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禾对自己的新玩伴兼丫鬟还算不错, 施舍给了夜阑雨一张柔软温暖的毯子,还叫人进来搭了一张矮小的床,就放在她的大床旁边。

夜阑雨把毯子盖在头上, 不看不听不答话,仿佛成了一团空。

简禾撩他说了几次话, 他都不理人,还在生闷气, 倔得很。

钻入被窝后, 简禾撇撇嘴,没话找话说:“我警告你啊, 别以为可以趁我睡着的时候跑掉。我们威风寨从早到晚都有人守门和巡逻,就算让你翻出去了,佛心山一天到头都大雾弥漫,杂草丛生, 也没有修葺过的山路。在这里住了几年的人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不会迷路,你要是进山了,臭在角落也没人救你。”

夜阑雨的心思被说中了,在毯子底下睁开眼睛, 白玉般的小脸上闪过了几分不符合年纪的阴郁和不甘心。

“噗”的一声, 简禾把蜡烛吹熄了, 室内顿时笼罩在了一片昏暗中。

不知该说她经粗还是戒心低, 怎么说也是第一天才认识的陌生人, 她居然一点都不设防, 就让他睡在自己的床旁边。熄灯后不久, 大床上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夜半三更,确定她真的已经睡熟了,夜阑雨掀开了毯子。银色的月光透过门窗的雕花, 投落了朦胧的暗影。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地,凑到了帘子,从窗缝往外一看,院子外果真有人站岗。

身后的大床上传来了一声梦呓,夜阑雨抿了抿唇,明智地将帘子放下,无声地躺了床上。

难怪这家伙睡得么安心,原来她还真的没有夸大其词。只要她在这里叫一声,他恐怕连个院子的门也走不出去。

不过,要是她以为他会心甘情愿在这里呆一辈子,那就大错特错了。早晚他会找到机会逃跑。

翌日清晨,天都没亮,公鸡就打鸣了。

夜阑雨昨晚滚下了山坡,又被小女贼头简禾欺负了几次,又累又惊,在后半夜就撑不住眼皮,缠着毯子沉沉地睡过去了。

听见了鸡鸣声时,夜阑雨正值半梦半醒之际,就被人从背后踢了一脚。睁开眼睛看见了陌生的房间时,才想起来这不是噩梦,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小女贼头的手里了。

“起来,本小姐口渴了。”简禾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颐指使道:“还不赶快给我倒杯水来。”

夜阑雨深深地吸了口气,默念了两句忍耐,按她说的,在床头搁下了一个瓷杯,只是那黑着的脸、负粗鲁的动作,无一不显露出了他不情愿的心情。

简禾一点都不介意,喝下去后,就往镜子一坐,把梳子往夜阑雨手里一塞,嘻嘻道:“会梳头吗?给我梳个好看的头发吧。”

夜阑雨皱眉看着手中的梳子。他从来都没有伺候过别人,更不用说是摸女孩子的头发,此刻竟有点不知所措。他犹豫了一下,捻起了简禾的一缕黑发,有些怔愣。发丝又凉又滑,若不抓紧,就会从指缝里溜走……

个混世女魔头的头发,居然软成样,和她那副让人讨厌的脾气一比,真是大相径庭。

“快点梳,还磨蹭什么。”

人在砧板上,不得不低头。夜阑雨强行忍住了把她扔出窗外的冲动,不熟练地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梳。然而,他根本没有经验,控制不好力度,第一下就不小心简禾的几根头发给扯下来了。

简禾的脸抽了一下。

夜阑雨低着头,浑然不觉,还觉得自己梳得不错。

连番几次,简禾终于忍不住,把梳子抢了过来,瞪他道:“你是不是故意想把我变成秃子?!”

夜阑雨茫然地看着她。

“算了,我可不想变光头,还是我自己来吧。你给自己梳吧。”简禾嫌弃地推开了他,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打理好了,过头去,夜阑雨正皱着脸,用同等粗暴的手法给自己梳头。

简禾这下终于相信他不是故意的了。看不惯夜阑雨糟蹋自己的头发,她不客气地把人往镜子一推:“行了行了,连梳头都不会。坐好,我给你梳。”

夜阑雨抗拒地挣开了她的手:“我不用你帮我!”

“我偏要。我是主人,你敢不听我的话,我就让我爹剁了你喂狗。”简禾恶劣地捏了他的脸一下,把夜阑雨的脸都捏红了,只不过梳头的动作却轻柔得很,没有如夜阑雨想象那样“伺机报复”、也拉掉他几根头发,反而一点都没有弄疼他。

“行了,换衣服吧,我们今天要去练武场。”简禾从衣柜里扔了一件淡蓝色的衣服给他。

夜阑雨如临大敌地抖开了衣服,身衣服虽然不是水粉色的,但也是裙子!他生地抬起了头来,猝不及防地看到了简禾正大大咧咧地背对着他脱衣服。

夜阑雨呆了一呆,口中的话就说不出去了,脸颊一下子就漫上了红晕,慌忙撇开了头。

简禾换好衣服出来时,看见夜阑雨正还拿着裙子,僵硬地站在了房间的角落。

“你在面壁思过吗?”简禾上下打量他,明知故问道:“怎么还不穿?”

夜阑雨胸膛起伏,眼睛仿佛要喷火:“你不要太过分了,我说了,我不是女孩子,我不穿裙子!”

“昨天不还穿得好好的吗?”

一提起昨天,夜阑雨的声音就倏地拔高了,怒道:“昨天是你强迫我!”

一点就着、一逗就生,简禾第一次遇上么好玩的人,心痒痒的感觉又来了……她恶霸似的伸手将把夜阑雨推到了墙角中,开始扯他的衣带裙子:“好哇,那我今天也强迫你!”

“你干什么,放手、放手!”

面对简禾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可怕蛮力,夜阑雨仍然毫无还手之力,被简禾折腾得头发蓬乱,眼底浮出了一层耻辱的水光,又一次被套上了裙子。

次全面压制了对方,简禾洋洋得意地伸手搔他的下巴:“好了,起来吧,衣带还没绑好,我看你也不会绑的,本小姐心情好,帮你绑。”

夜阑雨盯着简禾近在咫尺的长睫毛,忍了一阵,硬邦邦地问道:“你明明会照顾自己,为什么非要我。”

“我会做是一事,想要是另一事。可还别说,你种什么都不会做的丫鬟,要是跟了别人,早被扔到后院喂猪、睡猪圈去了。”简禾哼了一声:“现在真不知道谁是小姐谁是丫鬟了。”

夜阑雨不肯说自己的名字和来历,但是看他的表现,简禾也能猜到,他以前必定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类型。唉,她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小祖宗来啊。

不过,也不算什么。简禾小朋友对于漂亮的人——尤其是已经属于她的,总是特别有耐心的。

被人看轻了,夜阑雨的眉头一皱,下意识就想反驳。可他又不想和强迫自己穿裙子的小恶霸说太多自己的事,显得跟她很亲密似的。

思及此,夜阑雨也“哼”了一声,冷冷地扭开了头。

“走吧,吃早饭,然后跟我去练武场。”

威风寨是山贼窝,在这里出生的孩子,从小就要习武。简飞寨主虽然不打算让女儿继承他的位置,但是简禾从小身体不好,为了强身健体,就让她也跟着练武了。没想到几年过去,一窝孩子里最出挑的人,居然就是他的女儿。

扫干净积雪的练武场上站了十个半大的孩子。山贼不可能教夜阑雨习武,他也没兴趣学,挑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不动声色地观察。简禾在一群同龄人中,无论是反应能力和力都名列茅,夜阑雨总算明白了她那股怪力是怎么来的了——肯定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别的孩子都听说了昨天来了一个很好看的姑娘,被简禾收去做丫鬟了,有的人则根本没见过夜阑雨的真容,好奇不已。

今日一看,走廊的角落里果然坐了个从未见过的、穿着素色长裙的小仙子,肤若凝脂,雌雄莫辩,柔弱又精致。

众孩子睁大了眼睛,哈喇子直淌,一个二个老往那边看。

小仙子什么都好,只就是一点,眼神凉飕飕的,仿佛带着刀子。他们虽然眼馋,可也不敢看得太明目张胆,生怕被瞪。

中场休息时间,身上出了一层薄汗的简禾在众目睽睽下,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夜阑雨身边,一屁股坐下来,命令道:“小黑,给我擦汗。”

夜阑雨瞄了一眼布巾,把它递给了简禾。

简禾不接,把自己的脸和脖子靠了过去,眨巴着眼睛,暗示意味很明显。如果不照做,不知道她又会做些什么让他无法招架的事,夜阑雨无可奈何,敷衍地替她擦了汗。

简禾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忽然躺了下来,枕在了他的腿上。

夜阑雨鼓了鼓腮,瞪着她:“你不要得寸进尺。”

“小气鬼,枕一枕怎么啦,你……咦,奇怪。”简禾翻了个身,好奇地隔着裤子,戳了一下他的大腿:“你的腿怎么么硬。”

不是瘦得皮包骨、摸到骨头的硬,而是一种微妙的结实感。简禾虽然也瘦,但是同一个位置戳下去,还是软绵绵的。

夜阑雨拂开了她的手指,板着脸道:“想枕就不要乱戳。”

“小姐脾气。”简禾嘟囔,舒舒服服地多躺了一会儿。

就是这样,种每日被迫穿上裙子、被当做女孩子来“折磨”的噩梦,持续了接近一个月。夜阑雨愣是没有找到机会逃走,与简禾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时不时就被她得七窍生烟。简禾每天都能找到新法子折腾他,可每一次只要动手,他都会迅速落到下风去,被简禾搓揉按扁,甚至被欺负出眼泪来。

好几次快要疯的时候,夜阑雨都忍不住想破罐子破摔,当着简禾的面把裤子脱下来,证明自己是男的。

好在,仅剩不的涵养,还是制止了他做出这样粗俗的行为。

如果真样做了,不就证明他已经被这窝粗俗的贼人同了吗?!

一个月后的某个晚上,简禾洗漱以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钻到了床下,翻箱倒柜,兴致勃勃地拖出了一个铺满了尘的藤箱子。

看见脏兮兮的箱盖,夜阑雨倒退了一步,警惕道:“干什么?”

“是好东西。”简禾把箱盖子打开,里面又铺了一层防尘的布,底下整齐地放着许多书:“都是我爹给我带回来的,我们一起看吧。”

夜阑雨望了一眼封面,不屑道:“不就是《山海经》嘛,我早就看过了。”

“《山海经》?”简禾猛地抬起了头,亮晶晶地看着他:“你识字?你看得懂上面的故事吗?”

夜阑雨一愣,点了点头。

“太好了!那你念给我听吧。”简禾抖干净了书上的灰尘,跳到了床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期待地看着他:“来呀。”

夜阑雨抱臂,冷冷道:“念给你听也可以,以后你不能强迫我穿裙子。”

简禾爽快道:“成交。”

夜阑雨这才坐到了床上,翻开了书。《山海经》的故事不算复杂,一些生僻字他也看不懂,但是故事大意难不倒他。

“原来这个故事是这样的。”简禾把下巴磕在了他的肩膀上,兴高采烈道:“我们威风寨没人识字,我现在总算明白它的意思啦。”

书页明显有折角和经常翻动的痕迹,夜阑雨问道:“那你之是怎么看的?”

简禾理所当然道:“我看图画,然后自己编故事啊。”

夜阑雨:“……”他的额角抽了一下。

他从来都没见过她这种人,一次都没有。

简禾催促他:“快继续快继续,下一个故事又说了什么,我要你念给我听。”

……

翻了三个故事,夜已深了。简禾听得困了,终于心满意足地缩进了被窝里。夜阑雨把书合上,下了床。简禾把蜡烛吹熄,喊了他一声:“小黑!”

夜阑雨回头看了她一眼。

简禾巴巴地看着他:“以后每天晚上睡觉,都念一个故事给我听吧。”

蜡烛熄灭了。夜阑雨坐在床上,冷冷地瞥了那颗缩被窝里的小脑袋一眼。

每天晚上?

想得美。

傻子,真是傻得不轻。她不会以为——念个故事就代表什么吧?

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跑得远远的,也不来。些书,就留着个傻子自己慢慢看吧,他才不稀罕。

威风寨的孩子习武从不间断,简禾天天带着夜阑雨过去,众孩子都习以为常了。天,休息的间隙,简禾有事离开了一阵。夜阑雨正坐在廊下看书,眼前忽然笼罩下了一片阴影。

一个满头是汗的男孩子把一条充满汗酸味的布巾举到了他面前,鼓起勇道:“喂,你也替我擦一擦汗呗。”

嗅到了那股汗酸味,夜阑雨脸色一变,立即捂住了鼻子,嫌弃地看着他。

别的孩子并不知道个小仙子是带把的,早就蠢蠢欲动,想和夜阑雨搭话了,纷纷挤了过来:“那我也要擦汗!”

“我也要……”

“你们在干什么?”简禾一来,就看到了他们正在拉夜阑雨的书,连忙跑了过去,挡在了他面前,瞪他们:“不许你们欺负他!”

夜阑雨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我们没有欺负他,让他给擦擦汗也不行吗?”

“就是,以前你有好玩儿的都和我们分享,一次就藏着掖着,太不公平了。”

“别的可以给你们玩儿,只有他不行。”一连半月,每晚的睡前故事,让两人的关系迅速拉近。简禾现在已经把夜阑雨彻头彻尾地当成了自己人了,看不得他被人占便宜,过身去,把夜阑雨的上半身搂住了,理直气壮道:“他是我一个人的,只能被我一个人欺负,你们谁都不许碰。”

毫无防备下,夜阑雨的脸就陷入了她的胸口,耳根一下子红得像番茄,整个人都僵硬了:“……”

简禾浑然不觉,把凑热闹的孩子都赶跑后,才蹲在了夜阑雨面前,皱眉道:“他们刚才没有欺负你吧?”

等耳根的烫意褪去后,夜阑雨把折了的书页展平,冷哼道:“没有。”

同时,在心中微讽地想:欺负我最的人,不就是你吗?

“那就好。”简禾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说个好消息给你听,我爹明天要带我们去山里抓野兔。你抓过野兔吗?”

“没有。”

简禾熟练地躺了下来,笑得毫无阴霾:“我就知道你没有。我已经和爹爹说过明天把你也带上了,我教你抓,我兔子抓得可好啦,以后你负责抓给我吃,听到没有?”

夜阑雨手指微微发抖,眼底寒光一闪,用最大的定力平静地答道:“好啊。”

傻子,可是你光明正大地放我离开威风寨的。

逃跑的机会终于来了,看我下山以后,怎么找人收拾你。

作者有话要说:  24小时内还有更新哟(⊙v⊙)

感谢六月念姑娘的地雷,么么哒(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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