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嵋山山势险峻,正是“高出五岳,秀甲九州”,尤其在后山,抬头望出,只觉万丈危崖似将临面压下,令人神魄俱为之飞越。

这里正是峨嵋山最最荒凉的一处。上山不久,但有浓浓的烟雾自脚底生出,到了半山,人已在云雾里。

小鱼儿虽然想展开身法,将碧蛇神君摆脱,但有十几条蛇盘在身上,又有谁能走得快?一个时辰后,俩人都已在喘气了。

碧蛇神君喘着气道:“到了没有?”

小鱼儿道:“你还嫌慢么,若是没有我带路,就算你知道这地方,找上个七天七夜,也休想找得到。”

碧蛇神君突然笑道:“你实在是个很能干的孩子,实在比我能干得多。”

小鱼儿笑道:“这就对了,在没有寻得那宝藏之前,你还是拍拍我马屁为好,等找到宝藏后,你再将我千刀万剐也不迟。”

碧蛇神君柔声道:“你放心,等找到了宝藏,我更不会杀你,我一定会好好的待你,你……”突然大吼道:“小鬼,出来……出来……”

原来他说得正得意,小鱼儿已不见了。

刹那间,碧蛇神君已满头冷汗,大吼道:“你若再不出来,我只一声尖哨,你就得死!无论你逃到哪里,也是没用的!”

夜雾深沉,小鱼儿连影子都瞧不见。

碧蛇神君急得跳脚,又道:“我那碧丝蛇又叫‘附骨之蛆’,若无我的号令,一辈子都要缠着你,直到你死为止,你仔细想想,这么做划得来么?”

突听身旁“噗哧”笑道:“我就在这里,你着急什么?”

碧蛇神君瞧了半天,才瞧清那里竟有个洞穴,山藤一条条垂下来,就像是一层层帘子似的。

小鱼儿不知何时已钻入洞里,笑道:“进来吧!这里就是那宝藏的入口。”

碧蛇神君本来满腹怒气,听见这话,火气全没有了,俯身钻了进去,但觉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他竟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叹道:“也真亏那燕南天找得到这种地方……”

小鱼儿道:“若不是这种地方,那宝藏还会等着你来拿么?”

碧蛇神君展颜笑道:“不错,如此幽秘之地,除了有燕南天自己画的地图之外,只怕真的连鬼都找不到……燕南天呀燕南天,你花费这许多心血,寻得如此幽秘之地,却不知到头来宝藏还要落在别人的手中。”

此地既是如此幽秘,那宝藏之珍贵自也可想而知,碧蛇神君想到这里,不禁更是得意,连冷都不觉得了。

洞穴内伸手不见五指,碧蛇神君燃起了个小小的火折子,火折虽小,光度却甚强,他开怀笑道:“你瞧我这火折怎样?老实告诉你,为了此行,我已准备许久了,这火折子乃是花了三百两银子向那‘老火鸦’买的,就是燃上个一天一夜,也不会熄灭……”话还未说完,火折子已突然灭了。

小鱼儿笑道:“哦,这火折子原来是不会灭的。”

碧蛇神君恨声道:“好个‘老火鸦’,连我的银子也敢骗。”

小鱼儿道:“这也不能怪他,只怕是你牛吹得太大,连火折子都被你吹灭……”脚下突然踩着样东西,身子踉跄冲出。碧蛇神君也惊呼了一声,接着,火折子又亮起,但火折子亮后,两人惊呼之声却更响,眼睛也发了直!

洞中地下,竟卧着三具死尸!

这三具死尸衣衫华丽,手里握着的剑,青光闪动,竟似名器,但三人尸身蜷曲,死得却极惨。伸手一探,三人手足虽已冷,但尸身还是软软绵绵的,显见他们死时距离此刻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碧蛇神君再扳过他们的脸瞧了瞧,他的脸立刻也变得和这三个死人差不了多少,拿着火折子的手也发起抖来。

小鱼儿忍不住问道:“你认得他们?”

碧蛇神君道:“金……金陵三剑,其利断金!”

小鱼儿耸了耸肩,展颜道:“反正这三人已经死了,咱们何必再去多想。”

碧蛇神君怒道:“他们虽死了,但杀死他们的人却必定还在洞里,这人能在刹那间将‘金陵三剑’一起杀死,岂非更是怕人。”

小鱼儿道:“奇怪,他会是谁呢?他怎会知道这秘密?”

碧蛇神君咬牙道:“你难道不知道?这难道不是你告诉他的?燕南天苦心藏宝,地图自然只画了一张,这惟一的一张就在你手里,除了你……”

语声未了,手里的火折子突然又灭了。

碧蛇神君这次自然已知道暗中有人做了手脚,倒退三步,紧贴着冰冷的石壁。

黑暗中一人缓缓道:“你猜的不错,杀死‘金陵三剑’的人确实还在洞里,那人就是我!”这话声平和缓慢,听来完全没有什么奇突之处,但也就因为这语声太过平凡,在这阴森诡秘的洞中听来,反而更是可怕。

碧蛇神君这样的角色,竟也不觉打了个寒噤,道:“你……你是什么人?”

那语声道:“你可想瞧瞧我是什么人?”

碧蛇神君咬一咬牙,又将火折子亮起。

火光闪动间,只见一个灰衣人缓缓自洞里走了出来,脸上也是灰蒙蒙一片,瞧不见鼻子眼睛,什么都瞧不见,他整张脸就像是个发白的柠檬,那真的也比世上所有丑怪的脸都要可怕十倍。

小鱼儿虽然知道此人面上必定蒙着面具,心里还是忍不住直冒寒气,他蒙着鼻子嘴巴倒也罢了,却为何连眼睛也一起蒙住?眼睛蒙住了,为何还能在这里行动自如?——做瞎子的滋味,小鱼儿方才是尝过了的。

只见碧蛇神君额角上又在往外冒汗,道:“你……你是灰蝙蝠?”

灰衣人淡淡笑道:“你瞧清楚了么?”

碧蛇神君道:“那猫头鹰莫非也……”

一句话未说完,身子突然定住,整个人都变成个石像,高举着火把的石像,只有一粒粒汗不断自那发青的脸上流下。“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小鱼儿慌忙接过火把,已瞧见一人自他身后走了出来,这人看来也没有什么奇怪,只是眼睛大得怕人,亮得怕人。

灰衣人微微笑道:“灰蝙蝠既然在此,猫头鹰自也不会远的,以后你和前面的人说话时,切记莫忘了留意身后。”

那双猫头鹰一般的眼睛,瞪着小鱼儿,咯咯笑道:“我真想问问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不说话倒也没什么,这一说话,果然名副其实,正如枭鸟夜啼。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猫头鹰一怔道:“我告诉你的?”

小鱼儿道:“燕南天的藏宝秘图只有一张,不是你告诉我们的,我们怎会找到这里,你还要我们帮你的忙,将灰蝙蝠害死,让你一人独吞宝藏,你为何又食言背信?难道你又约了些别的帮手不成?”

他瞪着眼睛,叉着腰,说的当真是活灵活现。

那猫头鹰脸都气得变了颜色,怒叱道:“你小小年纪,便学会血口喷人,长大了岂非比你师父还要恶毒!”

小鱼儿道:“对了,你赶紧杀了我吧,杀了我也好灭口!”

猫头鹰喝道:“某家正要杀了你为世人除害!”喝声中双掌齐出,十指有如鹰爪,直取小鱼儿胸膛咽喉。

小鱼儿动也不敢动,他实在有点怕那些蛇美人的“樱桃小口”,眼见这一双鹰爪抓来,突然人影一闪,那灰蝙蝠已挡在面前,道:“对小孩何苦下毒手?”

猫头鹰硬生生收回掌势,变色道:“你为何阻止我出手?莫非你真相信了这小鬼的话?”

灰蝙蝠淡淡道:“我只是有些奇怪,藏宝图明明只有一张,明明只有你我两人知道,这些人却又怎会来的?”

猫头鹰嘶声道:“我与你相交二十年,你难道还信不过我?”

灰蝙蝠道:“瞎子时常被人欺负,疑心病自也难免重些。”

猫头鹰跺脚道:“好!想来必是你想独吞宝藏,所以借着这题目,要向我出手,我早已听说瞎子最是难缠,只恨我不听人言,你要……”

语声未了,灰蝙蝠已挥掌灭去了火光。

小鱼儿赶紧退后三步,只听猫头鹰一声惊呼,道:“好!好!你真下毒手!”

接着便是一连串掌风拳击。

小鱼儿暗道:“猫头鹰呀猫头鹰,你还活得了吗?”

他算准灰蝙蝠既是瞎子,在黑暗中必定有独特的功夫,猫头鹰纵能在暗中视物,出手时也要先吃个大亏。

只听“喀嚓,喀嚓”几声骨节折断声,猫头鹰惨呼道:“你……你总有一日要后悔的!……”

说到最后一字,又是一声闷哼,便再无声息。

然后,灰蝙蝠平和的语声又自响起,一字字道:“小娃儿你在哪里?”

小鱼儿屏住呼吸,更不敢动了,他知道灰蝙蝠杀了猫头鹰与碧蛇神君后,第二个目标便要轮到自己。

灰蝙蝠的呼吸也渐渐平静,柔声道:“小弟弟你为何不说话呀?你揭破了他的奸阴,我正要谢谢你。”

语声中,他脚步竟已向小鱼儿站着的方向移动过来,瞎子总有一种异于常人的触觉,小鱼儿纵然屏住呼吸,但在这阴森的洞穴中,他身上因紧张而散发的热气,已足够将灰蝙蝠引了过来。

只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小鱼儿满头大汗滚滚而下,靠着石壁的衣衫,也已完全湿透。

灰蝙蝠柔声道:“原来你在这里,你怎么不赶紧跑呀?”

小鱼儿紧紧咬着嘴唇,汗珠沿着他鼻梁流下,他脸上痒得要命,但他连抓也不敢抓,他一生都没有如此害怕过。

只觉灰蝙蝠的手掌已渐渐向他伸了过来,小鱼儿全身的肌肉都发紧了,却仍然动也不动。

突然一声惊呼,衣袂带风“呼”的一声后退数步,颤声道:“你……你项子上……”

原来他手指方自点向小鱼儿的咽喉,缠在小鱼儿头上的毒蛇就给了他一口,别人虽瞧见小鱼儿身上的毒蛇,怎奈灰蝙蝠究竟是个瞎子,又怎会料得到有此一着。

小鱼儿笑道:“如今你可尝着我护身蛇神的滋味了么?哈哈!就凭你这瞎子也想杀我,哪有如此容易!”

灰蝙蝠嘶声道:“蛇……毒蛇……”

呼声中发狂般冲了出去,但脚步声还未走出十步,便又听得“砰”的一声,他人已跌倒。小鱼儿又惊又喜,喜的自然是对头已死,惊的却是这“碧蛇神君”所养的毒蛇实在厉害。

他长长吐了口气,喃喃道:“唉!本来是要害我的毒蛇,此刻反救了我命,天下的事,有些当真奇怪得令人再也想不到。”

他身子软软的,像是已虚脱,要知他方才实是生死一发,他实在是在拿自己的性命来和灰蝙蝠打赌。除了小鱼儿这样的人外,又有谁如此赌法。

他摸索着去找碧蛇神君的火折子,但手又不敢乱动,这些“蛇美人”的厉害,他已见识过。他不由得轻轻叹息着道:“附骨之蛆,若是弄不掉它们,真不如死了算了!”

突然间,远处火光闪动,一条锦衣锅髯大汉,高举火把,昂然而入,虽然走在这种阴湿的洞穴,气概仍然不可一世。

小鱼儿自然又吃了一惊,他见了小鱼儿,又见到满地尸身,面色更是大变,后退三步,举掌护胸,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道:“你是什么人?”

那锦衣大汉厉声道:“你连某家都不认得,还能在江湖中走动么?”

小鱼儿笑道:“如此说来,你倒像是有些名气。”

锦衣大汉喝道:“某家是两河十七家镖局的联盟总镖头,‘气拔山河铜拳铁掌震中州’赵全海。这名字你想必是听过?”

小鱼儿微微笑道:“这名字倒长得很,听来倒也威风,但你不知本座是谁?”

锦衣大汉赵全海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

小鱼儿也冷笑道:“本座便是‘万蛇之圣,万剑之尊,万王之王,打遍三山五岳,南七北六十三省无敌手,惊天动地玉王子’,你可听过这名字?”

他一口气说出这一长串名字,赵全海倒真被唬得怔住了,道:“某家从未听过江湖中有这号人物。”

小鱼儿道:“你纵未听过,回去问问你师父他想必是知道的。江湖中老一辈的人物,见到我准敢不低头!”

赵全海怒道:“凭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也敢如此胡言乱语。某家儿子都比你大得多。”

小鱼儿道:“你可知道武功修炼至登峰造极,便可返老还童?”

赵全海又怔了怔,凝目瞧着他,显见已是半信半疑。

小鱼儿道:“今日我杀的人已够多了,再也懒得出手,念在你看来还是条汉子,你快快走吧,本座饶了你。”

赵全海怒喝道:“就凭你也想将某家吓走?”

小鱼儿冷笑道:“你且瞧瞧地上死的是些什么人物?”

赵全海俯首望去,变色道:“金陵三剑?……灰蝙蝠、猫头鹰……还有一个……”

小鱼儿道:“十二星相中的碧蛇神君你不认得?”

赵全海倒抽一口凉气道:“他……他们难道都死在你手上?”

小鱼儿淡淡道:“那也算得什么?我只问你武功比起这些人如何?”

赵全海怔了半晌,挺胸道:“在下费了千辛万苦,方到此间,前辈要在下这样走了,在下实是心有不甘。”

他虽还不走,但不知不觉间已改了称呼。

小鱼儿微微笑道:“你要怎样?”

赵全海道:“只要让在下见识见识前辈的武功,在下拍手就走,绝无留恋。”

他生相虽然鲁莽,行事倒也精细,显见成名并非幸致。

小鱼儿神色不动道:“你想见识见识本座武功?那也容易,只要你能将我身上的这些毒蛇全都弄死,而不损及本座毫发,本座就将宝藏让给你无妨。”

赵全海目光闪动,道:“真的?”

小鱼儿道:“前辈对晚辈焉有戏言?”

赵全海大步迈过去,目光眨也不眨地凝注着那些蛇头,小鱼儿心里暗暗欢喜,只望他手下真有两下子。

哪知就在这时,突听一连串刀剑相击自前面传了过来,别人刀剑相击,每一声之间总有间隔,但此刻这刀剑相击声,却又紧又密,前一声和后一声几乎是同时响起来的,数十声刀剑相击,听来竟如一声。

赵全海霍然回首,变色道:“又是什么人来了?好快的剑!”

小鱼儿眨着眼睛道:“莫要怕,只要你站在本座身旁,谁也伤不了你。”

赵全海瞧了他几眼,再瞧瞧缠在他耳鼻之间的毒蛇,这种诡异的模样,不由他不信面前这人实是前辈异士。他瞧了几眼,终于抱拳道:“多谢!”

那剑击之声来得好快,方才还在洞口,此刻已到了近前,一个阴沉冷漠的语声冷笑道:“雪花刀,你真要和我拼命么?”

另一人道:“久闻你剑法之快,关外无双,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今日既然又不知怎会被你知道藏宝之地,看来你我更只有分个生死强弱了。”

这语声又尖又细,竟似女子的口音。

小鱼儿忍不住问道:“这雪花刀是女的?”

赵全海叹了气,道:“她就是昔日江湖中闻名丧胆的‘三罗刹’其中之一,刀法实已出神入化,就连历史悠久的三虎断门刀彭家子弟,都败在她手下。”

小鱼儿道:“另一人又是谁?”

赵全海道:“听雪花刀所说的话,这人想来必是‘长白剑派’中巨子,‘关外神龙剑’冯天雨,此人剑法之快,委实可称是关外无双。”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本座究竟老了,后辈的成名人物本座多已不知道了。”

赵全海双眉深皱,道:“这藏宝之地如此隐秘,却怎会有这许多人来?奇怪……奇怪……”

只见一片刀光剑影,着地滚来,光芒流动,在火光映影下,看来就仿佛一具十彩变幻的七宝光幢。剑光中里的两条人影,一个瘦削颀长,满身黑衣,另一人白衣如雪,身材婀娜,掌中一柄柳叶刀,运展如飞。

赵全海站在那里,已有些不安。

小鱼儿悠悠道:“这两人武功虽不错,但破绽还是很多,若是换了本座出手,他两人只怕不能抵挡十招。”

只听“锵”的一声龙吟,刀光剑影顿敛,黑衣人、白衣人,已齐地住手,齐地掠到小鱼儿面前。

那白衣女子“雪花刀”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身材也丝毫不现臃肿,此刻眼波一扫,竟失声道:“全海,你怎地也来了。”

赵全海勉强笑了笑,道:“多年不见,你模样看来还未改变。”

雪花刀嫣然一笑,道:“谢谢你,在这里见着你,可真是想不到的事……十一年……嗯,快十二年了,你竟都不来找我,难道你只求成名立业,就不要别的了么?”

赵全海干咳几声,道:“我……我……”

“关外神龙剑”冯天雨突然笑道:“妙极妙极,原来是老情人见面了,但柳玉如再加上个赵全海,我冯天雨也未见得怕了你们。”

“雪花刀”柳玉如眼见有了帮手,根本理也不理他,眼波扫了赵全海身旁的小鱼儿一眼,道:“你还带了个徒弟来么?怎地如此奇形怪状?”

赵全海道:“这位便是……玉……玉老前辈。”

柳玉如眼睛立刻瞪大了,道:“玉老前辈?”

赵全海大声道:“此刻躺在地上的金陵三剑、灰蝙蝠、猫头鹰、碧蛇神君,就全都是死在这位玉老前辈的手下的。”

这句话说出来,不但柳玉如吃了一惊,冯天雨更是面色大变,退后两步,朝小鱼儿左瞧右瞧,手里的剑握得更紧了。

小鱼儿暗中几乎笑破肚子,面上却正色道:“柳姑娘莫非也有份藏宝图么?”

柳玉如点头道:“嗯。”

小鱼儿目光移向冯天雨,道:“你呢?”

冯天雨冷冷道:“若无藏宝图,我怎会寻到这里。”

小鱼儿目光闪动,道:“到目前为止,这藏宝图,已出现了六份了,一份宝藏,却有六份藏宝秘图,此事倒真奇怪得很。”

冯天雨剑光一展,厉声道:“无论有多少人来,死得只剩最后一个时,便是宝藏的主人。”

小鱼儿冷冷道:“你此刻就想死,也没关系,但连那宝藏所在之地都未瞧过一眼就死了,岂非死得太可惜了么?”

冯天雨怔了怔,掌中剑缓缓垂落。

赵全海道:“玉老前辈说的是,无论如何,咱们先进去瞧瞧总是好的,等到瞧见宝藏再拼个你死我活也不迟。”

小鱼儿笑道:“究竟还是联盟镖头的见识不同。”

他转身走了几步,突又回首道:“烦你瞧瞧那碧蛇神君怀中有些什么好吗?”

碧蛇神君怀中,果然有三个紫檀木雕成的小匣子,三个匣子完全一模一样,上面贴着的黄纸签却各不相同。

一个匣子上写着“迷魂”,一个匣子上写着“解毒”,第三个匣子上写的,赫然正是“蛇粮”!

小鱼儿接过匣子,简直欢喜得几乎跳起来。

他知道凭这一匣蛇粮,就必定可以将身上的这些“蛇美人”引走,但他想了想还是先将匣子拿在手里。

他忽然发觉用这些小蛇来唬人,真是再好也没有了,而此时此刻,他正是要大唬其人的时候。

洞穴竟然很深,而且曲折幽秘,寒气侵人。

小鱼儿当先而行,赵全海高举火把,跟在他身后,柳玉如故意让冯天雨走在前面,冯天雨手握长剑,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突然间,洞穴豁然开朗,钟乳四垂,五光十色。

千奇百怪,玲珑剔透的钟乳间,竟插着一大一小两枝松枝火把,火光闪影下竟赫然又有五个人在那里。

这五人三个站着,另外两个却盘膝相对而坐,四只手掌,紧紧贴在一起,正各以内家真力生死相拼。

只见这两人一个是黄衣和尚,一个是枯瘦老人,两人眼珠却似已将凸出,额上也都已见了汗珠。

站着的三人,亦是面色凝重,神情紧张,小鱼儿等四人走了进来,这三人竟连瞧都未瞧上一眼。

小鱼儿再转头一望,赵全海、柳玉如、冯天雨的脸色又全都变了,显然他们是认得这五个人的,非但认得,而且还必定对这五人存有畏惧之心,看来这五人无论武功、声望,都必定还在他们之上。

赵全海口中正念经般在喃喃自语道:“这五个老怪物怎会也到了这里?”

小鱼儿微笑道:“一个人能被人称做老怪物,想来就必定有些名堂。”

赵全海叹道:“非但有名堂,而且名堂还不小。”

小鱼儿道:“哦!”

赵全海道:“前辈可听过淮南王家世代相传的‘大力鹰爪神功’,这一门武功七十年前便已名扬天下。”

小鱼儿道:“嗯!这我倒听过。”

赵全海道:“那看来瘦小枯干的老人,便是当今‘鹰爪门’的第一名家,人称‘视人如鸡’王一抓。”

小鱼儿道:“视人如鸡?这算是什么名字?”

赵全海苦笑道:“名字是他自己取的,意思就是说:无论什么人,在他眼中看来,都好像小鸡一样,老鹰抓小鸡,岂非只要一抓。”

小鱼儿失笑道:“好怪的名字,好大的口气……”

目光转向那黄衣僧人,只见他身材魁伟,相貌堂堂,坐着也比那王一抓高了一个头。

此刻两人四掌相交,那王一抓当真像鹰爪下的小鸡一样,小鱼儿忍住了笑,悄声道:“依你看来,这两人谁像小鸡?”

赵全海又想笑,又不敢笑,自己面上神色却已变得可笑得很,干咳一声,清了清喉咙道:“这位黄衣僧人,便是五台山鸡鸣寺的黄鸡大师。”

小鱼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像小鸡的偏偏要叫老鹰,像老鹰的偏偏叫作鸡,这两人看来倒真像是天生的活冤家死对头,却不知……”

他话未说完,忽听一声怒叱:“这么多人来此地干什么!”

这叱声并不甚响,但人耳却极沉重,竟震得小鱼儿耳朵都麻了,再瞧发出叱声那蓝衣老人,却连头也未回,目光只是凝注着王一抓与黄鸡大师的两双手掌,好象是除了这两人外,世上别的人都未放在他心上。

小鱼儿撇了撇嘴,道:“这小子又是什么角色?”

赵全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瞧了瞧那蓝衣老人,又瞧了瞧小鱼儿身上的蛇,终于压低了语声道:“此公便是气功独步海内的‘一叱开山’啸云居士,他与黄鸡大师数十年相交,乃是生死过命的交情。”

小鱼儿道:“既是生死过命交情,为何不助黄鸡和尚出手?”

赵全海话压得更低道:“王一抓自然也不是一个人来的,站在他身后的两人,一位掌‘天南剑派’,剑掌出手双绝孙天南;另一位便是枪法世家‘浙东邱门’的当今掌门人,邱清波七爷。王邱两门,素来是通冢之好。”

他悄悄喘了口气,接道:“何况以黄鸡大师与王一抓的身分,自也容不得别人助他们出手的。”

小鱼儿冷笑道:“狗屁的身分,那王一抓若是一个人来的,啸云老儿不出手才怪……”突然大步走了过去,向那邱清波抱拳一礼,笑道:“七弟近来可好?”

那邱清波面容清癯,神情肃重,但瞧见小鱼儿这副诡异的模样,眼睛不觉也直了,皱眉道:“是谁家的七弟?怎会识得老夫?又怎会来到此处?”

小鱼儿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这次我带了赵全海、冯天雨和‘雪花刀’柳姑娘三个人来,就是来帮你忙的,你和这位‘天南剑派’的仁兄只管向啸云老儿出手,我负责将这黄鸡和尚送上西天。”

邱清波又惊又奇,还在莫名其妙,啸云居士面色却已变了,突然一声长啸,啸声清越,震得火光闪动飘摇。

王一抓、黄鸡大师自也难免被这啸声震得心神分散,两双紧黏在一处的手掌也难免为之震动分离。

刹那间,只见长剑离鞘,银枪出手,黄鸡大师身形已冲天而起,一朵黄云般飘出两丈。

啸云居士厉叱道:“以王、邱两家的声名,难道真要以多为胜么?”

小鱼儿却仰天笑道:“说来你五人倒都是不同凡响的人物,其实也和江湖盗贼差不了许多,谁也信不过谁,大家都有一肚皮坏心思。”

啸云居士脸色铁青,怒道:“你究竟想怎样?”

王一抓目光如鹰,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鱼儿笑道:“你不认得我么?……问问他吧!”他随手一指赵全海,十道锐利的目光,俱都转到赵全海身上。

赵全海垂下了头,讷讷道:

“这位便是玉老前辈……便是……‘万蛇之圣、万剑之尊、万王之王,打遍三山五岳无敌手,惊天动地玉王子’……”

小鱼儿点头笑道:“虽然少了几个字,也算差不多了,这名字各位若是未听过,那当真是孤陋寡闻得很。”

王一抓怒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用这样的名字!”

赵全海道:“这……这位玉老前辈内功,已登峰造极,金陵三剑、灰蝙蝠、猫头鹰和碧蛇神君,就全都是死在这位玉老前辈手上的。”

这句话说出来,王一抓等五人自然又都耸然动容。

啸云居士目光逼视赵全海,厉声道:“这些人死在他手上,你怎会知道?可是你亲眼瞧见的?”

赵全海道:“这……这自然是我亲眼瞧见的,他们的尸身,此刻就在外面。”

他虽未真的亲眼瞧见,但心中实已深信不疑,何况,到了此刻他实已骑虎难下,实在也无法说出“没有亲眼瞧见”这句话来。

王一抓、邱清波、啸云、黄鸡,面面相觑,再去瞧小鱼儿时,目光与神情已与方才大不相同。

要知道这些人虽未将赵全海的武功放在眼里,但对赵全海说出来的话却也未敢忽视,“两河十七家镖局联盟总镖头”这几字,拿到当铺里去也可当几两金子的。

小鱼儿目光四扫,微微笑道:“一份宝藏却有许多份藏宝秘图,各位难道不觉得此事有些奇怪,难道不想先瞧个究竟?”

这番话若是在方才说出来,别人纵然听了,也不会仔细去想,但此刻他身分在别人眼里已不同,说出来的话分量自也不同,王一抓、黄鸡大师心念转动,越想越觉得此事其中实在大有蹊跷。

小鱼儿抬起了头,只见山洞顶上,有个缺口,露出一片星光,接着,明月移来,月光自缺口中射下。

众人齐地动容道:“时候到了。”

啸云居士撮口一吹,王一抓铁掌反挥,两枝松枝火把,登时熄灭,只剩下一点月光照在一株玲珑的石幢上,月光照射处,正是藏宝的入口。

王一抓抢先掠向石幢,但身形方自展动,黄鸡大师长袖已流云般向他卷来,王一抓铁掌如钩,直抓长袖,邱清波银枪已点向啸云胸膛,柳玉如雪花刀,闪电般劈出三刀,冯天雨也还了两剑,刹那间眼见又是一场混战。

小鱼儿却站得远远的,冷笑道:“你们着急什么?这里面是否有宝藏还说不定啦,等见到藏宝后再拼命,再动手,难道就等不及了么?”

石幢果然可以移动,火把再燃起,照亮了这神秘的地道入口,也照亮了地道中的十数级石阶。

王一抓、黄鸡大师、邱清波、啸云居士、孙天南、赵全海、冯天雨、柳玉如……这些人顺序而入,一个盯着一个,一个监视着一个,每个人却是脸色凝重,呼吸急迫,如临深渊,如赴大敌。

小鱼儿走在最后,面上虽仍带笑容,但心情也难免有些兴奋,有些紧张,无论如何,此中的秘密,他还是未曾猜透。

突听王一抓“咦——”的一声,接着,黄鸡大师也是“咦——”的一声,这两人俱是一派宗主的身分,若非所见之事委实出奇,又怎会惊得“咦”出声来,孙天南、赵全海等人脚步加快,跟着他们赶到前面,也不禁“咦——”的一声,目瞪口呆,愣在那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石阶的尽头,哪有什么藏宝,却有几口棺材。

漆黑的棺材,在这黝黯的石室中,闪动的火光下,看来更是诡秘可怖,每具棺材前,都有着灵牌神幔,自地道中吹来阴森森的微风,将鹅黄色的神幔吹得飘飘飞舞。柳玉如但觉身子发冷,不由自主向赵全海靠了过去,暗中一数,那棺材竟有十三口之多。

小鱼儿委实不敢走快,等他一步步走了进来,赵全海与冯天雨手中所举的两支火把,竟已熄灭。

偌大的石室中,只剩下当中一张灵桌上两支烛泪淋漓的白烛,仍在明灭闪动,发出鬼火般的黄光,映着灵牌上的七个字:“历代祖师之灵位”。

这七个字上还有两个字,却被神幔的阴影所掩,瞧不出来,小鱼儿也不觉倒抽了口凉气,道:“这是什么所在?”

邱清波沉声道:“衡量地势,中间乃是峨嵋后山,闻得峨嵋后山中有处禁地,乃是峨嵋派历代掌门人厝灵之所,莫非便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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