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推翻死者的不在场证明,四组的所有人绞尽脑汁。要是我们没法把一起凶手都招认了的案子送检,定会沦为搜查一课其他组的笑柄。

“七点二十分在家收快递的人真是奥山吗?”

有人提出了这样的意见。

“有没有可能是替身呢?如果是替身,奥山就能在七点二十分之前出门了,一来一回,时间也够用。”

于是我们把奥山的照片拿给快递员看,问他收货的是不是这个人。谁知快递员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道:“就是他,绝对没错。”而且他收货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反常之处。我们比对了收货单上的签名,发现字的确是奥山签的,单子上还有他的指纹。可见截至七点二十分,奥山的确在家。

就在这时,牧村警部提出了另一种猜测。他竟然怀疑问题的关键在于“我的表慢了”。

“‘奥山在八点整出了车祸’这一条的依据是新人的手表。可这块表真的准吗?会不会是表走慢了呢?如果慢了十分钟,车祸发生的准确时间就是八点十分。那就意味着奥山有五十分钟的空白时间,从七点二十分一直到八点十分。有这么多时间可用,赶去行凶再回来就是来得及的了。”

我说:“我的表没慢啊!”说完便抬手给大家看。表面显示的时间的确跟大家的一样,不快不慢。

“你有没有在车祸之后调过时间啊?”

“没有啊。”

“替身收货”和“手表不准”这两种猜测,说白了都是为了尽可能延长奥山的空白时间。前者是把空白时间的上限往前挪了,后者则是把空白时间的下限往后推了。可惜它们都被推翻了。

之后又有人提出,遗体是不是被移动过。

“也许被害者不是死在自己家里,而是在奥山家遇害的,然后共犯再把遗体运回了薮公寓。如此一来,就算空白时间只有四十分钟,奥山也有可能行凶。奥山家有停车位,被害者的公寓旁边也有专用的停车场,只要把车停好,搬运遗体就不成问题。话说奥山的车还停在家里,这就意味着如果共犯用过,那他事后肯定又把车开回来了。”

然而,这种假设也遭到了反驳。

“把遗体搬回那栋公寓的可行性太低了。没电梯不说,被害者家还在五楼。如果被害者是死后被人搬回去的,那共犯就得扛着尸体爬整整五层楼。像背醉汉那样背着走,虽然比较花时间,上到五楼还是有可能的,但当时并不是深更半夜,才晚上七点多,有被公寓居民目击到的风险。一旦被人看到,那就彻底完蛋了。谁会制订这么欠考虑的计划啊。”

我也帮腔道:“更何况奥山明确说了,他是在被害者家行凶的。他又何必说谎呢?我觉得被害者就是在自己家遇害的,这一点应该不会有错。”

牧村警部点头说道:“‘被害者死在自己家里’是本案的大前提。我们必须在此基础上粉碎奥山的不在场证明。”

“据说奥山是个推理作家,作品以解谜为主对吧?而且他尤其擅长写破解不在场证明的故事。说不定啊,他是把准备写进书里的点子用上了。”

“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

“唉,他招认的时候怎么不顺便说说他是怎么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呢……”

牧村警部环视在场的所有人。

“别说丧气话。撑死不过是推理作家想出来的点子,总能找到破绽的。新人有什么想法吗?像四月和六月发生的那两起案件一样,说说你的好点子吧。”

听着警部的话,我心里七上八下的。那两起案件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都不是我破解的。但这点绝对不能说,所以必须想出一个好主意。毕竟目击到奥山在八点整遭遇车祸的人是我。要不是我,他的不在场证明就不会因为“差了五分钟”而成立。所以我产生了强烈的使命感,非要亲手推翻他的不在场证明不可。

“死亡时间会不会被人做过手脚呢?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到八点,可真正的案发时间要是更早一些呢?奥山在六点二十分左右离开了自家附近的餐馆,七点二十分又在自己家收了快递,但没人知道他在这两个时间点之间做了什么,所以他是有可能利用这段时间行凶的。他会不会是在行凶后把遗体放在了比较冷的地方,延缓尸体现象的发展速度,让法医误判了死亡时间呢?这个方法和‘被害者死在自己家中’的大前提也不矛盾。奥山向我坦白的时候说的是‘我刚才杀了人’,但‘刚才’是个主观色彩很强的词。它可以是几分钟前,也可以是一小时前。也许奥山跟我说的就是一个多小时前的事情。”

下乡巡查部长提出了反对意见。

“在六月的案子里,也有人提出了‘通过降温延缓尸体现象发展速度’的假设,问题是要降低尸体的温度,至少得把人装进冰箱才行,光用空调降温是不够的,可案发现场并没有那么大的冰箱,所以这个假设被推翻了。这次的现场也没有大冰箱啊。”

“如果是用干冰降温的呢?”

“干冰?”

“有葬礼专用干冰的,用来在殡仪馆到火葬场的路上保存遗体。”

我想起了爷爷的葬礼,便跟大家说了声“请稍等”,然后掏出手机,搜索“葬礼专用干冰”。

“……网上说,一具遗体需要四块二点五公斤重的干冰,加起来一共是十公斤。奥山一个人搬去现场也不成问题吧?”

“这种干冰之所以有效,是因为它们放在狭小密闭的棺材里吧?如果凶手想冷却被害者的遗体,就要准备好能用作棺材的东西。奥山又没法回案发现场去,自然收拾不了那个‘棺材’。那‘棺材’理应会留在现场的啊,可现场并没有那样的东西。”

“会不会是共犯收拾的呢?”

“共犯?你别说傻话好不好。奥山怎么会料到自己在八点出了车祸,跟人坦白了罪行,让警方迅速赶去了现场呢?他本以为尸体会在很久以后才被人发现,所以就算有共犯帮他收拾棺材,也不会一到八点就收走,因为要想让法医误判死亡时间,就得尽可能多冰一会儿。所以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棺材应该还没被收走才对。”

其他人纷纷点头。

“对死亡时间做手脚的假设还存在另一个问题。快递员做证说,奥山收货的时候‘没有什么反常之处’,这说明截至七点二十分,奥山的脸颊还没被抓伤。那时还没被抓伤——就意味着他在那时还没有杀死中岛香澄。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排除被害者的死亡时间被人做过手脚的可能性。”

“被害者的确抓伤了奥山,这一点有指尖皮屑的DNA比对结果佐证,可如果她抓伤的不是脸颊,而是别的部位呢?”

“别的部位?”

“比如胸口、腹部什么的。这些部位有衣服遮着,被抓伤了也看不出来。说不定快递员在七点二十分见到奥山的时候,他的胸口或腹部已经有伤口了。左脸的伤口,是收了快递以后被别人抓的,只是我们一直误以为那是被害者抓的……”

然而,这套假设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旁观司法解剖的同事说,除了左脸的抓伤,奥山身上并没有其他抓伤。被害者抓的就是奥山的左脸,绝对不会有错。换言之,她是七点二十分以后遇害的,凶手对死亡时间做过手脚的可能性被彻底排除了。

奥山是八点整被撞的,所以他只可能在七点二十分到八点之间行凶。然而,如果他要从自己家去被害者家,行凶后再回来,总共需要四十五分钟,怎么算都差了五分钟。而且搬运遗体的难度较大,再加上奥山的亲口供述,被害者死在自家公寓这一点也是板上钉钉的。这就意味着,奥山有了坚若磐石的不在场证明。他究竟是如何杀害中岛香澄的呢?

为了寻找线索,我们决定看一看奥山的作品。关于警察组织的描写跟现实有比较大的出入,不过人家写的又不是关于警察的纪实作品,看着倒也不太别扭。每部作品的情节都构思得非常巧妙,细节也是煞费苦心,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手法也格外讲究,读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只是对破案没有丝毫帮助。于是我们又想,奥山用的也许是还没写成作品的点子,就翻了翻书房的创意笔记,却还是毫无斩获。

“把松尾警部叫来!”——这句话成了四组内部的黑色玩笑。奥山新一郎笔下的松尾警部不是破解不在场证明的专家嘛,再破不了案,不如把他请来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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