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匀菊菊丛丛色,风弄红蕉叶叶清。北畔是山南畔海,只堪图画不堪行。

到连海这一日正好下着雨,看着外头的瓢泼大雨,箫甯皱着小脸说道:“章叔,雨下的这么大,咱们今天是不是下不了船了?”

要知道他们带来的东西不少,许多都是淋不得雨的,这会儿搬运的话岂不是损失惨重。

谁知道章元敬笑了笑,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放心,待会儿肯定能走。”

箫甯心中奇怪,谁知道明明是瓢泼大雨,但下了一会儿就慢慢停歇下来,很快太阳出来,地面上的水分也渐渐消失,如果不是残留的水汽几乎看不出来下过雨。

路上的行人也迅速的收起了雨具,似乎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子的气候。

箫甯有些惊奇的看着天边的彩虹,虽说古代的气候十分不错,在京城和关山也能看见彩虹,但像是连海这般大,这般带着几分无理取闹的彩虹却是少见的。

船上的东西很快被搬了下去,劳仲远还笑着说道:“都说这地方说风就是雨,雨过就天晴,现在看来确实是如此,不过也多亏老天照应了。”

章元敬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百姓,倒是微微皱眉,这里的码头虽然建的很大,但来往的船只却并不多,不说比京城了,就是跟青州那边比都有差距。

这还是在朝廷花了大力气建造了海关之后,若是之前的话,这里的商船怕是更加少了,章元敬内心评估了一下,脸上神色却很淡然。

没等他们收拾完行礼,却听见一阵哄闹的声音,章元敬抬头看去,却见远远的一群人驱马朝着这边赶来,身上虽然穿着常服却看得出来是行伍出身。

没等章元敬招呼,队伍最前列的那个人跳下马来,咧开嘴笑呵呵的喊道:“姐夫。”

原来来人正是孔文,孔家作为皇帝的嫡系人脉,这些年也是山高水涨,不过比起文官来,武将更容易受到猜忌,所以在三年之前孔家岳父就已经解甲致仕了。

孔校尉主动提出解甲归田,皇帝倒是再三挽留,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做给天底下的百姓看,最后还封了孔校尉一个爵位,倒是让孔家十分满意。

孔校尉虽然老了,但三个儿子却还年轻,不管是孔文孔武还是孔斌都是带兵的一把好手,皇帝愿意将孔文放到海关,可见对孔家的态度还算和善。

论才能,孔文其实不如自己的三弟,但他性情耿直,反倒是能与士兵们相处的很好,这种毫不绕弯子的性子也颇得皇帝的喜欢,故而反倒是成了孔家最被重用的儿子。

说起来,章元敬与孔文的关系也最好,这会儿看见他急匆匆的赶来,也露出一个笑容来:“阿文,好家伙,看着更加壮实了,就是更黑了。”

孔文显然完全不介意自己晒黑了,甚至带着几分自豪的说道:“哎,这里暖和是暖和,日晒也大,不过海风吹着特别痛快。”

这也就是糙汉子能说出来的话了,经常吹海风的后果看孔文就知道了,不说皮肤细不细腻吧,光是色泽就黑里发红,几乎能比得上昆仑奴了,偏偏他自己毫不在意。

两人闲话了几句,孔文看了看跟在自家姐夫身后的人,低声问了一句:“这就是五皇子?”

章元敬点了点头,却没有针对这话题多说什么,反倒是转开话题问道:“你到这边也有三年了,这此地肯定更为了解,不如先与我说说看。”

孔文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着说道:“哎,差点忘了正事儿,姐夫,你们走了一路肯定累了,公事儿之后再谈也行,不如先去府邸休息休息?”

章元敬却道:“我跟着你骑马过去,边走边说吧,船上不累,坐的骨头都发懒了。”

孔文一听也就没反对,倒是箫甯扯了扯章元敬的衣角:“叔,我也想一起骑马。”

章元敬大手一捞,直接将孩子抱到了马上,孔文见两人相处显然是亲密自然的,心中倒是不觉得奇怪,毕竟这孩子从落地待在章家的时间比在宫里头的多多了。

骑马在连海城中穿过,刚才的感觉就更加浓郁一些,这地方房子低矮,行人打扮穿着也十分简单,经济发展必定是有些落后的。

章元敬便问道:“连海这边的商人似乎不多?”

孔文点了点头,说道:“可不是吗,虽说也有些内陆没有的东西,但这些东西都放不住,就像是荔枝,这果子好吃是好吃,但摘下来放不了几天就坏了,就算是用冰镇着都不行,也就是特供给宫中罢了,普通的商人哪里愿意做这行生意。”

章元敬一听,倒是打趣道:“看来你了解的不少。”

孔文嘿嘿一笑,说道:“这不是姐夫你说了让我多看看,多走走吗,我手底下那些海军大部分都是从当地人里头挑出来的,问问他们多少能知道一些。”

章元敬点了点头,又细细问了一些当地的名声问题,这地方水路是通常,但问题是台风极多,断了水路的地方又多山,隔一个山头说不定连话都不一样。

连海城内自然还好一些,周围的村庄却有些艰难,尤其是沿海打鱼的渔民不但要面临天灾,还得应对人祸,就是这些年海军起来了才好一些。

孔文显然是下过狠功夫的,对自家姐夫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几乎没有被问倒的时候,后来还说道:“当地的百姓日子不好过,都盼着开了海关能富裕起来。”

这么一说,章元敬心中倒是有底了,了解了民生,他又问道:“当地的父母官如何?”

提到这个,孔文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不屑,冷哼了一声说道:“名声倒是不错,是个爱清名的,不过手段吗,比起姐夫你来就差远了。”

章元敬来之前也是做过功课的,知道这位连海的知府是个出了名的清官,据说家中无恒财,要靠着妻子女儿做绣活才能养活一大家子。

看着孔文的态度,章元敬挑了挑眉头,问道:“莫非是个前朝张润那样的人物?”

章元敬口中的张润乃是前朝末年赫赫有名的好官,他打击豪强,疏浚河道,修筑水利工程,力主严惩贪官污吏,禁止徇私受贿,并推行一条鞭法,强令贪官污吏退田还民,遂有\"张青天\"美誉,在百姓之中的口碑极好,最后却被陷害致死。

听到张润的名字,孔文却嗤笑道:“若是个张青天,我也无话可说,不过这位空有青天的心,却无青天的本事,来了连海几年,也没见百姓的日子好过一些。”

章元敬扔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不知道孔文为何对这位孟祥知府这般态度。

孔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说道:“这位孟知府能够升官,就是因为向来都有清名,据说还是个大孝子,说他是清官我也不反对,但要说好官却不一定了。”

章元敬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两人骑在马上前行,别人想听也听不见,反倒是比在家中更加安全了,再说周围可都是孔文手底下的兵。

孔文继续说道:“严惩贪官污吏,禁止徇私受贿,他确实是做到了,但有时候简直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说之前有个衙役心思灵活,我刚来的时候便寻着他帮了几个忙,打赏了几块银子,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他倒是好,直接把那小子拎出来打了二十大板,差点把人废了。”

章元敬倒是明白过来了,感情这是一位眼睛里头揉不得沙子的清官,他眯了眯眼睛,感觉自己与这位孟知府的合作怕是不那么顺畅。

这会儿章元敬还未意识到这一点的麻烦,他伸手拍了拍孔文的肩头表示理解:“严格有严格的好处,只要不是品行有瑕,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孔文嗨了一声,无奈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觉得不对付,以前跟姐夫你,跟顾大人打交道的时候,文官也不是这样子的啊。”

章元敬想了想,大概只能用三观不合来解释了,他还为见过这位孟知府,不知道具体相处起来如何,但可以想象孔文对他的不耐烦和隐忍。

章元敬回头一想倒是明白皇帝为什么要放这么一个人来做连海的知府,毕竟海关的红利极大,谁也不能保证在诱惑面前会不会有官员与当地的军队沆瀣一气。

左右皇帝会派统领海关的人员过来,与其再放一个实干家,还不如放下这么一个硬骨头,就像是放在海军与文官之间的一个枷锁,甚至不用担心章元敬与孔文的亲属关系带来不利。

想通了这一点,章元敬很快就明白自己要对待这位孟知府的态度了,不过此事他暂时放开不提,骑着马很快到了落脚的地方。

孔文下了马,指着眼前的宅子说道:“原本我打算给你找一栋好一点的宅子,不过姐夫带了话过来,我就挑了这一栋,虽然院子不大,好歹跟海关衙门距离近。”

章元敬一看果然满意,在知道自己不能带着家人同行的时候,他就直接往孔文这边送了信,对宅子的要求十分简单,干净清净距离衙门也得近,最重要的还得别太大,不然照顾起来麻烦,毕竟这次可没有孔令芳帮他掌管家事。

院子小,人口少,收拾起来也便利,为了安全,章元敬索性从孔文那边找了两个信得过的残兵,反正他们没有内眷,都是男人反倒是更加方便。

却没料到的是,还未等他整理完毕,孟知府那边的帖子却已经下了过来,看着那硬骨铮铮的墨字,章元敬笑了笑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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