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 姬砚奚众辈踌躇满志,轻装出发。因所携行李较少,而且人人都巴不得早几抵达那邪门的“血壶道”、探个究竟, 故而都一改平日慢悠悠的作风,行进速度极快。如无外, 十之内,即可抵达目的地。

他们前脚才刚, 到了中午, 乔父乔母、以及简禾的便宜弟弟乔瑛,就后脚抵达了蝶泽。算上简禾刚失踪那会儿, 这才是他们第二次来蝶泽。只是,心境已经与上一次截然不同了。

在招魂还没成功时,他们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半月前,“乔迩复生”的重磅消息没有任何征兆地送到。虽然, 在书信之中,姬钺白已经亲自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乔家三人在狂喜之余,也在担心这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非得眼见为才能安心。

一上岁邪台, 三人连茶水也没顾得上喝一口, 就忙不迭地赶去见简禾。厅中, 乔母抱着她哭得肝肠寸断, 情持重的乔父亦是老泪纵横, 四人抱在一起说了许久的话。

不, 大概是姬钺白在信中叮嘱他们别跟简禾说太多招魂的事,加上乔父乔母对招魂术也是一知半解,故而, 整个晚上,他们都在有地把话题往轻松的方向引导,把乔家姐弟幼年的趣事翻出来说了一遍又一遍。

饭后,乔父让姬钺白陪他下棋。不,也知道,下棋只是个幌子,真的目的是借此机会询问招魂术一事。

乔母也很有眼色,提出让简禾带她在岁邪台四处看看,并把乔瑛也拉了。

要是在别处,乌灯瞎火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然而蝶泽的夜景灯火辉煌,盛名在外,岁邪台是最佳的观景台。简禾充当导游,带他们绕了一圈后,将困乏了的乔母送回了房间。乔母摸着简禾的手,感慨道:“在没来之前,我还当‘下第一仙府’之名是誉,如今一看,却是名不虚传……好了,都到门口了,不用送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房门合上,乔瑛无措地站在了一旁。自上回在乔府后院被简禾训了一通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她独处,也是第一次说上话。

简禾往回了几步,见他还是不动,了,诚恳地劝了一句:“姬家的守卫还挺森严。”

乔瑛懵了:“啊?”

简禾道:“所以,你没必要像根木头似的在这站岗一晚上的。”

“……”乔瑛羞愤欲死,磕磕巴巴地回道:“我当、当、当然不会了!”

这一下插科打诨,尴尬的氛荡然无存。

长廊静谧,乔瑛大感丢人,媳妇似的跟在简禾身后,偷偷瞄了她几眼,才鼓起勇道:“姐姐,你跟姐夫现在如何了?他对你好不好?”

这孩子……上一次还叫人家做“白脸”,这一次就乖乖喊“姐夫”了。姬钺白一个招魂术,就把一个潜在敌人收拾服帖了。

“好着呢,我要吃辣他不敢清汤,我要捏肩他不敢捶腿……”简禾嗤嗤直笑,转移话题道:“说起来,你跟戚家姐的婚事现在准备得怎么样了?”

阴影中,乔瑛的脸红了几分,偏还要故粗声粗地道:“也就那样呗,拜堂前都那么多事要准备了,到了成亲当日,岂不会忙得脚不沾地……”

简禾也不点破他的窘态,笑眯眯地点头着。到了地方,她止步在了林外,道:“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今你们都累了,好好休息吧。”

“知道了,姐姐你也早些休……”云散月出,也照亮了彼此的容颜。乔瑛的声音蓦地刹住,黝黑的面容血色尽失,呆然道:“姐姐,你的鼻子……流血了。”

简禾笑容凝了一瞬,悚然抬手在鼻下摸了一把。

苍白的指腹上,果真染上了一丝腥膻黏腻的血沫。好在血流得并不多,如今已经呈现出半干结的状态,凝在了上唇处。

不,要是它像水龙头一样咕噜咕噜地流出来,她也不至于要别人提醒才发现。

简禾:“……系统,我讲讲什么情况。”

系统:“因宿主使用不当,这具身体出了点故障。请宿主暂时将此事隐瞒下去,否则会阻碍到主线剧情的进展。”

简禾茫然道:“使用不当?”

系统:“是。如果你一直都安安分分地呆在这具身体里,自然不会有问题。可你忘了……你在中途紧急切换账号吗?这就对身体的稳造成了影响。但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确,除了流点鼻血,她就没其它的感觉了。

那边厢,乔瑛也看清简禾指腹上的血,呆然的状态回来。在六无主之中,一个最为可靠的人选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不由分说地搀着简禾,让她坐在石墩上,紧张道:“阿姐,你等着,我马上去告诉姐夫,让他来看你!”

“不用不用,问题!”简禾忙不迭反手拽住了他的袖子,道:“你就这样跑去,是让爹娘也知道吗?说了,还有四日我就要去潼关了,这个节骨眼上,就别你姐夫添乱了。”

乔瑛皱眉,恼道:“这能叫‘添乱’吗?你又不是……”原本说“又不是人”,可话到了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好含糊道:“反,好端端的怎么会流鼻血?你还说要去潼关呢,那么远的路,万一路上有个什么好歹,你让爹娘怎么办?”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紧张我。但真的不用大惊怪,我只是有点儿不适应这个身体而已。你姐夫也知道的。”简禾不慌不忙地拉了姬钺白入戏,诚恳道:“我要是不舒服,肯会自己告诉他。放心好了,我也算死一次的人了,现在可惜命得很呢。”

成功拉住了乔瑛之后,简禾亲眼看着他的房灯熄灭,才找了个干净的池子,冲掉了手和脸的血迹,若无其事地回了房。

出发之□□近,虽说大事都早已安排妥当,暂代主理家事的人也已经到位了。可际上,还是有很多琐碎的事情要处理。故而,乔家三人只在岁邪台住了两个晚上。

当姬钺白也在场时,乔瑛有好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他还是恪守了简禾的嘱咐,什么话也没说,憋闷地跟着爹娘回玉柝了。

两日后,光熹微,一行车队已经离了蝶泽。简禾已经好久没试那么早起来了,浑浑噩噩地跟着姬钺白出了门,在他好笑的目光中,游魂一样飘了进车里。

车内非常宽敞,除了矮桌以外,还有一床软绵绵的被褥——人在途中,难免会有露宿荒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那就只能在车上睡觉了。简禾蹬掉了鞋子,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了蚕宝宝,埋头睡到了中午,才被姬钺白轻声唤醒:“迩迩,起来洗脸,吃点东。”

简禾迷迷瞪瞪地睁眼睛,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歪到了姬钺白的腿上。

面具之中,一双漂亮的灰眸弯成了月牙:“还没睡够么?”

懒虫。

这个亲昵的称呼并未被他说出口。

那日,简禾一时鬼迷心窍,低头亲了姬钺白的疤痕一口。在事后,【地狱Bug条】1/10幅度地爬升到了3/10,估计,是因为这个动作有点儿太亲密了,不像是失忆的人会做的。

如她所猜的那样,姬钺白脸上的伤痕的颜色并不深,但终究还是留下了着色,那张曾经无暇的容颜已经不复当初,让人扼腕痛惜。

虽然,她那日的举动,足以让姬钺白打心底里相信她并无嫌弃之。但是,在外人面前,为了杜绝奇奇怪怪的流言,姬钺白注了此生都不会在人前暴露这个秘密。

简禾用热水洗了把脸,有点好奇到哪儿了,便掀起了窗帘,霎时,一阵惊心动魄感窜上心头——马车如今,竟是行进在了一棵断裂倒下的巨木之上的,粗壮的树身恰好夹起了一道堑之间的独木桥。

而就在距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是一条结了冰的瀑布,似一把晶莹的长鞘直插入冰潭之中,狂颠而起的万点水珠已凝成了银白色的尖锐冰条,于万籁俱寂中,冒着白茫茫的寒。

在星际时代,每个星球都被发殆尽,大自然的景观无一不被轻质钢铁、高塔、飞行器所取代,何曾有机会见到这样的奇观。

忽然之间,简禾起了那本封面印着她名字的“《仙途》测试报告”,一个奇怪的法油然而生——如果,她那个时代有个游戏可以模拟出如此逼真的景观,它的发者一会赚得盆满钵满吧。

只是,系统早就说,这里并不是游戏世界。她这个联未免多余。

简禾回来,问道:“这是哪里?”

“近路。”姬钺白轻笑道:“若是瀑布还未结冰,就不会这里了。”

简禾道:“因为路滑吗?”

姬钺白颔首:“若是能多几次近路,应该会比预计早两三日抵达潼关。”

姬钺白一语成箴。

众人且行且停,经城镇时,除非需要住宿或补,否则都是而不入。八之后的傍晚,他们就抵达了进入古战场前,最后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陇。说它是“世外桃源”绝对是抬举了它,顶多就是个残破的镇子,连瓦楞都黏满了灰。

不条件差,也没有挑三拣四的余地。了这儿,前方便是无边无际的荒漠。传说之中的潼关,就坐立在某一座的沙丘之后。

本来就已是冬季,越是往北方,温便越冷,遑论是昼夜温差巨大的荒漠,晚上绝非赶路的黄金时间。姬钺白便下令在这儿歇一个晚上。

可还别说,挂着“仙魔大战”这个如雷贯耳的招牌,每年都少不了冤大头来这儿“瞻仰古战场”,更有不少倒卖焚骨石的商人在此借道,故而,陇的客栈与居的比例接近一比一。寻遍这个旮旯地,把于破旧的、脏兮兮的、看起来像黑店的、装修品味不够好(?)的客栈都筛掉以后,众人屈尊降贵,包下了一个二层的客栈。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且一看便来头不,掌柜紧张不已。二战战兢兢地把房间收拾得妥当,杯碟都擦了好几遍,才敢把人领进去。

因为房间不够分,今晚简禾就得与姬钺白睡一个房间了。好在,他们住的就是这个客栈最好的房间,床还挺宽的,睡两个人是绰绰有余了。

木窗之外,传来了两声轻微的鸟喙啄木声。姬钺白窗,一只长相似隼、体型却大得多的凶猛鸟兽落在了他的手臂上,那叫一个威风凛凛,眼珠还高冷地斜睨了简禾一眼。

简禾:“……”

可对着姬钺白,它又是另一幅面孔了,抖了抖羽翎,方温顺地咧了又长又弯的鸟喙,一个尾指大的中空竹筒落在了窗棱上。

姬钺白拾起了竹筒,低声道:“回去跟着。”

鸟兽颇通灵,拍拍翅膀飞了。简禾凑到了他身边,往窗外探出半个身,叹道:“看起来好漂亮、好厉害啊,还那么话。它是那群朋友驯养的魔宠吗?”

“不是。”姬钺白揽住了她的腰,以免她真的站不稳摔下去。

他味深长地看了简禾一眼,笑得相当心:“是我的。”

简禾:“……”

看来,她刚刚无中拍对了姬大大的马屁啊……

拧了竹筒,一张卷成一束的纸条滑了出来,是姬砚奚的字迹。信中称,他们已经找到了“血壶道”的入口,中途遇到了两次邪物的袭击。受环境影响,对方显然比外面的要厉害得多。堪堪打退对方后,众人有惊无险地一直摸到了尽头。在漫的黄沙与魔之中,伫立着一座地图上没有记载的古城。被风沙侵袭多年,连城门石碑上刻的字也看不清了,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仴”字。

丛熙宗的弟子,还有那二十多个楼家人,要是没有死,应该都在里面了。

写完这封信,姬砚奚等人便一鼓作地进城去了。

“希望他们别出什么事吧。”简禾松了一口,接了纸条。

“滴答。”

一滴温热的水滴落在了纸上,凄艳的血花将纸化成了半透明。

简禾的脑海空白了两秒——不是吧,现在流?!

这几,未发生这样的情况。简禾不假思索地背身去,使劲地用深色的衣袖抹干净了血迹,同时将纸条揉成了一团,毁灭罪证。

姬钺白没看到她的动作,掩上窗户后,他转身来,将烛火吹熄了一盏,道:“明还要早起,早些休息吧。”

简禾含糊地点了点头,零星的一点出血已经止住了。然而,这平静维持不了多久,简禾胸口发闷,眼前黑了一瞬。

烛台“咣当”一声落了地。简禾浑浑噩噩地睁眼,发觉自己方才为了维持平衡,拽住了姬钺白的手。而他的中衣上,已经被一滩深得发黑的血弄脏了。

简禾:“……”

昏迷之前,她唯一的念头竟是——早不呕晚不呕,偏偏这时候呕,真是倒霉顶透了啊……不知会不会被当做是“阻挠剧情”呢?

不知了多久,简禾晕乎乎地睁目。她依然身处在那座破旧的客栈之中,只是,已经躺在了床上了。

视线模糊得好似蒙了层水汽。简禾困惑且缓慢地眨了好几次眼睛,却都是对不了焦。

“……”简禾震惊道:“我瞎了吗?!”

系统:“没有。副作用,会好的。”

简禾悻悻:“不早说。对了,这次你怎么不说我阻挠剧情了?”

系统:“宿主,这一次是顺应了剧情。你已经躺了两了。”

虽然成了半瞎子,但还是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床边不声不响地坐了个人,凉沁沁的大手搭在她的额头上。

简禾覆住了他的手,脱口道:“……姬钺白?”

片晌后,一个冷淡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认错人了。”

简禾:“……”

夜阑雨垂眸。与此同时,床铺微微下陷,姬钺白坐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把她的手拉了回来,握在自己手中,柔声道:“迩迩,我在这里。你睡一会儿吧。”

简禾:“……”大大,我才刚醒呢!睡了那么久睡不着啊!

还有,夜阑雨怎么会在这?他不是在汾婴圈地自萌的么?

夜阑雨向来不爱看旁人的这亲昵作态,冷哼一声,拂袖出去了。

姬钺白安慰了简禾几句,将她手塞进了被子里,方随夜阑雨离。

廊上空荡荡的,姬钺白掩上了门,道:“说吧。”

“你只有两条路可以选。”夜阑雨语平平地道:“要么,明继续原计划,将她带进古战场。不用任何人动手,里面的邪魔瘴足以加速她的死亡。要么,就让我带她离这里,稳之后,由你来接回她。”

旖旎的光线之中,姬钺白双目似是蒙了一层雾,哑然失笑:“这不是,根本就没得选么?”

夜阑雨也罕见地嗤笑了一下,颇不留情地道:“本来就是。逆改命的那一刻始,你就已经没得选择了。”

姬钺白道:“你说话可真不客。”

夜阑雨道:“我一向如此。”

“闲话不多说了。”姬钺白长吁一口,疲惫道:“什么时候?”

“不可拖。趁现在还未黑,越早离越好。”

此时,房内房外的三人,都以为这不是一次时机不太妙的“售后维修”。哪里知道,一次见面时,彼此间的关系已经产生了巨大的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脑洞小剧场/下章预告——

夜阑雨:这一次你想走,没那么容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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