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已经很老了, 老到但凡拴在院子里, 人路过的时候,都要吃惊于, 院子里怎么会有这么老一条狗。

而现在这条老狗,被牵到王司令的面前了。

监察委的办公室里, 两张红漆桌子, 军区几个副司令员, 参谋长, 还有做战部、政治部的几个领导全在。

“小伙子, 你是说你这狗会断案子?”高副司令指着牵狗的宋东海, 有点不敢相信。

“它是缉毒犬, 嗅觉非常灵敏, 任何人的气味, 它都能分辩得出来。”驴蛋牵着自家的老狗说。

现在,警犬还是一个特别先进的概念。领导们不太相信,而且, 宋东海那种正义凛然, 一副天塌下来有我大个子顶着的, 顶天立地的汉子模样,也让大家觉得好笑。

王司令扬了扬手, 掏了包烟出来说:“这玩艺,名叫凤壶,两毛钱一包,我和高司令抽的是一个东西, 现在我做个手脚,俩人的烟放一块儿,你这狗要能闻出哪一支是谁的,我就信你,好不好?”

驴蛋弯腰,把狗当人似的,给大山说着呢。大山也跟个老孩子似的,瞅瞅司令员,再瞅瞅高副。等到两个司令员把彼此的烟往哪儿一放,大山窜了起来,趴桌子上嗅一嗅,叼起一根,递给王司令员。

几个司令员对视了一眼,觉得这狗还真挺神的。

“同理,现在王琳说内衣是自己偷的,但是呢,我们认为内衣很可能是龚师偷的,那咱们现在就来让大山断断这个案子,好不好?”宋团说。

现在,王琳和龚师俩属于分别关押。

高副和王司令商量了半天,专门把宋青山留在外头,让驴蛋带着大山,又试了几次,当然了,百试不爽。

“也有可能,是家里条件困难的原因呢,龚师家属想不开,偷了人两个内衣,开除党籍就行了吧,应该没那么夸张吧。”高副说着,挑起内衣给大山闻着呢。

王司令也说:“要龚师愿意这么认账,那也行,咱们看情况吧。“

但真实情况是什么?

大山闻完内衣,只等一打开房,窜进门四处一嗅了一圈,大张着嘴巴,就把正在左躲右躲的,龚师不可描述的位置一口给逮住了。

几个司领员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高副直接把件内衣扔到了龚师的头上:“你就等着枪毙吧你!”

……

宋小芹这儿,其实非常容易说服。

她怕的是什么,是龚师的权力和地位,苏向晚是她的嫂子,只要苏向晚晓以利害,单独说服一番,宋小芹其实就愿意指控了。

从一开始,龚师先是摸摸她的头发,渐渐的会亲亲她,再发展到上下其手,慢慢的实话侵犯。本来昨天,龚师是意图强/奸的,宋小芹因为有苏向晚原来提醒过,叫了一声,正好吵醒楼上睡觉的王琳。

宋小芹想告强/奸,龚师两口子为了怕要吵嚷出去影响龚师的名声和前程,才想把宋小芹给彻底解决的。

当然,谷东因为名声臭,也正是王琳情急之下,找来的顶罪鬼。

……

断案子,一边得有指控,另一个得愿意认罪。

开车往军区去的时候,苏向晚估计今天军区应该会很热闹,这种风纪问题,尤其又是在十一严打的档口,传扬出去整个军区都要抹黑。

而龚师一天不交待,拖一天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

千百年来,军人的威信在新的共和国,被提高到了空前的程度。

但是,正如一颗老鼠粪坏了一锅粥,龚师长一个人,毁掉的,有可能是个整个秦州军区所有军人的节操和尊严。

刘在野对此就很开心:“该,要我说秦州军区的风纪就该好好整顿一下,真是,一帮兵都养废了,想当年我和我家属结婚,啥求都不懂,人家在外头拉我的手,我还以为她要耍流氓。”

“你这叫一棍子打翻一船人,我们秦州军区的风纪是最好的,也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败类。”常丽萍说。

俩人互看不顺眼,但刘在野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还是瞄下去了。

这朵军中小绿花,皮肤又白又嫩,但是他刚才摸过人家的罩罩,哎呀,那个碗碗好大呀?

单身太久就是狂野啊,刘在野突然就有点按捺不住,想给自己找顶绿帽子来戴。

摩拳豁豁,交涉完,等卫兵移了障碍进了军区,刘在野说:“事儿简单,但是老龚那人难缠,青山肯定没办法,这案子还得你军区配合我们公安才成。”

打着小口哨,他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往监察处走着,心说当公安还是有好处的,比如说,今天这样,他不就扬眉吐气的,又回来了吗?

谷东蹦蹦跳跳,驴蛋和狗蛋俩兄弟看起来也贼高兴,宋团手里还牵着家里的老狗大山。

“他招啦?”刘在野当然不相信,他还有一千种酷刑要给姓龚的上呢。

谷东说:“招了呀,咱家大山闻了王司令的烟,就只认王司令,闻了那些内衣内裤,就只认龚伯伯,大山差点把龚伯伯的蛋都给咬烂啦。”

什么叫人不如狗?

多么复杂的案子,居然就给条老狗破啦,还破的大家用心服口服?

不过就在这时,宋团把大山的绳子直接递给刘在野了:“估计你得去趟成都军区,王琳还没吐口,老龚除了承认自己偷内衣内裤,依然拒不承认猥/亵罪,但我感觉成都那边有蹊跷,你去搜他们家在成都的房子,然后把他的档案再细查一遍,万一有人命案子呢。咱们得争取像龚师这样的人从监狱里出不来才行。”

好吧,刘在野总算挽尊了一下。

不过,就这么一条老狗,真有那么厉害?

刘在野想象不到这条狗能多打他的脸,牵着狗,贱兮兮的回头看了常丽萍一眼,鬼使神差,居然说:“要不,你们军区派个人协助我吧,小常就不错,咱战友,让她跟我一起去,咋样?”

他的心在咆哮:这纯属于自己给自己找绿帽子戴啊。

“可以啊。”宋团说:“这个案子我负责,我答应你了。”

常丽萍终于可以不用洗碗,调动工作还不用牺牲色相,多高兴啊,一把就把狗绳给牵上了:“宋教官,记得明天帮我调档案啊。”

临走的时候,明明苏向晚就在身边站着呢,她还得给人宋团飞个媚眼,军区的家属不讨厌她,简直天理不容。

转眼就该是期中考试的时候了。

狗蛋和驴蛋,吱吱几个的学习倒不需要太操心,李承泽归来的日期临近,极为思念他的谷东还专门在日历上标着圈儿呢,十月五号,一天天的划着圈儿等。

当然,他说要考进前五,这个是谷东答应过宋团的,但是苏晚一审,就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上学就上学,为啥出门的时候兜里要塞那么多糖,你是不是上课一直在吃糖?”这天晚上,苏向晚整理书包的时候,就发现问题了。

谷东也有理由:“这是韩明给的糖,当然由我支配,我可以随便吃。”

装模作样,还往嘴里放了一颗。

“那让我数数,大白兔,总共29颗,你们班里总共34个人,要考到第五名,好像中间就差着29个人哦。”

“对啊,一人一颗糖就是29颗。”看嘛,他的算术不差的嘛,小器鬼,多一颗都不肯拿。

苏向晚自己也剥了一颗吃:“那要是吃了你的糖,人家还是不愿意考0分,你打算咋办?”

“我还有拳头呀。”谷东得意洋洋的在饭桌上挥舞着拳头:“打服他们。”

苏向晚拿出他的数学园地来,指着上面的乘法说:“你明明知道二二得四,我从小就教你背这个,但你故意就得答错它。”

谷东仿佛第一天看到这道题似的:“对哦,二二得四。”

苏向晚说:“用最简单的方法,不要乱想别的,你只想想,你要考的好,回家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万一要还乱想,就想苹果,两个苹果乘两个苹果,是不是四颗苹果?”

“四颗苹果。”就跟驴蛋的子弹似的,谷东的苹果那是屡试不爽:“但我会把它们全吃光。”

“拿回来给妈妈。”苏向晚说:“所有的苹果拿回家,妈妈分配了才能吃,要不然,只胖谷东一个,南溪和东海,西岭三个怎么办?饿死算了吗?”

这种煞有介事谈话,也只有苏向晚和谷东之间才能懂,虚拟的苹果,就跟驴蛋的子弹一样,苏向晚觉得,应该会成为谷东打开数学之门的钥匙。

谷东总算把糖全从书包里拿出来了,这是打算真正凭实力去考试了。

不过,俩人的身后居然响起掌声来。

苏向晚回头,见好久不见的韩明穿着件藏青色的解放装,头发有点长,风尘朴朴的提着旅行包在门上站着呢,笑着说:“韩书记进来啊,咋不进来?”

韩明一来,谷东嗖的就跑:“这个人真讨厌,我不吃你的糖,哼!”

孩子蹬蹬蹬的,上楼了。

“你家那几个呢?”韩明说。

苏向晚说:“俩大的在高中,得上晚自习,宋南溪去练琴了。”

韩明刚调回省里,风尘朴朴的来看儿子,但是这个儿子就这样,老子都敢打,听苏向晚刚才跟他的一席谈话,估计在学校里没少打过别的同学。

至于在大院子里,刚才韩明进门的时候,就见一群孩子在围攻假山上的一个稻草人,稻草人的身上,拿毛笔粗歪歪的写着几个大字:大咕咚最可恶。

儿子人嫌狗憎,猪嫌狗厌,一路进来,虽然大院里没人认识他,但韩明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这是两张票北戴河中心我的疗养票,是上面发下来的,我有个会议,你和谷东俩跟我一起去吧。”韩明说着,把票放到桌子上了。

“北戴河,这会儿大闸蟹该肥了,哎哟喂,还有大龙虾,多少年我都没有吃过海鲜了。”可以说,韩明一声,就把苏向晚上辈子最大的爱好给唤醒了。

“红酒,鲜虾,那可是我的最爱啊。”说着,苏向晚轻轻旋了个身:“要是有冰白配虾,那可最好不过。”

“咱仨一起去吧,我们的会议正好在北戴河,这个会议非常重要,谷东外公也会参加,到时候你想吃海鲜就随便吃,他外公那边派上几个工作人员,陪你到秦皇岛、承德,坝上草原,各地转一转,怎么样?”韩明说话的声音一直都特别文气,在他这儿,说话那是一门艺术:“你不用怕花钱,一切的安排都由谷东外公来,他特别想见见你,走吧。”

最近苏向晚正好在家休息,而且呢,大的几个孩子也长大了,军区有食堂,现在只要你有饭票,家属一样可以打饭吃。

要真说出去玩一趟,很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韩明给的疗养票,那是十二级以上的干部们才有资格享用的。

苏向晚自打到这儿,整整十年了,为了养几个孩子,连门都没出过,这时候奢靡一下,享乐一下,似乎也没什么啊。

“不行,我家还有几个孩子呢。”苏向晚起身,把谷东的小书包扔到盆里头,端到外头刷着呢:“更何况宋青山最近正在集训,我得给他做饭吃。”

“顶多也就半个月,眼看放假,给宋师长雇个保姆顶半个月吧,怎么样?”韩明搓着两张票说:“要不然,这两张票可就作废了,这种票是有专人陪同的,不去可真是可惜呀。”

苏向晚没抬头:“不可惜,而且,韩书记,你也该找个家属了吧,谷东一直在我家也不是办法,对吧?”

韩明依旧笑嘻嘻的,摊了摊又手:“这不一直忙于工作,没找着嘛。”

这人也不生气:“票会一直等着你们,你要哪天想通了告诉我。”

苏向晚目送着韩明走了,轻轻叹了口气,站起来在玻璃窗户里欣赏了一番自己的花容月貌,真是,埋头还是继续洗衣服吧。

红酒大闸蟹,跟着宋青山,这辈子估计是盼望不到了。

不过,宋青山可不这么想。

其实韩明一开始进家门的时候,他就回来了,倒不是他不愿意进屋,而是刚听着韩明和苏向晚俩人商量在说去北戴河的事情,就见陈爱党家的大儿子陈光荣跑过来,溜到他家后院去了。

“哎哎大咕咚,出来出来。”陈光荣扬着手朝窗子上喊了半天,等谷东从二楼一把拉开窗户,这家伙扬着一只手,吐着舌头说:“你妈/逼!”

谷东跟颗炮/弹似的,撸着自己的脑袋,直接顺着排水管子就从二楼跳下来了,扛起棍子就开始追陈光荣:“你妈的……,啊呸呸呸,我妈不让我骂脏话,你看我不揍死你个王八蛋。”

宋团一直知道俩家的孩子打的不可开交,但是一直以来,也跟所有人似的,以为是谷东在挑事,但这一回明显的是陈光荣挑的事啊。

他不像苏向晚那么护短,要见了这种事非得帮着孩子打架,他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跟上去了。

这一跟还了得,陈光荣家三个是会搞战略的。

谷东不是在跑,人家老三陈光耀个小屁孩儿就在路中央,眼看站谷东来了,直接就坐到了地上,开始哇哇大哭。

谷东忙着追陈光荣,还管不及这个,但是陈爱党家的二闺女陈光彩就开始大叫了:“大咕咚又打我弟啦!“

谷东的性格,你要没说打,我不打小孩子的,但你既然说了,我就得踹他两脚。

所以,谷东折了回来,就狠狠的踹了陈光耀圆圆的小屁股两脚:“你姐姐让我打的哟,谁都别怪。”

孩子们打架嘛,正好傍晚下班的时候,干部们陆续回家,大家一瞧见这个样子,谁不得骂谷东几句。

而且,正好王司令也进来了,这事儿看起来就挺微妙的。

谷东又是个熊的,见了王司令还得裂牙吡嘴一番:“这几个小王八蛋就是想给你看的,老爷爷,我还要打打打,继续打。”

“这叫什么?”王司令一把就胖谷东给拽住了:“不说我不撒手。”

谷东两条胖腿并用的蹬,蹬的还很厉害,但是挣扎不开王司令那两只看起来瘦,但极其苍劲有力的手:“离间计,以为我不懂吗?”

“大智若愚啊小子,不愧是俩革命家的后代。”王司令给谷东蹬了一脚也不以为然,看他蹬蹬蹬的跑了,还笑着呢。

“青山,你今天下班早。”回头,见宋青山在后面,他又说。

宋青山敬了个礼:“报告首长,我刚训练完,晚上吃完饭,还得去一趟504厂。”

王司令站了半天,指着谷东说:“谷东这孩子也是太熊了点,但将来估计会有大出息,特别大的那种。”

接着,王司令又说:“最近北戴河有个会,边疆那边不论军工还是工业,派出去的都是精锐专家,咱们这边,你和爱党一直是搞军工的,他笔杆子厉害,你重在能行动,是个行动派,但是我不喜欢爱党那个家属,小心眼太多,你要能给我出份完整的报告,我让你去!”

“是关于咱们省水电、重工发展方面的吗?”宋青山一听,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没错,正值76年,革命刚刚结束,一切百废待兴。

这时候,不论哪一行,需要的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宋团虽然说在部队上也读过点书,但终归不及陈爱党那种科班出身的大学生。

这一次不止韩明要去北戴河,军区也有好几个名额能有幸参会,共商发展大计。

一直以来,王司令在宋青山和陈爱党之间犹豫,想着这俩个在军工方面的元老该谁去才好。

好吧,郭梅怂勇着几个孩子整天挑事儿,自以为自己这样做就能叫陈爱党更进一步,可是,一个大军司的司令员,怎么可能看不穿这种小计谋?

“青山,要说能参会,你得感谢你家属。”王司令挥着一只手,躬着在战场上受过伤的腰,笑着走了。

宋青山两手叉腰,站那儿笑了半天,再回家,就见苏向晚还蹲在门口,洗谷东的小书包呢。

“想去北戴河吗?”他说。

苏向晚头都懒得抬:“不去,我儿子我闺女都不去,我去干啥?”

“那万一咱能一起去,正好还能接上承泽呢,毕竟承泽得先坐火车到北京,才能回秦州。”宋青山接过书包,给拎干晾了起来:“全家一起去,走吧。”

不就是海鲜大餐加红酒吗,宋团这会不论想任何办法,也得替苏向晚办到啊。

她实在是这光荣大院里,最光荣的那个军属。

作者有话要说:  谷东:悄悄跟你们说,真的,我爸爸的江山就是我用棍子打来的。

驴蛋和狗蛋:说的好像我们的棍子没有出过鞘似的。

承泽:急需要被放出场,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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