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的秋收原本就略晚一些,这会儿秋收过后,要赶在年前定亲的话,时间就有些赶了,不过显然的,不管是章家还是孔家,都不觉得有必要拖到明年。

回到家中,姜氏和孙氏已经忙不迭的开始准备起来,娶媳妇要收拾的东西可多了,这会儿,姜氏忍不住感叹起来:“哎,早知道该把家里头的东西都带来。”

当年跟孟家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一些要用的东西都差不多准备好了,但后来孟家退亲,姜氏觉得晦气也就没带。这会儿说归这么说,其实真让她用的话,她心底估计还不乐意。

章元敬走了几圈,发现自己再一次成了局外人,除了试衣服,其余事情压根不用他插手。

被姜氏嫌弃毛手毛脚之后,章元敬摸了摸鼻子,直接走到了前头,比起处理家事,他还是更乐意处理公务,毕竟这才是他在行的事情。

一走过去,却见李子俊站在门口,看着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眉宇之间都是打趣。

章元敬笑着走过去,挑眉问道:“师兄这幅表情是做什么?”

李子俊微微叹了口气,忽然笑着说道:“一眨眼的功夫,咱家平安就长大了,记忆中你还是小孩子的模样,没想到这会儿都要成亲了。”

章元敬很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充分表达自己的内心之情:“我说师兄,您才比我大了七岁吧,用得着一副看着我长大的口气吗,不知道还以为是个老头子呢。”

李子俊却道:“我怎么就不是看着你长大了,哎,小时候一口一个师兄的孩子去哪儿了。”

说完这话,他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看到姜氏和孙氏的忙碌,他想到自己娶徐氏的时候也是如此,家里头父母不远千里赶到了京城,一番舔犊情深,最后却被辜负了。

但是很快的,李子俊就甩开了这些思绪,提议道:“章奶奶和章婶准备的,是代表章家,元敬,你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让那孔家姑娘安安心。”

章元敬对此毫无经验,一听这话倒是也觉得有道理,试探着问道:“要不去银楼打一个特别的首饰,到时候做定情信物?”

李子俊却提议道:“这个也好,不过有一个更好的,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不如为兄陪你出城一趟,猎一对活雁回来。”

古代人定亲有以大雁作为定亲礼的习俗,男方纳采用雁之时,纳采用雁日期要赶在“迨冰未泮”的正月中以前,因为到了二月就将正式举行昏礼。

大雁是“情挚”的典型:母雁失去公雁,或公雁失去母雁,再不会去另寻新偶。雁作为□□之间稳固关系的象征。不过大雁是野物,活的大雁更加难得,民间多是以鹅来替代。

李子俊这么一提,章元敬倒是也真的往心里头去了,一想,章家家底单薄,肯定是比不得在关山盘踞多年的孔家,要知道孔校尉作为镇北王爷的心腹,当年打进匈奴王庭的人中就有他,别的不说,当年那些将领搬空了王庭宝库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要表示自己的诚意,银钱这方面很难超越,还不如另辟蹊径,而大雁就是最好的礼物。

章元敬一想,勾住李子俊的脖子笑道:“多亏师兄提醒,走,咱们师兄俩出城一趟,为这次的定亲加一份好礼,走走走,现在去打时间刚好。”

这边章元敬说干就干,等一对活蹦乱飞的大雁随着定亲礼送到孔家,孔校尉一看倒是乐呵起来,笑着说道:“这章元敬挺对我胃口,再稀奇的东西,都不如用心来得好。”

帮着收彩礼的,乃是孔校尉妾氏赵氏,她是进门最早的妾氏,也是当年孔小姐的亲娘主张抬进门的,后头还剩下了孔家的庶长子,这些年来也是她帮着孔令芳管家。

镇北王妃虽然是长辈,但到底是王妃,不可能样样事情都由她来亲自操办,孔校尉自己是个粗心的,但好歹知道这事儿不能让女儿自己做,这才把赵氏拉了出来。

赵氏性秉恭顺,却是个十分细心的,将彩礼一样样收好之后,才过来问道:“老爷,这对大雁是不是送到大姑娘屋子里头去,也好让人精心照料着。”

孔校尉摸了摸胡子,哈哈笑道:“得了,我亲自送过去吧。”

赵氏先送了孔校尉出门,这才回来整理礼单,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一个女子扭着腰走了进来,看了看地上的箱子就压低声音说道:“姐姐,这章家也太寒酸了,这不是瞧不起我们大小姐吗,瞧着都没点像样子的东西。”

赵氏轻飘飘的看了一眼那个女人,淡淡说道:“噤声,惹恼了老爷,我可救不了你。”

想到孔校尉的怒火,那女人哆嗦了一下,但一想到之前孔校尉拿出来的嫁妆单子,她还是有些怨气的说道:“姐姐,你一门心思为了大小姐着想,她可没有把我们生的那几个崽子当弟弟,不然的话怎么会带走孔家大半的家产,她不过是一个出嫁女,以后孔家还不得咱们的小子当家,这凭什么,老爷也太偏心了。”

孔家是只有孔令芳一个姑娘,但却有三个弟弟,且三个弟弟都是不同的妾氏所出,孔令芳亲娘过世之后,孔校尉心中悔恨,一直觉得是自己想要儿子,这才让妻子郁郁而终,倒是收了纳妾生子的心思,这些年来对几个妾氏也冷淡的很。

不止如此,孔校尉生怕几个儿子跟女儿不亲,自小就把他们带在身边教养,这些年来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营房那头,数十年下来,几个儿子跟自己的亲娘不太亲近,又被孔校尉带着一门心思的敬爱大姐,让几个妾氏咬碎了压根也毫无办法。

说到嫁妆,赵氏不是不心疼,孔校尉不打算娶继室,将来孔家很可能就是三个儿子分,孔令芳带走的多了,她儿子的就少了。

但赵氏承孔令芳亲娘的情,并不愿意在这些地方动手脚,再者,她就算是想也毫无办法,看看那几个被打发出去,如今不知道流落到哪里的妾氏就知道孔校尉的态度了。

“你若是想不开,那就自己去跟老爷说,别在我面前嘀嘀咕咕,听了烦心。”赵氏说完,也不管那女人难看的脸色,直接拿着礼单起身走了。

她虽然恭顺,却不是个傻子,想要把她当刀子使唤可不成!

孔校尉大步大步往后院走,打仗方面,他确实是有一手,但是后宅的事情就有些糊涂了,不然当年也不会让正房夫人郁郁而终,就算是后悔也晚了。

但粗心归粗心,孔校尉如今也知道处理这些事情的诀窍了,反正他就是宠爱女儿,谁说女儿的坏话那就是贱人,直接揍一顿,实在不行打发出去就行了。

快刀斩乱麻的方法在内宅一样适用,不管留下来的那些是不是自愿,但表面上对孔令芳都是恭恭敬敬的,生怕被抓到一丝一毫的把柄。

孔校尉还未进门,孔令芳已经迎了出来,看见那笼子里的大雁微微一愣,随即脸颊染上了一丝丝红晕,显然这个聪慧的女子已经知道大雁为何而来。

孔校尉一看,心中倒是忍不住痛惜起来,自己养了快二十年的闺女,翻年就再也不是孔家人了,方才的喜悦慢慢散去,孔校尉将大雁放下,又说道:“芳芳,你自小就没让爹操过心,这次婚姻大事就交给爹吧,放心,爹一定给你办的风风光光的。”

孔令芳眼神微微一动,看着孔校尉期待的眼神,鼻子也有有些发酸,她笑着说道:“爹,我放心,很放心。”

爹很疼自己,即使有时候做事情冲动了一些,也都是为了自己好,这一点孔令芳从未怀疑,就如当年钱家退婚之后,她也没有因此怨过孔校尉。

孔校尉微微一叹,伸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女儿的头发,但一看女儿已经是大姑娘了,只能又把手放下了,他觉得自己满肚子的话,但这会儿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好摆了摆手,说了一句:“行了,这两只大雁你好好看顾这,有啥事儿就来找爹。”

等孔校尉离开,孔令芳才有时间去看那对大雁,可以发现,这对大雁在被送过来之前是打理过的,也不知道章家用了什么法子,看起来特别的精神。

孔令芳的贴身大丫鬟叫香云,这会儿凑过来看了看,笑着说道:“小姐,章家公子愿意为了您去猎大雁,可见心里头是有您的。”

虽说是奉承话,但孔令芳听着却还是高兴起来,她脑海之中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人,虽然只是见过两面,那人俊秀的样子却已经留在心中挥之不去。

当知道姨母想要为自己做媒的时候,孔令芳心中期待中带着恐惧,而现在,恐惧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喜悦,这算不算一种缘分呢?

抬头看着外头的阳光,已经临近冬日的太阳不再毒辣,反倒是带着暖暖的温度,孔令芳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眼神却变得明亮起来。

她亲自提起那两只大雁,笑着说道:“搬到东边的厢房里头去好好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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