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4日,东京的天空被深浅不均的灰色云层遮盖着,让人感到有些寒冷的梅雨即将到来。

上午10点钟,横滨地方法院四楼的法庭,比往常来的人都多,把整个法庭衬托得热气腾腾。里村玉见看到这样的阵势,不免紧张起来了:法院的判决就在今天!……

自从永泽悟在第一次的公判中,否认了自己的罪行以来,也是他第一次站在证人席上,从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在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紧张心态。

对于被告人的询问,是以辩方为主开始进行的,由里村玉见第一个发问。

“那么,就请辩护人先开始吧。”

在法官的催促下,玉见豁地站了起来,双膝仍然在颤抖着,而且,几乎可以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和上次一样,她也准备好了问答的笔记本,这样一想,她的心里好像有了一点儿底一样,她深吸了一口气后,开始发问:“你是什么时间,在网站进行登录成为会员的?”

“前年,前年9月的时候。”

“那就是平成15年(2003年)啊。那时你用‘望’这个网名,在网站上进行了自我介绍,说自己的年龄是26岁,是一名外资保险企业的员工……对吗?”

永泽悟在网站上公开的自我介绍,已经在法庭上进行了公开展示。他的年龄和身高,都与实际的他相差甚远。在网站上,他说自己的“性格”是“认真而优雅”。

“我从其他的老网民那儿得知,现在的女孩子,对外资企业的人最感兴趣。”永泽看上去十分后悔。

“在你的个人长相和外貌上,你给自己打了5分制的4分……”

这时候,从安静的旁听席上,传来了阵阵带有讽刺意味的嬉笑声。

关于对永泽悟的几处要害问题,都是塔之木提出的。如果对他的问题是暧昧的,那就会正好合乎检方的目的。

永泽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而且,你所报称的这个26岁,比你的实际年龄小了17岁呢!……”

“我当时觉得:和女孩子见了面,也差不多吧……”

这时,从法庭上又传来了一阵猛烈的嬉笑声。

“在上一次的公判时,你说过:你寻找网友的标准,是要和你死去的女儿相似,你说的是心里话吗?”

“是的!……”永泽悟狠狠地点了点头。

“但是,你谎称自己的年龄,就不怕在见面的时候,被对方识破吗?”

永泽悟努力地回答道:“我只是想和女孩子,成为网友,并不想见面。”

“原来是这样。因为你不打算和网友见面,所以,你就故意说小了年龄?”

里村玉见计划加深法官,对这一点的印象,所以又重复了一遍。

“你是什么时间,和日野晴菜女士,直接发送短信的?”

“我记得是前年的圣诞节的时候。”

“是谁先提出,直接发送短信联系的?”

“是我。”

“直接联系后,过了多长时间,你们实际见了面?”

“一个月后吧……”

“你不是不打算见面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变了?”

“因为对方说了好几次……”

“晴菜是非常明确地提出要见面的吗?”

“很明确……她说很希望见个面,直接说说话……”

永泽悟交代说:在前年的1月下旬,他是第一次去百合丘的附近,和晴菜见了面,然后,他们去了车站大楼里的吃茶店。

“那时候,你们都说了什么?”

“我们都有些吃惊……详细的记不清楚了。”

“晴菜对你的年龄说什么了吗?”

“我们只是觉得的很不一样,但是,很难说出来……所以,我回到家以后,就对她道了歉,说我的真实年龄是38岁。”

“那么,你还是少说了5岁嘛!……”

“嗯!……”永泽悟呆板地点了点头。

“晴菜女士回短信了吗?”

“回了,但是她好像无所谓。”

“那时,她是不是像她在网页上说的那样:称自己只有22岁,独身?”

“没有,我们见了几次面后,她才对我说,她的实际年龄是24岁,有丈夫。”

“听了后你有什么感觉?”

“我听她说,她已经结了婚后,对我的打击很大,但是因为我从一开始,也没有说实话,所以……”

永泽悟没有说完,声音就变得小了。

“关于你的家庭,你是怎么说的?”

“我只说,我是个独身的公司职员。”

“晴菜对她的家庭,和她的丈夫是怎么讲的?”

“嗯,我们的关系亲近起来后,她说了好多的话……”

“具体是怎么说的?”

“她说她的丈夫总是出差,在家的时候一脸疲惫,什么话也不说……”

“其他的你还记得什么?”

“具体的还有什么,我……”永泽悟吞吞吐吐。

“她对她的家庭不满,这是真实的吗?”里村玉见又叮问了一遍。

永泽悟无奈地点了点头,但是又很快疲倦地叹了一口气。于是,当塔之木代替玉见,站了起来时,永泽顿时摆出了防备的架势。

“你在去年的1月下旬,和日野晴菜女士见面以来,都干什么了?”塔之木用轻松的语气问道,“你们之间,也就是吃吃饭和兜兜风吗?”

由于永泽认为询问接近尾声了,所以,回答得也快了起来。

“不,到了4月左右,我们有了几次接吻。”

“第一次是什么时间?”

“我记得是3月的时候吧。”

“在什么地方?”

“我们去山上兜风的时候,在车里……”

“是你先要求的吗?”

“啊……不,我没有想对网友做那样的事情,但是见了几次面后,也就自然而然地那样做了……”

“那么,是在双方都没有拒绝的情况下,自愿接吻的吗?”

“啊,是的。”永泽悟又重复了一遍,不禁引得旁听者笑了起来。

“我再问一下网络的问题。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你开始给晴菜女士发送短信,是在去年的3月9日,晴菜女士的手机里,是从5月8日留存的。那么,根据你在5月19日发给晴菜女士的短信,你们确定16日星期日下午,在涩谷车站附近见面一事,实际见了面没有?”

“是的,我记得见面了。”

“那好。从那天开始后的四天里,你们双方一条短信也没有了,到了5月20日又有了短信,这是什么原因?”

“这……”永泽悟一脸茫然地望着法庭。

“5月16日你们在涩谷站约会,发生了什么事情?”

永泽悟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放在膝盖上,他低着头,屏住了呼吸。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那天,我们两个人看电影来着。”

“后来呢?”

“因为看完电影,就天黑了……其实,我把她劝到附近的一家饭店里了。”

“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今天身体不合适,马上就拒绝了。而且,那天我也没有车,就把她送到剪票口,两人便分手了。”

“也就是说,你们没有发生争执,友好地分手了?”

“那当然。”

“那么,后来你们的短信里,都讲什么了?”

“怎么说得,我也……”

“尽可能地回忆吧。”

因为那些短信,有可能已经被删除了,所以,塔之木希望尽可能地把那些短信,在法庭上公布出来。就算是因为时间太久了,永泽记不起那么详细,但是从5月8日到事件的发生,如果可以知道,两个人的短信内容就好了,以防被检方找到,而成为他们攻击的目标。

“是这样的,她说电影很有意思……”

“别的呢?”

“我也说能见面就很高兴……”

永泽悟回答得十分空泛,似乎他根本无法,回答得十分具体。

“那么在这四天里,晴菜女士应当给你发送过短信吧?”

“是的。”

“但是,她的手机里被删除了,你是怎么认为的?”

永泽悟歪着头,看着塔之木。

“就是说,你认为是谁删除的?”

“嗯……只能是手机的主人吧?因为我在饭店里,对她说了那么露骨的话,万一被她丈夫看到,可是不得了的事啊……”

接着,从5月29日星期六,到6月1日星期一,也就是包括了周末的四天时间过去了。

“在这个期间,有什么事情吗?”

“在5月30日星期日,我想自己开车去相模湖兜风。”

永泽悟一边回忆着,一边答道。他把车开到了晴菜的公寓附近,拉上了她,在下午3点左右,两个人到达了相模湖。

“然后,你们干什么去了?”

“从那儿我们去了饭店。”

“是哪家饭店?”

“就是相模湖高速公路出入口旁边的……”

“也就是情人饭店了?”

“对头得啦!……”永泽悟生硬地点了点头。

“沟口晴菜明白你的意思吗?”

“上次是在涩谷,这次她同意了,而且,那家饭店,我们谁也不认识,所以……”

“那家饭店叫什么名字?”

“噢,名字我还真的忘记了……”

“它的外观是什么样子?”

“尖尖的塔,是欧洲古城堡风格的饭店……”

法庭里再次响起了低低的笑声。

“在饭店里,晴菜顺从了你吗?”

“是的。”

“这应当是你们的第一次婚外性行为,她就没有反抗或者拒绝吗?”

“我觉得她同意来着,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准备。”

“在那四天的时间里,你们的短信是什么内容?”

“详细的我记不清楚了,但是我记得说过,星期日约会、去饭店的话。”

“星期日以后,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在饭店的事情,使她感受到了幸福……”

永泽一副请求原谅的样子,用双手撑在证人席的台子上,把头夹在了双臂中。里村玉见在几次探望他的时候知道,这就是他不想说话的动作。

塔之木十分着急的样子,紧紧地咬着嘴唇,然后,迫不及待地说道:“我要问一下:在第二个月的6月20日,也就是事件发生当天的事情。”

于是,法庭里顿时变得十分寂静。

“你在下午2点,是和平常一样,在百合丘的路上拉上了晴菜吗?”

“是的。”

“那天也是径直去了相模湖?”

“是的。”

从国立府中上中央汽车道,3点半就到了湖畔公园,停下了车。由于游人太多,他们在4点半的时候,又去了露营场地。永泽说道。

“为什么没有打算去饭店?”

“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是,她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不能在饭店,要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对我说。”

“那你们在露营场地的车里,究竟都说什么了?”

“她一开始说她对家里的不满,后来又说她的丈夫有了情人……”

她在丈夫要洗的衣服上,发现了一根很长的头发。因为以前她就怀疑过,这次就肯定了。可是,她的丈夫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晴菜一边哭着,一边恨恨地说着。

“但是她不想让她的母亲知道,她首先把这件事对我讲,是想知道了我的意见以后,再对她的母亲和丈夫讲……”

永泽悟时时用目光,看着塔之木盯着自己的眼睛,滔滔不绝地说道。

“她要知道你的意见是什么意思?”

“她说只要我离了婚,她也下决心和她丈夫离婚,再和我结婚。”

“你认为日野晴菜要说的‘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些?”

“是啊!……”永泽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以前晴菜对你讲过这样的话吗?”

“她常常说她的丈夫,不把她当成一个女人看,要是自己不再年轻了的话……”

“那时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只能保持沉默。”

“那么,你认为晴菜觉得,你是在认真考虑,这些事情了吗?”

“也许吧。”

“那么,你们在车里说到结婚、离婚的事情时,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很吃惊地拒绝了。我根本没有那样的

心情,而且,她突然这样对我讲,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另外,我自己虽然是独身,但还有一个母亲和上高校的儿子。但是,她对我的拒绝,好像受不了,激动地指责我在短信里欺骗了她。”

“你们争吵了?”

“是的!……”永泽悟老实巴交地点头承认。

“你们争吵了多长时间?”

“两个多小时吧,大概快三个小时了。我注意到外面的天色,已经黑暗下来了。”

“你们在那里停了四个半小时,一直说到7点半啊。后来又干什么了?”

永泽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集中着最后的力量说道:“她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所以,我说我要回去了,就发动了汽车。但是,她坚持不许我回家,而且威胁说,她要在这里自杀。我当然认为她是在吓唬我,可是我突然发现,她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是什么样的匕首?”

“当时我也没有看清楚,是以前放在车里,杂物箱里的吧,是红颜色的瑞士军刀那样的匕首。”

“是打开了刀刃,握在手里的吗?”

“是的。”

“晴菜女士是哪只手握着的?”

“是右手。我吓了一跳,连忙去夺,她不让夺,于是我们就推搡在了一起……”

永泽的话越来越快,塔之木马上用手制止了他:“当时,你是坐在驾驶席,晴菜女士坐在助手席上?”

“是的。”

“晴莱女士的右手握着匕首,你是怎么夺的?”

“我记得我是突然用我的左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请继续说……”塔之木起手示意道。

“可是,她双手上来,用力往回夺,我也用右手去抢,但是,因为有方向盘挡着,我用不上力气……”

“嗯。”

“她一边夺,一边把身子向后仰着用力,后来我的右手,在抢的时候,匕首的刀刃,就划到了她的脖子……”

大概是回忆起了当时的状况吧,永泽激动地大口喘着气。

“匕首刺中了她的脖子,这个过程是什么样的?”

“这个……我觉得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后来你呢?”

“我马上掏出手绢,堵住了她的伤口,可是,因为出血太多了,我就想:必须送到医院。我正想送她的时候,她突然大口大口地咳嗽起来了,样子也十分痛苦,后来就低下了头。我连忙抱起她,喊她的名宇,又往她的嘴里吹气,可是……”

永泽悟无奈地摇了两、三下头,无力地垂下了头。

“你是怎么知道,晴菜女士死了的?”

“我把耳朵凑近了她的嘴和鼻子,都没有呼吸了。我还把耳朵贴在她的胸口上,仔细地听了听,也没有心跳了。”

“后来呢?”

“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没有想过要报警?”

“开始想来着。但是,后来我想:警察根本不会相信我的,会怀疑是我杀了她,我一这么想,就非常恨这个女人……”

“恨她?……”塔之木有些惊诧。

“她想和我结婚,又用自杀来威胁我,结果把我卷到这样的事件里了……”永泽悟的脸,一下子变得没有了血色,他用憎恨的目光,盯着半空,“所以,我就决定什么也不做了!”

绝不能把这个尸体带回去,所以,他就想扔到溧不上来的大坝里去。

“因为只要找不到尸体,她的家人就会认为,她是离家出走的,警察也不会下力量搜查的。”

然后,永泽悟又回了一趟家,把日野晴菜的尸体上拴上了石块,半夜就运到了桂山湖,在第二天的6月21日,凌晨3点左右,他把她的尸体扔进了湖中。她的鞋、随身的用品,都扔到了山里,只留下了手机。

“那么,你是不是用那部手机,在6月21日星期一下午6点左右,给晴菜女士的两名好友,发送了短信,伪装她还活着?”

“是的,我打开了她的手机,选了跟她经常联系的两个女友,迅速发送了短信。”

“为什么那样做?”

“星期一的早晨,我要到公司上班,下午要去东京的客户那里。所以,我是想让别人认为,那时候她还活着……”

“晴菜女士当时,用的是她家人知道的那部银色手机,所以,应当没有你和她的通信记录,你是这样想的吗?”

“开始我是想用暗语和她联系的,但是,如果被她家人看到,不是经常与她手机联系的地址,就会产生怀疑的,所以……”

但是今天已经不再需要这样了。永泽在东京的山手线的电车上,以晴菜的名义,给山口由美和米仓梢儿发送了短信。回家后,他又把晴菜的这部手机,拆除并粉碎后,放进了“不可燃烧”的垃圾里了。‘

这次塔之木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他那双威严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文件,然后又把眼睛扫向了永泽悟。直到现在他的问题,还没有被满足的焦躁感,和他那张充满了智慧的侧脸,被玉见一一收在脑海里。

“关于短信的事情,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去年的5月20日,晴菜女士发送给你了一句‘Re,这次一定!’的短信,我们有这条信息的记录。内容是说奶油制品吃得多了,体重增加了2公斤。这次见面前要吃减肥药,你还记得吧?”

“啊,这个……”永泽的眼神有些慌乱了。

“也就是说,在晴菜女士使用的是‘Re’这个符号,这是表示直接回复的符号,但是你的手机里,却没有留下相对应的短信,我们只能认为被你删除了。那么,你还记得你删除的短信内容吗?”

“啊,只记得一部分……”

“在那之前的星期日,你和晴菜女士,在涩谷看完了电影后,带她去了饭店,结果什么也没做就分手了,是那四天后的短信。那么,你就具体地讲一下,那封短信的内容吧。”

“这个……”

“你很难讲出口吗?”

“这个……”永泽悟吞吞吐吐,目光游移不定。

“那么,我就替你说一下,在和你见面时你讲的吧。你的短信是说‘这次一定要得到晴子’。”

于是,从旁听席上,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叹息声。

“对于已经同意,让你亲吻的晴菜女士,你在这次又提出了性的要求。晴菜女士对此,说自己想吃减肥药减肥,最保守的说,也就是她同意了你的要求。这样解释可以吗?”

说完这句,永泽悟的头低得更深了。

站起来进行反方询问的布施昭子检察官,身上穿了一件正合节气的、柔软而时髦的浅绿色套装,今天她也是在上衣上,只系了一颗纽扣,更强调了干练的风格。

“去年的5月16日,你和晴菜女士,在涩谷看电影了?”

“是的。”

“电影是什么名字?”

“什么?……”永泽悟有些不解地问道。

“根据人类的心理学,大凡是经历了高兴的事情,总会长久地保存记忆的,而不好的事情和不愉快的事情,就很容易忘记……”

“不,我一直都记着呢!”

“看完了电影,你劝她去饭店时,你说晴菜女士讲,她目前身子不方便,而婉言拒绝了你。但是事实上,是她非常愤怒地拒绝了吧?”

永泽悟屏住呼吸,瞪着眼睛看着检察官,绝望地摇了摇头:“不,她不是愤怒地拒绝的。”

“5月31日星期日,你们去相模湖的情人饭店,现在你能记起,那家饭店的名字吗?”

“一下子我还记不起来了……”

“记得它的外观,是什么样子吗?刚才你是怎么说的?”

“我只记得它的外观,是尖尖的房顶,就像欧洲的古代城堡一样……”

“你能够肯定吗?”

永泽被这样追问了一句,他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像是不安地用手指,下意识地擦了擦鼻翼两侧。

“那就奇怪了。在警方的调查取证期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呀!……”布施昭子检察官看着自己眼边的文件,“你对调查的警察先生说,那家饭店的外观,是橘黄色的屋顶、白色的墙壁,猛一看就像是别墅的风格。”

永泽悟的双手,顿时停了下来。

“我们在警方那里,得知了你的说法后,就去看了一下那家饭店,我们知道了那家饭店,是半年前才开始营业的。后来我们在追问你时,你说‘自己记错了,是它的旁边像欧洲古堡的风格的饭店。’”

听到这里,塔之木少有地撇着嘴,瞪着布施昭子女检察官。他在会见永泽时,根本就没有听永泽说过这样的话。

“有塔尖的饭店叫‘露瓦伊宫殿’,那么,实际上,你根本就没有进去过,那家情人饭店吧?你只是朝那儿走了走,就被晴菜拒绝了。你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回家了……是吧?”

“不,根本就……”

“你只是看见了那家饭店的外观,所以你才说出了一个,在当时还没有营业的饭店名字吧?”

警察把永泽的车牌号码,照会给了那家饭店,但是由于“露瓦伊宫殿”的历史记录,在原则上只保留一年,所以,没有查到永泽的汽车牌号资料证据,关于这些,里村玉见记得,自己都在被展示的“调查报告书”里有记录,“那么,刚才问的,关于你们第二次约会前后的短信,在晴菜的手机里已经被删除了,你给她发送了什么样的短信?”

“这个……”永泽悟一脸迷茫。

“你向她道歉,说要带她去饭店的事情,还专拣晴菜爱听的话说……”

“别开玩笑了!……”永泽悟激愤地打断了女检察官的推断,“刚才我都说过了,我们的短信,都是相互贴心的话!……”

“那为什么要把它删除了?……是不是因为对晴菜女士而言,是痛苦和不愉快的话,她才要把它们都删除了?”

“绝对不是!……”永泽悟斩钉截铁地一口否决。

“晴菜女士真的想和你分手了,你没有这样的感觉吗?”

“没有!……”

“事件的当天,晴菜女士拒绝和你去饭店,还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和你说?”

“是的!……”他再次坦然点头。

“那件重要的事情,是不是指要和你分手?”

“我没有想过。”

“那么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们当然还是想做好朋友……”

“也包括肉体上?”

“如果她不反对的话……”

“是吗?……”

布施昭子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歪着头看着永泽悟。

“你不觉得你们的年龄,差别太大了吗?晴菜女士想和你分手,你不同意,就提出了肉体交换的要求吗?”

“根本没有的事儿!……”永泽悟急忙回绝。

“晴菜女士受到了那样的伤害,也没有对你说什么污蔑你的话吗?”

“没有。”

“还有,拿出瑞士军刀的人,是不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永泽悟激动地敲打着被告席的桌子,“我和她的短信,一直十分友好地来往着,而我早就把杂物箱里,放着匕首的事情忘了,真的是她拿出来的!……”

布施昭子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平静地看着永泽激动的表情说:“刚才你也说了,你们发生了争执后要回去,而晴菜女士这时候,突然拿出了一把匕首。”

“是的。”永泽悟点了点头。

“那把匕首,是放在助手席前的杂物箱里的。”

“对。因为里面还放着面纸巾,所以,她经常打开用纸巾,她一定看见并记得了。”

“杂物箱里还有什么?”

“驾驶执照、行车证、手电筒……”

“还有纸巾盒?”

“对!……”永泽悟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那里拿出瑞士军刀,得需要多长时间?”

“大概……”永泽悟说不出来。

“你应当记得,里面有你自己的东西吧?刀刃长9厘米,厚1.7毫米,瑞士进口的红色刀框,里面有开罐头的开启工具,起子剪刀等,是复合了六种功能的刀具。”

虽然没有发现这把军刀,被用做了凶器,但是,警察还是把这把军刀,一一进行了仔细检验,并拍摄了照片,附在了报告书上。

“从里面抽出匕首,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啊;而且,它又不是晴菜女士自已,用习惯了的东西,所以,她不会很顺利把匕首拔出来的,从晴菜女士打开杂物箱,拿出军刀,再打开它,拔出刀刃,你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因为天太暗了,我没有发觉。”

“天暗得你连这样的动作,你也看不清楚?”

“这个嘛?……”永泽悟正在沉吟。

“根据你的供述,事件发生的时间,是在6月20日,晚上7点半左右。去年的那个时间,正好是夏至的前一天,所以天很亮,也就是说在那个时间,一般太阳是早上7点5分升起,晚上7点43分才落下,而且在露营场地,还有两盏很亮的路灯。难道在这样的条件下,你都看不清楚晴菜女士的脸,和她当时在干什么吗?”

永泽悟紧紧地咬着嘴唇低下了头,时间过去了很久。

“车里基本上是暗的,而且,她几次打开了杂物箱,拿出纸巾来擦眼泪,也许就是那时候,她偷偷取出军刀的。她要动刀是认真想过的,所以,不会让我轻易看到的。”

听到这里,布施昭子把身体向永泽倾了过去。

“人在有的时候,是有什么也看不清楚的时候,但是,明明知道的事情,是不会看不见的!……”

布施昭子几乎是愤怒地说出来的,她的情绪顿时变得激动起来。

“关于短信的事情,我再问你一句,就是刚才辩护人问你的:‘Re,这次一定!’的短信,它的内容!……”

“是的。”

“标题是‘想要晴子的全部’,是你发送的吗?”

“是的。”

“晴菜女士接下来,回复说要减肥……是吗?”

“是的!……”永泽悟脑袋僵硬地点了点头。

“可是在警方的调查阶段,你又是怎么说的?”

“那时警察问我,被删除的几处短信内容,因为我都记不得了,所以,那时候我的脑子特别乱。”

“但是,当时不是都让你看了,日野晴菜女士回复的日期和内容了吗?”

“啊……”永泽悟惊声大叫。

“你不是可以大体上,回忆起内容的吗?”

“大概……这”永泽悟吞吞吐吐,难以开口。

“你对警察是怎么回答的,还记得吗?”

“这个……?”永泽悟一脸茫然地望着检察官。

“这是你自己发送的短信息——这次一定带你去,一个我喜欢的饭馆!……”

“摩天轮”的大转盘在旋转着。红色和绿色的吊舱,像挂在上面的珍珠一样,画着巨大的弧形。它一边慢慢地转动着,一边轻轻地摇动着。在朝阳的照射下,吊舱都在熠熠反射着光泽。

大概乘坐髙空滑车,也是这样的感觉吧,里村玉见也非常向往这样的刺激,她从椅子上稍微欠起了身子,从三楼的窗户,向游乐场里张望着。

窗户下面,就是停泊着的各式帆船,白色的船体上,四根茶色的桅杆上,都降下了风帆。大家都在睡着午觉吧。

从那些风帆的空隙中,可以看到对面的大栈桥。上次3月的公判后,自己和阿漳曾经去到那里,坐在对岸,眺望着这边的风景。

上午开始的法庭,在过了中午的时候结束了。下午一点半以后会再开庭。

“如果有时间,我们去一赵那里吧。”塔之木说道。午饭他们是去“海港未来”吃的饭。

进到这个伫立于群楼之中的标志性塔里面时,塔之木建议说,走,去三楼的日式餐厅吃饭。

“还有时间,玉见你就踏踏实实地吃吧,在公判的时候,你可就没有这么清闲了。”他苦笑着说道。

“千万别喝得太饱,否则满腹感的下午,你会困得打瞌睡的。”

于是,两个人决定吃烤鱼饭。

他们来到了砌有60级台阶的餐厅。说是三楼,但是仿佛没有多高似的,连里村玉见也这样认为。她以前听别的事务员说过,塔之木有恐高症。

这样一想,塔之木还真的时时向窗外张望,绝不看外面巨大的摩天轮。也许看着看着,他就会“晕”的吧?……

塔之木一言不发,于是,里村玉见也就像不知道一样,而内心则为发现了一个外表优秀、而内心又是这么胆怯的人而窃喜。

中午的港口,充满着恬静的氛围。由于是休息日,几乎看不见人们出入港口,一些母亲带着孩子,或是情侣们,漫步在十分宽阔的灰白色石子路上,看上去,他们是那么的幸福满足哦!……

在距离这里不足1000米的法院,每天都在开庭闭庭,今天也是在审理着两起杀人案件。无论加害者还是被害者,他们的家庭,都处在悲痛之中。

生活就是这样,哪怕多走一步,也许就走到了,与自己追求的幸福生活的反面了。

里村玉见无端地生出这样的感慨,看着塔之木用手,不太灵活地夹着烧好的鲭鱼,他的样子也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肯定还是对上午的辩护,感到不满意吧。他突然停下了筷子说道:“这样的事情是常有的,这就是你今后的经验啊。”

虽然他们坐的是有围挡的单间,但是,他还是放低了声音,简洁地说道:“我也没有反复地辩解,因为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更有利的证据啊!……”

看上去,他对自己目前的作为,也是不太满意。

“把饭店弄错了的事情,如果我们知道的话,我们就不会被动了,可是……”

“他的调查书不是全都出示了吗?”

“他本人的都全部出示了,但是,也有没有的,比如对方直接进行的调查,就可以以各种理由先不出示,使我们临时感到被动。”

塔之木说的“对方”,自然就是指检方。

从警方调查取证开始,到检察机构起诉期间,永泽的供词怎么变化,只要查阅辩方也可以明白。

“直接从他的口中听说的,那么,他对于晴子的事情,嘴还是很严的呀!……”

他是因为羞愧,还是担心加重罪行?

“我就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干……”

在他供述遗弃晴菜尸体的事实时,他的眼底,不是燃烧出了憎恨的神色吗?

塔之木看了看手表,重新拿好了筷子。

“啊,关于新横滨饭店的事情,在会见他的时候,我觉得,他说得已经很坦率了。”

今天下午要对被告人,询问新横滨饭店的事情了。

辩方已经否认了永泽,是出于杀机而对晴菜动手,但是,也许无法否认永泽对朔子“使用了力量”的伤害。因此,塔之木希望能够以“正当防卫”进行辩护。

“如果弄清楚了日野朔子的行动之谜,也许对我们来说,就更为有利了。”塔之木用纸巾擦了擦嘴,眼睛看着远处说道,“如果这样的话,恐怕你还得去调查一下。”

下午一点半,当旁听的人们,都再次回到了法庭的时候,现场的气氛,再次热烈起来了。

塔之木没有了让玉见可以看出来的,那种内心复杂的样子,他伸了伸腰板,站了起来进行主问。

永泽悟和日野朔子的接触,是从去年8月28日上午11点左右,永泽的手机,接到了朔子的电话时开始的。当然,朔子的名字,是后来他才知道的。

她说自己在百合丘附近的垃圾箱里,捡到了一部手机,通过手机的上网功能,查到了永泽的联系方式的。她说她只是看到对方的机主,名字叫作“望”。但是,永泽自称是机主的代理人,来和朔子谈的,并同意下午2点钟,到位于涩谷站南口的一栋大楼去取回手机。但是,那天因为临时取消了约定,而没有取成手机。

一个星期以后的9月4日,星期六上午十点多,朔子再次打进了电话。当时,永泽悟正好是孤身一个人,在东神奈川的事务所里工作。朔子希望下午3点,在横滨的王子饭店一楼咖啡厅里见面。

对于塔之木的提问,永泽只是这样淡淡地回答着。

“去见朔子女士的时候,你是不是认为对方,真的是捡到手机的第三者?”

“我认为大概是的……”

“可是,你却带着刀子去了呀!……你是什么时间买的那玩意?”

“是在那天下午2点多的时候,我从东神奈川乘上横滨线时,在新横滨站前一个叫菊名的车站下来,在站前的一家商店里买的,然后,我乘车去了新横滨。”

“为什么要买瑞士刀?”

“我基本上是相信对方的,但是,为了防备万一,或是发生了极端的状态,或是纠缠不清的时候,而且,我也不排除她带一个男人来。我是要来防身用的……”

他在咖啡厅等着的时候,朔子到了。

“你在见到朔子女士的时候,对她是什么印象?”

“她染了一头的红葡萄酒色的头发,戴了一副太阳眼镜,很是高雅的样子。”

“你看她有多大?”

“不,我的眼力不行,只是觉得她比我小……”

“是不是有四十来岁?你们见了面以后,互相都说了什么?”

“她先道了歉,然后打算马上还手机,因为她认为那部手机,就是我的了。但是,她又打开了手机看了看,发现里面还留着‘望’和‘晴子’的短信。那时我才知道了,晴子给我发送短信,用的不是那部银色的手机。”

“后来呢?”

“她又收起了手机,和我闲谈起来,不像要还给我的样子了。后来我察觉到,她有要钱的意思,就说请她开个价……”

“我们不要再见面”,朔子这样说道,“我很喜欢你的。”

“你觉得朔子,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噢,这个……当然了,她还是害怕我,带了同伙什么的吧?”

“原来这样!……”里村玉见暗暗嘀咕了一句。

“但是,我觉得,她是不会轻易还给我手机了,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就打算在新横滨饭店解决。”

永泽悟到了饭店以后,把房间的号码,通过朔子带来的手机,告诉了她本人,20分钟后,日野朔子如约到来,这时候,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因为她是一个人来的,所以,我就打算公开地,把价钱谈一谈。但是,她又突然问起我,和那个女性交往的许多事情,原来她竟然怀疑我,和桂山湖事件有关了!……”

“嗯。”

“我当然一口否认了,但是,我们之间的气氛,顿时恶化了,而且,她竟然再也不想还给我手机了。”

“朔子女士为什么突然问起,关于桂山湖的事件?”

“我当时就觉得,她会不会就是日野晴菜的母亲,我很想问一下。但是,她也立即否认了。我实在忍不住了,于是,我就想强行要回手机。”

朔子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但是,她不小心倒在了地上。永泽悟连忙拾起了她的手提包,在里面找手机,却没有找到。只能认为她没有带在身上。

“于是,我就把她逼到了墙角,要她说出那部手机的下落。这时她猜出了桂山湖事件的真相,没有办法,我只好拔出了匕首。”

“你为什么用匕首逼迫她?”

“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

“你把匕首放在了什么地方?”

“我藏在了我的后裤子兜里,用衬衫遮掩着。”

“你用匕首威胁朔子女士,她说什么了?”

“我记不清了。反正我就是不停地问她:‘畜生!……烂贱婊子,你把手机藏在什么地方了?……’并在她的身上到处找。后来当我把手,伸进她的腰里时……”

“怎么样?……”

“她突然抬起手,伸到我的脸前。我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股气体喷到了我的脸上。我的眼睛顿时剧痛,紧闭着眼睛,一动也动不了了。”

“你知道那是催泪瓦斯吗?”

“不知道。”

“那么,你认为是什么?”

“我当时什么也不知道,但我觉得肯定是什么药,是硫酸、盐酸什么的,反正是毒药,我的眼睛疼得受不了……”

“她是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

“可能是从她衣服内侧的兜里吧。”

“那么,你是不是认为朔子女士,也是事先准备的?”

“肯定是啊!……”永泽悟毅然高亢地点头说。

“也就是说,你打算威胁她,但却受到了她的攻击?”

“是的。”

“当时你感到危险了吗?”

“是啊,她在夺我的匕首的时候,我就觉得她要杀了我。”

“实际上,你手中的匕首,被她夺走了吗?”

“夺走了。”

“后来呢?”

永泽悟屏住了呼吸,一言一语地说道:“我拼命抓住她握着匕首的右手,用力往回夺……”

“往回夺?……”

“是啊,我觉得如果我夺不回来,她就会用匕首杀死我,所以,我就拼命地往回夺。”

“后

来呢?”

“我就突然听到一声惨叫,我努力睁开眼一看……”

“怎么样?”

“匕首的刀刃,划破了她的脖子,喷出了许多的鲜血。”

“那时匕首在谁的手里?”

“我也记不清楚了,也许是我们争夺得太激烈了。”

“后来你怎么办了?”

“我记不清楚了,也可能是我把匕首,从她的脖子上拔了出来。”

塔之木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客观地讲,这样的描述,还不能否定永泽对朔子,没有刺向她的行为。这是这个事件的关键,而且,一旦没有认为“实施行为”的前提,就不能被认定为“正当防卫”。

“你是不是在主观上,打算杀死朔子?”

“不,我绝对没有那样想过。”永泽大声地否定着。

但是,如果从朔子一方,被认定永泽悟具有“过度防卫”嫌疑,这将对永泽悟是十分不利的。

“朔子女士的颈部被划破后,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就那样倒在了地上。”

“后来你怎么办了?”

“我记不太清楚了,我就摇了摇她的身体,还喊她……但是她已经没有反应了。

“朔子的脸色和一张白纸一样,而且,现场到处都是鲜血,我就认为她肯定死了。我呆呆地看着她,然后,我就马上离开了那里。我是用假名字登记的房间,我想就这样逃走了,也不会被人知道。

“我把她的手机、手提包和瓦斯罐,全都收进了饭店在房间里,准备的塑料袋里,然后穿上了外衣,遮住身上的血迹,定了定神儿,等着外面天色逐渐暗下来。大概是在7点半左右的样子吧,我从正门出去,到路上打了一辆出租车,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匆匆下了出租车,晚上8点左右到了家。”

“你回家以后,都干什么了?”

“我进了自己的房间后,立即反锁上了门,换了衣服,然后看了朔子手机里的内容。但是,那是一个没有任何功能的玩具手机,我才知道我被她骗了。”

“你看朔子女士的手提包了吗?”

“看了。”

“里面有什么东西?”

永泽悟又大声地回答道:“除了钱包和手绢以外,还装了一把匕首。是很新的匕首,比我带来的要大一些,是木把的,没有刀鞘。是打开刀刃,横放在里面的。”

永泽悟大声地强调着,大概他在警察调查时,没有说过这个线索吧。

“看到那东西以后,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她就是为了杀我来的。结果她却死在了我的刀下,我想到这一点,就感到非常善怕。因为这也是证据,我就马上处理掉了。我就在半夜里,也就是9月5日的凌晨12点左右,开车离开了家,向西方的相模川走去。我越过那条河,找了一处僻静的山腰,偷偷地挖了个坑,就把那一堆东西埋掉了。”

“后来警察和你,再去那里找的时候,没有找到,是吗?”

“是的。”

“关于对沟口晴菜女士,和日野朔子女士的死亡事件,现在你是怎么想的?”

永泽悟弓着腰,用手捂着嘴,身体一动不动。好半天他也没有说一句话。

后来,他终于把手从嘴上拿下来,用迷离的眼神,看着律师说道:“我对死去了两个人……从心里祈祷她们。虽然她们的不幸,是偶然发生的事情,但还是发展到了这一步……我真的没有想过要杀她们。毕竞发生了这样的结果……我非常后悔。”

说到最后,永泽悟的声音也颤抖了,从他那双强睁着的眼睛里面,慢慢流出了滚热的晶莹泪水。

在开口之前,布施昭子检察官用洞察一切的目光,紧紧地看了永泽悟一会儿。

“你在新横滨饭店里,和日野朔子女士见面时,准备了匕首?”

“对,是用来防身的……”

“饭店的咖啡室里,是人很多的地方,而且,对方又是一名女性,有必要准备匕首吗?”

“我是不知道我们见面,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你不是从一开始,就怀疑朔子女士的身份吗?……”布施昭子检察官严厉地质问道,“你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捡到了那部手机,或者这是一个圈套,为了弄清楚这一点,你劝她去饭店的房间吧?”

“不,她真的带来了手机,没有说假话。”

“就你们两个人,当朔子女士向你,打听关于晴菜女士的事件时,你问了一句‘你是她的母亲吗’,也就是说,你认为,她一定是和晴菜女士有关的人吧?”

“是的,我多少是怀疑的。但是,我仅仅是这样想过。”永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明就里的神色。

“但是,你知道了手机的号码,你认为对方只是特意来归还手机,没有想到会被起诉吗?”

“这个……我当时?……”永泽悟一时有些紧张。

“你害怕这一点,于是就决定杀人灭口?”

“不,我在被她喷了药以后,就感觉有了危险……”

“不过……”布施昭子的眼角,苦笑着看着永泽。

“朔子是在新宿的防范商品店里,买的催泪瓦斯,这种东西没有攻击性,只是起到防御的作用。是你开始用匕首,威胁朔子女士,这才让她感到了生命危险,于是,她才使用了催泪瓦斯的吗?”

“可是,它有恐怖的威力呀!……”永泽悟极力强调着,“当时我的眼睛,感到非常的疼……”

“当时那玩意都喷到你身体的什么地方了?”

“几乎是全身,当时我紧张极了,所以,我才拼命地去抢回匕首。”

“但是,朔子是个不胖不瘐的女性啊,你是男的,力气当然要比她大呀。”

“是的!……可是……”永泽悟渐渐理屈词穷,感到要被人逼入墙角一般。

“而且,为什么一定要抢回匕首?……朔子女士可以乘你害怕的时候逃走嘛,难道不是你,挡住了她的逃路吗?”

“不,我当时非常清楚,她就是要杀死我!……”

“你说你们在相互抢夺匕首?”

“是的。”

“后来你听到了惨叫声,睁开眼睛,看到朔子女士的脖子被切伤了,那时匕首是握在你的手里吗?”

“不,匕首当时在哪儿,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刚才你说了,是你从朔子女士的脖子上,把匕首拿下来的,要是那样的话,匕首不是就应当握在你的手里吗?”

“这个……”永泽悟张口结舌。

检察官布施昭子看了看桌子上的文件,用冷冷的目光看着永泽悟,问他道:“你还记得上次公判的时候,法医出具的司法鉴定书吗?”

朔子女士颈部的创伤,不是偶然造成的,而是加害者以相当的意志刺伤的,因此,可以推定为故意伤害。

“啊!……”永泽悟顿时眼前一黑,只觉得一阵绝望。

“反对询问结束。”布施昭子检察官宣布。这时从旁听席上,又传来了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

“下回会不会阻挡住检方的质问?”里村玉见的心里非常担心。

谷川法官向左右看了看,他在催促着左右陪审席,发表补充意见。他们两个人,都看了看手边的材料。

谷川就向布施检察官倾过去身子,用手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用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言,对永泽说道:“你说在和朔子女士发生争执,抢夺匕首的过程,是在饭店房间里的什么地方?”

永泽悟如梦初醒似的,抬起头看了看法坛,缓缓开言说:“在双人床旁边……”

“双人床是在房间的里面吗?”

“是的。”

“从进门来看,你是在床的一侧吗?”

“是的,我记得我坐在了床边。”

“那当时朔子女士呢?”

“她进来以后,就迅速坐在了床头柜的旁边。”

“在发生争斗的时候,你们都站起来了?”

“是的!……”永泽悟老实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是站在房间的里边,朔子女士站在靠进门的一边?”

“对啦!……”永泽悟老实地点了点头。

“明白了!……”谷川听罢只是点了点头。

里村玉见认为:这是法官在判断,朔子是不是处在容易逃走的位置。但是,她为什么没有逃走?……

她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塔之木。塔之木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线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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