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尧只想求一句话的解释,霍云滔却想听整个故事。

陆大明星哪有时间去给八卦分子梳理他和冉霖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况且,也没什么好说的,即便这会儿回过头去看,那也是一段正常自然的朋友交往,如果不是今天晚上的冉霖总让人觉得奇怪,他到现在也不会多想。

思及此,陆以尧只简单介绍了两个人的相识背景和现阶段的关系,即投缘的朋友合作愉快的搭档,其余的重点都放在了张北辰事件上——毕竟这是一切的起因,没有这件事,他也不会这么正式地和冉霖聊朋友观,聊未来相处中怎么对待咖位、粉丝和舆论,自然也引不出冉霖的那句话。

霍云滔从头到尾没插话,难得听得安静而认真,末了见陆以尧告一段落,才问:“完了?”

陆以尧拧开瓶装水喝一口,润润喉咙:“嗯,就是这样。”

电话那头的友人沉默,但能听见很重的呼吸,像某种情绪在积聚。

陆以尧微微皱眉,疑惑出声:“Hello?”

“Whatthef……”电话那头好不容易把最后一个情绪词咽下去,但声音仍旧怒不可遏,“造谣的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

陆以尧无力扶额,想用荧光笔帮友人把重点画出来。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想问的是那句话,谢谢。”

“你还真是宰相肚子里能开游艇。”霍云滔语气不善,显然仍为友人忿忿不平。

陆以尧后悔找霍云滔了,还不如李同效率高呢。

“当我没问,晚安。”

“行行行,你大度,我以你为荣为你骄傲!”霍云滔连忙给老友点赞,以免真被挂了电话,“晚安什么啊,我这才下午……”

陆以尧哼了一声。

霍云滔也不再扯其他,直接说了自己的看法:“按照你讲的,他后面又补了一句对吧,那连起来就是‘我不只是拿你当朋友,而是当特别好的朋友’,虽然有点生硬,但也不算圆不上。你之前不是刚跟人家说了一大套什么别在意名气啊,别在意粉丝舆论啊,换我我也感动,感动之下当然想给你回应,所以用力过猛,非得强调不是朋友而是特别好的朋友,也不奇怪。”

陆以尧躺进床里,望着天花板按照友人的思路琢磨了一下,好像也不无道理:“所以是我自己想多了?”

“倒也未必,”霍云滔说,“你俩认识这么久,这段时期又相处得格外不错,如果他是GAY,想多也不奇怪。”

“你觉得他会是吗?”

“……你问我?!”霍云滔简直想扒开老友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短路了,他连冉霖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要能横跨亚欧大陆断性向,他就不用回家继承祖业了,直接当爱神。

陆以尧也意识到自己问的这个问题略强人所难,但眼下也没有其他人能探讨,所以霍云滔能上就上,不能上胡说八道也要上:“不用考虑对言论负责,就按照我刚才讲的那些,你觉得他是不是?”

“你也太不了解我了,我什么时候对言论负责过。”霍云滔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拿出写毕业论文的精神把之前听来那些不算太详细的友谊升温过程仔仔细细推敲了一番,难得慎重开口,“我只能说有可疑,但不能定论。”

等半天礼花,结果刺啦一声,着起来的是火柴。

陆以尧认为自己在情感上受到了巨大的欺骗。

“说了等于没说……”他第二次后悔没留下善解人意的小助理。

霍云滔不乐意了,天地良心,他做案例分析都没这么认真:“都有可能,不代表问题没解决,恰恰相反,你可以从正反两方面做准备,未来无论发生哪种情况,你都能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陆以尧挑眉,总算觉得这通电话打到现在,打出点技术含量了。

霍云滔已经彻底进入案例解决模式:“未来可能发生的情况无非三种。一,他是GAY,但永远都不向你表白;二,他是GAY,并且向你表白;三,他不是GAY,你自作多情了。应对这三种情况也不难,只要弄清楚两个前提……”

“我直不直以及还想不想和他做朋友。”陆以尧的思路也在好友的归纳总结里慢慢清晰。

霍云滔一点也不意外老友的抢答。其实陆以尧挺适合经商,看问题透,抓问题准,处理起来也直奔要害干净利落,可惜抵触情绪太大,死也不想遂了他爹的愿。

“So,你的答案?”

“直,想。”两件事,陆以尧都没有半点疑虑。

霍云滔就喜欢陆以尧的痛快,简单纯粹,没那么多纠结犹豫拖泥带水,自己活得明白,也让周围相处的人舒服。

不过——

“你的性向我从来都不怀疑,光在曼大里,那两年被你拒绝的哥们儿就能组个联合国赛艇队了。但我记得,好像没有多少被拒之后还愿意和你做朋友的吧?国际友人都这么玻璃心,咱们东方巨龙向来感情内敛含蓄……”

“能换个昵称吗?”

“东方……小巨龙?”

“你高兴就好……”

陆以尧决定明天就给李同加薪。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会儿霍云滔怎么对他的,他从前可能就是怎么对小助理小弟的,必须反省,必须补偿!

“基本上,你的要求可以概括为既不想接受对方的感情,又不想伤和气,还指望对方一如从前跟你好,这种三合一简直就是……”

“禽兽。”

霍云滔囧,连忙把正在道德大路上狂奔的老友扯住:“也没那么严重。就是概率比较低,希望比较渺茫。”

陆以尧不再言语,陷入深深思索。

霍云滔听着电话里的静默,忽然意识到他俩聊着聊着好像就把事情小题大做了。明明只是一句话,怎么让他俩模拟的好像冉霖已经告白了似的:“你等会儿再纠结,他是不是GAY还两说呢,我倒觉得最有可能的是第三种情况,你自己孔雀开屏。”

陆以尧回过神,下意识反驳友人扣来的帽子:“我不会无缘无故开屏的。”

“你的羽毛就没合上过好吗,”霍云滔觉得友人太缺乏自我了解,“我认识你多少年,你的雀屏就忽扇了多少年。”

“……”陆以尧每次和霍云滔聊十分钟以上,都会对他们的友谊绝望。

霍云滔却十分舒爽,八卦也听了,槽也吐了,为表诚意,也要回馈一些干货:“总而言之,如果他明确和你表白,不管你怎么拒绝,想回到从前都难,这点你要有心理准备。但如果他只是暗示,那么无论他是不是那个意思,你都可以用暗示表达你的态度,他有那份心,自然会懂,知难而退,大家该是朋友还是朋友,没那份心,更好。”

“所以我现在……”

“尤其千万不要去试探,不然人家本来没那个意思,也让你撩得胡思乱想了,或者本来没打算表白,让你一试探,以为有戏,索性豁出去了。”霍云滔浪荡江湖多年能做到守身如玉,靠的就是对追求者的提前预警和有效屏蔽,“你现在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一,规范自己的行为,不要做出任何容易让人误解和会错意的举动;二……”

陆以尧屏息等待,良久,久到“二”的尾音都要散了,才听见电话里传过来声音低沉的四个字——

“暗、中、观、察。”

陆以尧浑身一冷,汗毛下意识竖起来,总觉得房间的某个阴暗角落里,正眨着一双窥视的眼睛。

……

陆以尧发现了。

陆以尧没发现。

陆以尧发现了……

冉霖蹲在房间内装饰用的落地插花瓶跟前,把里面的绢布假花一枝枝数过来,最后绝望地停在了单数上。

他就知道和陆以尧单独吃饭会出事!

如果陆以尧问过来,怎么办?如果陆以尧觉得恶心了,怎么办?如果陆以尧是同道中人恰好也喜欢他……不,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比赵步摇喜欢上方闲的概率还低。

一晚上,冉霖都在天人交战。

睡是睡着了,只是睡前的种种担忧延续到了梦里,并最终发展成一场多支线多剧情多结局的恋爱养成游戏。梦中的他,每遇见一个分支,都会把所有选择试一遍,但玩出的结局无一例外,全是关系破裂,区别只在于破裂得温柔还是惨烈。

前者的代表结局——陆以尧被你的告白吓到,开始躲避你,最终与你渐行渐远。

后者的代表结局——陆以尧严厉拒绝了你的示爱,并发誓今后与你老死不相往来。

翌日清晨,冉霖破天荒醒在了闹钟前面。

不安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化妆间,以至于唐晓遇问他昨天吃饭怎么样的时候,他瞬间防御全开:“为什么问这个?”

唐晓遇一脸懵逼,眨眨眼不太确定道:“随便聊天……也需要理由吗?”

冉霖囧,这才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连忙收敛心神,补偿似的给予唐晓遇春风般的笑脸:“挺好的呀,你没来太损失了,那家店的菜特别好吃。”

唐晓遇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忽然觉得没去是非常明智的决定。

“早安。”陆以尧走进来,标准的男一号出场,一如既往温和友善。

今天第一场就是唐璟玉和方闲的戏,所以接陆以尧的车也是这个时间到。

唐晓遇还没坐下开始化妆呢,闻言立刻转过身打招呼:“早。”

冉霖在听见声音的一刹那就在心里默念着要自然,一连默念好几遍,自我催眠差不多了,才转过身面对男一号,朗声道:“早。我正和唐晓遇说昨天晚上那顿饭呢。”

陆以尧定定看着冉霖,嘴上却自然顺着问:“怎么说的?”

冉霖道:“说那家饭店的菜特别好吃,他没来绝对是损失。”

陆以尧莞尔:“那找机会我再请一次,补偿三弟。”

唐晓遇感动不已,但脸上却是十分郑重的表情,声音也刻意低沉:“这个提议非常合理。”

冉霖被逗乐了。

陆以尧也跟着乐,但时不时就看冉霖一眼,坚定不移贯彻着“暗中观察”的方针。

陆以尧的动作很自然,冉霖没发现奇怪,只无比庆幸昨晚的纠结都是自己瞎想,陆以尧还是老样子,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这厢冉霖安心,那厢陆以尧却更疑惑了。

他真没觉得自己是个自作多情的人,但眼下冉霖怎么看都非常自然,昨晚那种微妙的异样感再没出现,难道真是多心了?

当镜子中的冉霖变成了方闲,什么陆以尧,什么吃饭,什么暧昧,再不存在。

冉霖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重新在脑中过一遍台词。

这场戏是方闲向唐璟玉袒露心声——喜欢赵步摇,但愿意成全她和自己最好的兄弟。

然而这场戏的重点,在唐璟玉,因为此时唐璟玉已经背着方闲,在和菩提寺的海空大师谋划着如何于即将在方家举办的武林大会上,当众揭穿方焕之的阴谋——“落花剑谱”一直都在方家,方焕之放出假消息的目的,是为了以此为烟雾,为他血洗那些反对门派的行为做掩盖。

唐璟玉曾想要告诉方闲部分事实,即隐去方焕之灭门唐家的事,只说方焕之用落花剑谱布局,为了当上武林盟主不惜血洗反对门派的事,但最终,这两件事他都没对方闲讲。

唐璟玉也说不清自己的顾虑。

或许,他还是把报仇放在第一位,又或者他已经意识到,一旦挑破这些,他和方闲再没可能做兄弟。故而他总是希望决裂那天,来得晚些,再晚些。

“《落花一剑》第……”

啪!

秋风萧瑟,落叶满径。

唐璟玉难得一身浅色衣衫,在漫天枯黄里,淡然素雅。

方闲已经卸下华服,穿得简单利落,腰间也不再挂着坠饰,只手中一柄漂亮的剑,成了他唯一的装饰。

衣衫配饰的变化,也代表了他的成长——由一个纨绔子弟,变成了懂得爱也懂得成全的男儿郎。

风吹过一地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二人靠坐在树下,难得的平和与宁静。

“以前总觉得日子平淡如水,乏味之极,”方闲望着天边的云,自嘲地笑,“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竟然有点想念从前了。”

唐璟玉也看着天,只是他眼里藏着更多的东西:“江湖从来都没有平淡如水过。”

方闲莞尔,难得附和:“对,只有我一个人在傻吃傻玩。”

唐璟玉笑了下,笑意浅淡,却还是到了眼底。

“她是我最爱的女人,”方闲忽然道,毫无预警,却又自然而然,“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把她交给你,我放心。”

方闲的声音里没有不甘,只有成全后的豁然。

唐璟玉不知该说什么,心绪翻腾。

“不,喜欢谁是她的自由,我也没资格说把她交给你这种话,”方闲没有察觉兄弟的异样,收回目光,转过头来,欣慰地看着唐璟玉在阳光下的侧脸,“应该说……真好,她爱上的是你。”

唐璟玉缓缓转过头,对上方闲的视线,眼里似有千言万语……

“停!”陈导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唐璟玉的眼神还是不错的,能感觉到里面有着复杂的情绪。但是呢,你在听到方闲说这些话的时候,背叛兄弟的纠结和痛苦应该是你最主要的心情,也是最应该从你眼神里透出来的情绪,现在纠结我能感觉到,可没有痛苦,只有疑惑,我不知道你在疑惑什么?”

陆以尧沉吟再三,还是没接茬,只说:“对不起导演,我知道了,再来一次肯定没问题。”

陈其正耸耸肩,也不是非要搞清楚陆以尧眼里的十万个为什么,只希望再来一次,演员能找对感觉。

“《落花一剑》第……第2次……”

啪!

……

“怎么样?观察出结果没?”

陆以尧怀疑霍云滔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不然没道理刚回酒店房间,就正好飞过来电话。

“没结果。”陆以尧叹口气,都怪这家伙给的歪招,什么暗中观察,今天一整天,他的眼神都不对,弄到最后导演忍不住问,你到底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和我说,别自己琢磨。

“没结果是什么意思?”霍云滔不解。

陆以尧无语:“就是一切正常,正常聊天,正常拍戏。”

霍云滔期待了一天的心情,如没了燃料的热气球,晃晃悠悠落地:“果然是你自作多情。”

陆以尧倒觉得这是好事,“难得交一个圈内好友,要因为这种原因疏远,也太坑了。”

霍云滔表示很吃醋:“你都有我了,还不满足?”

陆以尧表示呵呵:“圈内懂不懂?你能和我聊剧本吗?能和我对台词吗?能共同研究娱乐圈的产业结构,明星定位,粉丝生态,人设包装……”

“老陆,”霍云滔打断他,很认真地说,“我觉得人家也未必爱跟你聊……”

……

虽然给了霍云滔一个说法,成功熄灭好友的八卦之魂,但陆以尧这边,还是把“暗中观察”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后来实在没有可疑,加之拍戏的节奏越来越紧,慢慢地,便彻底把这茬忘了。

转眼到了一月初,距离计划的一月底杀青还剩二十几天,但因为导演的高标准严要求,进度只能说勉强跟上了计划,于是为了最大限度避免延期,每天的拍摄时间都会延长,等到收工回酒店,基本都在十一点以后了。

横店的天气也越来越冷,导演和剧组工作人员都穿上了厚衣服,但演员为了上镜好看,里面还是不能穿太多层,所以经常是导演一喊停,助理便马上送上外套保暖。

王希来那天,横店刚刚下过一场雨夹雪。

雨夹雪是天气预报里说的,直观上感觉就像一场小雨,没半点雪花的影子,悄无声息飘半天,又悄无声息地停了,只留下一地湿润和骤然冷下来的气温。

她抵达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现场打着强光,将已经完全黑下来的世界又映出一片白昼般的光明。

“你怎么变这样了?”看着一瘸一拐朝自己走过来的男二号,王希心疼归心疼,还是想笑。

没办法,冉霖的戏服实在太英俊潇洒了,而且刚才拍摄的时候,一招一式,行云流水,身形轻盈,剑影飞舞,结果导演一喊停,立刻扶着后腰朝自己这边蹒跚而来,实在是前后反差太大,极具喜感。

“最近集中拍武戏,”冉霖和王希走到一边,眼神可怜巴巴,“你还笑,你试试一天十几个小时吊在上面。”

冉霖说的都是实话。

之前偶尔吊一次威亚,只觉得大腿不像自己的了,如今天天吊,感觉身上所有地方都不是自己的了。

“脸好像瘦了。”王希打量他半晌,忽然道。

冉霖哀怨叹口气:“你现在知道我有多辛苦了吧。”

王希感慨地点点头:“脸一瘦果然上镜更精神。”

冉霖黑线:“……后妈。”

王希笑够了,也不逗他了,四下看看,奇怪地问:“弯弯呢?”

“哦,”冉霖说,“我让她买红豆汤去了。”

王希皱眉看自家艺人:“你要喝?”

冉霖道:“是给全剧组。天冷了,大家都辛苦。”

王希欣慰地点点头:“行,挺会做人的。”

冉霖刚要接话,那边叫着拍下一场了,只得匆忙赶回去。

陆以尧今天也在武戏组,不过全程都躲在假山后面,看着二弟三弟在天上飞,时不时再扔几个暗器,放放冷箭,简直不能更悠哉。

打斗场面大部分是群戏,有真材实料会两下子的演员,也有胡乱比划的群演,现场调度起来总是费时费力,加上男二号和男三号还要武术指导手把手的教,故而一天下来,也拍不了太多场。

好在刚刚完成一场重要打斗,也是今天最难的部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热腾腾的红豆汤就是这时候送过来的。

生活制片带着人分,但不管是分到演员手里还是剧组工作人员手里的时候,都会说一句,冉老师请的。

全剧组,就一位冉同学。

红豆汤用隔热的一次性硬纸碗装着,碗上印着店铺LOGO,是一家连锁的老字号糖水店,它家的招牌就是红豆汤,也可以叫红豆沙,微甜而不腻,入口暖,回味醇。

陆以尧端着红豆汤在刚刚拍戏的后花园一处阴暗角落找到了正在和唐晓遇交流心得的冉霖,举举手里的硬纸碗:“谢谢。”

冉霖乐,刚想说你和我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却被唐晓遇抢了先:“你拿的是什么?”

陆以尧据实相告:“红豆汤,人人有份。”

唐晓遇再一次感觉到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为什么没人分给我!”

冉霖囧,这才发现由于他和唐晓遇交流的这个位置比较偏僻,成为了被遗忘的角落,连忙安抚道:“放心,不会忘了你的,等我找一下弯弯……”

“不用,我这碗还没喝呢,”陆以尧说着把手中的红豆汤递给唐晓遇,“先给你。”

“这不好吧……”唐晓遇的声音非常犹豫,和接过甜品的流畅动作形成鲜明对比。

陆以尧被他打败了。

冉霖也忍俊不禁。

唐晓遇刚接过来就从碗壁的热度里感受到了温暖,等到唏哩呼噜喝两大口,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冯哥真是太贴心了。”

剧组的吃住行都由生活制片冯哥管,包括茶水和零食。

陆以尧知道他误会了,纠正道:“不是冯哥,是你冉哥。”

唐晓遇愣愣地从碗里抬起头,嘴边还沾着豆沙,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陆以尧之前说的“谢谢”和冉霖说的“放心不会忘了你”是什么意思。

“你请的啊……”唐晓遇真心实意地感慨,“你也太贴心了吧……”

冉霖弯着嘴角,状似认真地问:“是不是快要爱上我了?”

唐晓遇摇头,缓缓道:“不,我已经爱上你了。”

冉霖拍拍他肩膀,叹口气:“你的爱太廉价了。”

唐晓遇黑线,再不理二哥,重新埋头喝甜品。

陆以尧兴致盎然地围观。

冉霖回过头来,正对上陆以尧带笑的眼睛,便随口调侃道:“怎么,你也爱上我了?”

陆以尧怔住。

两个多月前在霍云滔的辅助下安装的危机处理系统,原以为已经自动卸载了,却原来只是在休眠,如今因为一个关键字,触发启动。

“我们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陆以尧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冉霖有片刻的僵硬,没等他想明白这其中的违和感,吃得正欢的唐晓遇插嘴揶揄:“兄弟变爱人,多好,亲上加亲,现在就流行这个……”

“喝你的红豆汤吧。”陆以尧没好气地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动作很轻,玩笑般的打闹。

冉霖忽然就领悟了。

其实陆以尧的说话也好,动作也好,没有特别明确清晰的指向,可冉霖就是懂了,而且没来由就想起了两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他曾经说错过的那句话,还有陆以尧微妙的反应。

或许,一个人惦记一件事久了,就会这样,哪怕一个眼神,一个字,只要是和惦记的这件事有关,便能自行融会贯通,就像武侠小说里打通了任督二脉。

“冉霖?”唐晓遇已经把碗喝了个底朝天,本想再度表达谢意,却发现二哥一脸恍惚,愣在那儿不知想什么,“怎么了?”

“哦,没事。”冉霖摇摇头,“那个,我去找一下弯弯,让她再给你拿过来一碗。”

后半句话是对着陆以尧说的,可冉霖看都没看陆以尧,说完便逃似的离开后花园,连大腿磨不磨腰背酸不酸都感觉不到了,脚步极快,走路生风。

“这是有多怕你喝不上啊……”唐晓遇望着二哥风一样的背影,有点羡慕大哥的待遇。

陆以尧没听清他的话,只定定看着冉霖消失的方向,心里忽然没了底。

这天的最后一场戏拍到很晚,收工的时候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

陆以尧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堵住刚卸完妆的冉霖问:“要不要去吃宵夜?”

冉霖愣愣地看了他许久,扑哧乐了,说:“你好歹让我睡几个小时。”

陆以尧也知道自己的邀请非常奇葩,但好像必须要找个由头和冉霖说上话,他才能放心。

刘弯弯挂了司机电话,过来叫:“冉哥,车到了。”

冉霖冲陆以尧笑笑:“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陆以尧点点头,稍稍侧过身子,让开路。

冉霖快步跟着助理离开片场。

陆以尧蓦地有种感觉,好像明天,有些东西就会不一样了。

王希已经提前回了酒店,这会儿返程车上,只有冉霖和刘弯弯。

刘弯弯敏锐地发现冉霖好像很低落,便问:“冉哥,你怎么了?”

冉霖缓缓摇头:“没事,有点累。”

刘弯弯能理解,她每天光在片场看着都辛苦,何况冉霖还要飞上飞下:“月底就杀青了,冉哥我看好你,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冉霖看了小助理一会儿,忽然笑了,很浅,透着淡淡疲惫:“嗯,月底就杀青了。”

不知为什么,刘弯弯总觉得冉霖低低的声音里,似乎有不舍,又好像藏着……解脱。

……

水流从花洒里源源不断地浇下来,冒出的热气氤氲了整个浴室。

冉霖站在花洒下面,闭上眼,扬起脸,让水流把自己从上到下淋湿,浇透。

其实从那天晚上说错话开始,冉霖就觉得会有这么一天,被陆以尧识破,被陆以尧拒绝,甚至被他厌恶,远离。

只是他过度美化了自己的单相思,以为就算被拒绝,起码会是在一个特殊的日子,一个特别的场合,甚至还会发生一些特别的事。

但生活哪有那么多特别。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一个普通的场间休息,一句普通的玩笑话。

然后,那个他一直担心着的不定时炸弹就被触发了。

他以为会是惊天动地,结果只是秒表的一声嘀嗒,甚至都没影响唐晓遇喝红豆汤。

同样估计错误的还有另外一件事——他对陆以尧的喜欢,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多得多。

冉霖慢慢蹲下来,抱住膝盖,用力大口的呼吸,像是缺氧,又像是无声呐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觉得这样舒服。好像每大口呼吸一次,心底积压的情感就会释放出来一些,人也会跟着愈加的轻松。

水流全都打在他的后背上,重力加速度让它们在砸上皮肤的瞬间,恣意飞溅。

过去的四个月就像一场梦。

因为暧昧,因为不确定,所以无论他怎么想,怎么做,是谨小慎微地隐藏,或者头脑发热地试探,都格外甜。

但现在梦醒了,对方明确表示了不喜欢被你拿来做梦,还是用特别温和委婉的方式,给足了体面,留够了台阶,再YY,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挺好。

……

洗完澡的冉霖对着镜子观察了许久,确定没有任何眼睛红肿的危险,这才舒口气,扑到床里。

明天是非常重要的一天——胡思乱想的男同志冉霖彻底下线,认真敬业的小演员冉霖元气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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