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邑—修士怎样在敌人抢劫中保卫修道院

敌军一路上践踏、蹂躏、抢劫、掠夺,到了塞邑,不分男女,身上的财物全都剥光,把能拿的全部拿走,对他们来说,没有烫手或拿不动的东西。

虽然这里大多数的人家都患着瘟疫病,他们依然是到处乱钻,见东西就拿,而且没有一个染上疾病,这倒真是怪事。那些司铎、会长、讲经师、医生、外科大夫、药剂师等人,平日去探问、包扎、治疗、宣教、训诫病人的,都受到传染死掉了,唯独这些强盗、杀人犯却安然无事,这是怎么一回事,先生们?请你们想想看。

镇上抢完以后,他们蜂拥着来到了修道院,但是修道院的大门关得很紧,于是大部分军队绕道到旺代口去了,只剩下七队步兵和两百名长枪手没有走,他们打毁了修道院的围墙,打算踏坏里面所有的葡萄。

院里一群不幸的修士不知道祷告哪一位圣人好了。他们胡乱地撞起adcapitulum capitulantes①钟来。会议决定好好地做一次巡行祈祷,再加上讲经和祷文,contra hostium insidias②,用美丽的词句 pro pace③。

这时,院内有一位隐修士,名叫约翰?戴?安脱摩尔④。此人年轻力壮、正直、敏捷、善良、机警、胆子大、爱冒险、性格坚定,身材瘦长、阔嘴巴、高鼻梁,祈祷能手、弥撒奇才、瞻礼能人,一句话总起来说:自从修道这个行业有修道的修士以来,他可真称得起是个地道的修士。至于经文法事,更是精通到牙齿。

这位修士听见敌人在葡萄园里的吵闹声,出来一看,看见敌人正在抢劫他们的葡萄,这是他们全年的造酒材料,他赶快来到教堂里祭台跟前,看见所有的修士一个个都吓呆了,嘴里还在念着伊尼、尼姆、贝、内、内、内、内、内、内、土姆,内、奴姆、奴姆,伊尼、伊、米、伊、米、柯、奥、内、诺、奥、奥、内、诺、内、诺、诺、诺、鲁姆,内、奴姆、奴姆? .①他说道:“还唱个什么屎玩意?老天在上,你们怎么不唱:

‘再见吧,筐子,葡萄都完蛋了’呢?

敌人要不是已经在我们院子里破坏所有的葡萄连葡萄架,叫我马上死掉!实话告诉你们吧!至少四年,大家只好吃葡萄渣。圣雅各的肚子!咱们这些穷鬼还有什么可喝?老天哪!da mihi potum②!”

修道院的院长走出来喝道:

“这个醉鬼在这里闹什么?把他给我关起来。这样乱吵乱嚷还了得!”

隐修士说:“对,酒精的事,无论如何不能任人搞糟;院长神父,你自己就是喜欢喝好酒的。好人全爱好酒,没有正人君子不喜欢好酒的,这本来是修院里一条院规。不过,你们现在唱的东西,我的老天,却实在太不合适了。

① 拉丁文:“会章规定的主要人会议”。

② 拉丁文:“来对抗敌人的迫害”。

③ 拉丁文:“祈求和平”。

④ 安脱摩尔,意思是:“细高个儿”。一般修士都是脑满肠肥,作者有意叫此人长得修长细瘦。

① 他们念的是拉丁文Impetum inimicorum ne timueritis(勿怕敌人攻击)。

② 拉丁文:“给我们留点喝的吧”。

“为什么在收割庄稼和收葡萄的季节,我们念经的时间要缩短,而从圣诞前一个月起以及整个的冬天,我们念经的时间要放长呢?记得去世的马赛?波娄斯修士、我们教内真正的虔诚信徒(假使我是瞎说,叫我死掉),对我说过那是叫我们在收割的时期好好地收割,并且把酒酿好,到了冬天好慢慢地喝。

“你们听好,先生们①,你们都是爱酒的,看在天主份上,跟我来吧!

我大胆告诉你们,凡是不来抢救葡萄的,要能摸得到酒壶,叫圣安东尼把我烧死!天主的肚子!这是教会的财富啊!不行,不行,魔鬼来也不行!那个英国人圣多玛②为了卫护教会的财富情愿送命,如果我死掉,不同样也是圣人么?不过我不会死,因为我只会叫别人死。”

他一边说,一边脱下身上的长袍,抓起那根举十字架的棠球木棍子③,那根棍子有长枪那样长,拳头一般粗,上面刻的几朵百合花,也差不多都磨平了。就这样,把法衣斜披起来,挥动那根举十字架的棍子,恶狠狠地向敌人冲过去。敌人正在院子里乱哄哄地采摘葡萄,既无秩序,又无纪律,既无人吹军号,又无人击铜鼓——因为扛旗的、打幡的已经把旗和幡扔到墙边,打鼓的也老早把鼓打破一面,用鼓装起葡萄来,号兵满身都是葡萄藤,一个个乱做一团——修士出人意料地向着他们冲过来,使出古代剑法①,横七竖八、一阵好打,跟打猪猡似的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有的被打破脑袋,有的被打断胳膊腿,有的打折了颈项下面的脊骨,有的打坏了腰,打塌了鼻子,打瞎了眼睛,打裂了下颚,打掉了牙齿,打脱了肩胛,打伤了大腿,打脱了后胯,打碎了骨头。

看见一个想藏到浓密的葡萄秧里,他便象打狗似的拦腰一棍打过去,打断了他的脊骨。

一个想逃命,被他当头一棍子打碎了脑盖骨。

另外一个往树上爬,心想那里一定稳妥,被他一棍子从肛门里捅了进去。

还有一个本来就认识他,向他喊道:

“喂!约翰修士,老朋友,约翰修士,我投降!”

“你是跑不掉了才投降,”他说道;“打发你跟他们一起到魔鬼那儿去。”

一棍子送了他的终。有几个冒失的家伙想和他抵挡一下,修士便使出他浑身解数,有的被他从横膈膜上心口的地方打穿了胸膛,有的被他打在肋骨上,把胃打破,马上送了命,有的被重重地打在肚脐上,把肠子都打了出来,还有的被打在睾丸上,连大肠也打穿了。你们不能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可怕。

有的叫喊:“圣巴尔卜②!”

有的呼喊:“圣乔治③!”

有的叫:“圣尼土师④!”

① 天主教内有若干会别,称教士为先生。

② 圣多玛即坎特伯雷总主教多玛斯?贝盖特,一一六四年为了卫护宗教权益被刺于教堂内,当时反对他的是亨利二世。

③ 巡行祈祷时,把十字架装在这根棍子上,高举起来。

① 古时长剑是用两只手拿的,后来意大利有了新式短剑,当时两种剑法尚在竞争中。

② 天主教徒每人有他的主保圣人,遇有困难危险,呼喊求他保佑。圣巴尔卜是炮手的主保圣人。

③ 圣乔治:骑士的主保圣人。

④ 虚构的名字。

有的喊:“古诺①的圣母!罗莱多②的圣母!福音圣母!拉?勒奴的圣母!里维埃的圣母!? .”

有的向圣雅各许愿;有的祈灵于尚贝利的圣殓衣,可是这件殓衣三个月以后也烧掉了,连一块破布也没有救出来③;还有的向卡端④许愿;有的向昂热里的圣约翰许愿;还有的向圣特斯⑤的圣厄特罗波、施农的圣迈莫、康德的圣马丁、西奈的圣克鲁奥、雅服塞⑥的遗骸等等许愿,还有向无数的小神灵许愿。

有的来不及说话就死了,有的说着话还没有死。有的一边说话一边死,有的一边死一边还说话。

还有的高声大叫:“我要忏悔!我要忏悔!Confiteor!Misere-re!Inmanus!”⑦受伤的人叫得太响了,修院的院长带着其他的修士们跑出来,他们看见葡萄树丛里躺满了受伤快死的人,给几个做了赎罪。当司铎们正在大赎其罪的时候,小修士们都跑到约翰修士那里去了,他们问他要他们怎样帮忙。修士对他们说,把倒在地上的人的头都切下来。于是他们一个个脱下长袍放在旁边的葡萄架上,动手割断打伤的人的喉管、结果他们性命。你们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武器么?小镰刀,就是我们家乡的小孩用来剥胡桃的小刀。

这时,约翰提着他的棍子走到敌人扒开的墙豁口。有几个小修士把旗呀幡呀带回自己屋里去做绑腿带。但是,等忏悔过的敌人想从墙豁口出去的时候,却被约翰一棍子一个送了命,嘴里一边说:

“认罪悔过的人都得到了宽赦;可以笔直地上天堂了,跟一把镰刀那样爽直,跟费伊那条路一样好走①。”

就这样,由于约翰的英勇,把进到修院里的军队全都解决了,一共是一万三千六百二十二名,女人小孩还不算在内,这是当然的了。

爱蒙四子②的武功诗里有位隐修士摩基斯③,他曾英勇无比地用棍棒打退萨拉逊人,但是比起这位用举十字架的木棍子打垮敌人的修士来,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① 古诺:昂如的一座小修院。

② 罗莱多:意大利城名,该处圣母教堂为朝圣盛地。

③ 尚贝利:法国萨瓦省省城,该处供有耶稣殓衣的教堂,曾于一五三二年十二月四日失火,但殓衣据说被救出。

④ 卡端:拜尔日拉克附近名修院,该处也有耶稣殓衣。

⑤ 圣特斯:沙朗特省地名。

⑥ 雅服塞:两塞服省地名。

⑦ 拉丁文:Confiteor 是《告解经》的第一句:“吁告我主? .”Miserere 是“天主垂怜我等”;In manus是“把我的灵魂交付主手”。

① 这是一句反话,镰刀是弯的,不是直的。费伊是施农一个小村,地势高险,须要从山里小路上盘上去,始能到达。

② 法国武功诗里的一篇,爱蒙四子是爱蒙公爵的四个儿子:雷诺,吉沙尔,阿拉尔和利沙尔,他们在查理曼大帝时代就有了很多的英勇事迹,文学漫画画他们四个人骑在一匹名叫巴雅尔的马上。

③ 摩基斯:爱蒙四子的一位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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