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外暴雨注, 庙中草木皆兵。

黑夜滋生出了无穷的恐怖。忽然之间,神像那边发出了“哐”的一声。瞬间,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啊啊啊啊啊!”

“来了来了!啊啊啊!”

“么东西来了啊啊啊?!”

“啊啊啊啊老子不知道啊!”

……

风雨之中, 那“哐”声其实根本听不清晰,简禾反倒是被这些的吼声吓了一大跳, 满头黑线:“……”

温若流搭住了她的肩,凝目须臾, 笃定道:“只是个被风吹倒了的灯架。”

夜色中, 倒在地上的确实就是放着莲花灯的那个三条腿的木架,此刻横侧在地, 犹在晃动。

简禾点点头。

没么比贴着金大腿更让觉得安心。温若流怎么说也是剿魔大军的主力之一,在加入丛熙宗发光发热前,应该不会憋屈地折在这小地方吧?

不过,转念, 是因为温若流还没加入丛熙宗,没学过一日仙功,更无武器在手,又必须带着她这个拖后腿的队友……简禾晃晃头, 不敢多了, 心底的“十拿九稳”顿时化了“七上八下”。

发现那是个灯架后, 众的骚动才平息了下去。不知是谁出了个主意, 扯着嗓子喊道:“快来个, 把灯都点起来!”

“好主意, 谁有火折子?”

“这里, 我有!”

置身于乱哄哄的群之中,简禾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不妙,太多了。

江水的底部很浑浊, 故而尸女捕食的时候,依靠的不是眼睛,而是嗅觉。这么多的流浪汉聚在一起,身上气味冲天,跟活靶子没么不同。

这个时候,离得群越远,就越安全。

角落,有抖着手拾起了烛台,划拉了两下火折子。咫尺之遥照亮了一张鲜血横流、双目怒睁的面,朝下一看,其身躯早已被吃空了骨架。

他吓得跌坐在地,惊恐万状地大叫道:“了!已经了!”

原来在他们还自以为很安全的时候,身边的早已被无声无息地吃了个精光!

很应景地,破庙上空纵横交错的横梁传来了“沙沙”的声音,好似有么粘腻的东西在上方迅速掠过。

众又惧又怕地朝上空张望。屋梁上,左边声音才刚消失,后右上方又有指甲敲木头的诡异响声,动作快到只能捕捉到残影。

温若流的听力自然不是这些可比的,耳朵微微动着,于嘈杂中辨认极其细微的声响。

一、二、三……

一共只尸女。

而且呈东西南北夹击之势,将这里包围住了。谁先跑出群,谁就会为第一个被攻击的目标。

众的脚后跟开始挪动着往后退,紧张兮兮地背靠背贴在一起。倏然,一个腥臭的黑影自高处跃下,猛地张开了粘腻湿润的大嘴,猩红的舌尖从中射出,将一个来不及防备的扑倒在了地上!

简禾站得离这很近,故而清晰地听了一声喉骨断裂的“喀拉”声。这一攻击,式打响了混战的信号。回过神来的众争先恐后地处逃窜,一些甚至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冲到了大雨之中。

这实在是一招臭棋,在破庙中尚且能找到藏身之地。冲到空旷的地方,还是尸女最喜欢的湿润雨天,于是亲手将自己送上黄泉路。

这不,马上就有两只尸女随之飞扑出去了!

简禾自顾不暇,也只能匆匆看一眼,便埋头逃命了。

多亏了身上的术法,简禾与自家的金大腿才没有被汹涌的潮冲散。她的手腕被温若流拽得紧,灵活地在横冲直撞的中穿行,几个箭步奔回他们藏身的房间前。

温若流吹了声口哨,在房中早就听了动静的阿廉迅速解下了门闩。简禾后脚刚跨入,门闩就温若流反手插上了。

简禾大吸一口气,将阿廉一推,催促道:“快找地方躲起来。”

这房间中根本没几个家具,唯一能藏身的地方,不外乎就是角落的矮小破柜。

简禾道:“你是小孩子,应该装得下你。”

阿廉没有推辞,手脚并用地钻入了柜中。简禾这才随着温若流一同背靠着墙,躲在了一个接水的大瓷缸后。

现在不是硬碰硬、逞英雄的时候。“躲字诀”听起来很怂,却是在没有把握全身而退时,最能保全自己的法子。

尸女不仅靠嗅觉辨认猎,听觉也不错。此刻有雨声掩盖,他们身上也没有沾到血,要是躲在这里,别发出声音,还是有机会瞒天过海的。

庙中无灯,一开始,处奔逃的脚步声很多,伴随着惊恐而凌乱的求救声。只是大多数都还没找到藏身处,就被扑倒在地了。

忽然,门扉一震,一道猩红色的血沫溅到窗纸上,渲染化开。门外的大叫一声,在窗纸上印出了一个血掌印,痉挛的指尖将窗纸戳出了一个小小的破洞,才抽搐着滚落在地。

拉长的暗影投射在血纸上。尸女食肉的咀嚼声清晰在耳。简禾临大敌,完全不敢动,头皮和全身都炸起了一阵战栗的鸡皮疙瘩。

黯淡的光线穿过纸洞,一闪而逝,淡灰的瞳仁微微收细。温若流的手缓缓摩挲着那把今晚才重新上过弦的弩,无声地瞄准着门口。

倒在地上的已经没了气息了。尸女食饱喝足,却没有离去,反而趴在在窗纸上,嗅着上方残留的味道。

简禾心脏一紧。

不妙……万一这东西不愿离开,心血来潮地进来这房间中探探,那就糟糕了。

不多时,她的猜测应验了。

那微微耷拉着的纸洞前,一只浑浊发红的眼珠贴了过来,直勾勾地朝漆黑一片的屋中窥视。湿冷的雾气阵阵喷薄而出,使得薄纸一直在轻微地颤抖着。

明知在这么暗的光线下,自己又躲在水缸后,这东西是看不自己的。可在不小心对视的那一瞬间,简禾全身依旧涌出了一阵毛骨悚然、坠冰窟之感。

老天爷并没有听她“千万别进来”的祈祷。一条滴着血沫的长舌从洞中伸进,轻轻绞住了横埂在门后的木闩。

“咣”一声轻响,门闩坠地。两扇木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泛着恶臭的黑影飘了进来。

直至现在,他们才第一次看清这玩意儿的全貌。

尸女以溺水之为食,自己的模样居然也长得像腐尸。肿胀发蓝、略微起皱、泛着湿润水光的皮肤,双臂很长,直垂过膝,指甲发黑尖锐,指缝间有蹼,手上还拎着一块不知道从哪儿撕下来的肉。头上粘着稀稀拉拉的湿漉漉的黑发。一张松弛而耷拉的面皮上,皱纹满布,双目浑浊,没有眼皮。最下方是横裂的血盆大口,长舌悬挂在外,滴滴答答地淌着血。

温若流的身微微绷紧了。简禾能感受到他的紧张,自己亦是冷汗直冒,以双手捂住唇鼻,以求减轻被它发现的可能性。

说起来,这玩意儿长得实在恶心,跟青蛙和杂交出来的似的。

不知怎的,那东西竟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就锁定了他们的方向,饥肠辘辘地将头转了过来。

简禾的心脏高高地悬了起来——这怎么可能?他们躲在下风的方向,它怎么会那么快就发现他们?

……对了,她现在处在生理期!

虽然不是同一意义上的“血”,对于尸女而言,同样是一气味刺激。换言之,无论她躲到哪里,都一定会被发现。

尸女晃晃荡荡了一下,头一直朝着她,身子也随之拧了过来。说那迟那时快,瞅准这个机会,温若流手指一动,微微眯起眼睛,尖锐的弩|箭飞弹而出,一下子就扎进了它额心软绵绵的肉里。

乌云微散,月光转明。简禾才惊讶地看这东西的额头本来就是带伤的,估计,它就是被三个流浪汉用砖头拍打过的那一只尸女。

尸女凄厉地尖叫了一声,长舌猝然绷直,甩向了他们。温若流分毫不避,又放一箭,这下箭头直接穿透了它的舌头,将它整个狠狠甩飞,钉在了地上。它抽搐了好一阵子,终于不动了。

简禾惊疑不定道:“它了吗?”

“应该没有,不要过去。”温若流警惕地拦住了她。

他的指腹被锋利的弩弦割得轻微发红,习惯性地往箭筒一摸,补多几箭,却发现已经空了。

那日,用来对付林家庄的石像鬼的弩|箭,都来不及捡回来。这些都是他在闲暇时磨出来的,只有两支。

简禾压低声音,道:“别补了,我们赶紧吧,就算要躲也换个地方躲,这里不安全了。”

只尸女,两只冲到了雨夜中。无意外,此刻庙中还有一只活着,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

温若流微一点头,将矮柜的门拉开,阿廉抱膝坐在里面。要将抱出来时,简禾却忽然地拽住了他的手腕,示意他看廊的方向。

长长的纸窗上,浮现出了另一条瘦长腥臭的影子。

电闪雷鸣,轰然地劈亮了倒满了尸的空荡荡的廊。猩红的长舌隔着薄纸依稀可。

两对视一眼,几乎在电光火石间,就达了一致。简禾反手将阿廉塞回了柜中。房间的一角,有个巨大而沉重的瓷缸。今天从屋顶漏下来的雨水,被阿廉用小器皿盛好以后,都是倒到了这口大缸里面,还差一点就要满了。

温若流将这大缸推到了木柜前,顶住了阿廉藏身的柜门。简禾则捡起了地上的茅草,洒在了水面上,随后,不假思索地跨进了水中。

由于水缸狭窄,尤其是入口处,若是胖一些都会被卡住。现在一次坐了两个,无法面对面而坐,简禾只能缩着身,后背紧贴着温若流的胸膛,被他的手臂勒住了腰,坐在了他的双腿之间。

缸水满泻到了地上,好在,都被雨声掩盖住了。

在尸女转弯跨进来前,两同时大吸一口气,紧接着,就屏息潜进了冰冷的水中。

房门吱呀地被阴风吹开。尸女“嗬嗬”地喘了几声,踱入了屋中。瞥了同伴倒在一旁,它并没有露出么同仇敌忾的模样。只蹲伏在地上,在它的伤口上闻了又闻。

很快,它的目光就转向了落在地上的那把弩,那静止的金弦上还凝聚着一丝活的气味。

水缸之中,冷水灌入耳中,简禾身上的每一块立毛肌都在颤抖。她听不任何声音,也没有在水下睁眼的习惯,唯一让她安心的,大概就是身后的少年有力而稍微急促的心跳声了。

温若流微微眯起眼睛,隔着水,看了头顶荡漾的禾秆草,以及禾秆草上的一片阴影。

那只尸女趴在了水缸上,似乎是不懂为何那丝温阳的气到这儿就消失了。它猩黑的指甲伸入了水中,意图寻找猎。简禾能感觉到了那锋利的指甲若有似乎地在她的脸颊上搔刮着,捏紧了拳头,用了最大的定力,忍耐着不发出一丝声音。

好在,这时,有只手抚住了她的脸,无声地将她的脸转了个侧向。简禾紧闭眼睛,有些发抖,将脸埋在了温若流的锁骨处,小心翼翼地将口中的空气呼出去。

在杂乱的禾秆草的掩护下,这点细微的气泡似乎没有被尸女看。可它依然在上面徘徊了许久,不肯离开。

温若流的气息比简禾多,尚可继续忍耐。简禾犹挤牙膏一般,一点一点地呼着气,却还是挨不住胸腔中的气越来越少,胸骨胀痛,耳膜嗡鸣,心跳快得不规律,已经快憋不住了……

只是,根据温若流的表现,简禾可以推断出外面的东西应该还没,遂不敢轻举妄动,痉挛的手指痛苦地抓紧了他的手。

为了分散注意力,简禾不由开始胡思乱——难不她会为这个游戏里第一个憋的玩家?这副身挂了,应该就可以回去了吧?只是,憋也太痛苦了,她宁愿跳出去来个痛快……不对,现在不止她一个躲着,她要是撑不住,那温若流和阿廉也就……

拖延时间终非良策。就在她即将控制不住,要把最后的那口气泄出来时,身后一直沉默的少年忽然伸手,轻轻地捏住了她的下巴,示意她抬起头来。

简禾不由自主地随之仰起了头,温若流同时低下头来,两片清凉柔软的薄唇含住了她的嘴唇。

“……”简禾懵了半秒,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唔唔!”

温若流的手劲儿骤然加大,捏得她下巴生疼,同时缓缓地张开嘴唇,将自己口中的空气渡给了她。

没料到他会有此一招。毫无疑问,这一举动,总算是缓解了简禾的燃眉之急。

无奈,温若流的气息本身也剩余不多了,更不用说现在还分了一半给简禾。须臾,两均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轻微的窒息感。

好在,在水缸外徘徊的尸女总算转过了身去。瞅准机会,温若流迅速将头浮出了水面,吸了口气,在它听声音前,无声潜回水中。

这下不用他来喊了,胸口憋得快要爆炸、知晓保命要紧的简禾,已经非常主动地转过身去,捧住了他的脸,同时微微张嘴,含住了他的薄唇。因为动作太急切,还差点咬伤他的下唇。

温若流痛得眉头一跳,威胁地捏了她的腰一把,才又一次大发慈悲,将空气无声地渡了过去。

为了不浪费这珍贵的空气,必须让其中一完全含住另一的嘴唇,期间舌头难免会触,甜丝丝的糖味、药汁的苦涩感……不知不觉淌到了彼此的味蕾之中。

好似过了快一个世纪,简禾全身都要僵硬了,才终于感觉到身后的动了动,双足一蹬,坐直了身子。

温若流悄声探头,左右环视,在外徘徊、以及倒在地上的尸女都已经消失不了,地上只剩下一滩浓浓的血水。

系统:“叮!恭喜宿主取得就【进阶新手】、【能屈能伸】。奖励:衣 、食套装x1。”

听系统提示,可知危险是真的已经过去了。

“哗啦”一声,落汤鸡似的简禾站了起来。她的衣服、头发、鞋子都汲满了水,笨重地翻出来后,两合力将水缸挪开,将柜子里的阿廉拉了出来。

好在柜子里的空气够用,阿廉估计也吓得不轻。

三都没事,简禾大松一口气,蹲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道:“你没憋着吧?”

阿廉道:“然没有!”

而在这时,后方飞来了一件衣服。简禾低头一望,瞧自己的衣服今几乎是半透明的,脸一热,连忙披上了外套。

此地不宜久留,雨势已经小了很多。简禾在破庙中晃了一圈,佯作不经意地将系统发放的衣服和干粮都取了出来。

这些东西出现得太及时了。好在,同样是为了免除她的嫌疑,系统把这些东西放在了一个流浪汉的房间中,倒也说得过去。三依次换好衣服后,天已经快亮了。

破庙一夜,伤无数,不知道逃跑的现在在哪里、又能不能活下来。只是,这事儿注定不会掀起么波澜,毕竟,现下的们对“”一事早已怪不怪了。连自己也顾不好,哪有余力去为别伸张义?

简禾叹息了一声,捂住了阿廉的眼睛,匆匆地低着头,与温若流一同离开了破庙。

回到了街上,晨光熹微,开始有路在街上,才真有了“逃出生天”的感觉。

城门边,一个早点摊儿支着小旗,才刚开摊不久。三是最早到的一批客,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

阿廉到底是个小孩子,既惊且惧,累了一夜,早点都还没上,他就困乏地趴在桌子上打盹了。

温若流将一个装了包子的纸袋抛到了简禾桌子上:“吃吧。”

简禾拆开纸袋,吹了吹气,急不可耐地咬了下去。

饿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吃些暖的食,感受间的烟火气息,好让自己平复心情。

这包子是蛋黄流沙馅儿的,卖家也太实诚了,刚咬破皮,滚烫的馅儿就溢了出来。猝不及防,简禾被烫得“嘶”了一声,只得放下了包子,苦着脸扇风。微张的上下唇嫣红而湿润,犹涂上了一层明润甜腻的糖浆。

温若流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她的嘴唇。

简禾以余光察觉到,疑道:“怎么了?”

“没么。”温若流移开目光,咬了口包子,显然不说下去。

“对了……”简禾终于缓过劲儿来了,挠挠头道:“昨天晚上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反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忘了吧。”

温若流原本在看别处,闻言慢慢地将头扭了回来:“么?”

“反我们一一次,扯平了。虽然我是咬了你一口,可我真不是有意的,更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简禾视归地伸出了胳膊,道:“果你不解气,最多……我让你咬回我一次吧。先说好了,不要咬出血啊。”

最初,温若流是面无表情地在听的,显然心情不佳。可她把话全说完,他的心情显然又好转了,长长地“哦”了一声,懒洋洋道:“咬哪里?”

“手啊。”简禾晃了晃手,心道我不是都递给你了么:“不然你咬哪里?”

话音刚落,她马上就后悔自己将梯子递出去了。而温若流却没有给她退缩的机会,把玩着一个瓷杯,微微一笑:“我还没好,先欠着吧。”

简禾:“……”

这“先把你这头猪养着,够胖了宰掉”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不过嘛,她估计也没几天待在这里了。他最好别那么快“好”咬哪儿,那她就好可以躲过这一劫了……

天亮以后,江羱的城门前已经排好了一条长长的出城队伍。既有赶着牛车的同乡,也有拖儿带女的夫妻。

本来,就是因为江羱的水够多,住在这儿不会渴,才会有那么多的百姓涌进来。今旱灾的问题得到解决,比起流落他乡,大多数都会选择回归故里。

温若流与阿廉均不是江羱士,又轻装简行,去哪里都行,岂会安于滞留在这个小地方。最终,他们搭上了一支商队的便车,一路往北。

作者有话要说:  修好啦

——

感谢OrangeJuice、不要葱谢谢、九天姬罗、长衍、七夜流苏姑娘们的地雷,感谢日澄姑娘的火箭炮,(づ ̄ 3 ̄)づ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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