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 暮色迟来,慷慨地把余晖送给球场,地面被铺上一层慵懒的光。

比赛热情还未散尽, 一些同学拉着同班往球场外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还在讨论刚才的精彩时刻。

夏桑子融不进这热闹里。

休息区有遮挡物,遮雨挡阳, 夏桑子背后是欢腾一片, 暮色浓浓,孟行舟站在她前面的阴影里,所有喧嚣都与他无关。

夏桑子惊讶自己此刻还有残余理智, 在大脑里, 不断给她重复四个字:适可而止。

带着粉红泡泡的猜测适可而止,这段对话适可而止,狂风暴雨更需要适可而止。

夏桑子抬起头,去看他的眼睛。

刚运动完, 他的鬓角全是汗,顺着脸颊轮廓往地上砸,球衣被汗浸湿, 紧贴在胸口,跟着他的呼吸一起起伏。他站在暗处, 瞳孔深黑,却像湖底月,清澈明亮。

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再美妙, 终究也是梦一场。

夏桑子握住孟行舟的手腕,从他的掌心里退出来,还是刚才跟他玩文字游戏的轻松口吻:“三岁, 你演技还挺好,读军校屈才了。”

孟行舟的手心,还有她身上洗发水的味道。

他弯腰,用另外一只手,从座位旁边的纸箱里,拿出一瓶水。

“篮球队晚上聚餐,你来不来?”

若放在平时,夏桑子肯定会去。

可今天她说了不,还面色不改,为自己找了一个合适借口:“我跟同学约好了,去图书馆。”

孟行舟垂眸,拧开瓶盖喝了两口:“行,明天我去找你。”

夏桑子点头,她看见章司焕在两个队员搀扶下,要去医务室,把手上的衣服拿给他,开口说:“你先去忙吧,他好像伤得有点重。”

孟行舟把水放在一边,接过衣服,“嗯”了一声,三两下把外套穿上,抬腿跑远。

夏桑子收起情绪,在球场晃了一圈也没看见钟穗,不知道去了哪。

军体考完就在这里看球赛,手机也没带,夏桑子找不到人,只能一个人先回去。

走出球场,还没转弯进林荫道,就跟楚宁来了一个狭路相逢。

从第一次见面,楚宁对她莫须有的敌意开始,就注定了夏桑子对她这个人,不会有任何好感。

后来几次过节,虽然没有吵过打过,可夏桑子和楚宁这个梁子算是彻底结下。

人当真自己的面走过来,直立立在前面杵着,夏桑子也不能当做没看见,人这意思可以说非常明显了。

我,就是在这等你的。

这条路是去校门的必经之道,夏桑子不怕楚宁会使什么小手段,她一步一步走过去,站在楚宁面前,似笑非笑:“楚教官,别来无恙。”

楚宁低头笑了声,有点讽刺:“你每次都能做点让我想不到的事情,夏桑子,你好厉害。”

“是你想得太少。”夏桑子笑意不减,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说话,“或者说,是你把很多事情想得很简单。”

楚宁想到之前那些自己丢脸的事情,脸上染上怒意:“你别得意,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如你所愿。”

夏桑子继续笑:“这是当然啦,我又不是神仙。”

楚宁自知说不过她,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话锋一转,反问:“你和孟行舟是逢场作戏?”

夏桑子不接茬:“我年纪小,不懂逢场作戏是什么意思。”

“就是玩玩。”楚宁嗤笑一声,“今天可以是你,明天可以是别人。”

夏桑子夸张地“哦”了一声,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回答:“那我们还是不一样。”

楚宁看她:“什么?”

夏桑子笑得天真,却一个字比一个字毒:“就像你说的,今天可以是我,明天可以是别人,但是不管隔多久,也轮不到楚教官你呀。”

这话成功把楚宁惹怒,她咬着牙叫她的名字:“夏桑子,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不明白你特地在这里等我做什么,等我奚落你?还是等我惹你生气,促进你的血液循环啊。”

夏桑子嘴皮子动得飞快,根本不给楚宁回嘴的机会:“可我跟你说,生气伤身,还容易长皱纹,楚教官你应该学着保养自己才是。至于其他的事情,我觉得你还是放宽心,这不是你的东西,一辈子都不是你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楚宁死盯着她,被气得不轻。

“我倒要看看你和孟行舟能在一起多久。”

夏桑子笑得更开心了,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钟穗比夏桑子早回宿舍,听见宿舍门打开,她回过神来,把桌上的碘伏纱布放进抽屉里,对夏桑子说:“我以为你要跟孟行舟去吃饭,就自己先回来了。”

“他们篮球队聚餐,我不想去。”

夏桑子拉开凳子坐下,回想刚才跟楚宁说的那些话,就忍不住偷乐。

谁说嘴上占便宜不划算的,明明很划算好不好,可以作为她一周的快乐源泉了。

钟穗看一脸喜色,不知道想到什么,捂嘴浅笑了声。

夏桑子转头看她,不解问:“你笑什么?”

钟穗没头没尾冒出一句:“你喜欢他。”

夏桑子一怔,明白钟穗是在说谁,没有否认,大大方方承认:“这么明显吗?”

“别人我不知道。”钟穗走过来,在夏桑子身边坐下,指着自己的眼睛说,“从前我妈妈看我爸爸的眼神,跟你看孟行舟的一样,里面都有光,暖暖的。”

夏桑子捂住自己的脸,不太相信:“真的假的?”

“真的,别人不是说,喜欢就像感冒,藏也藏不住。”

夏桑子顿了顿,想到之前在操场,孟行舟说过的话,鬼使神差地反问一句:“那他眼里也有光吗?”

这个钟穗答不上来,只能摇头:“我不了解他,你不如问问自己。”

“我看不出来。”夏桑子放下手,趴在书桌上,伸出手指,戳孟行舟送她那个木雕小人,她轻叹一口气,“我和他一起长大,认识好多年,太熟悉了。”

钟穗越听越糊涂:“熟悉不好吗?”

“太熟悉之后,看他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影子。”

“影子?”

“你觉得他喜欢你,那他就是喜欢。可这种认知,只需要0.01,你觉得他不喜欢你的念头,就会马上消失。”

钟穗似懂非懂,脑子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凭本能说:“那你就亲口问问他。”

“我觉得他也不知道。”

夏桑子收回手指,把木雕放回原位,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惆怅:“他这个人啊,总是给人一种,永远不会动心的感觉。”

——

元旦假期一过,所有课程陆续结课,学校被期末考试的紧张气氛笼罩。

夏桑子成绩是不错,不过军医大人才辈出,她也不敢掉以轻心,每天喝钟穗一起早出晚归,去图书馆复习。

国防大放假时间比军医晚几天,夏桑子订机票的时候,问了孟行舟一嘴,要不要等他一起回。

她以为孟行舟会高冷说不,结果这人挂断电话后,没一分钟就转过来两千块钱,牛气哄哄得跟个地主老财似的:撂下一句:“随便,我请你。”

夏桑子:“……”

你这随哪门子的便,钱都给了,我还能拒绝你卷款走人不成!

夏桑子对孟行舟佩服得五体投地,毕竟这做人,能别扭到他这个程度,也算是非常不容易了。

考完最后一门专业课,夏桑子彻底放松下来。

钟穗是本地人,家里的妈妈和老人身体都不太好,她考完试当天就买了车票回乡下。

赵冉冉和周巧夕也没多留,半天的功夫,一个宿舍就剩下夏桑子一个人。

她闲来无聊,只能打电话约孟行舟吃饭。

两人约好在校门口等,夏桑子换了身衣服出门,半路上接到孟行悠电话,她怕冻手,从兜里摸出耳机插上,才接起来。

“悠悠,什么事?”

孟行悠还在学校上晚自习,估计是下课时间,听起来有点吵,她声音却兴奋:“桑甜甜,我掐指一算,你今天是不是放假了?”

“是啊。”

“你下飞机了吗?一会儿九点半你来接我下自习呗,咱们吃烧烤去,我请客。”

夏桑子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告诉孟行悠,要晚几天回去。

“我等你哥考完一起回,还有几天。”

孟行悠一听就不乐意了,在那头闹翻了天。

“桑甜甜,你为何如此重色轻友!你天天对着我哥那张脸还没看够吗?你不想念我吗?我们已经好多好多天没见过了,你难道不想马上打个飞的,扑到我的怀里吗?”

夏桑子被她逗笑,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校门口,她看见孟行舟已经到了,准备挂电话:“好了,我要去吃晚饭,回去聊,我请你吃烧烤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有小情绪了。“孟行悠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问她,“又是跟我哥吃饭?”

夏桑子走到孟行舟身边,也没避讳,继续说:“是啊,我们去吃火锅,你是不是要上课了?”

孟行悠恨不得钻进电话里,把夏桑子掳走:“你太过分了,不准挂我的电话,居然为了我哥就抛弃我,我们的姐妹情,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臭男人?”

夏桑子把耳机音量调低,委婉提醒她:“你哥就在我旁边。”

孟行悠果然老实不少,可还是不死心,她看看四周,没人注意她在打电话,放低音量,小声说:“桑甜甜,你就明天回来嘛,我哥天天都能见的。你回来,我带你看个美人,你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后悔的!”

夏桑子闻到八卦的味道,可孟行舟这个妹控就在旁边,她也不好直接问,斟酌几秒,只说:“晚几天不行吗?”

孟行悠直摇头:“不行,我们后天就放假了,你开学又比我早,明天不看就看不到美人了!”

孟行悠调皮归调皮,可这样不停让她做一件事,还是头一次。

夏桑子实在想不到什么正经理由来拒绝,何况她也想看看,能让孟行悠赞不绝口的没人到底长什么样,于是改口说:“那好吧,我明天回去。”

“爱你,我滴甜心,你要星星月亮,悠爷也给你摘!”

“好了,明天见。”

夏桑子失笑,挂断电话后,还没说什么,身边那位行走的低气压,好像漏气了:“你要放我鸽子?”

“悠悠非让我回去,不好拒绝。”夏桑子双手合掌,做出拜托的手势,“抱歉抱歉啦,三岁你别生我气。”

孟行舟敛眸:“她叫你回去做什么?”

夏桑子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孟行悠春心萌动,要带她去看个男美人。

这样一来,明天第一个冲回去的,估计就是孟行舟了。

夏桑子脑子里转过几个念头,决定成就大我牺牲小我,勉为其难地撒谎:“趁着大好青春,回去抓住早恋的尾巴。”

“……”

话音落,夏桑子感觉身边的低气压,boom地一声,爆炸了。

孟行舟把夏桑子的话完美解读,最后得出一个致命答案。

“敢情你是为了一个男人放我鸽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对自己嫂子有企图的亲妹不要扔,裹上鸡蛋液,粘上面包糠,下锅炸至金黄酥脆控油捞出,老人小孩都爱吃,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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