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个修罗场

玉花神女节从子夜才正式开始, 故而，等简禾与姬钺白一起踏出小酒馆时，大街上仍是熙熙攘攘。灯火通明的屋宇宛如发光的宝塔, 流火如梭，银花满树。

就算知道这不过是个任务世界, 也还是为景象的真实程度而震惊。在这种繁华之地浸泡久了，可能有人不愿意回现实去吧。

就在这时, 一片冰凉的雪花落了简禾的脸颊上, 倏地化成了水珠。天公不作美，霓节飞雪, 裹挟着冰霜之气而来。花车上的神女毕竟是肉体凡躯，抵不住大雪，纷纷矮下身，躲了花蕾灯笼之下。街上的行人则钻入了旁的屋檐下躲避。

简禾人正好散步了一处酒楼门, 撩开帘子后，掌柜上前来，看人衣着不凡，就知道来了贵客, 直接越过了拥挤的大堂, 把他们往楼上的包厢雅座带去。

按姬钺白的本意, 是下雪了路不好走, 以现在这里暖和一下, 等姬家的人驱车来接。

“不用啦。天气这么冷, 山路又黑又滑, 车子也不好走。”简禾道：“况且正好饿了。干脆就在这里吃东西，现在也差不多天亮了，说不定吃完东西, 雪刚好就停了。”

从幕帘透出的料峭的灯火掠过了姬钺白的红衣，他微微一笑：“也好。”

就在这时，他们擦身而过的一个雅间的帘子忽然被掀了起来，一个少年探出了上半身，惊喜道：“二公子，少少少夫人！果然是你们，还以为听错了呢。”

正是姬砚奚。入内一看，暖烘烘的一个包间之，除了坐着刚才在路上乱晃的个姬家的少年以外，还坐着个长相乎一模一样的青年，衣着素净，容颜温润，自带一股凛然正气。观之腰间佩剑，必然是仙门人。

简禾：“……！！！”

次奥次奥次奥！这位兄弟是熟人啊！

左边那位，不就是在【分尸魍魉】的副本里，被贺熠用折断的弃仙怼了个通天、还把他的剑也抢走了的孟涟吗？！

照此来看，他旁边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必定就是被孟涟的兄长孟或了。

姬砚奚搓了搓手，向姬钺白介绍道：“这位前辈是们刚才在路上遇的，公孙氏的客卿。”

孟或与孟涟随即起身，报出了姓名。既然有缘遇，双方寒暄一轮，就坐一块了。

时间倒退回三年前，如今，琮因和筵青这对佩剑，依然悬挂在他们的腰间，剑鞘青芒泠泠，细索缠绕，如镂荆棘。

这位大兄弟必定猜不，现下如日天的滨阳公孙氏，在三年之后被一个恶刹般的少年屠掉。自家兄弟则相继品尝被夺佩剑的耻辱。孟涟还好，至少捡回了一条命。他自己就没那么好运了，与贺熠交手三次，最终还是惨死了在他手里。

原来，刚才花车巡游时，在拥挤人潮，有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撞了姬家少年们的身上。把她抱了稍微空一的地方后，这姑娘才惊魂未定地说出了自己还有个弟弟，但在刚才，他们被人潮冲散了。

姬家少年们一听还有个小豆丁在那黑压压的人流，都暗道不妙，连忙抱起了小姑娘，逆着人流往回找。就在一个街角处，跟孟涟人不期而遇。他们的臂弯里抱着一个酣睡的小娃儿，正是这小姑娘的弟弟。

险些酿成的惨剧以虚惊一场结了尾。双方各抱一个小孩，啼笑皆非之余，不知怎么的，出了惺惺相惜之意。一把小孩送回家后，天上恰好下起了大雪，他们便相约一起进酒楼喝酒了。

简禾在桌旁坐下。乔迩这具身体貌美，不管是什么人，见她的第一眼，大多都有震动。孟或与孟涟也难免，但一瞬间的惊艳后，他们的态度便恢复平常，坦荡且守礼，没有半分冒犯之意，容易便让人“皎皎君子”这四个字。

孟涟温和一笑，道：“实不相瞒，们此行正是要往滨阳去。路蝶泽时，听说玉花神女节就在今晚举行，便特意前来，要一睹盛况。没竟然有缘遇各位。”

小二掀开了帘子，进来上酒了。这家酒楼最有名的就是桑落酒，取的是蝶泽那片仙湖的湖水酿，入香醇绵甜，满清香，令人欲罢不能。因为价格不菲，还有个别称叫“斗酒千金”。

姬家的少年本就有个好友是公孙家的人，和孟涟人有了共话题，以气氛热络得快。室内红炉美酒，窗外白雪飞舞，快就有人借着酒兴，提出要玩最近在坊间流行的游戏。

这个游戏，其实有儿像击鼓传花——桌上有一个沙漏，一个玉匣子，匣子摆放着数枚方方正正的刻着单字的玉棋。其一人手里捏着长短不一的酒筹——当然，露在外的一端是齐平的。抽最短那一根的人，要从玉匣抽一颗棋子，围绕着上的字，只用一句话，编一个故事的开头。

随后，酒筹重新洗牌，剩余的人为一组，各自用一句话，给出个版本的故事走向。由现场的人评判谁的版本比较好，输了的人就要罚酒。

等沙漏里的沙粒流完，就算是一轮。如果恰好结束的时候，当下正在编的人无法把故事说圆了，也要罚喝酒。

因为谁说得更好是没有固定标准的，看现场观众评判。为了增加难度，一般而言，众人倾向于选择更为刁钻的版本，这样，下一个人怎么照着编下去，才算是有看头。

系统：“宿主，接下来的剧情，将得【双子的诅咒】相关线索，请注意别漏听了。”

简禾：“知道了。”

根据四位病友“热衷把自己惨兮兮的过去编成故事，供人欣赏”、“故事的主人公其实就是自己”的黄金定律，而现在又准备玩编故事的游戏，可以知道，待儿姬钺白编出来的故事，有八九映射现实。

酒筹转瞬就被抽个精光。姬砚奚抽了最短那根，另一手则执了一枚刻有“兽”字的棋子，率先编了个故事开头：“久以前，在一座深山的山谷之，活了一对魔兽。”

下一对抽的是“衍”字。左边那人道：“某天，大批魔兽涌入了山谷。”

第二个是孟或，他道：“母魔兽身怀六甲，出了个蛋。”

听“个蛋”时，简禾指节微蜷——果然，编造的故事开始在有意无意地与“双子”这个关键词靠拢了。

姬钺白气定神闲地听着，上没有露出任何异色。

孟或的版本取胜。下一对，摇出的玉棋上篆刻了一个瘦长的“偏”字，恰好轮了孟涟与姬钺白来编故事。

孟涟了，道：“蛋破壳以后，出现了只体积不的小兽，它们一个偏爱跑动，一个偏爱睡觉。”

姬钺白托腮，悠悠道：“蛋破壳以后，略小的蛋爬出了一头畸形丑陋、不堪入目、令人作呕的畸胎。略大的蛋爬出的小兽则漂亮又健康，父母由此格外偏宠后者。”

简禾听得认真，不错过任何一个字，但完整一句话下来，她心底却冒出了一阵诡异的寒意。

慢着，有儿不对劲。

根据情景，姬钺白代入的，应该是那个魔兽的弟弟。但他却形容它是“畸形丑陋、令人作呕的畸胎”。横看竖看，这个个词，都跟高挑俊美的姬钺白完扯不上关系吧？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简禾暂时找不逻辑关系，只能暂时将疑惑压下去。

因为姬钺白说的故事更猎奇，还有着惨兮兮的阴暗基调。之后，众人便开始围绕着小魔兽来展开故事，怎么惨就怎么编，故事越发漏洞百出、奇葩难圆。

而让简禾失望的是，姬钺白就只参与了刚才那一次。她旁敲侧击地多听他说句都没办法。

沙漏即将漏完之际，最后的一对人是姬砚奚与简禾，玉棋上刻了个“绝”字。

姬砚奚绞尽脑汁，才憋出了一个结尾：“终于有一天，这只丑陋的小魔兽受不了折磨，自尽了。”

众人嘘他。

“砚奚，你也太敷衍了吧。”

“就是，这么硬的结尾，三岁小儿也编，亏你说得出来！”

……

姬砚奚：“……实在圆不了了。”

“其实也不是圆不了。”简禾灵机一动，化用了丑小鸭的故事，道：“终于有一天，这只丑陋的小魔兽受不了父母的对待，离家出走，途险些落入悬崖。那一瞬，它的背上突然伸展出了漂亮的翅膀，脱胎换骨，绝处逢，从此天高海阔任它闯荡。原来它是一只仙兽的蛋，只不过是因为一个意外，才混入了魔兽的窝而。”

孟或静了片刻，感慨道：“历艰辛，终得圆满。喜欢姬夫人的这个结尾。”

“也是。”

“不敢当不敢当。其实这个结尾，也是从别处听来的。”简禾摆摆手，忽然察觉姬钺白放下了酒杯，双眸如最幽暗的子夜，正定定地注视着她，不知道在什么。

系统：“叮！姬钺白阴暗度—50，宿主净化力+100，血条值+20，实时总值：21。”

酒过三巡，一缕金灿灿的阳光自窗外漏入，原来外是旭日初升，云销雪霁。短暂的一后，孟涟兄弟带着琮因、筵青双剑，消失在了晨光。

回了姬家，昨天一晚没睡，大家都回房睡觉了。刚才在路上还没感觉，回房间后，头一沾枕头，简禾就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窗外是暮色四起。房没有灯。姬钺白就在她身旁，支着头，安静地侧躺着。

简禾拉开一条眼缝，于昏暗的室内勾勒着他的侧脸，思索着他说的那个故事。

偏爱哥哥的父母，漂亮健康的哥哥，丑陋畸形的弟弟……

一个身体畸形的人，再怎么装腔作势，至多就能在静态时骗骗眼力不好的人。一旦有动作，一切的伪装都无遁形。绝无可能做骑马、射箭、猎魔这类高难度的事情。

“畸形”可以pass了，那“丑陋”呢？

简禾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个荒谬的猜测——如果，他这个故事是在映射他自己，那有没有可能——姬钺白易容了？

乔迩的乔家就特别擅长易容之术，自然也知道如何鉴别。世界上最难辨真假的易容术，用的是人皮制作的具。这种具轻薄凉软，戴上后甚至能透出真实的血管颜色，栩栩如，不像用死物做的皮，戴上去跟糊了三斤粉差不多。

它唯一的劣势，就是需要定期更换，否则就失去弹性。还有一个无法消除、只能掩盖的破绽，就是在耳后能摸一根细细的线。

摸，还是不摸？

要是这里不摸，就洗清不了她的怀疑，之后，或许也不能找那么好的机了。

简禾犹豫着，像只警戒的仓鼠，观察了姬钺白许久，才悄声地支起了上半身，挪近了些。

桑落酒的气味幽幽的香气，醉人心脾。凑这么近了，他还没有转醒迹象，长发蜿蜒于脸畔，耳朵若隐若现。

简禾屏住呼吸，朝姬钺白的耳畔伸出手去，要撩起他的头发。

就在指尖快触他皮肤时，姬钺白倏然睁目。昏暗的暮色，他的脸庞半暗半明，淡灰色的瞳孔幽幽发亮，像一把啜满了粘稠的血的锋冷兵器。半不见沉睡之后的迷蒙，仿佛一直都是清醒的。

简禾心脏一紧，强烈的求欲令她的手在半空强行拐了个弯，落在了他的脸颊上，手心冷汗涔涔。

姬钺白没有动，只轻轻地扼住了她的手腕，目若寒星，不发一语，沉沉地望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简禾感觉，这段短暂的日子以来，他们互相维系的那些柔情蜜意、相敬如宾的表象，似乎出现了一道裂缝，泄露出了令人胆寒的真实。

姬钺白在他们之间划了一条界限。当简禾即将要对它发起冲锋时——他扬手，拒绝了她的靠近。她甚至没能靠近那条高压线，便被挡住了。

但是，这似乎是第一次，简禾隐隐约约摸了他的心防的位置——它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这个情形，按她一贯的做法，其实只要像从前那样，说些玩笑话缓和气氛，插科打诨，就能蒙混过关了。但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简禾心脏鼓噪，非但没有退缩，还凑近了些许，舔了舔有干的嘴唇，神差鬼使道：“姬钺白，刚才做了个噩梦。”

“……”

“在喝桑落酒的时候，你说了一个故事，里有一对魔兽兄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在梦里，总是不断看一些跟这个故事相关的情景。”简禾凝视着他，道：“姬钺白，听完故事的后半截，你可以告诉吗？”

姬钺白慢慢地松开了扼住她手腕的手，淡道：“既然做噩梦了，听得越多，岂不是越难忘记？”

简禾却摇头道：“不对。日有思，夜有梦，就是因为一直记挂着后续，才梦它。”

姬钺白没做声，翻过身，背对着她。

不怕他拒绝，就怕他不回应。姬钺白这个转身，简禾有种攻守位置倒转的感觉，莫名地飘飘然了起来，拽住了被子，像毛毛虫一样扭动着凑近他，拉了拉他的衣服，道：“来嘛，说嘛，不要假装没听，知道你还醒着呢。们可是夫妻呀，堂都拜过了，礼都行过了，一辈子都要在一起的，你还这么分，连个小故事都不肯编给听。”

听一半，姬钺白睁眼，喉结微微一动。

简禾却看不。只知道无论她怎么摇来晃去，姬钺白都不理她，终于有儿泄气了，嘟囔道：“小气鬼。”

却忽然听姬钺白道：“那个故事也没多长，三言语就结束了。你真的听？”

简禾精神一振：“。”

“那对魔兽兄弟破壳以后，漂亮的哥哥茁壮成长了。而丑陋畸形的弟弟，却因为外形而遭了父亲的嫌弃。”姬钺白凉凉道：“当场便被溺死了。”

简禾一怔。

等等，这个走向不太对，如果魔兽弟弟一出就被溺死了……那她眼前的姬钺白是谁？

本来以为故事此戛然而止，没还有后半段。姬钺白轻声道：“然而，在溺死了自己的孩子后，这个父亲快就后悔了。不是后悔杀子，而是后悔在妻子产完、还未恢复元气时就杀了那小魔兽。那头母魔兽，因为丧子而大受打击，陷入了癫狂之。”

角色也对上了——姬家杀掉双子弟弟的习俗，发了疯的前任老夫人……不过，时间还是对不上。前任老夫人是临终前那段时间才发疯的，之前那年，没听说有什么疯病。如果姬钺白的说法是真，那这老妇人，起码疯了二年了吧？

简禾拽住他衣服的手慢慢上移，轻轻地搭在了他的手臂上，这一次，姬钺白没有再甩开她了：“后来呢？”

“为了安抚发疯的妻子，他只好尽办法，从别的地方弄来了一个长相漂亮、瞳色相近的小魔兽，伪装成被他杀掉的孩子，送了妻子前，称‘之前的畸胎是个误，这才是们的孩儿’。母魔兽的疯病，因此不药而愈，这一家子，也重新过上了美满的活。”

简禾一阵心惊肉跳。

——原来如此。难怪他作为双子的弟弟，却能平平安安地活了那么多年。难怪了他与父系那边的姬家少年、还有现任的老夫人，在长相上没有半相似之处，惟独瞳色相近。难怪之前掌管家事的，一直是姬大公子，而他却浪浪荡荡，风流快活，四处猎魔。

因为姬钺白身上流的，根本不是姬家的血，跟实权沾边的事儿，自然没有他的份儿。只不过，时也命也，本来不属于他的一切，竟然被命运送了他的手里。

这样一来，也可以排除掉姬钺白易容的可能性了。

忽然了一个问题，简禾道：“那么，后来的那头小魔兽是被抢走的吗？他原本的家人呢？”

姬钺白道：“那些，就是跟这个故事无关的内容了。”

简禾张了张嘴，但话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罢了罢了，虽然还有多问的，但姬钺白能告诉她那么多，出人意料了。来日方长，剩下的，就另找机再问吧。

简禾拍了拍他的手臂，认真道：“姬钺白，谢谢你跟说那么多，这个故事，只有们个知道。”

姬钺白漫不心道：“一个无趣的故事罢了，你爱说便说，不在意。”

“好吧。你不在意，是自己保守秘密。”简禾笑眯眯道。

系统：“叮！主线剧情更新：咸鱼值—100，实时总值：2850。”

简禾浑身舒畅，打开了心动数值的页一看，心动值也飙升了40/100。

一下子升了10，简直是个飞！跃！的！进！展！

一场风波过去，简禾起了什么，支起了上半身，把手腕递了姬钺白前，道：“你快看，你刚才把手都捏红了，你手劲怎么那么大啊。”

姬钺白抬了抬眼皮，瞥了她一眼。

“你啊，连睡觉的时候，都要防备着有没有人靠近，不觉得累么？其实刚才也没做什么，就是觉得你长得好看，摸摸你的脸。”

原本是趁机解释下自己的可疑举动，但说着说着，简禾的嘴巴就有儿不正了：“你说，你这么讨厌别人摸你吧。你刚才要是没跟说完整个故事，搞不好，之后每个晚上都做噩梦，睡醒以后就天天乱摸你，哈哈哈哈哈哈……”

还没笑完，就有一道黑影从头上覆了下来。简禾被压得乎透不过气，身体都陷入了羽毛般柔软的床铺。姬钺白扼住了她的手腕，伏在她身上，微微笑道：“原来夫人做了噩梦喜欢乱摸人。你这么说完，倒有后悔这么快把部都告诉你了。”

简禾：“……”

她苦不堪言，暗道：“早知不嘴贱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拍击声。小蕊的声音在外传来，慌张又惊惧，道：“二公子！少夫人！出事了！”

系统：“叮！主线剧情【双子的诅咒】副本【人.皮..具】成功被触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咩咩、倪简、九天姬罗、午夜挥大刀的丧猫（x2）、无方之宴、闪闪惹人爱姑娘们的地雷，么么哒(づ￣3￣)づ

补完了，增加了2800+字，已经买过的读者们就不用重新买啦~

作者菌睡醒回来想看到好多的花花(*≧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