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常年不在家,突然回来了几趟,也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我就想,是不是当初她曾经收了宋家一大笔钱藏了起来。

“宋宜春把她害成了这样,拿些银子补偿给她,她不愿意拿出来,也是常情,我没有追究。可我家里的那位不乐意了,常常指桑骂槐,有一次把她给说恼火了,她冲着我家那位就嚷了起来,说什么让我们们狗眼看人低,小心以后后悔什么的,可拙荆板了脸和她对骂的时候,她却只是冷笑。

“等到遗贵出嫁的时候,她却一样陪嫁的物件都没有给孩子,我说她,她还和我嚷嚷。

“拙荆气愤不过,带着丫鬟在她屋里搜了一通。

“两人还为此打了一架。

“可除了她平时穿戴的,也不过搜出了十几两碎银子和三百两银票。

“最后她拿了几件鎏金的首饰给遗贵做了陪嫁。

“其他的东西都是我给置办的,花了我一年的工钱。

“为了这件事,直到今天拙荆还埋怨我事事都维护她

“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知道。

“她定是有所倚仗才会这样。”

黎亮说着,目光晦涩地望了宋墨一眼,垂睑道:“我听说英国公府的二爷和遗贵是同年的,当时我妹妹的肚子大得吓人,我就想,难道我妹妹生的是龙凤胎?英国公府留了儿子没要女儿……可英国公府的二爷是嫡子,英国公夫人生子时身边服侍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怎么也不可能……要不就是英国公夫人生的孩子夭折了,英国公府的太夫人做主,把孩子养在了英国公夫人的名下……

“可这念头我也不过是想不通的时候偶尔一闪而过,哪里敢往深里想……所以见到世子爷的时候才会脱口问是二爷还是世子爷……”

他显得很是懊恼。

宋墨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强压往心里的怒火,没有一脚把这个畜生给踢死。

说来说去,心里还是暗暗地盘算着自己妹妹生的孩子在宋家站住了脚,还说什么对遗贵好!如果遗贵不是宋家的孩子,他会对遗贵这么好吗?

想到遗贵的遭遇,他觉得锥心地疼。目光不由地沉了下来。

陈嘉看着心中一紧。

他忙将黎亮扶了起来。道:“世子爷,您要不要喝杯热茶歇口气?遗贵姑娘那里还什么也不知道呢,等会儿那黎窕娘来了,要不要让遗贵姑娘也听听?免得遗贵姑娘认仇为亲。让那黎窕娘钻了空子。”

宋墨正觉得胸闷气短。闻言点了点头。高声喊“段公义”,道:“你让刘章去跟杜唯说一声,看看当年是谁给黎窕娘接的生。”

隐隐有种感觉。当年母亲生产时的人十之**恐怕都不在了,反而去找出当年是谁给黎窕娘接生的更靠谱一些。

段公义应声而去。

陈嘉陪着宋墨出了茶房。

抬头却看见夏琏匆匆忙忙地走进了院子。

“黎窕娘呢?”宋墨的神色陡然间变得十分冷峻,让陈嘉心头一凛。

夏琏已急促地道:“世子爷,不好了!那黎窕娘投缳了……黎家隔壁的婆子把梯子架在墙上摘茄瓜,发现黎家东厢房的屋梁上吊着个人,吓得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匆匆报了官。我们们去的时候,仵作正在验尸。”

陈嘉骇然,连声道:“是顺天府的哪位捕头接的案?左邻右舍的人都是如何议论的?顺天府那边可曾发现了什么?”

宋墨冷笑。

或者是在衙门里呆久了,他本着问罪先问男子的习惯,没想到竟然有人盯着黎家,钻了这个空子。

这样也好。

只要有动静,就会留下痕迹,怕就怕死水一潭。

夏琏匀了口气,道:“是顺天府的秦捕头接的手,正在验尸,结果还没有出来,我已派了人在那里等消息。左邻右舍的人都觉得是情杀,说那黎窕娘平日里招蜂引蝶的,多半是谁出于忌恨失手把黎窕娘给杀了,然后把人挂在屋梁上,伪装成自缢的样子。”

他的话刚刚说完,就有个小厮跑了进来。

他匆匆地给宋墨和夏琏行了个礼,道:“顺天府那边有结果了,说黎家小娘子是自杀的。”

夏琏听着眉头微蹙,想要说什么,宋墨已冷冷地道:“这还不容易,找个人把她挂在屋梁上,看着她断气就行了。”说完,朝茶房去了。

陈嘉觉得如果是自己,也会这么干,自然没有什么异议,跟着宋墨去了茶房。

宋墨下颔微抬,倨傲地看着黎亮,道:“你妹妹在我们们的人找到她之前就已经被人杀了,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没有?”

“你说什么?!”黎亮睁大了眼睛,声音尖锐,“我妹妹死了?不,这不可能!她昨天还在锦绣轩订了两件秋裳……”

宋墨看也懒得看他一眼,喊声了“陈嘉”,转身走了出去。

陈嘉叹气,蹲在了黎亮的面前……

※※※※※

屋外,夏琏问宋墨:“世子爷,您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宋墨笑道:“不会连英国公也都死了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夏琏听着却觉得像有阵阴风从身边刮过似的。

他低头垂目地拱手告退。

宋墨去了厢房。

窦昭正和遗贵低声说着话。

相比刚才,遗贵显得镇定了很多。可看见宋墨,她还是很紧张地站了起来,躲到了窦昭的身后。

宋墨暗暗叹气。

还好有窦昭,不然这个妹妹还真是麻烦。

窦昭安慰般地朝着宋墨笑了笑。

自己的妹妹这样,他心里肯定既难过又无奈吧!

窦昭转身拉了遗贵的手。柔声道:“他是你哥哥,你别害怕,你们以后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他只是看上去有些冷淡,待人却是极好的。我们们坐下来说话。”

遗贵想了想,挨着窦昭坐了下来。

宋墨见状,犹豫了片刻,才把黎窕娘的死讯告诉了窦昭和遗贵。

消息来得这么突然,不要说是遗贵了,就是窦昭,也有片刻的茫然。

可茫然过后。窦昭立刻紧张地拉了遗贵的手。遗贵却没有像窦昭预料的那样伤心地大哭或是吵着要去找黎窕娘。而是低下头,小声地抽泣起来。

这里面有文章!

窦昭不禁朝宋墨望去。

宋墨的眉头锁成了“川”字,漂亮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暴戾中带着几分阴森。

窦昭忍不住上前轻抚着他的眉头。好像这样。就能抹去他心间的那些阴霾似的。

宋墨握了她的手。温柔地道着“没事”,悄声把黎亮说过的话告诉了窦昭。

窦昭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难怪遗贵的胆子这么小,可见是从小被黎窕娘给打怕了。

她轻声对宋墨道:“你先出去。我来劝劝遗贵。”

宋墨捏了捏她的手,出了厢房。

窦昭掏了帕子给遗贵擦眼泪。

遗贵这才注意到宋墨已经不在厢房里了。

她问窦昭:“他说的是真的吗?”

窦昭点头。

遗贵默默地流了一会眼泪,低声道:“我是不是很狠心……她走了,我虽然伤心……可更是松了口气……”

窦昭温声地道:“我们们就是养只小猫小狗的突然死了,也会觉得伤心,你却松了口气,可见她定是做过些什么让你难过的事?这又不是你的错。”

遗贵眼底闪过一丝感激,垂下头又低声地抽泣起来。

窦昭像哄孩子似的搂着她。

她忙道:“我没事……你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声音柔得像三月的春风,竟有七分像宋墨。

窦昭的心顿软了下来。

她松开遗贵,轻轻地拍着她的手,道:“你想不想和我说说黎窕娘?”

遗贵没有吭声。

屋子静悄悄的,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窦昭觉得自己有点急切,正想找个别的话题,遗贵却低着头道:“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让别人知道我是她的女儿。小的时候,每次家里来了客人,她就把我塞到衣柜里;大一些了,就把我关在耳房里,从来都不曾带我在别人面前露面。那天却突然要带我去庙里上香,还给我换了身漂亮的衣裳。可到了庙里,她让我站在大殿里等她,自己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有人拿了糖哄我和他回家,还有人拉着我说我是她走散的侄女,要不是我骗了寺里的一个小沙弥,那天就被人强行带走了……

“后来她又做了点心给我吃。

“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没给我做过吃食,我假装打碎了碟子,小黄跑过叼了一块点心就跑了,我赶出去,却看见小黄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她说是卖肉的卖了坏肉给她……”

窦昭气得连喝了两口茶。

还好黎窕娘死了,不然她肯定会怂恿宋墨好好地收拾她。

“她要把我嫁给韦百瑞的时候,说韦百瑞如何如何的好,我嫁给他就能如何如何的享福。我见了百瑞每日都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明明身上穿着件茧绸的道袍,却说出手就是十两银子给她买东西,巴结她,我就知道他是个空架子,但我还是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嫁了过去……”

窦昭突然就想到前世,自己也是这样高高兴兴地嫁给了魏廷瑜。

只是遗贵比她的命运更坎坷。

她的眼睛立刻变得湿润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窦昭情不自禁地揽了遗贵的肩膀,低声地安慰她,“砚堂是你的亲哥哥,以后有事,他会保护你的。”又道,“我是你的嫂嫂,若是有什么事你不想跟他说,也可以跟我说,我们们肯定会给你做主的。”

遗贵踌躇道:“我,我真的是宋家的女儿吗?”

“当然!”窦昭斩钉截铁地道,“你难道不觉得你和世子爷长得很像吗?”

她摇着头:“世子爷比我长得好看多了!”然后喃喃地道,“我有时候会悄悄地躲在被子里哭,盼着我是别人家的孩子,被人拐跑了,被她捡着了,等我一睁开眼睛,我的亲生父母就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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