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八月,正当盛夏,烈日炎炎。

南家别墅,中央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室内的温度舒适宜人。

餐厅内一家四口正在吃早餐。

南韵吃得很快。只要在家吃饭,她吃饭的速度向来很快,并且十分安静,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举起杯子喝完了最后一口牛奶,她轻声说了句:“我吃饱了。”然后就要起身离席。

这时她爸南启升忽然问了句:“阿韵,你明天是不是要开学了?该上大三了是吧?”

“阿韵”是南韵的小名,妈妈一直这么喊她。

但自从妈妈因病去世后,这个家里喊她“阿韵”的人就只剩下了也子和爸爸。其实爸爸也不怎么喊她“阿韵”,一般都会直接喊她“南韵”,偶尔心血来潮想表达一次久违的父爱了,才会亲切地喊她一声“阿韵”。

听到这声“阿韵”后,南韵就知道她爸想表达父爱了,虽然他连她开学后该上大几了都不确定,但南韵也无可奈何,只好停下了起身的动作,坐在椅子上轻轻点了点头:“恩。”

南启升道:“我一会儿给你打三千块钱。”

南韵料到了她爸是要给她生活费,平静地回道:“好,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阮丽莹打断了:“三千?几个月的钱?”

阮丽颖是南启升的第二任妻子、南韵的后妈,今年四十三岁,但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皮肤白皙,柳眉杏眼,身材也维持的很好——是个气质绝佳的女人。

她的锋芒与她的气质一样,藏不住,也懒得藏。

在嫁给南启升之前,她是个不怎么出名的十八线小明星,嫁给南启升之后,她就退圈了,专心当起了阔太太。南启升是中州省最大的连锁超市的董事长,她也一跃成为了众人羡慕的董事长太太。

南韵八岁那年没了妈妈,第二年南启升就把阮丽莹娶进门了,还给她带回来了一个七岁的妹妹。

妹妹叫南姝,爸爸跟她说,这是她的亲妹妹,还叮嘱她以后不要欺负妹妹,要多让着妹妹。

那个时候南韵还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忽然多出来了一个这么大的妹妹,过了两年后她才明白,是因为她爸早就出轨了。

南韵替她妈委屈,也替她妈不值。

正因为家里有阮丽莹母女,所以她每次吃饭都很快,她不喜欢这对母女,而这对母女不喜欢她。

她和她们两人,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不顺眼。

话不投机半句多,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阮丽莹用一种质问的语气询问南启升给三千块钱是几个月的生活费。

南启升回道:“一个月的,刚开学肯定花销大。”

阮丽莹反驳道:“她吃家里的用家里的,能有什么开销?顶多就是买点零食充个饭卡,给一千块钱就够了。”可能是察觉到了自己表现的有点刻薄,她又放缓了语气,和颜悦色地补充道,“我不是不想让你给她钱,咱们家也不差那点钱,我是怕她乱花钱,女孩就不能养成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

南启升犹豫了一下,改了口:“那就先给一千吧,不够的话你再来问我要。”

在她后妈开口的那一刻,南韵就料到了这个结局,没有生气也没有沮丧,就是有点想也子,闷闷地回了个:“哦。”

坐在她对面的南姝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

南韵就当没看见,又一次的准备起身离席,这时她后妈又发话了:“等会儿家里有客人要来,南姝你赶快吃,吃完回房间换衣服化妆,南韵你随便收拾一下就行了,别抢你妹风头。”

等会儿要来家里做客的是位娱乐圈的知名导演,名为李洛。

南姝正在西辅影视学院表演专业念大二,想演李导新戏的女主角。阮丽莹刚好和这位李导的老婆在同一个贵妇圈里混,俩人关系还挺不错,于是阮丽莹打起了夫人牌,邀请了李导一家人来家里做客,想借此为自己女儿搭个桥。

谁知南姝却因为她妈的这一句话不高兴了:“什么叫她抢我的风头?我比不过她呗?”

阮丽莹这么说,纯粹是为了女儿好,虽然南姝长得也不丑,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南韵确实各方面都比南姝优秀。

姐妹俩身高差不多,都是一米六五左右,但是南韵的身材比南韵好。南韵身材纤细却玲珑有致、前凸后翘,南姝则是干瘦,标标准准的纸片人。

南韵的五官也比南姝精致。

南姝的双眼皮是割的,鼻梁垫过,虽然整的很成功,但却没什么特点,一眼看上去好看,但是转过头就记不住她长什么样。

南韵却能令人过不不忘,她眼形是圆的,双眼皮曲线优雅,一双眼睛又大又水灵,像是蕴藏了一汪春水。鼻梁自然挺翘,双唇如樱桃般红润饱满,一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两个小酒窝,看起来清纯又灵动。

南韵和南姝虽然是姐妹,但她们两个人却长得一点也不像。南韵遗传了她亲妈和南启升的所以优点,南姝却偏偏遗传了她亲妈和南启升的所有缺点,更奇怪的事,南启升的鼻子也不塌,而南姝却偏偏是个塌鼻梁。

她要是长得有一半像阮丽莹,也不用去整容了。

阮丽莹要是导演,她也会选南韵,所以才会让南韵随便收拾一下,不然女儿绝对会被她抢风头,但谁知道南姝还不识好歹,因为这件事生气了。

南姝最讨厌听到别人说南韵比她好看。

阮丽莹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为了不打击女儿的自尊心,她只好委婉地说道:“我没说你不如她。我的意思是今天李导主要是来看你的,你要好好打扮,他又不看南韵,她打不打扮无所谓的。”

南姝没好气地“切”了一声。

南韵一直没说话,等她们母女俩闹完了,她迅速站了起来:“我先上楼了。”

后妈母女没人理她,南启升淡淡地回了个:“恩。”

南韵才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阮丽莹喊了声:“老林,你来一下!”而后又小声嘀咕了句,“林游也这一段日子去哪了?”

南启升回道:“他都工作了,也不能天天在我们家待着呀。”

阮丽莹冷笑了一下:“白养他这么多年了?家里来人了也不知道回家帮帮忙?”

南韵顿下了脚步,一秒钟后,她又转身走回了餐桌边,拿起奶壶往刚刚喝光的那个空杯子里倒牛奶:“我再喝杯奶。”

她倒奶的速度非常缓慢,就是为了耗时间,听听阮丽莹等会儿要问林叔什么。

林叔本名林磊,是也子的爸爸。

听到阮丽莹的呼喊后,林叔很快就来到了餐厅。阮丽莹用一种颐指气使地语气命令道:“给你儿子打电话,今天家里来人了,让他回来帮忙。”

可能是因为早就习惯了阮丽莹的态度,林叔既没生气也没感到屈辱,不疾不徐地回道:“也子去外地出差了,今天不一定能回来。”

阮丽莹不屑地问:“去哪出差了?一去去这么多天?去美国出差也用不了这么久吧?”

林叔的面色依旧平静:“确实是去美国出差,谈项目去了。”

阮丽莹先是一愣,而后竟然笑了,笑容中带着难掩的讥讽。南姝也笑了,满面不屑道:“就他?还能去美国出差呢?还谈项目?公司没人了?”

南韵脸色一沉,故意把手里的奶壶推倒在了桌子上,壶口刚好对着南姝,白花花的牛奶顷刻间就从奶壶里洒了出来,如急遽的小溪流般朝着南姝流淌了过去。

南姝避之不及,睡裙下摆瞬间被从餐桌边沿落下来的牛奶淋了个透,尖叫一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瞪着南韵怒道:“你故意的吧?”

南韵面不改色地回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南姝咄咄逼人,“我不就说了他两句么?你就生气了?他是你谁呀?你这么护着他?”

南韵直视南姝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回答:“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眼看着这俩孩子马上就要吵起来了,南启升赶忙说道:“行了,别吵了!娇娇你赶紧去换身衣服,南韵你也回房间。”

娇娇是南姝的小名。

南韵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南姝不服气,气冲冲地对着南启升说道:“她就是故意的!你为什么不管她?她和那个姓林的绝对有一腿!”

阮丽莹这回却抢在南启升面前发话了,还用上了一种训斥的语气:“你怎么说话呢?南韵和也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你说也子坏话,南韵护着他,这无可厚非。”

南姝还是不服气:“可……”

阮丽莹:“行了你赶紧上楼换衣服吧,李导马上就来了。”

南姝无奈,只好上楼。

“老林你也走吧。”等餐厅里只剩下南启升的时候,阮丽莹才说道,“其实我也觉得南韵和也子的关系不一般,你也能看出来吧?”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并且还在不断地观察南启升的脸色。

南启升没说话,脸色却不太好。

阮丽莹继续说道:“要是这俩孩子真的情投意合,在一起也行。”

南启升却忽然把筷子拍到了桌子上,怒不可遏:“不行!绝对不行!”

阮丽莹劝道:“也子不就是穷了点么,其余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呀。”

南启升瞪着她说道:“让南姝找个穷小子受穷罪你愿不愿意?”

阮丽莹的神色中闪过了慌乱,赶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她就是这个意思。

因为林游也穷,出身低贱——是个管家的孩子,阮丽莹才想撺掇丈夫同意南韵和林游也在一起,但没成想南启升对这个前妻的女儿还有几分真心,不愿意让她跟着穷人受穷苦。

“我是看南韵和也子情投意合。”阮丽莹极力为自己解释,“人家青梅竹马,因为没钱这种事把俩人活生生拆散了,不是太狠心吗?”

南启升不容置疑:“那也不行!”说完他就站了起来,负气而去。

……

南韵回到房间后就紧紧地关上了房门,还把门反锁上了。

紧接着她的眼圈就红了,她想也子了。

七月末的时候,也子跟她说要去美国出差,代表公司去和当地的一家科技公司谈合作项目。本来说的是半个月后就回来,结果半个月后却没回来。

又等了半个月,他还是没回来。

谈什么项目呀谈这么久。

南韵想给他打个电话,可是又有点赌气,不想理他。

冷静了一会儿,她把那股委屈劲儿忍下去了,然后拿出了行李箱,开始收拾去学校的行李。

明天开学,今晚就要回寝室报道。

她的行李箱是也子给她买的。

当初刚收到这个行李箱的时候,她也没注意到logo,只觉得银色的外壳特别好看,后来还是室友问她这个爱马仕的箱子多少钱,她才发现这是爱马仕的箱子。

上网一搜她才知道,这一个行李箱将近十万块钱,抵得上也子好几个月的工资了。

她心疼得不行。后来她又仔细想了想,自从也子工作后,挣的钱几乎全花在她身上了。

也子在养她,并且还是富养。

也子今年二十五,但是二十二岁那年就研究生毕业比了。他很聪明,初和高中各跳读了一年,高考以全市理科生第一的分数考上了西辅大学的计算机专业,三年修完了四年的学分,继续攻读研究生,毕业后直接入职全国最大的AR与VR技术研究公司,从事技术开发。

公司名为智宇。

南韵用天眼查搜索过这家公司,董事长的名字令她印象深刻,非常豪横,叫陆野。

智宇的办公大楼也特别气派,不止一栋楼,而是三栋,中间以空中走廊相连。写字楼的外观设计即奔放又有科技感,和他们董事长的名字一样的野。

现在南韵有点想骂陆野了,黑心老板,平时天天加班就算了,动不动就出差也能忍,但哪有让人去国外出差一个月还不回来的道理?

再不回来就不是出差了,是外派!

越想越气,南韵把气全撒在陆野身上了。但是气归气,一边气她还要一边收拾行李。

为了收拾行李方便,她上网买了套行李收纳袋,这样既能节省空间,又能分门别类的收纳东西。

收拾内衣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她还以为是林叔来劝她了,慌忙把手里拿着的那条新买的黑色蕾丝吊带睡衣塞进了行李箱里,做贼心虚地扣上了行李箱,迅速起身,一边朝着房门走一边说:“来了。”

门外那人一直没说话。

南韵拧开了门锁,打开了房门,中彩票似的愣在了原地。

门外那人穿着白衬衫西服裤,身材修长挺拔,皮肤冷白,眉宇俊朗,气质卓然,高挺的鼻梁下是一抹淡水色的薄唇,清冷中又带着点贵气。

是也子。

为了能早点见到她,他是坐红眼航班回来的,下飞机后连家都没回,直接来了南家。

他爸陆溶星还专门派了司机去机场接他。得知他直接去南家的消息后,陆溶星在电话里淡淡地、狠狠地送了他一句话:“死南家吧,别回来了。”

一个月没见,思念开始骚动,南韵想直接扑进也子怀里,但是南姝的房间就在对面,还开了一条缝,她不确定南姝还在不在房间。

深吸一口气,她强作镇定,面色平静地说了句:“有事么?”

林游也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眸光深邃地看着她,轻轻启唇,嗓音微哑:“家里来客人了,阮阿姨让我喊你下楼。”

南韵问了一句:“南姝已经下去了?”

林游也点头:“恩。”

南韵舒了口气:“我行李箱坏了,你先来帮我修一下吧。”说着,她朝后退了一步。

“好。”林游也走进了房间,反手关上了房门,并把门反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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