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驾崩是大事儿,发丧之后,各地百姓都是需要守孝的,似乎就是一夜之间,关山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白灯笼,街道上笑闹的孩子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表面上,关山似乎更加沉寂了,但暗地里却波涛汹涌,就是章元敬这边也不断有人找上门来,对此他一律借口推脱了,一个人也没有接见。

不用他们开口,章元敬也知道他们一个个想的是什么,追根究底不过是小皇帝突然驾崩了,镇北王爷在这个关键时刻却在京城里头,论身份,他是先帝的亲儿子,小皇帝的亲叔叔,论地位,他是手握重兵的镇北王爷,论便利,他现在可就在京城。

天时地利人和,若是这样的条件下镇北王爷还是不能当上皇帝,那这些年来关山早就应该被匈奴人攻破了,而镇北王一旦上位,作为他居住十多年的大本营关山,可不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可是从龙之功啊,多少人想靠都靠不上。

在得知皇帝驾崩消息的时候,关山的士族豪绅更是懊悔莫及,若是知道镇北王爷能够上位,这些年他们就该更加配合才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这个时候,与镇北王府关系良好的大家族倒是兴高采烈,心中盘算着此次事情过后,他们能从其中得到多少的便利,那些跟镇北王爷对着干,甚至当初给他下过绊子的,一个个面无土色,恨不得将当初吃了猪油蒙了心的人一棍子打死。

在关山,谁不知道镇北王爷的亲信就那么几位,文官里头,除了顾长吏就一个章元敬,武将里头,孔校尉也能算上一个,但孔校尉的嫡长女就是章元敬的妻子,可想而知要走关系的话,章元敬这条路有多么重要了。

但可惜的是,不管他们是走人情还是走重礼,这时候章元敬都是不会理会的,为了一些银钱平白无故的坏了在镇北王爷心中的形象,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他比任何人都珍惜这几年的机遇,若是能一直跟皇帝保持良好的关系,将来必有好处。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即使是被困在后宅的文九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毕竟即使是她也得换上素净的衣服,而文九往常只喜欢艳色的,衣服都得重新做。

当然,即使她没有猜到,安侧妃也是不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的。

这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听见小皇帝驾崩,文家全部伏诛的时候,文九似乎看见当年雷家的情景,男子全部被斩杀,成年的女性也扛不住刑讯一一身亡,剩余的女人原本是要被充入官妓的,但她们不堪受辱在街道口撞柱而亡。

曾经她坐在家中嘲笑雷家的那些女人,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活着,即使是作为官妓也比直接死了好啊,前朝还有官妓出生的皇妃呢。

但是这一刻,她才感受到雷家那些女人的心悸和绝望,文家灭了,镇北王爷必定知道文家做了什么事情,那么他会放过自己吗。

看着文九的脸色,安侧妃微微笑着在床边坐了下来,低声说道:“王妃娘娘,虽说文家被诛灭了九族,但您好歹还是王爷的正妃,王爷杀了谁也不能杀了你呀,您啊,就安安心心的留在王府,妾身定然会好好照顾您的。”

文九一把将她推开,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本宫生是王爷的人,死亦是王爷的鬼,你们这些贱人休想害我性命。”

安侧妃却并不生气,反倒是继续说道:“娘娘,您这可是错怪我了。”

文九却有些神经质的颤抖起来,在她看来,镇北王爷必定是不会放着她活着回到京城的,为什么要让她活着呢,她是文家的人,不但起不到丝毫用处,还背着天大的罪名。

她飞快的跳下床朝着门口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来人,快来人啊,快护送本宫离开。”

安侧妃在她后头不紧不慢的追上来,淡淡提醒道:“娘娘,您莫不是忘了,您带来的那些人大部分被匈奴人残忍杀害了,余下还活着的那些,多有与匈奴勾连的,已经被关押在地牢之中,此刻想必是被送往京城审讯了。”

果然,文九连门都没能跑出去便被拦了回来,不管她如何的哭闹,门口的几个侍卫就如同铁石心肠一般,脸色都没有变动一下。

安侧妃微微笑着走过去,伸手轻轻的扶住文九,却见她似乎害怕的瑟缩了一下,安侧妃只是继续说道:“娘娘,事已至此,还请您在里头好好养病吧。”

等大门再一次关上,文九却忽然跪倒下来,她膝行了几步一把抱住安侧妃的双腿,哭得一脸可怜:“安妹妹,我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不好,得罪了你,但现在我已经对你起不到任何威胁了,留着我的性命在帮你占着皇后的位置,将来你行事也方便许多。”

安侧妃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文九见她似乎被自己打动了,连忙继续说道:“王爷厌恶我,你也是知道的,若是王爷登基为帝,后宫不可能空悬,与其后院那些个有心机有本事有子嗣的女人上位,还不如留着我在,侧妃娘娘,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得不说,文九确实是个口若悬河,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家伙,见安侧妃似乎被自己说动了,她再接再厉的说道:“再有一个,侧妃娘娘想必也是知道的,王爷偏心世子爷已久,后头的孩子哪里有争取的余地,娘娘不能脏了手,但若是我能活命,必定能为你做这些事。”

文九不但把自己的地位放的很低,一口一个侧妃娘娘,甚至还计划好了将来的事情,不得不说,这些都是几位诱人的条件,似乎自己一松口,就能得到皇位似得。

安侧妃心底自然也是有野望的,但是很快的,她就发出一声冷笑,矮下身来说道:“王妃娘娘还是这么巧舌如簧,只可惜,我可不会信了你。”

说完这话,安侧妃一脚将文九踢了开去,她冷笑着说道:“跟你合作,何异于与虎谋皮,当年雷家的血还未洗净,王妃娘娘莫非是忘了,只因为雷九曾经嘲讽过你,在她落难之后,你便让人在狱中侮辱与她,她死的那么凄凉,王妃难道不记得了吗?”

文九蓦地抬头,惊恐的叫了一句:“你,你与雷家有什么关系?”

安侧妃只是扶正了自己发梢的簪子,淡淡说道:“不过是一表三千里的关系罢了,平时也不大往来,不过我与雷九倒是有几分交情,当年她真诚待我,今日,我也得为她做些事情。”

文九心中大惊,雷九跟她排行相同,又都是才女,两人诸多不对付,故而在雷家女子入狱之后,她确实是动过手脚,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居然还有人惦记着她。

安侧妃并不理会她,只是轻轻说道:“王妃娘娘,您放心,您的日子还长着呢,王爷还未登基,您怎么能立刻就死了呢”

比起镇北王府一场接着一场的大戏,甚至还出现了有人对几个小王爷郡主动手的事情,一墙之隔的章家却安静无比。

虽然要守孝有些限制,但不管是姜氏孙氏还是孔令芳都带着一股子兴奋的劲头,姜氏孙氏是因为能够去京城了,虽说还未得到确切的消息,但她们对自家孩子有一种迷之自信。

虽然当年她们不怕吃苦跟着上任,但关山到底是苦寒之地,这些年经济虽然好了一些,但出门就是风吹日晒的,当年白白嫩嫩的孩子都快要晒成黑炭了。

在老一辈的心中,大兴自然没有比京城更加繁华更加富裕的地方了,回到京城,虽然不是回到老家,但总比留在关山要好啊。

对于孔令芳而言,自家丈夫这次进京必定是要高升的,当年她也算是在镇北王府长大,颇为了解那位王爷,以他的心思夫君的前途定然一片光明。

虽说要离开家,但她到底是已经出阁的人了,再来将来孔家也可能会进京,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说一句直白的话,将来孩子亲事什么的,在京城肯定是比在关山好的。

相比起家里头的女人来,章元敬反倒是成了最淡定的一个人,一切不出他的预料,小皇帝的孝期还未过去,朝中便有人提议镇北王爷登基为帝。

这个提议显然顺理成章,在接到小皇帝驾崩之后,从镇北军分拨出去的一万人已经抵达京城,想必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对于群臣的推举,镇北王爷自然是推辞不就,两次三番之后,还是顾阁老跪在大殿之上,满口喊着国不可一日无君,又一一说明他们推举镇北王爷的理由,镇北王爷才“不得不”点头答应下来,却要求在小皇帝孝期过后再举行登基典礼。

即使知道镇北王爷是作秀,但他这番举动还是得到了不少文人的赞誉,不管过程如何,在这一年的秋季,镇北王爷还是如愿登上了帝位。

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人提起他脸上的疤痕,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位王爷瞎了一只眼睛,当初在先帝择太子的时候备受攻击的缺陷,如今却被忽略了。

不仅如此,甚至有人写出华丽的辞藻来称颂镇北王爷,直白的说这是战士的勋章,是保卫大兴的证据。话是那个话,词却不是那个词,肉麻的句子能让人起鸡皮疙瘩。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王朝的更迭,政权的轮换就是如此,残酷而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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