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一致都同情那遭了毒手的同行。

其中一个姑娘,叫写意的,就问:「到底玉珠的病,好一些没有?」

粉蝶说:「哪里那么容易好?听说那几个耳光是当兵的打的,手掌比蒲扇还大,一点力气也没留,打得嘴角都裂了。她又受了很大的惊吓。我昨天去她房里一趟,她就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神情呆呆的。和她说十句话,她连一句都没回。」

另一个姑娘做了一个神秘的表情,轻轻说:「我听妈妈请回来的大夫说,玉珠捱的耳光很重,怕是这个……」

举起一根食指,对着耳朵指了指。

写意问:「不会是把耳朵打聋了吧?」

话一出口,便吃惊地举起手,捂了自己的嘴巴。

姑娘们物伤其类,一桌子顿时安静下来。

粉蝶轻轻咬了咬牙,含着恨说:「这姓展的,总有一天死在路上,尸首让野狗吃了去才好。」

宣怀风在一旁静静听她们说着,也觉得那军阀很是可恨,应该狠狠惩处,只是一群女人说话,他一个男人不好插嘴,此时听见粉蝶提起是姓展的,不由一愣,脱口问:「是广东军的人?」

粉蝶说:「可不是。就他们这伙人,现在可威风了,但凡他们叫条子,是决不能不应承的,略应晚一些,就拔出枪来,要打要杀,比阎王爷还霸道。上次写意已经有客人约了,要请她到街上玩,不料那边的司令派了大兵过来,叫写意的条子,一说另有客人约下了,那大兵顿时闹起来呢,说他们司令搁得起钱。」

写意提起前事,犹有心悸地拍拍酥胸,说:「别提了,那次可真是吓死我了。妈妈怕惹出事,叫我把苏二爷给推了,先应酬这班恶客。不过,那位展司令粗鄙归粗鄙,花起钱来,却是一点也不在乎。也不知道他哪弄这么多的钱。」

梨花到底是要面子的,见姊妹们在饭桌上说起客人花钱的事,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宣怀风一眼,站起来,一边帮大家斟酒,一边笑着说:「妳们呀,没上菜的时候嚷饿,上了菜,只顾着说话。等一下席散了,没吃饱,可不要在背后嘀咕我。」

众人这才想起,桌上有个英俊漂亮的男客,是不该胡说这些楼里事故的,顿时掩了嘴,只拿些没要紧的玩笑话来说,吃吃喝喝起来。

梨花对小飞燕说:「妹妹,妳多吃一点。女孩子丰润些,才讨人喜欢。」

帮她挟了一块鸡到碗里。

小飞燕微笑着多谢,低下头慢慢吃着,藏着眼神不让人看见。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席上的人说广东军如何霸道,像这件事和她也有关碍似的,一颗小心脏倒怦通跳了几下,很觉得有些丢人现眼。

回过头来,又心忖,她们说的是司令,那自然是展大哥的叔叔无疑。

叔叔做的事,和侄儿不相干啊。

这样想了,才把神色回转过来,依旧和梨花说亲密话儿,吃菜。

吃饭的时候,宋壬就铁塔一样,守在宣怀风身后,离着宣怀风不到三步的距离,本来梨花进了房就请他也坐下,宋壬不肯。

现在见吃到半路了,宣怀风又不怎么动筷子,估计已经吃饱,宋壬就走上去,弯了腰在宣怀风耳边说:「宣副官,时间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去?总长说了,晚上回来,还有公务上的事要交代您。」

他故意没把声音放太轻。

梨花在宣怀风身边坐着,立时就听见了,转过头来问:「怎么?宣副官还有事要办?」

宣怀风和一桌子脂粉香飘的女客同席,其实很不自在,想着来过一趟,也已经可以了,便顺着宋壬的话,点头说:「确实还有一些公务要办。」

梨花大概是知道他心思的,很识趣,也没有多加挽留,亲自把宣怀风送到馆子外。

小飞燕却问:「宣副官,我可以晚些回去吗?」

宣怀风想起早上她说的事,问:「妳是要给妳姊姊买礼物?」

小飞燕点点头。

宣怀风说:「那妳留下吧,陪陪妳姊姊。」

梨花听了,好奇地问:「什么礼物?」

小飞燕便朝梨花露着小白牙,害羞地一笑。

宣怀风代她回答说:「她今天预支了薪金,说要给妳买一份礼物呢。这可见她这做妹妹的,对妳的心了。」

梨花又惊又喜地看着小飞燕,说:「这怎么行?我当姊姊的,还没有送妳礼物呢,倒要妳给我送东西。」

小飞燕说:「别说这种话了,妳问问宣副官,我是诚心诚意的,连这个月的薪金都向账房先借用了。等吃过了饭,我们到街上走一走,我非要买一个妳喜欢的礼物不可。」

宣怀风便让小飞燕留下,自己和宋壬上了汽车。

汽车还没发动,宣怀风又把车窗摇下来,对小飞燕说:「女孩子出门,还是小心一些,我留个护兵下来,要他跟着妳。晚上妳就跟他一道回公馆,要是路远,就坐黄包车,到了大门,叫门房帮妳给车费。」

指了车门外的一个护兵,对他说:「你今晚就当一回护花使者吧。」

护兵听见「护花使者」这个时髦词,觉得挺新鲜,又挺有面子,心想着,和宣副官做事还真不错,就算给他使唤去给女人当跟班,心里面也舒坦。

便敬个礼,雄赳赳气昂昂地回答说:「是!」

宣怀风笑着把车窗摇上,汽车就在他们面前开走了。

回到公馆,没想到白雪岚已经回来了,还洗过了澡,穿着一套白绸睡衣,头发半湿,浑身有着一阵清爽干净的味道。

他正坐在小圆桌上,对着桌上几张写满字、画满图的大纸思考,把一枝美国钢笔的尾巴衔在牙齿中间,无意识地咬着。

抬头透着窗户看见宣怀风从院门那头过来,白雪岚便把钢笔从嘴上取下来随便往柜面上一丢,又将那一堆纸乱七八糟地归拢了,全扫到一个抽屉里去,再把抽屉合上。

等宣怀风推开房门,他就迎上去,一双眸子乌亮精明,淡淡笑着说:「好家伙,准你去吃一顿饭,吃了大半个钟头。我临走前说的话,你都忘了吗?啧,这一身的女人脂粉味。」

在宣怀风脖子上嗅嗅,故意把眉头皱紧,捏着鼻子说:「不行,都要把人熏坏了,快给我洗干净。不洗干净,不许你碰我。」

挥着手,一副要把宣怀风打发了的模样。

宣怀风好气又好笑,说:「也不知道有什么喜事,把你乐成这样,一见面就拿我开玩笑。真的那么大脂粉味吗?」

自己往自己身上闻了闻,似乎真有一股很腻味的香。

他说:「好罢,我就去洗澡。」

进了浴室,惊喜地呀了一声,从浴室里探出半边身子说:「你真的买了一个法兰西浴缸回来?这么快就装好了?」

白雪岚笑道:「有钱干什么事不快?看中这法兰西浴缸,洋行还说不敢卖,是一个富商已经定下的,我打了个电话过去,人家当即就答应让给我了。抬回来,驳一根热水管子过去就行了。今晚就用一用,好不好?」

宣怀风说:「我从前在英国读书,公寓的房间也有浴缸。冬天泡在热水里很舒服,夏天用,就太浪费了。我还是站着洗吧。」

白雪岚说:「管他呢。难道以我们的本事,连洗澡的热水钱也会发生困难不成?」

宣怀风说:「天底下总有一文钱逼死英雄的时候,我叫你节省一点,总归对你有好处。」

说完,就把门掩上了。

白雪岚走过去推门,发现竟是锁上的,脸上便露出笑来,伏在门上,曲着指头敲了敲。

宣怀风在里面问:「又什么事?」

白雪岚问:「你锁门做什么?」

宣怀风没说话,不一会,水龙头打开后的声音传出来。

白雪岚想象里面那绮丽风光,爱人褪了衬衣西裤,在水雾中肤光胜雪,心更加痒起来,又把手去敲门。

隔了片刻,宣怀风的声音在里面传过来,说:「别敲了。」

白雪岚听他的声音很平静,这平静底下,恐怕是赧然而温柔的,更被激起了信心,像有人给他的无赖行径撑腰似的,果断地继续敲起来。

叩叩,叩叩,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

他只管不急不躁,断断续续地敲着,直透出一股锲而不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来。

这完全是敲在他爱人的心上了。

敲了三四分钟,浴室门便传来一个轻轻的声响。

白雪岚大为振奋,尝试着一推,果然里面的锁打开了,心里又甜又热。

立即把门推出一大条缝隙,大猫般敏捷地挤了进去,反手把浴室门一关,然后两手一伸,把一具被热水浸得润泽温暖,触手滑腻的身子抱住。

白雪岚嘴唇摩挲着肌肤温热细腻的下巴,喃喃地说:「亲亲,我还当做梦呢,你真的给我开门了。」

宣怀风微微皱着眉,说:「我有什么法子,你就这样敲个不停,叫人心烦。真是个无赖。」

白雪岚笑得如做贼偷到大珍宝一般,说:「这年头,干坏事的才有好果子吃。我不无赖,你怎么会开门?来,这法兰西浴缸也是个贵重东西,我们今晚一道给它开开光。」

把宣怀风打横抱起,放到充满异国风情的外国浴缸里,自己也脱了已经半湿的睡衣睡裤,大模大样踏进去。

自是说不尽的轻怜蜜爱,几番意犹未尽的攻城略地了。

◇◆◇

两人在浴室里胡闹了几回,才总算把这个漫长甜蜜的澡给洗完了,回到床上,把进口床垫压出一个柔软舒服的下陷,都低低喘气。

白雪岚随时随地,是本能地要掌握着宣怀风的。

即使是刚刚享受过快乐的状态,人躺在床上,他还是情不自禁把手去轻轻抚着宣怀风的胸膛。

掌下肌肤,极有弹性,隔着薄薄肌肉,一颗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

他知道是自己把这颗心弄得如此怦怦地激烈地跳着,便有一股自豪澎湃着自己的胸膛,越是不由自主宣告着占领了似的摩挲。

宣怀风开始忍耐着,但见他没完没了,只在自己身上不知足地乱摸,知道要这人主动停下来,恐怕是不容易的,便把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抓住了,拨到一边去,说:「睡吧,别动手动脚啦。」

白雪岚慵懒地哼着说:「你离得太远了,靠过来一些。」

宣怀风就在他身边,胳膊贴着胳膊,已是靠无可靠。

踌躇了片刻,轻轻歪着脖子,把一边侧脸贴在白雪岚结实的胸膛上。

白雪岚才算满意了。

宣怀风满鼻子嗅着白雪岚清爽的味道,浑身都是懒洋洋的舒适,一时也不舍得睡,和他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今天晚上梨花请吃饭,说广东军的展司令,在城里很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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