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一边喝茶,一边从容地读着朝刊上的一则新闻报道:

“大阪地方检察厅特搜部于十七日以违犯所得税法的嫌疑逮捕了中田外科医院的院长中田义一。他住在大阪市天王寺区东高津町二〇之四七,为了偷税,二年来采用向税务局少报诊疗收入所得额的手段,偷税约三亿元。中田义一,五十七岁,根据待搜部的调查,中田在向天王寺税务所提出昭和五十一年度所得税确定申告书时,将其实际收入的三亿元虚报为七千万元,从中偷税一亿五千万元。他在昭和五十二年三月同样地申报了七千八百万元收入,偷税一亿五千万元。

“这一事件是由大阪国家税务局在检查中发现的。中田对调查提出的怀疑事实全面否认。”

象白昼一样明亮的朝阳从窗上射进房间来,窗前山岗下面的杂树林中鸟类很多,窗上时而有小鸟掠过的影子。元子读完这则朝刊报道消息后心想:这类违法的事哪里都有呀!这样的新闻报道,医院和诊所的经营者不会不抱着关心的态度读一读,有同样偷税行为的医生读了后,一定会感到心惊肉跳。

这个中田院长对国家税务局揭发他的偷税事实,大概要拚命地否认,所以国家税务局才向检察厅告发了他。

今天想来,当初东林银行千叶支行的行长藤冈、副行长村井,正是害怕事态如此发展,才不得不默认了自己对七千五百六十八万元现金的敲诈。往事的回忆仿佛初夏的微风一般令人爽快,总行派来的顾问辩护律师,面对手握假名户头存款帐簿手抄本的元子,却显得束手无策,只好眯着眼睛听着元子与支行行长、副行交涉。哦!多么令人陶醉的银座茶馆之夜啊!

“先生。”元子当时对几乎满头白发的顾问辩护律师说:

“我把银行资金花光了,你们对这个问题的处理一再拖拖拉拉,不怕被国家税务局和警察知道吗?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对银行来说,却要带来极大的麻烦。因为我的黑皮笔记本会被国家税务局和警察扣住,不论愿意与否,我只能把一切情况如实说明,您作为顾问律师,代表总行来商谈这件事,我应该听听您的意见。”

元子的这一席话使得律师无可奈何。他看着二位行长,示意他们横下心来,接受这个女人的要挟。

村井副行长前额上暴起了青筋,恶狠狠地瞪着元子说:

“嘿!这不是把七千五百六十八万元让你白白拿走了吗?我在银行里也算工作多年了,象你这种女职员我还是头一次遇到,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祥厚颜无耻的呀!”

“副行长先生,我从三年以前就开始啦。这次也算是改邪归正吧。”

元子朝着副行长那神经质般的面孔,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副行长仿佛当头挨了一棒似地两眼冒金星。

元子当时说的从三年以前开始,是别有一番意思的。那时候她在银行里工作,感到非常寂寞,成年累月坐在办公室里,四周被坚固的白墙围得严严实实,颇有坐牢受监的感觉。眼下她对村井所说的从那时候的三年以前开始,就是要摆脱这个囚牢一般银行办公室的计划。她似乎看透了,在银行里工作,只有男人有飞黄腾达的机会。女职员,只有漂亮的有机会在窗口上遇到彼此相爱的顾客,谈恋爱,结婚离开银行,然后再来年轻的女职员接替她们的工作,过一段时间,新来的年轻女职员又沿着前人走过的路谈恋爱走了,再来一批新的接替她们,如此不断循环往复。只有元子自己直到三十多岁还剩在银行里,男职员见了她,嘴里虽然不说什么,可是投向她的眼神却仿佛在说:“怎么还不赶快离开银行。”她自己也在暗暗盘算:“我就是走,也不能白白离开银行。”就这样她一直盘算了三年。

自那次茶馆谈判以后,过了半年,藤冈行长和村井副行长就被调迁了工作,说是降了职。显然这是囡为元子私吞了银行资金,他们二人负有责任。元子对他们的遭遇,并不感到可怜。

后来,有关二位行长的消息,元子偶尔也听到一些,是原来的同事们告诉她的。她在东林银行千叶支行工作的时候,曾经有个女职员叫柳濑纯子,和她一同在窗口办理存款业务。元子离开银行四年以后,在赤坂见附地下铁的站台上偶然遇见了纯子。纯子比元子小十岁,她在银行里只工作了二年就结婚辞职了。她本来长有一副漂亮的脸庞,但那次遇见她,却明显消瘦了,腮颊凹陷,而且增添了一些细小的皱纹。那次,纯子告诉元子说:

“支行行长藤冈调迁到新单位后死了,村井副行长一年以前被调到九州的大分县中津支行任副行长,但是很快就退职了,据说现在在东京的不动产公司里工作。”

柳濑纯子因为丈夫遇到了交通事故,元子对她的处境感到可怜。但是,元子对她原来的上司的遭遇却一点也不同情。相反,她认为一切都在顺利发展。元子还想到,就是楢林医院院长那里的情况也不例外,关于楢林院长为了偷税而匿名存款的一览表,她从护士长中冈市子那里得到手,并全部记在笔记本上,这是她的“第二黑皮笔记本。”(先生您的存款约有三亿二千五百万元,分别以假名户头和无记名方式存放在二十多家银行的支行里。)

在汤岛的爱情旅馆里,元子充分利用环境的优势,抓住了楢林的弱点,时值楢林欲火正旺,扑过来而被推开,所以他受了双重的打击。

笔记本上不仅仅有总额数,钱的全部出处、名义都有详细记载——朝阳银行大井支行以“谷政次郎”的假名,存款二千五百二十万元。目黑支行无记名存款一千八百万元。东林银行千叶支行以“蒲原英一”的名义存款二千三百万元。青砥支行以“下田茂三”的假名存款一千六百万元。湘南互济银行横浜总行无记名存款二千万元。正中相互银行饭田桥支行以“伴一郎”的假名存款一千二百万元。光风信用金库御徒町支行无记名存款一千二百万元……

(够了,我答应你的要求,给你五千万元。)

楢林咬着喉咙似地发出了呻吟声,面对如此具体的事例,他休想蒙混过关。

(你可真是毒辣的女人。)

把老头子搞到这步田地,院长流出澳丧的眼泪。

至今,元子被村井称谓过:“厚脸皮的女人”,被楢林称谓过“毒辣的女人”,然而她自己毫不以为然。她认为这是自己心理的一个自然的飞跃,就象相貌、肉体不变而年龄要不断增加一样,只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内心的本质没变,兴致也和二十一、二岁的时候一样。

此后的事情照旧很顺利。

岛崎澄江在咖尔乃的突然出现,为她带来了福运。她因此而掌握了座落在赤坂的“梅村饭庄近期歇业、地皮转让给桥田常雄”的情报。身为医大预备学校经营者的桥田,讨得了“梅村”女主人情夫江口大辅参议院议员的欢心,借仗江口大辅在文教界的威望,成功地走后门把自己学校的学生送进医科大学。当然他要从家长的大量捐款里拿出一部份,交送医大方面的关系户,同时,他更不会忘记往自己腰包里装。“医大升学预备学校”那豪华的校舍,岂不是很好的佐证?

作过江口大辅秘书的安岛富夫,带她到了大辅的叔父江口虎雄处,不但了解到桥田所得到的后门入学交易费,还得到了记载桥田收入后门入学金的详细情况的记录本,元子整个复印了一份归为己有,这就是她的“第三黑皮笔记本”。

江口虎雄在医大升学预备学校里的时候,仅仅是名义上的校长,没有实权。但是,由于他对桥田的所作所为忍无可忍,就悄悄写下了这份记录,可信程度极高。根据这份记录,又委托兴信所调查了学生家长们存款的银行。能够拿出这样一笔巨款为子女作交易的医生肯定也有,象今早报上报道的大阪中田医院院长的那种偷税行为嫌疑。

元子利用江口虎雄笔记本上的内容和兴信所的调查报吿为武器,降服了傲慢的桥田常雄,迫使他同意在一个月以后,把梅村店那一百九十六点四二平方米的地皮转让给她,并当即签署了字据。

根据这字据,桥田必须如期执行。因为元子说过,如果过了约定期限,或者执行的态度不坚决,她就要直接通过新闻手段,把江口虎雄的笔记内容公布出去。桥田实际上已经变成元子的俘虏了,他不敢以恐吓罪来告发元子,因为这样作,就等于宣告预备学校的崩溃和自己的破灭,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是不值得的。

梅村店的地皮时价是一亿六千八百万元。

目前,元子手里只有五千万元的资金。她本来从东林银行千叶支行得到了七千五百万元,又向楢林院长擭取了五千万元,因为开设咖尔乃店花掉了大部分,剰下的只有五千万元了。如果把咖尔乃卖出去的话,由于物价上涨,再加想买的人多,最便宜也能卖二千万元,加上她手里现有的五千万元,就是七千万元了,再把梅村店的地皮价值一亿六千八百万元加上,合计就有了二亿三千八百万元。再计算得详细一些,还有一千万元,那就是她替岛崎澄江向桥田要的一千五百万元中,按事先讲好的,只给澄江五百万元,余下一千万元归她所有。

一切都在按预想发展着,所谓一帆风顺,大概也就是这种情况吧。

三天以前,元子在兽医牧野的介绍下,会见了永岛洋酒店的店主。

“卢丹俱乐部的经理要把那个店卖掉,这是真的。这件事在银座的同行业里还没有人知道。因为我给那个店里供应酒,所以了解那店里的内情,经理也跟我秘密商谈过。”

洋酒店主的名字叫永岛彻五郞,宽宽的前额,五十多岁,元子和兽医一起去他店里访问的时候,他对元子作了上述介绍后又说:

“……这些话绝对保密,这一带的不动产经纪人也不知道。当然,如果被不动产经纪人知道了,马上就给传播出去了。我只是私下听经理说要卖那个店……”洋酒店主说到这里,又把目光转向兽医牧野:

“到底还是您厉害,没想到您在银座的消息还是这么灵通,真叫人吃惊。”洋酒店主瞪大了眼睛,看着坐在元子身边的牧野。

“呵——哈——哈——哈,”兽医笑了。

“那么,卢丹的经理即使是要卖掉那个店,是不是要很多钱呢?”元子畏畏缩缩地向洋酒店主问:“因为那是又大又华丽的俱乐部,据兽医的估计需要二亿元,可是……”

“那个经理要卖多少钱,还没听说。不过,大概不会太贵了吧!据说,经理长谷川先生想在经营高级公寓行业中称王,在此之际,他想从俱乐部这种不固定的职业中脱出身来,专心经营高级公寓。因此,我估计卢丹的卖价可能是意外的便宜。”

卢丹俱乐部座落在银座的一等地区,营业面积约四十坪,店长、管理人各一人,副管理人二人,营业部长、经理部长、采买部长各一人,酒保三人,勤杂工七、八人,女招待三十二、三人。这些情况都是兽医告诉元子的,不用说看到,就是听一听,也有眼花缭乱的感觉。

但是,仅仅是这样,元子的欲望就象潮水一般卷动起来了。她的计划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也很幸运。波子在原宿的那所圣约瑟俱乐部恍惚又在她眼前闪烁,她感觉到,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支持着自己,她认为,当好运气象惊人的奇迹一般朝你扑来的时候,困难也就变得不困难了。

三天以前,元子委托永岛洋酒店主把自己的情况告诉长谷川经理,并顺便问了一下出卖卢丹的条件。洋酒店主昨天给咖尔乃打来了电话,说长谷川经理无论如何要见见元子本人,并指定了时间是今天下午三点,地点在卢丹俱乐部的办公所。

过了中午,元子就梳妆打扮了一下出了公寓。时间尚早,她去银座之前,要顺便到另一个地方去。

元子乘电车到了涩谷,在车站前面,又搭上了出租汽车。到地下铁,在车站与车站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要步行,因为身穿和服,走起来非常不便。

沿青山路上了赤坂见附的坡道以后,就可以看到丰川五谷神祠,流水般的车辆在那高大的石墙外面疾驰,使人感到那石墙宛如河岸从身边闪过。丰川五谷神本堂的檐前,依次挂着一大排书写着黑字的红提灯,在院内的茶馆里,四周也挂满了同样的红提灯,看那繁华的场面,就象见到了歌舞伎舞台一样。

正面是山字形墙的本堂,红门设在神祠旁边的墙中,狭窄的铺石参道上,竖立者无数缀着火焰宝珠的旗轵,正面就是祠。

元子在小祠前面躬着身欢手合十。丰川五谷神是福运神,元子闭上眼,静下心,仿佛在向五谷神祈祷:今天就要和卢丹的经理会见,请保佑交谈顺利成功,另外,请多赐福运,保佑我生意兴隆昌盛。

庙宇境内相当宽广,但是来参拜的人并不怎么多。并排两家商店兼营茶馆的人,从远处注视着正在祈祷的元子,顽皮的孩子们不停地吵吵嚷嚷。元子虔诚地作了长时间的祈祷。

她直起腰来,又拜了一次,返回门口。从庙宇境内向赤坂见附方向望去,宛如谷底一般,从那立体交叉高架桥上可以望见Y饭店的顶部。

扮演替身的岛崎澄江,当初和桥田常雄幽会的场所,就在Y饭店里九层楼的968号房间,外面的窗户还能看到。元子暗想,这也是给她带来运气的机遇之一。

安岛自从那次之后,再没有任何联系。那样的男人,我还不想理哪!那不过是一时的冲动,就象走在道上被小石子绊了一下。

她心想,和安岛只发生那么一次异性关系,再就没有事了,反倒应该感到幸运。如果和他继续交往下去,很难设想会发生什么结果。她那本来已经长期关闭了的性欲,是由于和安岛交际才又被诱发出来。自己性接触较晚,正因为如此,性欲要求可能一发而不可收,愈来愈强烈。只爱一个男人,终身难忘,当为其献身如愿以偿的时刻,也正是女人自我毁灭的开始,一切理智、得失都会荡然殆尽。元子自己正处在悬崖勒马的关键时刻——最后,她终于为自己的身体祝福,决心洗掉安岛在自己身上留下的轻蔑的污迹。

东银座有的小巷里是一派杂居的气氛,不但有旅馆,也有小商店街和住宅街,其中还有几幢旧楼一起排列着。银座虽然整个说来是一条繁华大街,但也不完全是这样。由西向东发展,这车头的一带就是被遗漏下来的,来住行人极少,使人象闯进神迷的洞穴一般,感到寂寞。

按照约会,兽医牧野就在这里给引路介绍。

一路上,兽医跟元子不停地拉着家常话。

“楢林妇产科医院的院长以前常到您店里去,最近没去吗?”

元子被兽医这么一问,不觉吃了一惊,心里朴咚朴咚直跳。

兽医对银座的酒吧世界最熟悉,元子在猜度,自己和楢林之间那些秘密交往关系,兽医是不是知道了?所以她一听兽医提到楢林就心情不安。

不过,元子又冷静地一想,她和楢林之间的事,只有她和楢林两人知道,连店里的其他女子都不知道,兽医怎么能知道呢?当然,如果有什么风言风语,兽医那尖耳朵是能听到的,但是一点风传也没有,他是断然听不到什么情况的。

“楢林先生好长时间没到店里来啦,他的身体怎么样?”

元子特意语调平静若无其事地问。兽医不仅熟悉银座酒吧间的情况,对医生中的消息也很灵通。

“您问楢林先生吗?他现在很可怜哪!”兽医表情阴郁地回答。

“你说他可怜?”

“楢林妇产科医院偷税二亿元,被东京国家税务局揭发出来,新闻已经报道出来了,您没看吗?”

“嗯,好象在报上看到这类事情。”

元子暧昧不清地回答。有关主顾的坏消息,应当尽量用含混语言冲淡或回避过去。这是经营者的经验之谈。当然,在兽医的这段谈活里,也点中了元子自身的弱点,这就使她更加小心谨慎了。

“真的,老板娘。自那以来,楢林先生就一直不顺,那么大的偷税数目被揭露出来,医院的声誉也急剧下降了,据说看病的人明显减少了。”

“怎么会……”

“不,是真的。毕竟是日本人的思维方式,患者听说是偷税的医院,在感情上就认为是道德败坏的医院,并联想到这种医院的院长,在技术上也是靠不住的。作为日本人,无论如何是要求廉洁的,特别是对与自己生命攸关的医生,在道德上的要求更严格。”

“……”

“所说楢林医院的床位也是空空的,在这种情况下,只有缩小医院了。”

“唉呀!怎么变成这种地步啦?”

“那当然喽,二亿元的偷税,要加重计算追交更多的税金。大约有一亿四、五千万元全部被追交了,就是多少有点储蓄,今后的经营也是艰难的。”

元子心里暗想:楢林肯定还有匿名存款,就算被追征了约一亿五千万元,也还不至于过不去。她的这个想法没敢向兽医说。

“税务署是可怕的。最近,他们把医生,特别是把妇科、外科、牙科等的医生,当作重点对象进行调查。楢林医院的偷税问题被查出来,恶运也就降到楢林先生头上来了。”

楢林医院偷税问题的被查出,楢林肯定怀疑有人向国家税务局告密,而且肯定认为是她元子泄漏出去的。因为了解他假名和无记名存款的人只有元子自己,正是因此,他曾被元子要挟过。

“唉,不管怎样——”兽医语气顿了一下,继续说:

“那繁荣一时的楢林妇产科医院也免不了萧条呀!现在已经凋零到秋风凄凉的地步了。”

元子心里又在暗想,楢林落到这种凄凉境地,他一定认为这都是她元子的罪过,也许他甚至对自己起了杀心。他要恨就叫他恨啦,没有向他解释的必要。再说,他就是恨死,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么说来,那护士什么的,是不是也要减少呢?”元子提问的目的,实际上是转弯抹角探听护士长的情况。

“医院一缩小,护士等从业人员也只有跟着减少了。但是,据说资格老的护士长还留在那里,只减去四、五个年轻的护士,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那里有那么好的护士长?”

“她在那里干了快二十年啦,这也只是谣传,据说楢林先生和那个护士长有不正当的关系。呵——哈——哈——哈,不过,这一点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

“这个护士长曾经一度辞退了医院的工作,但是听说现在又回去了。”

中冈市子终于又回到了楢林医院。这是中年女人的必然命运。

“唉呀!其他方面时有这些坏消息传来,而这就越发显得您的生意兴隆了,不是吗?您连卢丹都想买到手,真是了不起啊!今后您到底能兴旺到什么地步,真是很难想象啊!”兽医再一次向元子投去了钦佩的目光。

“先生,请不要这样说,卢丹到底能不能到我手,这还是不着边际的话呀!”

“不,不,一定能实现您的理想。”

“万一能到手的话,那还是托先生的福呀。这事还不是承蒙了先生的引荐吗?”

“哪儿的话,我只不过是把听到有关卢丹的情况,如实转达给您就是了。要办实事,那还要凭您的本事,到那时,我也就不起什么作用啦……啊呀!说话之间,到啦,老板娘,就是这幢楼。”

元子随着兽医指的方向一看,是五层陈旧的英泉大楼,本来是白墙,现在不仅变成了灰色,而且经过煤烟熏染,风雨吹打,留上了一层浮云般的花纹。因为这是很久以前的建筑物,窗户不大,檐下龟裂成道道细纹。

看到这幢外表寒碜的楼,似乎不敢相信那豪华的卢丹倶乐部的办公所就在这里面。其实,只有外行的人才有这种感觉。因为最近以来,在银座的酒吧街,很少有地方设立办公所。酒吧间和夜总会(呈报的营业名目是卡巴列酒馆)胡乱增加,那办公所方面的地盘,自然就渐渐被挤没了。

“那么,我祝愿您成功,就到这里失陪了。”

兽医说罢就独自顺着弯弯曲曲的路走了。

卢丹办公所在英泉大楼的三层楼上。为卢丹供应洋酒的永岛店的店主,已经向卢丹的经理长谷川庄治联系过,说定今天下午三点钟元子到他这里来。这是最初的会谈。元子为了祈祷这次交谈的成功,在来的路上,特意去参拜了赤坂的丰川五谷神。

元子乘上陈旧的电梯上了三楼。一楼、二楼不知究竟是作什么的办公室。乘电梯在三楼上下来的地方,再顺楼梯上去,是块空地,只有那个地方有窗户,从狭小的窗户越过宽广的房屋顶,可以看到另外的楼房。后面在走廊的中间,左右并排着五个办公所的门,天棚上有微弱的电灯光亮,走廊的水泥地也已龟裂成细样的纹线。

眼前的左侧门旁边挂着一块木牌,上写:“长谷川有限股份公司”。这就是卢丹的公司的名字。

元子轻轻揿了一下门铃,紧接着,门半敞开。狭小的房间里摆着四张桌子,虽然有男女办事员坐在那里,但他们没有把目光朝元子的方向投过去。

“我,我是原口,经理先生在吗?”

元子朝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女办事员问。这位女办事员正在整理传票,被元子这一问,便默默把脸转向前面的男办事员,男子抬头看了看元子,便站了起来。

“你是原口小姐?”

“我是原口元子,已经约好,在这个时间来会见经理先生。”

“噢,是这样……请,请进!”

这个男子仿佛想起来似地低头施礼,把元子引进门来。看样子,好象是长谷川已经有所交代。

男办事员在前面引路朝房间里面走,元子一面跟在后面,一面若无其事地观察办公所里的情况,在三个女办事员中,有二人在整理收款传票,一人在写付款通知单和发送信封的地址。男子的桌前摊开着帐簿。元子走过去,三个女办事员才开始抬起脸来,看着元子走进去的后身。

里面有一道隔门,男子把门敞开,二间屋子是相通的。这里放着稍大一点的三张桌子,一个男子正在打电话。引路的办事员又走进正面里头的门内。

手握电话的男子三十多岁,溜肩膀儿。他在电话上说:

“昨夜怎么啦?感冒了?唉呀呀!对身体可要多保重呀!喂,怎么样?今天能上班吗?”

听双方通话的语气,对方好象是昨夜没上班的女招待。这个男子好象是负责人。

元子心想,这个女子如果是咖尔乃的女招待,连向她打个电话,也得自己亲自经手。而在这里,她亲眼看到由另外的负责人就办了这件事,自己也想早日在店内设上管理人,象这类电话等杂务事,由管理人去办就行了。

最后一道门敞开了,墙旁边是一张大桌子,这边是接待客人的一套装备。经理室就在这里,但是眼下谁也不在。长谷川商业有限股份公司虽说狭小,可是它占用了这幢楼的三间房。

“经理马上就来,请稍等一会儿。”

办事员请元子坐在接待掎子上,自己退出去了。

桌上放着电话机和文件箱。后墙上是金库和书柜,五、六本帐簿排列在书柜里,只能看到茶褐色的脊背。除此之外,字画什么的一概没挂,那污点斑斑的白墙已经斑驳陆离,颇给人以冷冷清清的感觉。窗帘的花色和桌上的小花瓶也暗无光彩。

卢丹的景况并不坏,店是那样的豪华,而办公所却这样素淡冷清。这就好比一个女子,夜间浓妆艳抹,穿上华丽的衣服,一到白天,又变成了没有一点化妆的黑脸皮,并换上了最普通的衣服。

顷刻间,听到邻室有脚步声,随之,又传来口口声声的“你好!”在卢丹店里,店长、营业部长、副管理人等负责的男子很多,也许是他们伙伴之间的相互问候。下午三点半,正好是上班的时间。

门开了,进来一个穿白上的矮胖男人。元子知道他是经理,便从椅子上欠身站起来。

“唉,让你久等啦!”

他走到一头的桌子前面,瞥了一眼上面的文件,然后又返回元子跟前:

“我是长谷川庄治。”

元子细打量,这个男子五十岁上下,在那四方轮廓的脸上,眼、鼻、嘴,都象用铁锤打在上面似的。长头发里间杂少量的白发梳成背头,让人看起来年轻些。鼻翼的一侧有颗黑痣。好象是面部神经麻痹,右腮时而痉挛歪斜。

“忘告诉您了,我叫原口元子,经永岛店的先生介绍,来会见经理先生。”

元子恭敬地问候,又把一盒在一流店买来的点心作礼物拿出来。

“请坐。”

长谷川请元子座在椅子上,自己也和元子对面坐下来。他从白上衣口袋里拿出了烟斗,装上烟,又用英国造的打火机,倾斜着身子,从容地点着了烟。这个时候,他那右边的脸腮也跟着歪斜。他一只眼睛躲开烟雾,直盯盯地注视着元子的举止姿态。

“永岛店的先生给经理先生来电话大概已经说过了,我在银座的酒吧大楼三楼上,开了一所小小的酒吧店,名字叫咖尔乃。”

元子快速作了自我介绍。关于季节性的问候等都省略了。她这样作的原因,不完全是因为看出了对方的工作忙,还有更重要的一层意义,那就是不想把自己和对方放在对等的位置上。夜总会俱乐部卢丹是卡巴列式带舞场的大店,咖尔乃连它的多少分之一大都没有,比起有计算股的大酒吧店来说,只不过是人家身上的一根毛而已。由于店的级别不同,经营者的身分当然也不能一般平,元子要让长谷川庄治看出来,她在他面前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用说,元子的最终目的就是想千方百计把卢丹弄到手。所以她认为,尽量奉承经理长谷川,取得他的欢心,这是实现她的目的的必要

条件。

长谷川要把卢丹卖出去,不是公开声扬的。当然,要找到买主,也没有多大困难。他为了专心经营高级公寓事业,觉得可以把卢丹脱出手去,但也不是非卖不行,一旦思想有了新的变化,说不定他又不想卖了。他的这一思想状态,元子恍若猜到一些,所以她是抱着提心吊胆的心理来和他商谈的。

“我作为一个小店的所有者,非常向往象卢丹这样的大店。我这样说话,可能让人听起来有些大言不惭的感觉,可是,这的确是我的真实思想,哪怕一生就一次有这么一个大店也满足。我自知这种想法是毫无道理的狂妄的野心,可是我一直在为这一目标而努力奋斗。”

“这是人之常情呀!”

长谷川吸着烟,那四方型的脸上时而皱皱褶褶地变化着。他的目的,是为了显示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尊严,可是对看的人来说,他那半边脸的时而抽搐却很引人注意。

长谷川的右眼张开一道缝看着元子的脸,仿佛是在观察她的人品。

“老板娘的店在银座开了几年啦?”

长谷川唇边上泛起了微笑,语气温和地问元子。

“一年半了。”

“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发展成这祥?嗯!”

长谷川的语调带有意外的韵味,一只眼瞪得很大,稍有踌躇,接着又说:

“……就要买我的店了?我听永岛君说。我感到惊奇,您可真是经营上的一把能手呀!”

长谷川虽然说的标准话,但是在抑扬顿挫里,还夹杂着关西方言的柔和语调。元子曾经听兽医说过,长谷川是大阪出身。

“谈不上有什么经营才能。不过,因为原来是个小店,经营上没出过大差错,”

“可是,您已经对我的店抱有希望了,这说明您已经赚了大最的利润,是不是?”

元子心里明白,长谷川的问话是在拐弯抹角摸她的底细,主要是钱的出处,他估计到,元子身后一定有资金资助者,他想探明这个资助者到底是谁。他一定会想到,一个小酒吧间,就是经营十年,也未必能买得起卢丹这样的大店。他还会认为,元子身后的资助人也会是个奇妙的人物,必须有所戒备。所以元子认为,长谷川拐弯抹角的谈话方式,既含有刺探底细的目的,也为了小心谨慎行事。

“店里的成绩还可以,我也有些储蓄,大约有二亿元多一点吧。”

元子的谈话特意暗示对方,她没有依赖什么资助人。说出她有现成的储蓄,这对对方来说,比什么都放心。

“这么说,您是个有钱的人呀!”

“这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只不过是作了那么一点准备,作为一个女人的愿望,我是想在经营上再向上发展一步。”

“说得对,的确是这样。”

“我的话太单刀直入了,真对不起。怎么样?可以把卢丹转让给我吗?”

“……”

长谷川把烟斗里的烟灰扣在烟灰缸里,慢腾腾地又从薄皮袋里把烟沫用指头捏出来,按进烟斗里。这种缓慢的动作,当然是为了让出时间,充分考虑怎样回答元子的要求。

“很对不起,有没有和您共同出资的人?”

长谷川还是怀疑元子身后有资助人,便这样间接地问。他这样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酒吧间的老板娘,可以说几乎都有幕后资助人。

“没有。没有人和我共同出资,只是我一个人。”

“那么,常帮您商量事的人,有吗?”

“很遗憾,也没有。”

从这时起,元子仿佛在窥伺着长谷川的眼神说:

“我很希望经理先生能常和我一起商谈一些事情。”

“咹?和我?”长谷川的半边脸斜吊上去。

“是的。假若卢丹店即便是真的卖给了我,突然得到了这么个大店,能经营到什么结果呢?心里没有数。直截了当地说吧,要重新招起三十多名女招待,就是一件很复杂的事。仅仅是招雇对客人有诱惑力的女子,就需要预付大量的钱。”元子说到这里稍一停顿,接着又说:

“另外,还要有经营才能的管理人、经验丰富的酒保、机灵的侍者、可靠的店长、熟练的营业主任和办事员,这一切,有的要从他人店里拉过来,有的要重新招募,不都是非常麻烦的事情吗?”

“说的不错,是这样。”

长谷川以新奇的神态观察着元子的表情,等待她继续说些什么。

“因此,我想把这个长谷川商业有限股份公司的全部股份都买下来,价格由您来定。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把现有的从业人员全部承接下来。”

“也就是说,只换换经理?”

“是的,说白了是这样,而且是在保密过程中。”

这是元子早已反复考虑过的方案。

在银座有一种所谓出兌的买卖方法,这种买卖方式的对象,一般都是处在歇业或将要歇业状态的店,把所有器具、附属设备等,随着建筑物一起买卖。可是,如果是正处在营业兴旺时期,用出兌方法买下来,是很难办到的。

把长谷川商业囫囵个儿买下来,有许多好处。即使是把大店买了下来,如果店名不变,原来那些常客在初期,出于情义和好奇,还是可能来光顾的。但是时间长了,他们就逐渐疏远了。卢丹的名字是很出名的。开始连它的牌子都买下来,以后随着业务的发展,走上了自己的轨道,过了多少年议后,看准没有什么影响了,就可以再按照自己的心愿换一个新名字。

把从业人员原封不动地承接下来的好处,元子对长谷川说了。但是,这个买卖的交涉,无论对内对外,都必须秘密进行。一旦泄漏出去,哪怕是透出一点儿风声,首先是女招待稳定不住,她们会发生沉船一般的直感,象老鼠一样纷纷逃窜。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況,不但元子为难,长谷川也忍受不了失掉的面子。尤其是外面赊帐的收回,也没有保证。元子起誓要绝对保守秘密,就是为了防止这一点。

元子要求长谷川,在把酒店让到自己手里以前,一定要严格保守秘密。她把自己的具体想法对长谷川说:

“等到把公司转让到我手里的时候,再把全体人员召集起来,您和新经理的我,亲密地并肩站在高处,和蔼地致词,就说您为了专心经营高级公寓,从这个酒吧世界上激流勇退了,暂时把它交给我来继续经营。但是,由于我不熟练,您作为前任经理,今后还要经常在经营上帮我指点。您我用这种形式来相互交替,我认为最理想,您看怎么样?”

“嗯。”长谷川抽搐着半边脸小声哼了一下说:

“您的脑瓜好机灵呀!”他那绽开一道缝的右眼闪出一道赞叹的光凝视着元子。

“哪里,哪里。我没有足够的钱,又想请您把卢丹店让给我,万般无奈,才想了这么点主意。”

“您附才说希望我经常帮您商谈,就是上面说的这些意思吗?”

长谷川从元子上面的谈话中,没有听出别的意思,所以他这次问话的语气有点儿灰心丧气。

“是的……不过,如果您能在营业上经常帮我商谈,慢慢地能发展到私人关系方面的商谈。”元子撒娇地倾斜者脸嫣然一笑。

“好。明白啦。”长谷川苦笑着点点头,说:

“……怎么回答您,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需要和税理士、店长、管理人等内部共同商量。”

“您说的对。那么,下一次什么时候见面好呢?”

“那,一周以后吧。”

“好,一周以后再见,谢谢。”!

元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长谷川那四方型的脸深深鞠了一躬,说:

“经理先生,请多关照。”

一周的时间,转眼间就过去了。每天的生活虽然不变,可是,心事越多,时间过的就越快。

那一天的下午一点,元子给东银座的长谷川商业有限股份公司打电话。这是一周前和长谷川相会时约好的时间。当时元子还带回一张经理的名片,上面有直通经理室的电话号码。

对方接电话的是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是原口小姐吗?经理现在出去了……咦?请稍等一下,经理桌上有记录:‘下午三点,原口元子小姐来访。’没有错,既然是经理记下的,他在三点以前肯定能回来,请您来吧。”

元子听语调,估计是上次去见到的那个身材瘦削的负责人。

元子和上次一样,作了简朴的化妆穿戴出了公寓。这是一次重要的商谈。打扮素淡一些,表明是买卖性的事务性的商谈,不过,心情还是紧张的。她在对着镜子薄施脂粉的时候,长谷川那间或痉挛的半边脸,就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

今天她没有去参拜赤坂的丰川五谷神,而是直接奔向银座。她认为若是连续去拜访,五谷神也可能没有那么多利益给予恩赐。

到了地下铁银座站出口,过两点钟了。到东银座的英泉大楼,就是步行,时间也早。她在和长谷川庄治决定问题之前,为了镇定一下激动的心情,便先到一家茶馆里去了。

茶馆不很宽敞,但进深较长,墙壁上并排有十几处挂着八号洋画,取名叫画廊茶馆。墙壁上的洋画,既有风景,又有裸体妇,也有静物等,好象是出自同一个画家的手笔,色调都是以原色为基调。案馆内光线微暗,但却仿佛点灯一样,人声喧闹,气氛活跃,不知哪个地方,让人感觉有点卢丹俱乐部的气氛。

长谷川当时说过让他考虑一下,并叫元子一周以后来听答复。但是他要卖店的心情是十分迫切的。这一点,元子当时从他的脸上就已经看出来:

长谷川的所谓考虑一下,可能是在研究元子提出的条件,那就是把长谷川商业的全部股份接承过来,以这种买卖形式卖出卢丹俱乐部。

在这一周的时间内,元子始终在估算卢丹的价格。现在,她一面凝视者墙上的裸体妇,一面在反复思考着最后方案。关于买卖条件,现在还想不到谁先提出来,不过在开始阶段,总免不了要讨价还价,作为元子来说,就是在这一点上,也希望自己能沉着下来。

卢丹的营业面积约四十坪,女招待三十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从那所处的位置来看,每月四、五千万元的销售额,大概不成问题。这样的话,可以想象,那赊帐款也超过了一亿元。在银座,赊帐七十至七十五天的款顼,是极普通的。

还有店里的押租问题,假若卢丹这块地方每坪估计一百万元,就可能要四、五千万元的押租金。除此以外,女招待的契约金和预付款也是不可缺少的。

另外,还要付所谓老店字号费。买进来的店,从店的牌子,到器具和附属设备,囫囵个儿都买下来,价格一定不会便宜。仅仅把这一些合起来计算,大约也需要二亿数千万元。

卢丹本身肯定还有外债,在普通情况下,店的价格应该把外债部分扣除,剩下的才是店的实际卖价,因买主把店买来后,必须代替卖主偿还旧债。可是长谷川却不一定将外债扣除,他很可能要带着外债把店卖出去,把不扣除外债作为出卖的一个条件。

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接受,还是不接受?

长谷川庄治在都内有几处高级公寓,他是这方面经营的事业家。因此,即使卢丹店有外债,那债权人很可能还是物主本人长谷川庄治,他可能是拿他个人的财产作担保。

在这种情况下,元子在买店的同时,如果把外债也接受下来,那么自己也必须向债权人重新提供价值相等的抵押品。

但是,无论向银行借款也好,或是提出抵押品也好,元子都做不到,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自己现有的钱。

元子的银行存款约有五千万元,如果再把咖尔乃以二千万元卖掉,合计就有七千万元。还有梅村店的六十坪土地,桥田常雄已答应无条件让给她,以每坪二百八十万元计算,也值一亿六千八百万元。另外,她还从桥田给澄江那一千五百万元的安慰费中扣下了一千万元,元子反复计算,即使是能凑起这些钱,顶多也只够店本身的价格数目。可是,必需的流动资金从哪里来呢?长谷川要把店的债务作为一个条件出卖的话,代替他偿还这部分债务的钱又从哪里出呢?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买不起卢丹这个店。

但是,元子又冷静思考到,关于梅村的那六十坪土地,确切地说,现在还不能算自己的财产,要把它作为自己的财产登记转移过来,那还是十五天以后的事。现在的所有者仍然是桥田常雄,在他给她签署的字据上写得明明白白,登记转移的让渡日期是在十五日之后。

人们听起来,字据之类的东西也有靠不住的时候。但是,元子认为,桥田给她立的这份字据却非同一般,它象一颗炸弹,桥田如果负约的话,就叫他彻底破产,身败名裂。所以元子认为这份字据比经济期票还要可靠数倍。梅村的土地现在已归桥田所有,

这一点,元子通过法务局港派出所的登记簿已经完全查实了。把这些因素综合起来看,梅村的土地虽然暂时还不归自己所有,但是十五天以后确实能到自己手里,那价值六千八百万无当然也能实实在在弄到手。

什么担保财产也拿不出来的元子,在和长谷川的买卖交谈中,除了实在的自有资金之外,别无其他办法可想。

在咖啡的刺激下,再加和长谷川会见时间的紧迫,元子充满了成功的自信心。但她在朝长谷川商业有限股份公司出发的时候,却恍若感到自己是在独自划着一叶扁舟,朝着波涛翻滚的茫茫大海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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