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坐上前往明湖府的客船,身边依旧是章明林和余全,章元敬的心态却大不一样了。前两次他还有闲情雅致欣赏湖光山色,领略运河上的风水人情,这一次却闭门不出,少有出来透风的时候,读书觉得累了,也是在舱内打打拳松散松散。

这一次的运河倒是风平浪静,再没有遇到上一次那样的事情,踩在明湖府的地界上时,看着依旧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明湖,章元敬也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曾经的血雨腥风似乎已经消失了,街头的行人依旧带着笑容,热闹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与三年前一般无二。

李家在明湖府的宅邸已经卖出,章元敬这次依旧定了那家客栈,原本章明林的意思是这家客栈的意头不太好,是不是换一家更加妥当。不过在章明林看来,三年前的事情波及甚大,跟客栈又有什么关系,真要说起来的话,恐怕哪一家的意头都不好。

入驻之后,章元敬原本还担心又有许多人上门拜访,到时候拒绝不好,应酬太烦。谁知道连续几日,客栈里头的书生都是闭门苦读,往年三三俩俩聚在一起论文的场面再难看到。

章元敬一想,倒是也明白了,三年前的事情到底是留下了痕迹,别的不说,书生们哪里还敢聚众会文,谁都怕被不相干的人牵连。

不止如此,往年那些书院里头,假借秘题的名义,实则是猜题的卷子也消声灭迹了,倒是省了一堆涉世不深的学子们栽跟头。

且不说这事儿是好是坏,但对章元敬来说倒是落得个清静,索性学了其他学子的样子,就是三餐也是在房中吃,一门心思闭门读书。

三日之后,秋闱如期而至,有前一届的惨痛教训在前,这一届的秋闱简直严格到了极致,不说保生难寻,就是进门搜身的时候,都恨不得让学子们脱的精光。

虽说这时候天气适宜,并不寒冷,但门口的检索委实有些有辱斯文。有一个考生好死不死的在衣服里头穿了红肚兜,还被勒令脱下来详细检查。

在明湖府的某些地方,红肚兜是旺人的意思,大概是图一个吉利,结果被当着大伙儿的面解下来检查,那个书生脸色涨得比肚兜还要红,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

章元敬内心叹了口气,看了看队伍,今年的人倒是比往年都少,想也是的,前一届被牵连的学子太多,还有一批被罚的蹲在府衙的牢狱之中。

到了章元敬这儿,大概是看他年纪小,偏偏还成了秀才,那两个衙役分外的不放心,一个甚至把他的鞋子都脱下来捏了半天,一个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他,似乎要看出一二不妥之处来,章元敬只好面无表情的任由他们施为,折腾了好一会儿才被放进去。

层层检查下来,章元敬已经被折腾了一头的汗,他这还算是心理素质比较好的,有几个大概是第一次参加乡试,整个人都有些抖索,于是被检查的更久一些。

终于坐到考棚里的时候,章元敬大大松了口气,沉了沉心,将带进来的东西一一放好。

乡试又与县试不同,虽然也是一共三场,一场连考三日,但吃喝拉撒都得在考棚里头解决,并且这时候衙门不负责吃,得考生自己准备。

明湖府的考棚特别狭窄,里头除了两块木板之外,就是府衙早早准备好的一盆炭,一根蜡烛,再无其他。章元敬仔细一看,原来墙上有几个凸槽,木板可以架在上头,架好之后一块可以当书案,一块可以当凳子,只是插好之后,考棚里头就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更糟糕的是,乡试的考棚是没有门窗挡着的,也就是说完全不挡风,偏偏他们进来的时候,除了单衣之外并不需带其他,可想而知晚上有多么难熬。

幸亏进来之前章元敬就做好了准备,这会儿倒是心态还好,趁着发考卷之前活动活动了筋骨,听见发卷的声音才放好了两块木板。

等卷子下来之后,章元敬并不急着答题,飞快的从头至尾扫了一遍,看完之后却微微皱眉,这一年的考题有些难,甚至好几题是有些超纲的。

他静了静心,也不再多想,开始在草稿上头开始答题,这一做就是大半天,等闻到隐隐约约食物的香气才停了笔。

看了看日头,章元敬先晾干了考卷,这才小心翼翼的收好,取出自己的食物来。伸手一摸,早上趁热做好的饼子已经凉了,只有一点点余温。

瞄了眼那小小的一盆炭,章元敬到底是没有舍得用,就着这点余温细嚼慢咽的吃了饼子,每一口至少得咀嚼20下才咽下去,一顿饭倒是吃了两刻钟时间。

吃完饭,章元敬也没有急着继续答题,反倒是收起了木板子,就在有限的空间里头溜达,大概是他的行为有些奇怪,路过的考官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只是溜达,并没有做任何舞弊的事情这才离开,大概是奇怪的考生见多了,见惯不怪了。

等觉得差不多了,身体也暖和起来了,章元敬才再一次放好木板子开始答题,这一答就到了落日时分,不少考棚都点起来蜡烛。

虽然脑子动的多,但毕竟没运动,章元敬倒是并不觉得饿,这会儿天色虽然已经差不多黑了,但是并不太冷,他索性在屋子里头练了一套拳,免得坐了一天身体都僵化了。

等他练完,缓和了呼吸想要吃点东西的时候,带进来的饼子已经冷透了,章元敬不得不用炭火烤了烤,就着考场给的温水一起吃了。

吃完之后,天色已经全部黑了,章元敬想了想也没点蜡烛,把两块板子并排放好搭成了简单的床,用之前试过的最省炭的办法点了炭盆,往木板上一躺就睡了。

这一夜章元敬没能睡安稳,考棚太窄小,两块木板搭起来也不够敞开的睡,整个人都得蜷缩着,章元敬虽然还没长成,但身高却不矮,在南方人里头颇为显个头,这会儿就露出太高的不好来,在小小的地方怎么睡都不踏实。

偏偏睡到半夜的时候,还有一个倒霉鬼点蜡烛连夜赶题,结果熬不住睡着了,蜡烛直接把卷子都给点着了。亏得监考是不休息的,这才避免了火烧大起来,只是那人的卷子却回不来了,顿时在考棚里头号啕大哭,吵醒了大半的人,最后还是主考亲自过来喝令才停了声响。

这次的事情显然给所有的考生都提了醒,第二日的时候,点着蜡烛赶考的学生少了许多,章元敬照旧按着自己的规律来,虽说累了一些,倒是并不觉得十分艰苦。

唯一让他有些无奈的是,吃喝还好,拉撒却是有味道的,他这边的还能用炭灰盖住压一压味道,隔壁人家的却是管不着,偏偏他隔壁那人也不知道吃了什么,时不时就发出噗噗噗的声音,伴随着阵阵臭气传来,简直把这一代熏成了最差的考棚。

最后一日,章元敬实在是受不了了,索性用腰带和碾碎了的木炭做了个简易的口罩,至少能暂时压一压味道,好歹让他安安心心的把卷子誊写完了。

等终于交上卷子的时候,章元敬都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之后两场是要换位置的,只希望别再坐在这位肠胃不大好的仁兄身边,不然真是一种折磨。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反正后面两场隔壁的考生都较为讲究,不说毫无异味吧,至少没有散发出阵阵恶臭,倒是相安无事。

只是越考,章元敬心中也越是没底,上一次县试也是难,但其实还在大纲里头,也就是出考题的人故意兜圈子,设下了几个陷阱。

但是这一次,考题是真正的难,也不知道朝廷派了哪位大儒过来,出的考题包罗万象,连通古今,章元敬自问知识储备也算是比较全的人了,毕竟他有李老先生的一屋子藏书,自家老爹留下来的游记在,但这一次有几题也是毫无把握。

章元敬感慨了一声学无止尽,做题的时候先挑有把握的,再做稍有印象的,毫无印象的那种就靠猜测,上辈子带来的习惯,不管会不会也不能空着。

等三场都结束的时候,看见外头的天空,章元敬都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整个人都有些眩晕感,他这还算好的,有几个是直接被抬出来的。

看见自家少爷出现,余全飞快的挤了进来,二话不说直接把他背了出去,另一头,章明林已经准备好姜汤,温度适宜,就等着章元敬出来好喝。

一碗热乎乎的姜汤下肚,章元敬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挥了挥手说:“咱们先回客栈吧。”

章明林也余全也不问考的好不好,直接带着人往客栈走,这几天两人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章元敬跟上次似的生病,幸好考试已经结束了,别的不说,至少人没事。

回到客栈,章元敬粗粗的洗漱了一番,吃了一碗热粥就爬上了床,这一睡就特别的沉,中间好几次余全怕他发热,过来摸摸额头探探温度他也没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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