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男人都有一种情节,那就是自己的孩子能够像自己,能够有出息,即使是皇帝也不能例外。萧叡当年十分宠爱太子,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但太子因为身体的缘故向来是喜文厌武,就算是想要讨好皇帝也是有心无力。

大约是萧叡对太子的宠爱给了后头几个儿子错觉,还以为他们老爹喜欢的是那种文采偏偏,满肚子诗书,又或者是这些皇子一个个养尊处优,以至于花架子倒是还能当当,真材实料却少得很,萧叡心中失望,却也知道作为皇子,武艺能派上用场的机会不大。

不过等看见自己竟有一个儿子马上功夫十分出色的时候,皇帝心中还是欢喜的很,甚至不介意他满头大汗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发觉他才到自己胸口高低,又说了一句:“身手不错,就是矮了一些,以后多吃点肉,至少得跟朕一样高才好。”

五皇子咧开嘴笑起来,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儿臣已经吃很多啦,就是还不长个儿。”

皇帝想了想,笑着打趣了一句:“朕听闻连海那地方的人个头都不算高,可能是皇儿在连海多年,吃的用的都是跟他们一般无二,才长得慢一些,不过你是萧家的人,迟早个头都会上去的,放心吧,矮不了。”

说完这话,皇帝又提了一句:“玄嘉还跟你说了这事儿,本王还以为他身为读书人,对舞刀弄枪并无多少兴趣。”

五皇子看起来似乎是个直性子,笑着说道:“章大人却是不太爱,比起跑马,他更愿意在家里头看书,不过他也曾说过,身体才是本钱,若是身体不好,一切都是百搭。”

皇帝一听,倒是笑道:“这话像是玄嘉会说出口的,当年在关山的时候,朕原以为他一个状元郎,定是不能习惯当地彪悍的民风,谁知道他倒是比谁都适应的快,后来还在孔校尉手底下走了快一百招,这才把媳妇娶回家。”

五皇子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很感兴趣的模样,笑着继续问道:“真的吗,没想到章大人看起来沉稳,老是让儿臣收敛脾气,自己还有过这样的时候呢。”

皇帝似乎也想起来当年的事情,脸上倒是有几分轻松出来,那个时候他的王妃还未去世,虽然未曾登上帝位,但日子却实在是轻松无比。

“可不是吗,说起来朕还是玄嘉和他夫人的红娘呢。”孔令芳当年在镇北王府寄养过一段时间,皇帝对这个姨表外甥女还是有些印象的,虽说并不那么深刻,但因为王妃和孔校尉双重的影响,他对孔令芳也有几分眷顾。

五皇子兴致勃勃的问道:“父皇,您能跟我说说吗,我可好奇啦,大家都说我年幼的时候待在关山,但这会儿儿臣却一点儿也记不得了。”

皇帝笑着说道:“那时候你还小呢,不记得也正常,关山啊,这地方以前穷苦,老百姓连吃饭穿衣都保证不了,朝廷的官员去了关山,那不叫升迁,叫贬谪。”

皇帝难得有性质说古,语气缓缓的一一道来,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听,倒是露出几分难得的温情来,李公公束手站在两人身后,并不敢出声打扰。

五皇子对关山是真的感兴趣,时不时发出惊叹的声音来,还说道:“父皇,关山百姓有了您和章大人的看顾,实属幸运。”

谈到这里,皇帝忽然看了一眼儿子,开口说道:“论民生治理,玄嘉才是大才,相比起来朕在关山多年,一直等到他的出现才能改变现状,在这方面怕是并未有多少才能。”

五皇子却只是笑了笑,抬头看着皇帝说道:“父皇这话却错了,以前我曾跟着章大人出门游历,那时候也觉得章大人十分出色,不过章大人却曾说过一句话,他说,若没有父皇信任,让他放开手去做事情,他也不过是个怀才不遇的七品芝麻官罢了。”

皇帝微微挑起眉头,淡淡笑着问道:“玄嘉真的如此说的吗?”

五皇子点了点头,眼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欺瞒,看着无比的真实,他还说道:“是啊,章大人对父皇很是敬仰呢,常常提起父皇对他的关照。”

皇帝一时之间有些高兴,一直走来,敬畏他的人有许多,但章元敬不同,他有才华,有真本事,更有天马行空的想法,更可怕的是这个人似乎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原本听起来不可能的事情,在他的手中也会变得可能起来。

皇帝一边觉得自己幸运,能够遇到一个大才,还是实干型的人才,一边又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恐慌,人太出色了,总是会让其他的人害怕。

但是现在,从儿子的口中,皇帝得知章元敬竟是对这般仰慕,那种恐慌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约约的自豪之情:“哦,玄嘉怕是说说场面话吧。”

五皇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懂皇帝的脸色,笑嘻嘻的说道:“是啊,一开始儿臣也以为章大人是想要拍马屁呢,不过后来仔细想想,觉得也对,父皇你想啊,章大人当年也是被排挤到了关山,若关山没有父皇,他又能做什么呢,什么事情都实战不了手脚。”

“君君臣臣,君掌控的是天下,臣子能做的,得天子允许,天子支持才能持续下去。”五皇子继续说道,“就像是前朝末年鼎鼎有名的那位大人,不就是满腹才华,最后却被贬谪到南疆,只能郁郁而终吗,所以说到底,确实是父亲的功劳。”

这话简单直白,却也说到了皇帝的心坎儿里头去,转换思想一琢磨可不就是如此。被不着痕迹的拍了马屁,皇帝的心情更好了。

心情好了,皇帝便打算多留一会儿陪陪儿子,还说道:“今天正好有空,待会儿我们父子两个一块儿吃一顿饭,说起来父皇惭愧,竟还从未陪你好好吃过饭。”

五皇子自然是高兴无比的,两人有说有笑的往院子走,那边早就有人准备好了餐点,五皇子低头一看,比他平日里自己吃的时候丰富了不知道多少倍。

所以说皇宫里头都是人精,皇帝才来了一会儿,那些人便知道上赶着讨好了,甚至那几个粗苯的太监宫女都消失不见了,可见速度之快。

皇帝和五皇子都没在意这些变化,面对面坐下来开始吃饭,入宫之后,不知道是想的事情太多了还是运动变少了,皇帝的胃口大不如前。

但这会儿看着眼前的五皇子大口大口吃饭的模样,他的动作不算优雅,但也不到粗俗,只是让人一看便觉得胃口也好了许多,萧叡也是如此。

跟着儿子多吃了一碗饭,皇帝难得的吃撑了,便索性也没直接离开,反倒是带着儿子在院子里头绕圈消消食,皇子所的院子并不算小,最中央的位置种着一棵不算高大,根系却十分健壮的梧桐树。

走到树下,皇帝忽然说了一句:“朕以前曾住过这里,那时候这棵树似乎就这么样粗了。”

五皇子似乎有些惊讶,好奇的问道:“父皇也住过这里的院子吗,那是哪个院子,是儿臣现在住的那一个吗,是吗是吗?”

皇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长久未见的阴郁。

作为皇帝,朝臣们对于萧叡的经历,熟知的只有在关山的那部分,那之前的萧叡在皇室之中似乎就是个隐形人,他的母亲不受宠爱,而自己也并不出色。

先帝时期,那些个皇子一个个天资卓越,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比下去,在那种情况下,萧叡确实是不起眼的,没有人知道这个不起眼的皇子在宫中经历过什么。

但显然的,萧叡自己并不喜欢提起,甚至对自己年幼时候的经历十分厌恶,以至于对宗室也分外的苛刻,皇帝不提,自然下面的人也不会提。

这时候五皇子毫不犹豫的问出口,就是身后头的李公公也忍不住替他擦了一把冷汗,但让人意外的是,皇帝并未勃然大怒,反倒是有些惆怅的开了口。

“朕当年住过的院子早就被拆除重建了,想看怕也是看不着了。”说完这话,他又指了指皇子所中的一条小路,那小路就在墙角的地方,又被大树当着并不起眼。

“当年你的祖母,我的母妃,总喜欢从这边偷偷的过来,或者是送一些自己缝制的衣裳,或许是送一些自己做的糕点。”说完这话,皇帝眼中流露出几分哀痛来,“只可惜,她走的早,竟连孙子都未曾看过一眼。”

五皇子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忽然觉得这个皇帝亲爹也不是那么冷漠不近人情,或许在他成长的岁月中,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感情全部都藏了起来。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忽然又问了一句:“甯儿,你想要去劳军吗?”

来了!五皇子心中暗笑自己多愁善感,果然皇帝就是皇帝,即使有软弱的时候,也不会持续太久,若是敢于同情这个人,怕最后伤到的是自己。

他笑着摇头,说道:“还是不去了吧,儿臣在外头多年,趁着这时候还能多陪陪父皇,至于劳军的事情,还有几位哥哥在呢。”

皇帝低头看向他,半晌才叹了口气,淡淡说道:“你啊哎,若是你那些个个都这么想,心中能有几分孝心,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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