笑容更深了。

那边的杜妈妈早已得到了消息,在门口等着李未央。丫头早在几个时辰前就说三小姐带人进了小厨房,可是到现在都还不见人影,杜妈妈派了人去看,可惜三小姐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丫头,根本没办法靠近院子。她在这里心急如焚,李未央那边却不紧不慢地带着丫头走过来,一瞧见杜妈妈站在门口,她站住脚步道:“杜妈妈怎么在这儿等着呢?”

杜妈妈满脸带笑:“县主,今儿老爷正巧来看望夫人,留下一起用膳,如今正在里头等着呢!”

李萧然也来了?李未央眨了眨眼睛,故意露出惊讶的神情:“今儿是什么日子——”这几个月,父亲可是从不曾踏进过大夫人的房门。

杜妈妈却只是笑道:“县主快进去吧。”

李未央对身后的白芷使了个颜色,白芷捧着食盒,低眉顺眼地跟在她身后踏进了门槛。

屋子里,李萧然果然坐在餐桌上,大夫人面色有点苍白,眼睛下有一片暗黑色的青影,可是嘴唇却显得很红艳,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为了掩饰唇色的苍白而抹了口脂。四姨娘一身雪青色连衣裙,低眉顺眼地在李萧然身后站着。李常笑正站着,恭敬地为父亲和嫡母布菜。按照道理说,这种活儿不用她来做,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做,哪怕是为了李常喜,她也必须毕恭毕敬、兢兢业业。

李未央微微一笑,上前行礼道:“父亲,母亲。”

大夫人看到李未央,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可是她竭力控制住了自己,尽量笑得很温和,但是这种温和也仅仅是她自己理解的温和,在别人看来,这种笑容甚至是带了一点狰狞的:“未央,你不是在自己屋子里用膳么,怎么突然跑过来?”

居然明知故问,李未央心道这不是你让我送乳鸽汤来么,脸上却不露分毫,道:“未央是给二位送乳鸽汤来了,汤炖了很久,还放了枸杞、黄苓、当归、杜仲、等中药,补气养身,母亲要细细品尝。”

大夫人微笑道:“嗯,你果然是个孝顺的孩子。”

李未央只是和顺地笑,旁边的丫头赶紧接过白芷手里的食盒,然后将里面的汤端了出来,汤还是热气腾腾的,带着一种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大夫人笑了笑,道:“来,我先尝尝,看看未央的手艺怎么样。”

李常笑便急忙取过专门用来喝汤的精致莲叶碗,为大夫人和李萧然分别盛了一碗,小心翼翼地端到两人的面前。李萧然回头,和四姨娘道:“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们了。”

四姨娘道:“夫人身体安康就是我们的福气,没有什么辛苦的。”

李常笑的眼圈不由自主红了,想起这些日子被大夫人当牛做马地使唤还不能有半句怨言,否则就是对嫡母不孝,她心里真是难受极了,抬起眼睛,想要从李未央的身上寻找一点同病相怜的理解和慰藉,然而李未央却盯着那碗汤,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李未央看着大夫人的手轻轻舀了一勺汤,缓慢地送到唇边,正要往下送,这时候,杜妈妈突然冲了上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调羹,猛地摔了出去。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大夫人勃然大怒,劈头盖脸地骂道:“老奴才,你这是疯了不成!”

杜妈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夫人,奴婢有罪啊!”

在发怒的时候,大夫人的眼睛里隐藏着一种深深的得意,嘴角的肉也因为激动而在颤抖。

李萧然也是勃然色变:“杜妈妈,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你也失心疯了吗?!”

杜妈妈嚎啕大哭:“夫人,奴婢本来不想说的,可是现在奴婢不得不说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极为吃惊的神情,他们不知道这个杜妈妈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眼泪鼻涕流的满脸,好像是忍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未央淡淡道:“杜妈妈,父亲母亲正在用膳,你纵然有话要说也不该挑现在,难道在母亲身边呆了这么多年,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杜妈妈身体一震,随后抬起头,满脸愤怒地望着李未央,与平日里的恭顺小心判若两人。白芷吃了一惊,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很不好的事情一样。

果然,杜妈妈大声道:“县主你这是心虚了吗,怕奴婢把你做的丑事全都抖出来是不是?!奴婢告诉你,奴婢是眼睛瞎了才会听你的话答应帮你去害大夫人,现在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就是拼个一死,也绝对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的!”

白芷连忙上前一步:“杜妈妈,你满口胡说八道什么!”

李未央挥了挥手,当着众人的面冷笑一声:“让她说下去。”

“老爷,夫人,那乳鸽汤里面放了东西,若是夫人真的喝了,只怕顷刻之间就会毙命!”

厅上的众人都无法理解地看着杜妈妈,连李萧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听到了什么!

大夫人立刻追问道:“杜妈妈,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杜妈妈不说话了,只是低头猛地给大夫人叩头,“奴婢错了!奴婢错了!求夫人饶恕!”

大夫人皱眉:“你既然知道错了,就该老老实实地把话说清楚,这样说一半,叫我们怎么相信你!难道你要看着真凶逍遥法外吗?”

杜妈妈听到这里,跪在地上全身抖个不停,慢慢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大夫人,然后依次看向厅上的众人。

“是!奴婢全都说出来,乳鸽汤里面的药,就是县主命令她的丫头放进去的,奴婢也知道这件事,只是县主许了奴婢五百两金子,奴婢一时被鬼迷了心窍,竟然真的答应了帮她成事!”杜妈妈一边说,一边嚎啕大哭。

李萧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满口胡言!”

杜妈妈仰起脸,鼻涕眼泪都模糊了:“奴婢不敢撒谎,老爷若是不信,可以去验看这汤!”

李萧然冷冷道:“来人,查验!”

李未央默然地望着杜妈妈,心头不禁浮起冷笑,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先是借由过去的旧事作出被她收买的样子,然后借着五小姐放蝎子的事情来告密以取得信任,就是为了现在这个时刻倒打一耙!

一个妈妈立刻拔了银簪子上前,试了试李萧然面前这碗,片刻之间,银簪子的末端就黑了过来。李萧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难看,他身后的四姨娘惊呼道:“天啊,真的有毒!”

李未央却是在思考,刚才一路没有任何人经手过这汤,除了……她看了一眼盛汤的碗,没错,大夫人是在这碗上动了手脚,平日里纵然是验毒,也必定是查验带过来的东西,而不是大夫人这里原先就有的东西,试想,谁会想到大夫人会用这个盲点来陷害李未央呢。

杜妈妈又大声喊道:“还有金子,县主交给奴婢的银票,奴婢分文未动,全都放在床底下的暗阁里面!老爷夫人大可以去验看,奴婢月银有限,若非县主给的,哪里来的那么多银票!”

话说到了这份上,谁都会相信杜妈妈的话,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谁都得相信她!

大夫人咬牙切齿:“李未央!我有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要买通这老奴才来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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