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的恩人,想骑到老子脖子上拉屎。姓宣的,今天和你把话说明白,宣怀风老子是要定了!你聪明的,就把嘴巴拴紧点。真惹火了老子,别说恩人,恩公我也剐了!”军靴在地板上重重一跺,头也不回地走了。

宣怀抿捂着发红的左脸,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眼泪一颗一颗珍珠似的,从眼眶里涌出来。

白公馆里,白雪岚一个多钟头前已经出门去了。

宣怀风因为太过腰酸背痛的缘故,却是才起床。洗漱后穿好衣服,就有听差过来,请他到小饭厅用早饭。

宣怀风觉得一人独食太闷,叫人把宋壬叫了过来,一个桌子上吃了早饭。

宣怀风问宋壬,“我今天要出门,想叫你跟着。这桩差事,你看怎么样?”

宋壬大咧咧笑着说,“宣副官,你这不是说笑话吗?你出门,我能不跟着?让你离了我的视线,我也不叫宋壬了。总长说,要我做你的……你的那个什么?”

他一时忘了后半截,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说,“是了!做你的狗皮膏药!我这狗皮膏药,可是真材实料,贴得紧紧的,让你想揭也揭不下来。”

一番话,把宣怀风逗得哈哈大笑,伺候早饭的听差在门边听见了,也忍不住捂着嘴偷偷地笑。

宋壬问,“您今天出门,要到哪里去?我好做个预备。”

宣怀风说,“我在医院待了好一阵子,等过几天养好了身体,估计有许多堆积的公务要办,到那时候,可就够忙活了。所以我想,趁着这两天空泛,总长又不许我在工作上劳神,不如先把一些琐事给办了,我也轻松地逛一逛。头一件,我答应了请孙副官吃大菜,是了,我也想着,也请你吃顿大菜。”

宋壬忙说,“这可不敢当。我怎么有资格受您的请?”

宣怀风笑道,“就一顿饭的事,谈论什么资格不资格的?再一件,白老板的装裱店,我再三答应过要去的,总不能说空话。”

宋壬说,“明白了,您是要吃吃馆子,看看朋友。也是,我看您只要一沾着公务,屁股就黏在椅子上不动了,实在太辛劳了点。其实,您又不是没有钱,又是一个小年轻,应该常给自己找找乐子。”

宣怀风说,“提到钱,我还要去找账房,领我的薪金呢。”

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

宋壬也吃饱了,和他一道站起来,把袖子在嘴上一蹭,说,“那我去叫人备车,在大门等您。”

宣怀风便往账房去。

两位账房平素对着别人,都是很威严的,一见是他这个总长心坎上的大红人亲自过来,顿时把威严都彻底抛弃了,招待得很殷勤,黄账房还张罗着,要将自己收藏的好雨前泡一杯来。

宣怀风连忙谢绝了,说,“我知道账房的事情多,不叨扰了。这次是来支取薪金的,不知道方不方便?”

张账房笑道,“宣副官您要支钱,那是一句话的事。不知道您今天要支多少?”

宣怀风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新生小学的捐助款子,暂时是不用担心的,就说,“我存在这里的薪金,都支了吧。”

张账房说,“那请您稍坐,我算一算。”

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了片刻,就把数目算清楚了。张账房把金额在账本上登记了,请他在上面签个名,拿出一叠簇新的钞票递了过来。

海关衙门的薪金,一向是十分丰厚的。

宣怀风看看那叠钞票,请人吃大菜,就算是城里最高级的番菜馆,也花不了这许多。

他把钞票放在皮夹子里,从账房出去,才到了住的屋子那头,恰好看见孙副官穿着一身灰西装,从东边满面春风地过来。

宣怀风就停下了,朝着孙副官说,“可巧,正想找你。”

孙副官笑着说,“我知道,你领了薪金,现在皮夹子胀鼓鼓的,要请我吃大菜,是不是?”

宣怀风问,“是总长告诉你的?”

孙副官摇头说,“总长哪有这般闲工夫。我是刚从外头办完了事回来,在大门里撞见宋壬了,他告诉我的。请大菜这样的好事,可不能放过,你看,我特意去换了一套西装呢。只是这个钟点,吃早饭太晚,吃午饭又太早了。难道你打算现在就出去?”

宣怀风把皮夹子掏出来,朝孙副官一展,潇洒地说,“可不就是像孙副官说的,皮夹子鼓起来了。我今天打算狠花一笔呢。不但要请你吃大菜,还打算拿着这些钱,去给白老板买一件礼物,祝他生意兴隆。另外,我的小外甥也快要出世了,总要准备一些心意。”

孙副官失笑道,“这许多东西要买,是要大大的出一笔钱了。正好,我今天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索性偷半日闲。”

宣怀风笑道,“我最不会给人买礼物,正缺一个参谋,有孙副官在,那就不用愁了。”

两人一起出了大门,宋壬已经等在那里,汽车也备好了。

他们坐了一辆汽车,另有一辆汽车,载着几个护兵,跟随在后面。

目标自然还是平安大道。这条繁华的大街,是首都经济中枢所在,不但有高级的饭店,还有林立的商铺,但凡能在这里立足,都是很有实力的商家,有钱人都爱在这里消遣,店里卖的,自然也是价值不菲的高级货。

两辆汽车意气风发地开到平安大道,宣怀风等人下了车,便开始轻松自在地逛起来。

偏偏此时,展露昭的汽车也经过平安大道。他坐在后车厢,原本有些犯困,正无聊地往外头张眼睛,忽地身子一震,猛然坐直身子,刚才的一点困意,霎时不翼而飞。

大街上那辆停着的汽车,正从车上下来的,不正是他念念不忘的精致人儿吗?那微笑的脸,发亮的眼睛,轻松好看的步态,真不像刚刚从医院里出来的人。

然而,曾经在病床上拥抱过的柔软身躯,双手在细腻肌肤上摩挲过的触感,确实一丝不差的,在脑子里保存着。

展露昭透着车窗瞅着宣怀风走进洋行,魂魄仿佛被勾走了,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吩咐司机说,“停车!”

司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踩煞车,汽车咯吱一声,停下了。

跟着展露昭的护兵跳下车,跑过来问,“军长,不到城外打野兔子吗?”

展露昭没瞧那护兵,眼睛只盯着心上人的方向,嘴上教训着说,“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打野兔子。军长今天来了兴致,要逛洋行。”

对着车子倒后镜,把军装的领子端正了一下,领着几个护兵,便追着宣怀风的背影,往洋行走去。

洋行的人一向是有眼力的,见宣怀风这么一个漂亮青年进来,左边陪着一个穿笔挺西装的,右边陪着一个高高大大的汉子,后面还跟着两个背枪的护兵,不用问,必定是哪位权贵府上的公子来了。

因此职员不敢自己做主,赶紧把一位经理从后面办公室里请出来。

那经理见着宣怀风,也不敢怠慢,笑着上去迎接了,问,“客人瞧这店里摆出来的,对哪件有兴趣没有?”

宣怀风说,“我是给人买礼物来的,你先介绍介绍。”

经理笑着问,“请问是送男士,还是送女士?”

宣怀风说,“男士女士都要,还要买些零碎,预备给刚出生的婴孩。”

经理打量他这排场,口袋里绝不会缺钱,便把宣怀风领到一个玻璃匣子前。

这玻璃匣子,向来是装洋行里昂贵的外国手表和女士首饰的,里面的东西,一个个都用精致的天鹅绒盒子盛着,摆放得很漂亮,手表金属的光泽,和珍珠玳瑁金刚钻发出的光辉,透过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闪耀着人的眼。

经理拿钥匙开了锁,从里面取出一只金表,递给宣怀风,殷勤地说,“客人,您请瞧一瞧。新到的瑞士洋表,您是识货的,瑞士的金表,那是全世界走得最准的。您看,这上面一个小小的月亮,秒针走的时候,它也会一摆一摆地动呢。”

宣怀风拿在手里看看,这种高级货,做工如何精致,是不用说的,那小小的银色的月亮,在表盘上随着秒针而微微晃动,彷如在时光中悠闲漫步,很有一股子诗意。

宣怀风恍惚记得,白云飞原本有一只不错的手表,被他家里亲戚弄走了。这个有点诗意的金表,倒合白云飞清淡大方的性子,送这个给他,他大概是会喜欢的。

宣怀风点了点头,说,“这个不错。多少钱?”

经理看简简单单作成了一桩生意,大为兴奋,正要回答,忽然,旁边插进来一把跋扈的声音说,“不管多少钱,我出双份,买了。”

宣怀风身边一众,闻言纷纷转头。

白公馆的人,受着白雪岚的影响,和广东军之间,敌我界线划得十二分清楚,况且,他们是知道展露昭对宣副官有野心的。一看清展露昭的脸,如在洋行里忽然发现一头野狼闯进来似的,顿时脸色一变。

宋壬立即把手按在枪套上。

两个护兵飞快把长枪端起来,指着展露昭。

展露昭身边的护兵不甘示弱,也瞬间把枪端了起来,朝海关众人指着。

店里一位女客人吓得一声尖叫。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偌大洋行蓦地死寂一般,只响着一阵拉枪栓的咔嚓咔嚓的声音。

宋壬走前一步,半边身子挡着宣怀风,沉声问,“姓展的,你想干什么?”

展露昭哈地一笑,目光越过宋壬肩膀,落在宣怀风那张越冷淡却越显得诱人的脸上,说,“闲了,逛逛。”

宋壬说,“要逛,你到别处逛去。”

展露昭身边一个马弁,也是懂看长官眼色的,阴阳怪调地说,“好威风,你们海关是把平安大道给买下来,还是怎么?凭什么你们可以逛,我们军长不能逛?”

另一个人冷森森接口道,“海关的白总长很厉害,报纸上早在宣布了,又镇压码头,又到处找做生意的人的麻烦,听说连洋人都打死了一个。现在好,跋扈到禁止人到洋行买东西了。都说海关是土皇帝,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宣怀风目光在四周一扫,情况十之八九收在眼底,洋行经理和职员们,还有几位店里的客人,都吓得魂不附体了。

白雪岚正为纳普死的事头疼,这时候要是闹出民怨,真是雪上加霜。

宣怀风镇定下来,对着自己的两个护兵吩咐,“把枪收起来。”

两个护兵犹豫了一下,都把目光转向宋壬。

宋壬转过头,叫了一声,“宣副官。”

宣怀风说,“收起来。这是首都,有王法的地方,他敢怎么样?”

宋壬只好把下巴一点,两个护兵便把枪收了,背在背上,仍是充满警惕地盯着展露昭。

广东军那边瞧见,得到军长示意,也把端起来对准海关的枪口,垂了下去。

展露昭笑道,“很好,这可不就是和平的景象了?你是这里管事的?这块手表,我买了。”

刚才几个客人,早把身子缩到了角落,如今见紧张局势稍微和缓,赶紧抓着机会,一个个顺着墙角溜出店门。

洋行早上好不容易快谈成的几桩生意,顿时落了空,经理心痛无比。

这经理也算倒霉,客人们可以逃走,他却是不能逃的,心想,瞧刚才那态势,今天如果不把这些大爷伺候好了,砸了这店也说不准。如果店被砸了,自己这份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也就砸了。为了一家的生机,倒是无论如何也要壮起胆来,伺候周全。

所以他的脸上,竟勇敢地挤出了一丝笑容,朝展露昭点了点头,走到宣怀风身边,为难地说,“客人,您看……”

目光盯着宣怀风手里那块金表,露着哀求的神色。

宋壬眼睛瞪圆了,刚要说话,宣怀风像是猜着他要发脾气,伸过一只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从容地说,“生这种闲气,犯不着。”

宣怀风便把那块金表给了经理,经理赶紧叫了一个职员来,把金表包好了,送到展露昭面前。

就宣怀风的意思,中途杀出展露昭这令人厌恶的程咬金,那么,这买东西的琐事,也就没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但他转念又一想,如今首都里,谁都知道海关正和广东军做着明里暗里的斗争。他们这些人,是代表着海关的,在路上撞见广东军,掉头就走,如丧家之犬的逃开,这算什么?

单为着白雪岚的荣誉,也必须硬气地顶一顶。

宣怀风打定了主意,越发地表现出从容大方地态度,只当并不知道展露昭等人在附近似的。

孙副官低声说,“宣副官,洋行多得是,我们去另一家罢。”

宣怀风一笑,把目光放在玻璃匣子里,浏览摆在里面的小巧昂贵的舶来品,缓缓说,“平安大道不是我们海关的,但也不是他们广东军的。我们看我们的,不用理会他。”

声音不大不小,透着一分自信,一分不屑,恰好能让展露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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