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都市饭店”
8/30,19:46
标题:前天对不起了!
精糕啊,今天一天都忙得不得了,一点儿时间都没有。
本周也只联系了一次。中川春子的手机,我还好好地放在这里,别担心!
朔子用晴菜那部粉红色的手机,给那个叫做“望”的男子发送了短信。他自称叫“田中望”,但是朔子认为,他的本名十有八九就叫“永泽”。
马上就有回复的短信了。
8/30,19:52
发送者:田中望
标题:Re,前天对不起了
星期六的事情很遣憾。因为机主多有不便,希望尽快归还手机吧。我每天都在等待着你的电话。
看完这段短信后,朔子立即关闭了手机电源。让这个永泽等待的“本周里”,朔子做了几件事。她调查了手机的专卖店,购买了必要的物品。
第二天,朔子打开了神奈川县的地图,寻找适当的场所。带有“不动产”意思的公司,大致在涩谷比较多,所以,如果在东神奈川和桥本,恐怕就很少见了。
前几天,朔子在东横滨线下车的地方叫菊名,但乘坐横滨线去与东神奈川相反方向的一站,有“新横滨”列车车站。如果是新干线的车站附近,也有各种各样的业者出人吧。
朔子看着下行的方向,寻找着适宜的地点。
晴菜经常去新百合丘车站南口的美容店。就在她失踪的当天下午,还在那里预约了时间去做美容。这是星期六,她打来电话,取消了预约之后,朔子才知道的。于是,朔子作为第一次去的客人,办理了剪发和染色的预约。她让美容店为自己剪成了齐肩的短发,并染成了明快的棕红色。
这样的棕红色和短发发型,使得朔子呈现了东京年轻姑娘的风格,连她自己都目不转睛地发呆了,因为这样一来,看上去自己至少年轻了三、四岁呢!
“妈妈,你已经好久没有变发型了呢!……”过去晴子就经常这样说自己。
“怎么样?……”朔子对着镜子看了看,耳边马上响起了晴子高兴的声音:“真漂亮啊!太合适了!……”
朔子顿时泪如泉涌,心如刀割一般的疼痛。她坐在美容椅子上,装做打哈欠的样子,掏出手绢盖住了脸,擦了擦眼泪。
在车站的大厦里面,还有一家大型的眼镜店。那里有许多样式时髦的眼镜。朔子在那里,选了一架轻薄的金属太阳镜。改变了模样的自己,就在镜子里照了出来。这样一来,自己就像一名大都市里的职业女士了。
最后,她又仔细地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再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认为没有遗忘的事情了。
朔子决定的那天,是9月4日星期六,她要让永泽放下所有的工作,和他慢慢地交谈。
早晨6点前,朔子醒来了。她收拾好了被褥,来到了阳台上。
夏季的太阳,总是在一大早,就炽热地照进房间里来,已经看习惯了的绿色运动场,和还没有人影的楼前庭院,也被清晨的阳光,照得满满的了。
8月的盂兰盆节过去了的时候,从明媚的阳光里,已经可以感觉到丝丝的秋意了。每年到这个时候,朔子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今年她觉得来得更早了一些。
这时,朔子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秋元康介那双欲言又止的深邃目光。
“啊,先生……”
她小声地呼唤着,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安定感,仿佛觉得秋元康介的双眼,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一过10点,朔子就再次回到了卧室里。经常出差的沟口辉男,就是在休息日里,也大多是待在家里,一睡就是一上午。
她拉上了窗帘,静静地坐在地毯上,然后打开了那部手机,找出了“望”的手机号码。虽然和他联系过几次了,但是,朔子此时还是十分紧张。
响了五声以后,对方终于来接了。
“喂喂喂?……”对方的声音,一开始就显得十分急迫。在他的手机上,可以显示这部手机的号码,所以,他应当知道是谁打给他的。
“是田中先生吗?”朔子轻松地问道。
“是我,我一直在等待着您的电话。”
朔子已经几次听到他的声音了,这个“望”肯定就是永泽的声音。
“对不起,这么晚了。田中先生,今天有时间吗?”
“有哇,几点?”
“今天下午,我正好去新横滨办事,下午3点左右就没事了,那么……”
“行啊,去新横滨的什么地方?”
“啊……如果为了好找,就在车站附近的王子饭店吧!”
“是新横滨的王子饭店啊。”对方用很熟悉的口吻,再次确认了一句。
“在饭店的一层入口处,右边有一个咖啡室,可以看到外面的喷水池……”
那是一处朔子事先已经看过的地方。
“噢,是咖啡室啊,我也经常去。”
“那么咱们就下午3点……”
“请把……手机,中川春子的手机带来好吗?”永泽又叮嘱了一遍。
“好的。那么,田中先生还是手拿一本周刊杂志吧?我来主动和你打招呼。”
“是。”
“万一没有见着面,就打这个电话啊。”
“明白了,那么……”
这个永泽犹豫了一下,用担心的口气问道:“那个,你是一个人来吗?”
“是啊,你呢?”
“当然也是。”然后他慌慌张张地补充了一句,“噢,机主也会来的,我今天争取联系上她。”
上午11点钟的时候,沟口辉男起床了。洗完脸的他来到厨房,站在朔子的背后,“啊”地惊叫了一声。
朔子慢慢地回过头来,看到辉男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十分惊愕地盯着自己。他像看见不认识的人一样,看了半天,终于说出话来:“妈妈,您染头发了?!……”
“啊,是昨天,突然想染的。”
朔子微笑着看着他。昨天辉男回家的时候,朔子已经躺在床上了。
“只是……这个颜色太大胆了!”
“是太漂亮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
“我还买了太阳镜呢!是浅色的。”
说着,朔子从桌子上的包装盒里,拿出了太阳眼镜,并戴上让沟口辉男看。辉男又显得非常惊奇。
“怎么样?”
辉男吧嗒吧嗒地眨着眼睛:“怎么说呢……完全变了!……”
“像晴子吗?”
“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嘛。”
“晴子从来没有戴过眼镜吗?”
朔子用确认的口气问道,但是,内心却很满足。打扮成和晴子的样子,并不是想让永泽注意,戴上眼镜,是有另外的目的。
朔子摘掉了眼镜,面对着沟口辉男:“沟口先生,关于晴子的事情真的实在对不起了,请你原谅吧!……”然后,她向着辉男深深地低头行礼。
沟口辉男慌忙后退了一步:“不,不是那样的……我觉得我也很对不起晴子……应当是我说对不起的。”
沟口辉男认真地说道,同时也向朔子深深地低头行礼。当他抬起头时,眼睛已经湿润了。
他又连忙说道:“要是早一点抓住凶手,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听说凶手是个三十多岁的自由作家,社会上都传遍了。”
“……”朔子并没有直接回答他。
“开始是在全日新闻上登的,后来其他的报纸和周刊杂志也登了,电视上还进行了综合报道。我还接过好几个电视台的电话,追问我有没有线索呢!”
那是7月底、8月初的事情。朔子从西伊豆回来以后不久。在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从来不理会门铃的声音。
“作为证据的手机的记录,并没有登出来,也有人说,可能用的是预付款的手机号码。但是,以后调查出什么了没有,除了我从报纸上知道的以外,警察什么也没有向我们透露过啊!”
朔子为辉男准备好了早餐。摆上桌子后,朔子说道:“沟口先生,要注意身体啊。”
虽然朔子是随便说的,但是辉男却十分吃惊地看着朔子:“啊……妈妈,您这是要……”
他把视线转移到了朔子的头发上:“换一个心情也好,为了晴子,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
他最后的口气舒缓了,也许他已经意识到:朔子要回去了,沟口辉男的脸上,也流露出终于放下心了的神色。
一到小田快车线的町田站,朔子就在这里,换乘上了横滨线。她到达新横滨站的时间,是在下午2点35分。进入9月了,但是盛夏的酷署,似乎没有一丁点儿的减弱。
朔子沿着新干线的高架桥走着,到达王子饭店,仅用了5分钟的时间。
位于饭店大堂里面的咖啡室,被修建成了平缓的弯曲状,靠墙和窗户的地方,都修建了一个个带着隔断的、四人面对面的单座。这时已经有四成的客人了,他们都散乱地坐在里面。
来到了服务台,朔子说了句“两个人”以后问道:“这里可以抽烟吗?”
“不……不可以。”
虽然朔子看到,还有提供给吸烟者的座位,但是它的周围已经有了客人。
朔子被带到了一个靠近窗户的座位,外面是一座喷水池,绿色的水面上,因为喷出的水,而出现阵阵的涟漪。在它的前面,就是一条宽阔的马路,车辆来来往往。
在朔子右侧的座位上,是两名身穿蓝色西服的男子,在热烈地说着什么,大致都是这样的客人,在朔子的另一侧,是一对男女在交谈着。
在朔子要的咖啡送来的时候,进来了四名中年女性,坐在了朔子左侧的座位上。
不一会儿就到2点50分了,这时候,进来了一个身穿蓝色西服,打了一条同样颜色的领带,右手拿了一个公文包的男子,缓步走到了收款台旁。
是永泽?……朔子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产生了这个直觉。
他戴了一副不太显眼的太阳镜,但是,和进到这里,来谈公事的那些年轻的公司职员,明显有所不同,而且,果然在他的左手里,拿着一本卷成卷的周刊杂志。
他的眼睛向两旁巡视着,而且十分谨慎地走了进来。他走到里面时站住了,他的目光向朔子这边扫过,马上又向更里面望去,但是只有朔于一个女性,于是,他再次把目光向朔子看过来。朔子向他轻轻地抬了一下手。他慢慢地走了过来。
“你就是田中先生?”朔子含笑问道。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你是……”他的意思是,想确认朔子的姓名。
“今天吧,早上,是你打的电话……”
“对!……”于是,他像终于明白了似的,低低“噢”了一声,拉开朔子对面的椅子,把手里的公文包放在了旁边,自己坐了下来。他多少有些好奇地看着朔子。
“怎么了?……”朔子直白地问道。
“不……啊,没什么,我只觉得,在公司里,这样的打扮,不是我想像的样子。”
“你觉得这样的发型意外?”
朔子把头发稍微向后甩了一下。今天她穿了一件米色的女式套服,里面是一件V字领、暗红色的T恤衫。全都是在新百合丘的百货商店里买的。看上去她比实际年龄要小好多岁,甚至她想要达到,多少有些调情含义的目的,“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你每次都非常热心,我非常感谢。”永泽说完,还郑重其事地向朔子低头行礼。
永泽再抬起头时,在比前几天要浅一些的太阳眼镜的后面,用他那双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珠,紧紧地盯着朔子的脸。他的厚嘴唇稍稍向上撅着,可以看到他排列得很整齐的牙齿。朔子第一次和这样的男人,靠得这么近,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压迫感。
等男服务员过来,点了冰镇咖啡离开后,永泽把身子稍微向朔子这边倾斜过来:“今天手机的机主来不了了,实在对不起。”
“噢,机主来不来,都没有什么关系啊!……原来我也打算,只和田中先生一个人见面的嘛。”
也许永泽根本就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说,他不禁愣了两、三秒钟。
“哦……那么,就快点儿把手机还给我吧!……”
“行啊。”朔子爽快地打开了手提包。
“因为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保管得非常仔细……”
好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朔子取出了带着丝带的手机。她当初在晴菜的内衣里,看到这部手机时,上面还没有丝带。朔子找了一个十分滑稽的木偶吉祥物,和一条细细的丝带,把手机仔细地拴了起来。丝带的另一头,就拴在了手提包的口袋上。
“为了不弄错,我们还是确认一下吧……
”
“嗯。”永泽点了点头,取过手机来。他打开手机,按了一个键,于是马上出现了画面。
“没错,就是它!……太感谢了!……”
他要装在自已的口袋里,却发现手机被拴住了。朔子伸出一只手,要解释这个锁怎么开,永泽就还给了朔子。
朔子把这部手机,放在咖啡杯子的旁边。她先喝了一口咖啡,润了一下噪子。
“那么我想先问一下:机主春子小姐,把手机掉在了什么地方?”
“噢,我也不太清楚。因为她说,是自己去什么地方时,不小心丢的,当时她还马上问了交通警察呢!……”
“是在去百合丘那一带吗?”
“是吧,反正她总是到处走。”
“她是干什么工作的?”
“是和服装什么有关的,销售……”
“啊……原来是这样啊。那么,就掉在了百合丘的公寓前的马路上了。捡到它的人,也不知道这是手机……我一开始也没有想到,捡手机的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人,他以为这是什么玩具呢。”永泽只是歪着头听朔子说,“而且还在一堆的垃圾里……”
这时,正好送来了冰镇咖啡、果汁和奶油蛋糕,都一并摆在了桌子上,朔子不慌不忙地吃着,永泽只是呆呆地盯着。
等男服务员一离开,朔子又说道:“是啊,要是掉在了垃圾里没人看见,就当垃圾一起扔掉了。”
“那么……”永泽有些生气了,他焦急地看了看手表,“实在对不起,我还有个预定的事情。”
“啊,对不起,我只顾自己说话了。捡到这部手机的人,要我一定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因为他说:万一和什么大事有关就麻烦了。”
顿时,永泽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的狼狈相。
“大事?什么意思?……”他吃惊地反问道。
“是啊,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部手机的真正失主,那么,我交给了田中先生后,那个人要是提出了索赔,那又怎么办?”
“不会的,那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我是接受了她的委托,才来替她办的嘛!”
“绝对?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今后有什么事情,你尽管找我就行了。”
大概是两个人的说话声音大了起来,旁边的客人,不高兴地朝这边看过来。
“真的不会有问题的呀!……请你相信我吧!……”永泽稍傲低下了头,也把声音放小了一点儿,“而且,你开始不是也说,失主来不来都行,只想和我一个人见面的吗?”
“是啊,不过,就这么把手机交给你了,我倒觉得不塌实了。”
听到这话,永泽一下子愣住了,他心里在揣摩着朔子说的意思。然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其实一开始我就应当说清楚的。当然,我不会就这样白白地拿回手机的。”
“这……”朔子一脸好奇地望着对方。
“我还会准备相应的礼品的。”
“什么?……”
“作为归还手机的人,我怎么也得表示感谢嘛!……”永泽满脸笑意地点了点头。
“啊!……”
“不过,我想打听一下,你希望要的数额。”
永泽把头稍微向朔子这边倾了过来,并且有些蔑视的样子看着朔子。这时的他,完全成了一个傲慢的罪犯!
“希望的数额……”
朔子咳嗽了一下,好像急于说出来似的。
“还是你看着办吧。”朔子好像是很得意的样子,笑着对永泽说道。
“我还是想听一下你的意思……因为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认识春子小姐呢。”
朔子希望这时这个永泽,会在情急之下,脱口说出“晴子”这个网名,尽管她不希望女儿的这个爱称,从这个罪犯的口中说出来。
于是永泽的表情,再次发生了变化,他像被电流击中了一样,顿时不知所措。在他那张已经变得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气愤和警戒的神色来。
“混蛋,你不要开玩笑!……”他压低声音说道。
“我给你读一下她给我的短信吗?”他又是轻蔑地说道。
“也就是这个意思吧,我总得知道,我给的是不是失主呀。有一段就行……春子小姐年轻吗?”
“啊……”永泽顿时有些张皇失措。
“我在读她的短信的时候,觉得她也就是二十来岁吧,比我想像的要小很多……对不起,现在都时兴傍大款嘛!……”
“你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啊!……”这次永泽突然变了一个面孔说道。
“首先,这个和你没有关系!……”永泽咬牙切齿地说。
“那不会吧?”
“你是什么意思?”
这时,坐在他们左侧的一对女士,不时地向这边张望着,而朔子仍然无所谓的样子,笑着说道:“不,说实在的,我也对网友的事情,很感兴趣呢!……所以,今天和田中先生见面,突然觉得:我们有很多共同的话题呀!……你认为是这么回事吧?要不是给被人扔掉的这部手机,我们还没有缘分认识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朔子稍微停顿了片刻后,果断地说道:“我也想和她认识认识。”
听到这话,永泽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我看咱们,还是别只谈价钱吧。我这个人,对只是工作、生活的没有兴趣。所以……今天就是见上一面也好。请你帮这个忙吧,当然,我也不会让你白帮这个忙的……”
朔子喋喋不休地说着。连她自己都觉得,今天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不知道“羞耻”。
永泽沉默了一会儿,他不停地从朔子的脸,看到她的胸前,又看到桌子上的手机,似乎在抉择着什么。
“非得……今天吗?……”他好像不得不答应的样子,看着朔子,压低了声音问道。
“是啊,要不然,今天我就先把手机带回去,以后再说。”
“是这样啊……”永泽还是一副面露难色的样子。
“在哪儿?”
“你说吧,要不就在这上面?”
朔子指了指楼上,但是永泽反射性地摇了摇头:“不……不在这儿!”
然后,他又把目光转向玻璃窗的外面,看着喷水池旁边的大街上。种着榉树的街道两旁,是一排排高矮不同的建筑物,其中有居民的住宅和商用饭店。
这时永泽又把目光转回朔子,终于下定决心的样子说道:“那么,我再找个合适的地方吧!等我定下来以后……”
“你再通知我。”
朔子用眼睛示意了一下手机,意思是让他打这个电话。但是永泽又说了句“为了保险起见”,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用圆珠笔在餐巾纸上,写下了自己的邮箱地址和手机号码。
朔子在等着对方的短信到达的声音,但是手机的铃声却响了。因为声音非常短促,所以对周围没有特别大的影响。画面上出现的是一组数字:“15:52”。也就是永泽出去后快到30分钟的时间,“喂喂?……”朔子用手把话简挡着答话。
“我是田中,我就简单说了。”
果然是永泽的声音!
“我在饭店的外环二号线呢。在饭店的斜对面,你可以看见一栋十层的饭店吗?”
“可以。”
“从那个大楼的旁边向里走进去,大约200米远的地方,就是新横滨饭店。那是一栋六层的茶色建筑。我在五楼的502室等你。”
“明白了。”
“穿过人行横道快一些。”
“好的。”说完以后,他就立即挂断了电话。
朔子于4点15分出了王子饭店。
就像永泽说的那样,穿过了人行横道,只用了5分钟,就到了新横滨饭店前面。炽热的阳光照在柏油路面上,形成了火一样的反射面;加上汽车和城市的各种噪音,仿佛是一股巨大的无形压力。但是,朔子却一点儿汗水也没有。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完全被冰冷的世界包裹起来了,与外界没有了任何联系。
玻璃门自动开了。大堂里空无一人……不,在服务台的里面,和靠墙的一组沙发上,可以看到稀疏几个人影;但是,朔子看到的这些,仿佛是无声的世界一样。她乘电梯上了五楼。沿着很窄的走廊,都是米色的房门。她来到了502室。
朔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在体内攒足了氧气。她把手按在门铃上。里面传来了门铃的响声。
朔子转了一下门把手,门开了有三分之一的样子。朔子走了进去,然后随手“咔哒”一声,迅速关上了房门。
她走了进来,里面的光线十分充足。窗户上都挂着白色花边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线。
在房间的右侧是一张双人床,永泽就坐在这张床的里侧。他摘掉了太阳眼镜,也脱去了上衣,白色的敞领衬衫上,已经松开了领带。平头,宽额,一双硕大的眼睛和厚厚的嘴唇。他摆出了一副十分戒备的神情,死死地看着朔子
他闭气凝神盯着朔子,好好看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指了指窗户边的椅子。
“啊,请坐在那儿吧。”
朔子照他说的那样,拉了一把椅子,浅浅地坐在了那里。她把手提包放在了膝盖上。
“喝点茶什么的吧?”
永泽朝着墙边放着的一台电水壶,用下巴轻轻地点了点,但是,朔子无言地摇了摇头。于是,他拿起放在床头小桌上的矿泉水瓶子拧开盖,送进了嘴里。然后用手背擦了擦嘴,把上身微微前倾着说道:“我们还是有话直说吧。”
“……”朔子无动于衷。
“你还是想要钱吧?要是这样的话,那也没有什么,因为这样很容易的。”
这时候的他,比起刚才在王子饭店里,还要显得傲慢,当时是一男一女,就得顾及旁边人们的感觉,朔子厌恶般地看了永泽一眼。
“你不愿意和我见面吧。”
“反正今天我的时间很紧。”
“那就等你有时间的时候,咱们再联系?……这部手机就先放在我这里。”朔子说着便要起身。
“别嘛,那多麻烦呀!今天就给我吧,你要钱的话也没有问题。”
但是,朔子沉默了……
这次还给了他,就不会再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了。朔子感到,心里有一种压榨的感觉。她不想再从这个男人的口中,听一下晴菜在最后的几天里,是什么样子了。虽然作为母亲,这是她唯的一愿望。
难道自己真的那样,想知道这些吗?……
知道了女儿还会再回来吗?
“不!……”朔子果断地摈弃了这个念头。
“那么我还想知道一件事。”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你是从什么时候,认识手机失主的?”
“一年前吧。”
“怎么认识的?”
“在网上发的征友枯子呀。”
“她有20岁?”
“啊!……”永泽点了点头。
“是独身还是主妇?”
“……”
“对不起,你不是都三、四十岁了嘛!……你们见面以前,都不知道对方有多大吗?还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混蛋,你问的是不是太多了!……”
永泽用拳头,用力地敲打着桌子,但是他又马上变了一下口气说道:“已经可以了吧?”
“不,我来了以后,突然想知道这些。”朔子根本不顾及对方的感受,继续盯着永泽的脸说道:“最近发生了一起年轻的女网友,被残忍杀害的事件啊!……她的尸体,还被扔进了山梨县大坝的湖水里。那个女孩子确实……”
朔子强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说道:“就住在百合丘,她的网名叫‘晴子’,电视的综合报道里都说了。”
永泽的脸,一下子就没了血色,他的双眼似乎也失去了焦点。朔子在稍微定了定神后,继续说道:“但是,没有找到作为证据的手机,也没有抓住凶手。所以我特别想知道,这部手机和这个案件,究竟有没有关系……”
这时,永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混蛋,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情不自禁地低声吼道。
“什么?……我就是好奇心强嘛!”
“我可没有时间在这儿听你胡说八道!……”
永泽愤怒地说道,苍白的脸上一阵阵地泛着潮红,双眼闪动着狡诈的神色,嘴唇向外撇着,一副凶恶的样子。
他大步冲到朔子的身边,朔子也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是,她掉在地上的手提包,被永泽一把抢到了手里,并且粗暴地拉开了拉链,把手伸进去胡乱抓着。但是那里面没有手机。
然后,他把手提包扔给朔子问道:“你说,手机哪里去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恫吓。朔子把身子靠在墙上答道:“你怎么会是这样没有教养的人……”
“混蛋,快把手机给我!……”
“你为什么非要那部手机?”
“你别多问,给我就是了!”
“那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或者有什么证据吧?”
永泽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紧张和恐怖的神色。
“你不要这么紧张嘛。”
“要回手机是我的权利!……”永泽愤怒地吼道。
“给,我当然会给的。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这件事情。你和那个事件,到底有没有关系?”
“没有!……”他一口咬定。
“我刚才说的名字呢?”
“那也是偶然碰上的了。”
“对我讲的话,可不能有假呀,要不然到了警察那里,可就要麻烦了!”
“我不明白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噢,那我就给你说一说,然后钱的事情就好说了。”
永泽抽了一口冷气,瞪着朔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又低声而严厉地问道,然后朝朔子靠近了一步。
“你是她的母亲?”
“什么?……我和这件事没有一点儿关系呀,我只是对这件事情感兴趣。我想详细地对你讲讲那件事,然后咱们再商量价钱的事儿。手机我肯定会还给你的。我们说定了啊!……”
于是,永泽又沉默了,他在判断朔子的真实目的。
“你和那个事件,真的没有关系?”
“当然。”
“其实我也没有关系。”
说着,永泽突然用右手,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来,原来是一把大号的水果刀。他用左手接过去,取下刀壳,把刀刃抵在朔子的脖子上:“手机在哪儿?!”
朔子蜷缩着害怕地看着永泽。
“怎么,是你杀了那个女的?”朔子望着他问道。
永泽的眼睛里,顿时流露出了恶狠狠的神色。
“给我手机!……”
永泽的手,又用力地揪起了朔子的衣领,然后打算去搜查朔子的内衣。朔子拼命地反抗着,但是,永泽的手,猛然伸进了朔子的乳罩里,去找手机。
这时,朔子的右手也动了起来,她用右手的四个手指,放进裤子的后兜里,用力地护住在后兜里,藏着的微型筒状物,同时用拇指打开了开关。永泽又抓住了朔子T恤衫的领子,把脸逼近朔子的脸。
朔子抽出了右手。
她朝着永泽那双充满了血丝的双眼,猛然按动了微型喷雾器的按钮。
9月5日星期日清晨。
离开一会儿座位的主任村上,一回到会客室,服务台后面的钟表,正好指向10点45分。他回过头来,朝着平田问道:“又是502室?”
“嗯!……”平田向他扭过头来。
上午10点左右,新横滨饭店的上午结账时间到了。但是,客人还没有前来结账,当然也有客人睡过了的时候。
“是两个人的?”
“是啊,是昨天下午3点钟入住的,双人间,两名。”平田看着电脑的屏幕,确认着说道。
新横滨饭店的结账时间,可以由客人自己确定,但通常过了第二天的10点,就得算另一天的时间了。一般对过时间的客人通常是先打电话问一下。
10点50分,平田向502室打了一个电话。
“……没有人接。”
铃声响了10声,还是没有人接听。于是,平田又拨了第二逋,还是这样,他就挂上了话筒。
等了5分钟后,他又试了一遍,结果还是那样。
11点的时候,客房服务员来到了第五层的502室,按了一下门铃、敲了敲门,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连忙用走廊上的内部电话向村上报告。
村上在和饭店的负责人商量后,决定用备用房卡,打开502室的房间……
饭店的报案电话,直接打给了辖区的港北警察署。星期日在警察署里值班的七名警察,于上午11点25分,到达了新横滨饭店。由于警察署距离饭店不足1公里,因此,他们比机动搜查队,早到了一些时候。
打开502室的房门后,首先进入搜查三股股长新堳眼帘的,是倒在通道上的女人,和这个人身边的一大片血迹。
强烈刺激的血腥味,充满了这个房间。
新堀等四个人,在鞋上套上脚套后,走进了案发现场。虽然窗帘还挂着,但是,房间里还是比较明亮的。
在这间卧室里,左侧是一张双人床,右侧是电视机和梳妆台。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摆着一张小桌子和两把椅子,而其中一把椅子已经倒了;另一把椅子和桌子腿缠在了一起,倒向了窗户,烟灰缸和桌布都扔在地上。可以看出:这里曾经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争斗。
一名看上去三、四十岁的女性,头倒在了桌子腿旁,双腿朝着床。身体向上,仰着脸,右手捂在了胸口上,左手弯曲着压在了身下。她的上半身,包括脸、颈部、肩膀、前胸、手腕以及双手,都被鲜血染得通红。她的下半身扭曲着,周围全都是已经凝固了的血迹。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受到了致命的出血伤害。
血迹不仅仅在尸体的周围,而且,在天花板和墙壁上,也有好几处呈现喷射状的血点。
死者的脸朝着天花板,她那葡萄酒色的漂亮头发,也被拧成了一团。脸的皮肤由于失血,而变得如同石膏一样雪白,双眼仍在睁着,看上去仿佛是在迷茫地盯着什么一般。
室内的空调还有一点作用,因此,房间里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变成黑色,保持着暗红的颜色。
新堀警部是今天值班的带班负责人,三股是专门处理盗窃犯罪事件的,处理杀人事件屈指可数。幸好专门处理杀人事件的、一股的老手——柴木巡查部长,也在今天的值班当中。
柴木蹲在死者的身边,仔细地检查着死者的状况。
“这里是致命的伤口。”他说着,指了指死者的左侧颈部,那里有一处5厘米以上的开放性伤口,“这里的伤口,切断了动脉血管呀!……”
同时,他还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异味,于是,他发现了倒在地上的椅子、桌子上面,都有几处紫颜色的液体喷射痕迹。在地毯上,也有几处相同颜色的喷射痕迹,而且,好像还闪烁着荧光。
是不是催泪瓦斯?
目前在市场上,有专门出售女子防身用的微型催泪瓦斯小罐。如果是在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喷射到眼睛里,那会因为激烈的疼痛,而睁不开眼睛的。
但是,房间里没有找到这个东西。
在这间卧室的里面,有一张床只盖着一点儿床罩,但是最外边的这张床,就好像没有用过一样,在它稍微靠里面一点的地方,有一架女式的太阳镜。
除此之外,其他女性的用品,比方说手提包和其他的东西都没有留下,也许是被凶手拿走了。
死者的身份不明,调查就得首先从这里入手。
新堀把这些都记在了脑子里后,离开了现场。他一边打开手机,一边走到了走廊上,他请县警总部的法医尽快赶来。
沟口辉男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把一只手伸向了床头柜。这是他在夏季的时候,每天早晨的习惯动作。他拿起了空调的遥控板,摸索着找到了开关。
空调开始工作了,然后,他又重新盖好了毛巾被。全身都是汗水,但空调开了以后,就会好一些的。
他想再睡过去,今天觉得头疼得十分严重。他微微地睁开眼睛,看到时间刚刚过了12点40分。那就还可以睡会儿呢。
昨天夜里、也就是今天的清展2点多他才回家来。被两个高中时期的同学,打电话拉着出去喝酒,一直喝到快半夜2点才回来。
自从6月的事件发生以来,他一刻也没有放松下来过。事件和工作,让他的神经紧张得几乎要崩溃了。
室内的温度降下来了,他又被舒适的环境,吸引着想睡过去了。但是这时候,不适宜地传来了门铃声。
叮咚、叮咚、叮咚……这次他听得非常清楚了,门铃继续响着。
沟口辉男心里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他再次看了看表,已经12点40分了。是朔子又来了吗?
他是今天凌晨2点钟回来的,当然,他回来的时候,是小心翼翼的,他认为朔子已经睡觉了。洗澡的时候,他尽量不发出大的声音。因为朔子就多次说过,他在家的时候,动静太大。
这会儿是出去买东西回来了吧?……
最近这段时间,她经常是这个时间去买东西。昨天也是这个时间,她穿了一身运动装出门了。
门铃还在执着地响着。沟口辉男真的生气了,但他还是起了床。他穿了一件T恤衫和短裤,来到了玄关这里。
“来……了。”
“是快递邮件。”门外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沟口辉男打开门锁,开了房门。
一名头戴邮政公司帽子、身穿制服的男子,把一件圆球状的信件,递到了沟口辉男的手里,然后让辉男签了字后就走了。
沟口辉男再次锁上了门,回到了屋里。他拉开了厨房和起居室的窗帘,然后看了一下这封邮件上的文字。
收信的地点,的确是自己公寓的地址,收件人也是自己的名字。而寄信人却是同一处住址,而且,竟然写的是“日野朔子”!在信件的封口处,是新横滨饭店的印章。
里面装的东西,没有注明是什么,只是盖了一个“易碎物品”的章。摸上去像是一个圆鼓窿咚的东西,而且,这个邮件有些重。
沟口辉男打开了这个邮件。
里面是用透明的泡沫塑料气孔垫包着的东西,里面还有一个白色的信封。
沟口辉男先生:
如果我在星期六还没有回家,请把这个交给警察。
辉男打开了这个用泡沫塑料气孔垫包着的东西,里面出现了一个浅粉色珠光的手机!
这也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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