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子家住的公寓的上空,从早晨开始,浓密的阴云就遮盖了阳光。

站在八层楼的阳台上,向远处眺望,嫩草色的地面上,停放着许多车辆;再向远方望去,除了屋顶还是屋顶……遥遥望着远方,是一片绿色起伏的地平线,在那上面耸立着几根巨大的天线和铁塔……

从被淡淡的阴云覆盖着的天空上,不时“噼里啪啦”地掉下雨点来。而且,从早晨到上午,一直下到了下午,雨好像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一连两天都是这样,看腻了的风景。

朔子回过头,把目光盯在了桌子上。

在那里,放着一份折成了四折的报纸,还有一张照片。那是昨天沟口辉男从公司里,用电脑打印出来带回家的。

04/6/21,18:24

发信人:晴子

标题:由美的身体好吗?

现在我来到新宿了。在快乐地购物。

一会儿见。

晴子

昨天,八十川凉子走后,不一会儿,沟口辉男就从公司回来了。

“知道晴子的下落了,一直到星期一,她都在东京呢!……”他盯着朔子的脸说道。

“什么?……”朔子感到吃惊。

“我们公司里的女孩子,向晴子工作的公司里的人,稍微打听了一下,结果问出了一个和晴子同时进入公司的、名叫山口由美的姑娘。她今年春季还在公司,四月份刚刚辞职。据说晴子和她的关系很密切。”

是啊,这个由美,经常在晴子的短信里出现,朔子的印象中有这么一个人。

“她的联系地点,我也打听清楚了。我给她打了电话,她说星期一的傍晚,晴子还给她发过短信。下午我还去见了她。”

由美住的地方,是从武元制药公司所在的池袋,乘坐山手线到驹进,她约好了,就在驹进车站前的吃茶店里见面。

“晴子两个星期前的星期二傍晚,在新宿看完演出之后,回来后她们在一起吃的晚饭。”

“噢,星期三的时候,她的确给我的手机发过短信……”朔子连忙点了点头。

“我问了一下当时晴子的情况,她说,她没有发现,当时晴子有什么异常。因为由美小姐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所以,她们主要说的就是这些事情。”

“星期一的短信是怎么说的?”

“她从电脑里给我传过来了,我在公司打印出来了。”

于是,沟口辉男就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打印好的传真,现在桌子上的就是。

“她说这是晴子在星期一下午6点24分,发到自已手机里的。”

朔子仔细地看了一遍,点了点头说:“是的,所以那个时候,晴子就在新宿。”

也就是说,6月20日星期日的下午3点14分,是晴子给朔子发来最新的短信时间。这样一来,这个时间又延长到了星期一的傍晚。

也许这是应当髙兴的,但是,朔子的心里还有一点儿不安,心情还是高兴不起来。沟口辉男的表情也十分复杂。

“星期一是她上班的时间,晴子却无故缺勤,而我们却不能有一点儿的解释。”

“由美小姐不是回短信了吗?”

“是啊,她只是简单地回了个短信,但是,后来晴子也没有联系过……”

“至今为止,还没有这样无故缺勤的晴子,这次为什么满不在乎了呢?当天还去新宿闲逛?……”朔子感到不可思议。

沟口辉男也是一脸的疑惑不解……

今天早晨从报箱里,取报纸的时候,沟口辉男的表情,突然发生了变化。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就急忙把报纸递给了朔子,指着社会版让她看。

“桂山湖发现可疑女尸”的大字标题,立刻跃入了朔子的眼睛。这段报道的文字并不多。

昨天(6月24日〉下午3点半左右,在山梨县的桂山湖,发现一具被坠石沉水的女尸。年龄大约为20至40岁,身穿粉红色外套和褐色裙子。

其死因和身份不明……

朔子的眼前一片金花,但是她发不出声来。

她在回忆晴子出家门的时候,身上穿的是什么服装。当时在麻生警察署的时候,自己也被刑警这样问过,而沟口辉男也答不出来,具体的服装样子,但是,自己记得十分清楚的是,粉红色是晴菜从高中时代,就非常喜欢的一种颜色……

“这么说,她偶尔喜欢穿粉红色的衣服?……可是,那天穿的我不知道哇!”辉男像是要排除这种担心般地,拼命摇着头。

朔子马上准备好了早餐烤面包片和煎鸡蛋,沟口辉男也得上班去。无论如何要去核实一下这条消息。

等到沟口辉男走后,朔子进了他们夫妻睡的北侧房间。她心里多少有些不情愿,但是,想弄清楚的心理占了上风。

床头柜、梳妆台、文具柜等柜子,占满了房屋的空间,在床的脚头立着大衣柜。

朔子打开一看,右侧是沟口辉男的西服等,左侧是晴菜的各式衣服。朔子把手伸进晴菜的衣服当中,开始一件一件地查看。已经到夏季了,里面挂着的衣服,都是麻与化纤混织的黑色女式套装、浅茶色的运动套装和裙子等等。

下面还有叠好的几件衬衫和T恤衫……

但就在这时候,朔子被突然袭来的剧烈心悸,弄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双手捂着胸口,一下子蹲在了地上。

她长时间地沉浸在满是晴菜气味的衣柜当中。

如果晴子再也回不来了的话,那么,自己还有什么人生的方向?……

这套三居室,在厨房的里侧,有一间四张半榻榻米大小的房间,每次朔子来的时候,都住在这里。里面有一张很小的桌子,桌子上面,还有一个带几个抽屉的文具柜,靠在墙壁的是一摞周刊杂志。

桌子主要是沟口辉男用的,上面摆着一些关于药品方面的书籍、文件和材料。朔子打开抽屉看了看,里面几乎塞满了各种材料,但是下一个抽屉,一看就知道是晴菜用的。

其中有几本黄皮的笔记本、放旧了的CD唱片和首饰、信用卡等……

朔子一样一样地检查着。笔记本记的是去年家庭的日常支出、在烹饪教室做的讲课笔记,还有她抄写的、非常喜欢的诗句和散文,但是空白页很多。

朔子又回到起居室。在女儿的公寓里,她觉得自己打听得还不充分,只是昨天问了问住在对面的家庭主妇。

朔子又振作起来,她打算到能听见房间里,传出有孩子声音的邻居家里去打听一下,而且,这样规模的公寓,也应当有值班的管理员吧。

……但是,朔子带着些须的悲伤感、徒劳感和莫名其妙的屈辱感,以及加倍的疲劳回到房间后,已经是下午一点点了。

朔子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她把无聊的目光投向了窗外。自己爱晴菜胜过爱自己,但是,自已又知道晴菜多少的事情呢?……用短信来告诉自己,各种各样事情的女儿,和她小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这使得自己还算放心,自己相信,晴菜有什么事情,都会把自己当成最可信赖的对象。

但是,在女儿的心里,真的就是这样吗?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留下一句“我去见短信友”,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晴菜的心思,全都被封闭在手机里了?封闭在握在手里、那个银色的玩具般的机械里了?

直到现在,晴菜究竞发生了什么事情,那种无法说出来的恐怖感,时时地向朔子袭来。

还没有去买沟口辉男做晚饭的材料,朔子突然想了起来。但是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动了。

在西伊豆生活的时候,每天忙得不知道什么是疲倦。

伸造怎么样了?……这会儿朔子才刚刚想了起来。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如果有两、三天见不到朔子,他也许就会怀疑了吧。

而且,昨天是应当去陶艺教室的时间,前天星期三傍晚,在“縿幸”鱼菜馆工作完后,朔子还顺便去了秋元的工作室,取回了自己烧制的作品。

玻璃窗户下面的潺潺流水,水面上树木的倒影,这些从他的工作室看到的情景历历在目。突然间,一股温暖的热流,迅速涌入了朔子的心头。她回忆着秋元康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回忆着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仿佛就在刚才。但是现实是,自己却无故没有再去上课,也许他多少会有些奇怪吧。于是,她想用手机给他的电脑发条短信,而且,他的电子邮箱地址,也已经告诉自己好几次了。

朔子取出手机,轻而易举地就找出了他的地址,这样的动作,仿佛又使朔子焕发了蓬勃朝气。

“秋元老师,您还是老样子吧?……前天去您那里非常感谢。昨天我无故没有去上课,十分抱歉。事实上是,我的女儿家里有了急事……”

写到这里,朔子的手指停了下来。这个“急事”怎样说好呢?……咳,还是先不要向外部透露为好。尽管她真的想让秋元知道真相。

正在这时候,房间里的电话铃响了。

朔子打了一个激灵,连忙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取下了耳机。

“喂喂喂!……”朔子焦急地说。

“啊,是妈妈吗?”女婿沟口辉男的声音里,透着微妙的紧张口气,“对不起,您能不能找一下晴子的病历本?”

“病历本?”

“对,就是看牙科的病历本。”

“你要干什么?”

“晴子在站前的牙科诊所看过牙病,我记不起那家诊所的名宇了。”

“为什么找牙科诊所?”

“噢,刚才山梨县警方给我打来了电话。我们的寻人启事上,登记了我的手机号码。”

辉男的声音有些镇静了。

“为了慎重起见,他们要核查一下晴子的牙科治疗记录,所以得知道那家诊所……”

朔子想起来,刚才自己在那间小屋里,看到过一个塑料的就诊卡片。朔子连忙找到了那张卡片,把电话号码告诉了女婿沟口辉男。

“知道了!……”沟口辉男匆匆说完以后,又对朔子说道,“妈妈,也许再过一会儿,山梨县警方的刑事部长,需要到咱们家去一趟……”

“那就是桂山湖。”车子一出隧道,坐在助手席上的三轮就开口说道。这是打破车内沉闷空气的一句话。

细雨蒙蒙,打在车窗的玻璃上,前方蓝灰色的湖面上,什么也看不清楚。在那片迷雾里隐藏的是什么?

“平时那里十分安静。四周都是高山,附近也没有野营地,几乎很少有人来过……”

谁也没有搭话,他只好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因为水深,因此,遗体没有受到伤害。”

这名三十多岁的警官,揣摩着遗属的复杂心情,小心翼翼地说着。但是坐在后排的朔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

“大概很冷吧?”过了一会儿,坐在她旁边的沟口辉男,应酬般地问了一句。

车子驶过了大桥,沿着湖的左侧行驶着。

终于来了!……

被一种无名的恐惧之情压迫着,朔子觉得仿佛是在一场恐怖的噩梦中挣扎一样。但是,当噩梦开始以后,又出现了长时间的空白,在她突然清醒过来时,才意识到事态正在向着不可挽回的地步进展。

在昨天沟口辉男打来电话的两小时后,有两名身穿西服的男子,突然找上门来,一名四十多岁,一名大约二十来岁。

“我们是山梨县警方人员。”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让朔子看了自己的警察身份证件。

这两个人到了不一会儿,沟口辉男也急匆匆回家来了。

“我们刚才先去了一趟站前的阿田牙科诊所。”自称叫常井的男子说道。辉男告诉他们,那是晴菜经常去治牙的诊所。

“那里保存着晴菜小姐的牙齿X光片,我们已经进行了比较,齿型和治疗痕迹是一样的。为了准确判断,我们借来了这张X光片。”

常井说,要请他们去麻生警察署,核实前几天由沟口辉男提出的寻人启事的内容。

“耳朵上有耳钉吗?”

“嗯,有……”

关于服装,没有得到他们的正确回答,常井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您家提出了寻人启事,后来我们在桂山湖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我们认为她和您提供的晴菜小姐的特征,仿佛还有几点相同,而且,她的齿型也基本一致。为了慎重起见,你们可不可以看看照片?”

他的目光最后落到了辉男的脸上。

“是……尸体的?……”沟口辉男颤抖着声音。

“对,因为水中的尸体,膨胀得很厉害,所以,我们让你看的,是已经解剖之后的照片,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样子。”

沟口辉男同意了,两张照片递到了他的手里

。警察似乎不想让朔子看,而朔子好像也不想看,她只是盯着辉男的侧脸。

“这个……我想她是我的妻子。”辉男声音嘶哑而低沉地说道。他的脸色苍白,下巴颏微微颤抖着。

警察又提出了要求:“为了最终的确认,我们还要采集晴菜小姐的指纹,可以吗?……如果家中的指纹和尸体的一致,那么,我们就可以认定是同一人了。”

于是年轻的警察向沟口辉男询问:平时,晴菜经常用手接触的地方是哪里。然后他们戴上手套,在这些场所,用毛刷轻轻地刷上银色的粉剂……

他们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后,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响了。沟口辉男拿起耳机,说了几句后答应道:“行,我们自己开车去吧。”

他挂断了电话以后,看到朔子的脸依旧苍白,便用冷静的声音说道:“指纹是一致的。”

沟口辉男开车到达大月警察署的时间是晚上11点。

虽然是深夜了,但是这里许多房间里,还是灯火通明,人员都是紧张而忙碌的样子。

沟口辉男和朔子被带进了一个房间,他们要接受几名警官的问话,几乎都是辉男来回答。时间不长就结束了问话,接着,就坐上了署里的警车。解剖后的尸体,已经被缝合好了,就放在附近医院的太平间里。

太平间被漆黑的夜色笼罩着,只有一间房屋里亮着灯。他们跟着警察走了进去。朔子下意识地盯着房间里、祭坛上的灯光看。

两名工作人员,领着他们乘电梯下到底层,来到一个房间里。电灯一打开,就感到这个充满了寒意的房间里,有一股异样的恐怖味道。最里面还有一扇冷藏柜门,一名工作人员走近它,“咔哒”一声,打开了这扇沉重的门。

伴随着一股白色的烟雾,冷藏柜的抽屉被拉出来了。那两名工作人员,一把掀开了上面的盖子。

朔子看到的是一名仰面朝天、平躺着的女性。她的眼睛闭着,脸呈现灰褐色,毫无光泽,如同一具石膏雕像一般。她的鼻腔和嘴里,都被堵上了面团,嘴唇微微开启着,在她的鼻子左侧,长有三、四个很小的、荞麦粒样的扁平疣。这是她面部最明显的特征。舒散而卷曲的头发,无力地搭在她的脸上,稍显肥厚的耳垂上,各有一个耳朵眼儿。她身上的粉红色外套袖口,是朔子记得非常清楚的折边样式。

但是,朔子怎么也看不出来,这具石雕一般、而没有任何生气的女尸,竟然会是自己的女儿,她只是长得像女儿而已。这不是晴子!……我的晴子在别的地方……

“肯定是晴菜。”当沟口辉男低沉的声音,在朔子耳边响起时,朔子疯了般地喊叫道:“不,她不是晴子!……”以后的记忆,她就再也没有了。

回到警察署里以后,警方还要进行调查询问。这次有几个问题,必须由朔子来回答了。而且,他们非常关注6月20日星期日,晴菜发到母亲朔子手机上的“未接电话”和短信。

“先说电话,再说短信。”

6月20日15时13分,晴菜的未接电话,已经被警方复制了,而且被反复播放过了,而在那之后,15点14分,朔子又接到了晴菜的短信。

……下午同学来了。现在我在开车兜风呢。今天天气很好啊。人非常多。

那时候晴菜好像是开着小汽车,在一处人很多的地方,但是自己却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辉男也不解地歪着头,朔子也是一头雾水。

“星期一晚上6点半的时候,晴菜好像是在新宿。”

于是,沟口辉男说明了在山口由美手机上,留着的晴菜的短信,警察顿时兴奋起来,“我把那条短信,存在家里的电脑里了,但是,我知道由美的联系方法。”辉男翻开了笔记本,警察连忙记了下来。

“我母亲平均三天左右,就和晴菜通一次电话,或是互相发短信。”

过了一会儿,一名叫伴藤的、负责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又和朔子进行了交谈:“如果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话,您的手机里留存的短信和所有的来电,是不是可以作为我们的调查资料看看。”

“这个嘛……”朔子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他又重新说了一遍:“我们要把这段时间里,你们之间的通讯记录,复制到电脑里,这样调查起来就方便了。”

于是朔子把自己的手机,很不情愿地递给了伴藤。刚才自己给秋元康介发的短信……朔子在脑子里,很快闪了一下。她觉得让别人看到以后,自己会有些为难。

其他的警官,同样也要求沟口辉男这样做,他有些犹豫,并表示出了警觉的样子。

“我这里面有关于公司经济情报的……”

“噢,我们只要您和夫人的通讯。”

“是这样的,对方的短信和我妻子的短信,都混在一起了。”

最后由辉男打开晴菜的短信,然后警方进行一一拍照。

拍照结束后,辉男用稍微焦急的口气问道:“关于我妻子,是在什么地方被害的?”

“这个我们会很快查明的,凶手也会很快被抓住的。”

伴藤用粗重的声音答道,然后,分别向辉男和朔子点头示意后告辞了。

昨天夜里,他们两个人就待在了太平间隔壁的休息室里。根据朔子的愿望,太平间的工作人员要在这里,简单地布置一个祭坛。

今天早晨9点10分,三轮警部也赶来了,他要去桂山湖的案发现场。昨天晚上已经见过他了,那时他刚刚接到大坝事务所的电话,是第一个从警察署里赶到那里的……

由一名警察开着车,穿过红颜色的铁桥以后,向左绕了一个很大的弯子。他们来到山崖边上停了下来。

“就是这一带。”三轮说着,一起来的四个人都下了车。

雨已经不下了,但是山里的冷风,还是令人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三轮的脚下,是已经生了锈的防护栏,那里还残留着几束鲜花和线香烧过的痕迹,现在全都被雨水打湿了。

“大坝的巡视艇,就是在那里发现尸体的。”

他指了指树木前方的湖水说道。但是此时浓雾迷茫,什么也看不清楚。

沟口辉男向那里看了一会儿,蹲在了已经枯萎了的鲜花旁边。他面向湖水,双手合十,深深地低下了头,低声呜咽起来。朔子只是默默地伫立在这里。她在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

“混蛋,我的晴子再也见不着了!……”

在回来的时候,三轮警部向他们两个人说道:“关于这个湖,你们有什么线索吗?”

昨天在警察署里,朔子和辉男也这样被问过。

“以前你们全家来过?或是晴菜小姐说过她和她的朋友来过?”

“对桂山湖这个地名,我们可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辉男答道。朔子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一带没有一盏路灯啊!……”沟口辉男四下看了看后说道。

“是啊,对事务所来说,这里是个死角!……”三轮感叹地说道。

沟口辉男则小声地问道:“晴菜是在这里被杀害的么?”

“至于这一点,目前我们还不清楚。但是,看来是凶手在别的地方下手,然后,再将尸体运到这里的可能性最大。”

四个人再次上了车,然后绕湖转了一周。

不久就看到湖岸前方,竖立着一面巨大的水泥墙壁。它阻断了湖水,上面有四、五个大箱子一样的小屋,里面安装着调节湖水量大小的机械装置。这时候雾气有些散去了,汽车渐渐地接近了大坝。

“不管怎么说,我想发现了遗体,这事总是好的。”

仿佛不希望再次陷入沉闷的气氛中,三轮警部开口说道:“听说这个桂山湖啊,过去也常有人掉进去,但是掉进去后,竟然看不见尸体浮上来。”

“为什么?……”沟口辉男用沉闷的口气问道。

“水深嘛,海拔高,水温也低,尸体腐败得慢。这片湖水就是这里最深,所以,人们才在这里修建大坝。”

“啊!……”朔子低声惊诧道。

“用管理事务所所长的话来说,二十年前就有人,从堤坝上投湖自杀,但是,就是没有发现尸体浮上来,也请求过潜水队帮助找过。不过现在不同了,水位也没有那么髙了。要是没有发现尸体,调查工作会更加困难的。”

汽车开到了堤坝上面,右侧是放水的水闸,左侧就是湖面了。湖面上还是雾气十足,一片灰蒙蒙的平静,一个小小的岬角突出到湖水里。

当朔子看到红颜色的铁桥的时候,她不禁轻轻地“啊”了一声。

“不,请停一下!……”

于是汽车停了下来。坐在助手席上的三轮警部,诧异地看着朔子。

“刚才去的地方,就是那儿吗?”朔子指着远处的岬角问道。

“是啊,那里就是发现你女儿死尸的场所……要不下去看看吧!……”

朔子点了点头,三轮从车上下来了,并把朔子一侧的车门拉开了,“这里是最高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湖的全貌。”

堤坝上的路两侧,都有防护用的铁丝网,这里还安置着许多监视器。

朔子沿着堤坝走着,刚才的现场,已经被岬角挡住,此刻看不见了。

她停了下来,盯着自己的脚下,一直向下就是湖水,这一带的湖面泛着蓝绿色,仿佛清澈无底。

朔子看着这些,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心绪。

突然,湖水中出现了晴菜的面孔,和她平时一样,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冲着自己笑盈盈的。

“啊,晴子就在那里!……”朔子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激动,“喂……晴子,又见到你了!妈妈在这里等着你呢!……你是一个人啊,那么,你寂寞吗?我马上就去找你……”

朔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的双手抓住了铁丝网,全身向湖水扑过去。

“休克了……畜生,你们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米仓梢儿用异常愤怒的目光,狠狠盯着侦查员们。她的眼角发红,而且淌出了泪水。

“这样的结果,对当事人来说,是非常强烈的打击,你们东问西问也非常辛苦,但是,你们知道她的丈夫沟口先生、米仓先生和晴菜小姐,该有多么的亲近吗?……”

山梨县警察署搜查总部的安奈见,用慰劳的眼神,看着大家继续说道:“你和晴菜小姐经常见面吗?”

“这段时间不怎么见面了,因为今年,我的事情特别多,但是我们经常发短信的。”

“最近的短信是……”

“星期一下午她发来的……”

“是这个星期一,6月21号吗?”

“是的。”

“什么时间?”

“大概在傍晚6点半左右吧。”

安奈见情不自禁地,和一起来的津川互视了一下。

“如果没有不方便的话,能让我们看一下那条短信吗?”

阿梢儿稍微想了一下后,点了点头说:“可以!……”

于是。阿梢儿从放在吃茶店桌子上的小坤包里。取出了手机,打开后递给了安奈见。

04/6/21,18:21

发信人:晴子

标题:阿梢儿,你好吗?

今天我来新宿了,正在喝茶。我想很快见到你。

晴子

“果然是在同一个时间啊!……”从旁边侧眼看着的津川说道。

津川话里的意思是:晴菜也是这个时间,给山口由美发的短信。这是他们来这儿之前,刚刚从由美那里听说的。

“我是18点24分接到的,所以,就回了一个短信。”米仓梢儿如此笑着。

6月20日星期日,就和家庭断绝了消息的晴菜,在星期一下午6点,却若无其事的在新宿,先后给两个朋友发了短信。

“大概这会成为抓住罪犯的重要线索吧?……”在考虑的时候,安奈见的心里,涌出一股可疑的感觉……

6月25日半夜,桂山湖女尸的身份查明了。就是沟口晴菜,24岁,家庭主妇。于26日下午,在大月市火葬场火化。

她的母亲日野朔子,由于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刺激,在当天早晨的桂山湖大坝,欲投湖自杀未果。在晴菜的丈夫陪伴下,两人最终带着晴菜的遗骨,匆匆回到了家中。

从这天开始,警方开始了正式调查。

目前还处于听取死者家属报告线索的阶段,但是,警方已经对与其有密切短信往来的朋友,全都产生了怀疑。

丈夫沟口辉男从去年夏天到秋天,曾经注意到晴菜的手机,通讯费每月高达三万日圆。在他的提醒后,到年底已经降至每月五、六千日圆,而且,晴菜承认她非常乐意,通过手机聊天的方式,与朋友进行交往。

另外,朔子也提供了她从晴菜髙中时代的同学,八十川凉子那里听说的,晴菜已经沉溺于手机短信而不能自拔。在和晴菜失去联系的6月20日,星期日下午一点34分,凉子的手机还接到了晴菜发来的“一会儿去见短信友”的一条短信。

在桂山湖的现场附近,没有找到一件晴菜所带的物品,但是,通过她的手机所属公司,查到了电话号码。

6月26日星期六早晨,搜查总部通过法院,得到了搜查令。警方仅想找到公司和晴菜作为会员,登录的互联网服务中心,以及会员网进行调查,但是,这两家机构都声称因为是周末,没有人员能够为警方,提供关于这方面的资料。

于是警方派出十名警察,于6月26日下午,随同死者家属回家,并计划对晴菜所居住的川崎市,百合丘的公寓进行取证。

四名搜查人员和法医,在公寓的居室内进行搜查,并对周围的邻居进行了了解。

安奈见首先被带入到达公寓,向沟口了解晴菜朋友的姓名、住址、电话号码等资料。

但是,家中留存的电话号码,仅仅有5个人,而且,只有座机而没有手机的号码。这5个人当中,八十川凉子和山口由美已经进行过联系,听取了她们提供的线索。

尽管如此,聱方认为:还是有询问互联网服务中心的全体会员的必要。幸运的是,这天是星期六,这些人基本上都在家。于是,警方分了两组开展调查。

安奈见首先到了和父母一起,住在驹进的山口由美的家中。

据由美讲,自己和日野晴菜,大约是在两年前自己辞职后,在一所烹饪教室里,学习烹饪技术时认识的。她们很快成了要好的朋友,常常一起去看电影、吃饭,每周大约要有两、三次的短信发送,但是,话题也就是日常的事情而已。

“晴子看上去非常可爱,她的模样又比她的实际年龄小,又爱交际,所以,公司里许多男员工,也都很喜欢她呢!……”这是由美当年还在公司的时候,对晴菜做出的评价,“但是,在她和沟口先生结识后,不到半年就结了婚。”

在说到晴菜家庭的实质问题时,由美的口气,就明显地慎重起来:“啊,因为她的丈夫经常出差,晴菜对这样的婚姻,感到有些失望……去年我听她说,她还交了不少短信朋友,还听说她常常去和谁见面什么的……”

听取工作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她的母亲又出来介绍说:由美下个月准备结婚,希望尽快结束谈话,因为担心谈论死人的事情,会给她即将结婚带来晦气。

安奈见两个人离开她的家后,又在新宿换乘京王线,在第三站的笹塚站下了车。他们要来找晴菜短期大学的同学——米仓梢儿的住所,在4点半的时候,雨又下了起来。

沟口在发觉晴菜下落不明后,说在星期四和星期五,给米仓梢儿打过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但是今天下午3点左右,津川的电话打通了。

“白天我在公司啊,星期四和星期五我回家太晚了。”阿梢儿这样解释道。后来,她答应协助警方了解案情后,她就告诉安奈见,自己的家,就住在离笹塚站不远的地方。

当他们来到这栋从排列间隔整齐的窗户,一看就知道是单身公寓的四层建筑前面时,津川用手机给阿梢儿打了电话。

不一会儿,一名上身穿黑色T恤衫,下身穿了一条牛仔裤的女士,从公寓里大大咧咧地走了出来。她的长发向后梳成一个马尾,额头上自然地低垂着五、六缕刘海。她的个头很高,从她那没有化妆的小麦色的肌肤来看,安奈见觉得她有运动员的气质。

他们一同来到了吃茶店,这是阿梢儿提出的建议……

“关于你和晴菜小姐互发短信一事,都是发的哪些内容?”津川问道。

“也没有什么啦,比方说你这会儿在哪儿,最近看什么电视剧……”

“她最近给你发的短信,内容有什么异常吗?”

“这个嘛,最近我觉得她发得短了,心情好像变动很大,总是发来心气很高的短信。”

“什么叫心气很高的短信?”

“就是从短信友那里,转发的很漂亮的短信。”

“短信友”三个字,忽然从阿梢儿的口中说出来,使得两个人心头一紧。

“她最近和许多的短信友交往吗?”

“嗯,那个‘许多’是什么意思……”

“噢,听她的丈夫讲,在去年的10月左右,晴菜的短信非常多。”

“所以我说,晴菜是受到了什么打击嘛!……好像是丈夫追问了她:混蛋,为什么手机费这么的高吧?……”

“噢,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丈夫知道,晴菜是和我们发短信后,还向我们道歉呢。”

“但是,她是不是和网站上的朋友,也来往特别多?”

“那我可就不晓得了!……”米仓梢儿笑吟吟地摇了摇头。

“其中她又和谁真的见过面,这样的话她说过吗?”

阿梢儿的眼睛里,流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于是,安奈见用缓和的口气,继续问道:“大致上她是怎么说的,还是她发短信的时候说的,或是你们见面时说的?”

“啊……你说的这两方面都有。去年我因为工作关系,每周三休息,所以我们经常去新宿玩。”

和晴菜在同一所短期大学毕业的阿梢儿,却在另一家公司就职了。两年前和晴菜同年结的婚,但是,她的婚姻也就坚持了一年。去年夏天,她到一家人才劳务输出公司上了班。

晴菜和没有孩子的阿梢儿,这样的合同职员,正巧有许多的共同点,所以,和这样情投意合的人,就无话不说了。

安奈见有这样的感觉。于是他一边喝着冷咖啡,一边想着怎样问出来。

“晴菜小姐是怎样迷上了短信的?”津川问道。

阿梢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用手撩了一下垂在前额上的刘海,一面沉沉思考着,慢慢说道:“我觉得都是因为她丈夫。”

“怎么……这是什么意思?”

“出差、出差……他的出差特别多,为了这个,晴菜和他吵了好多次。”

“你没有问过她丈夫?”

“问过,他还一肚子不满呢!她丈夫比她整整大了6岁,所以,晴菜也没有办法。”

“看来她的家庭关系不太好……”安奈见轻轻地吹着杯中的咖啡。

“也许是日积月累的结果吧!……由于寂寞,她就开始找短信朋友,会不会渐渐地就迷上不能自拔了……”

“原来这样啊,那么你知道晴菜结交的短信朋友,究竟有多少人吗?”安奈见把话题转了回来。

“有几个人?这我可不知道。”

“那么你知道,有几个关系特别的吗?”

沉默了一会儿,阿梢儿像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说道:“我记得她说过,一个35岁的自由职业作家。”

“什么时候?”

“我听说的时候,是在去年9月,但是他们见面的时间,好像是7月份。”

“不仅是短信联系,而且见了面?”

“好像是这个样子的。”

“35岁的自由职业作家,别的还有什么?比如他住在哪儿、写过什么书?”

“听说是个很能干的男人,见面后他的话题很多,知识面也很宽……”

“他们在哪儿见的面?”

“好像都是他来公寓接晴菜,一起出去兜风,又一起吃饭……”

“去过饭店吗?”

“啊,到没到过饭店……”

阿梢儿歪着头想了想,没有完全否定的样子。

然后,安奈见又问了对方的住址、真名、写作的笔名等等信息,但是,阿梢儿都明确地否认了:“好像晴菜一说到个人隐私的时候,她就故意不说了,所以,我也就没有再问过。”

“这么说,晴菜的短信费那么高,主要就是和这个男的联系了?”津川看着自己的笔记本,又叮问了一句。

“嗯,到了见面这一步,短信就格外地多了,见完面以后,还要把感受再告诉对方。”阿梢儿像是在说自己的经验。

“那么,她丈夫就不生气?”

阿梢儿叹了一口气说:“我也劝过她,和短信友别太认真了。因为晴子的家庭,还是不错的嘛!……”

“那么她呢?”

“晴子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但是,后来她的短信突然减少了,到了今年,才又像活了过来的样子,可她的短信就非常短了。”阿梢儿继续说道,“看来,她还是考虑到了家庭吧。我从今年2月,进了这家公司以后,每天忙得不得了,我们就只是在新宿见了几面,因为我正好每天上班,是在新宿换的车。”

“那么,晴菜还和这个男的有联系吗?”安奈见紧紧地盯着阿梢儿问道。

“我和晴子在3月份见面的时候,她说他们去年就分手了。现在好像是更年轻的一个人,不过,也可能是为了向我逞强吧。但是,我们4月中旬在新宿见面,一起去买东西的时候,晴子说去年分了手的那个人,又忽然给她发短信了。说完她还笑了。”

“就是说那个自由职业者,又蓦地和她联系了?”

“反正后来她再没有提起……”

“4月中旬以后,他们又见面了吗?”

“嗯,那是我们最后见的一次面……我还是不信啊!……”阿梢儿竟有些叹息起来。

“晴菜给你发的最后短信里,说没有说短信友的具体情况?”

“她没有详细地说……”

“在这次事件之前,你有没有觉得,她有异常的表现?”

于是,米仓梢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打开了让安奈见他们看过的,6月21日下午6点21分,晴菜发来的短信息。

“她说我要到新宿来,一起喝茶吧,还说想马上见到我。那时候,我正好从公司向新宿车站方向走,于是,我就给她发了一条‘以后还可以见面啊’的信息,但是她再没有给我回……”

“你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吗?”

“要是平时,晴菜肯定要见面的,不过我想,那时候她是不是身边有人。有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吃茶店的时候,如果感到无聊,她也会发发短信的。”

“原来是这样子啊!……”

但是,那天晴菜无故没有去上班,而且从前天,她就和家里失去了联系,如果要像阿梢儿说的那样,晴菜的“伙伴”,就和这个事件有密切的关系了。

“她发给由美是37个汉字,发给你是35个汉字,字数接近,而且内容也差不多。”津川小声地说道。

“相继只差三分钟。发短信的时候,可以从保存的短信息中,适当地选择一条发出去……”

津川示意阿梢儿,这可能有另外的原因。同时第一次看到这条短信的安奈见,心中则充满了疑惑。

这是凶手为了掩盖犯罪时间,而伪装晴菜发出的短信吗?凶手已经就在身边了,安奈见感到了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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