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又问了几句话,明雪都红着脸结结巴巴地答了,直到出了小楼才有一刻警醒,然而细细想来,才发觉这个未来的少夫人问的都是一些很寻常的问题。

大约还是初来乍到,不大安心,毕竟是个孤苦伶仃的姑娘,明雪想着,心头就泛上了怜惜之意。

V384也没搞清楚妲己的目的,却也没问,它几乎都有些同情傅离苏玉卿这哥俩,尤其是苏玉卿,这次的任务目标是傅离,他纯粹是顺带的,想一想上个世界差点被折腾疯了的秦王,V384第一次感受到良心的责备。

晚上苏玉卿过来了一趟,送来不少东西,妲己没见他,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苦笑了一声,吩咐明雪好生照料着,离开了。

傅离在苏家的住处是早就安排下的,就在苏玉卿的住处旁边,江湖世家规矩不多,从妲己的三楼看去,正好能看到那两个差不多大小的院子。

V384疑心妲己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妲己只是在窗台处站了一会儿就拉上了竹帘,点上两根蜡烛,关了房门就去睡了。

苏玉卿透过窗看着那仍有亮光的小楼,心里怜惜又愧疚,索性披衣下床寻了一口金刀来到院子里练武,他的身体其实并没有完全好起来,即便是师父不在,他也清楚,他这样的情况,至少也要同全阴之体双修三次,才能恢复得和常人一样。

他真的不想再逼迫许姑娘,他这辈子前二十年都在担惊受怕,直到遇见她才有了改变,这里头感激的成分占了多少他不知道,只知道她一出现,他的眼前才有了颜色,这个世界才开始鲜活,她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苏家的血煞刀法对身体要求很高,苏家子弟无不是天生阳气充足,经脉宽阔,苏玉卿即使不能修炼武技,却也硬生生凭借着异于常人的天资将内力修炼到了他这个年纪的武者所能达到的顶峰,练起刀来虽有滞塞之处,威力却很不凡。

金刀倒映天边圆月,血煞劲风掀起地上落叶,苏玉卿一式刀法练完,脸色微白,正在这时,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响动,侧耳细听了听,原来是傅离不知为何也没有睡,正在练剑。

苏玉卿没有去打扰傅离,停了一会儿,剑鸣刀啸声一同响起,恍若金石相击,一夜争鸣。

妲己安睡了一夜,坐在梳妆镜前梳理头发时,V384期期艾艾地说道:【昨,昨天晚上,苏玉卿的好感涨到了九十六点,傅离涨到了五十一点……】

关键是妲己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V384实在是憋不住了,就那两根破蜡烛点着,就能有这么好的效果?就算是真的一夜没睡,到底能代表什么嘛!

妲己食指轻点V384寄身的玉石,红唇微勾,柔声道:“于苏玉卿,我是个被他逼迫失身的弱女子,我越是悲伤不安,他越是怜惜愧疚。于傅离,我是被他亲手推出去的未婚妻,我越战战兢兢,他就越心心念念。”

许青嫣的人设其实一开始就是有问题的,名剑山庄要冰封剑谱,傅离为此娶她,几乎有些被迫的意思,即便表现得再淡然,也不免有一些不耐。在这个节骨眼上青云门被灭,许青嫣毁容之事先放在一边,她以冰封剑谱为最后底牌,求名剑山庄为许家报仇,傅离心高气傲,本就不满冰封剑谱之事,能怜惜于她就怪了。

妲己一来这个世界就遇上了苏玉卿,没有用那个触动傅离神经的未婚妻名头出现在傅离面前,反而更让傅离记挂起婚约,他又不得已为表弟性命袖手旁观了白术并苏家管事逼迫妲己的事情,等同于亲手送她上别人的床,偏偏事后他身份暴露,妲己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让他记挂的同时又有些异样的懊恼,至少短期之内,是没有第二个姑娘能给他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了。

而男女之事,只要能给对方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夜阑人静几回魂梦,不说深爱,至少也能起几分单恋的心思,对傅离这样骄傲的人来说,一场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单恋,足够一生铭记,想起一回,疼上一回。

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自家公子是真的疼爱未来的少夫人,为了亲手替少夫人报仇,完全放弃了医道,每日里同苏家子弟一起习武练功,刻苦到连家主都看不下去,勒令他减少练武时辰。

与此同时,苏家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婚事来,虽然不能大办,但苏家人脉广阔,少主成婚的大日子也不能办得太过寒酸,苏夫人对此很有几分经验。

婚期要赶在白日热孝之内,这里头挑的黄道吉日不免就有些寻常,好在苏玉卿身体一日比一日见好,苏家二老高兴还来不及,即便这样也没有抱怨妲己的意思,苏夫人怕她一个人伤心,又知道自家儿子做过的混账事,平日里经常过来安慰。

妲己不需要安慰,许青嫣需要,按着许青嫣的性子,遇到这种事,哭也要把眼睛给哭瞎了,这样即便是再和善的人都要起几分火气,妲己自然也拿捏了这个度,哭也哭得恰到好处,苏夫人来了几趟,越发怜惜。

苏家上上下下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里,只有傅离和他带来的百名名剑山庄弟子有些不是滋味,这些天那位许小姐虽然足不出户,但美貌更甚武林第一美人云雪仙子的名头已经传了出来,尤其自家少庄主的脸色一天比一天不对,又隐隐有风声说是表少爷得许小姐的手段不大正当,许多弟子们都为自家少庄主不平。

傅离却已经没时间关心这些风声了,他幼时习剑,十一岁小成,十九岁大成,此后游历天下遍寻剑道真谛,对自己的剑了如指掌,然而这些日子,他渐渐发觉自己的剑越来越快,几乎到了无法自控的程度,几次和苏玉卿切磋,都差点控制不住下杀手,他心里清楚,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苏家的请帖遍发江湖门派,几乎排的上号的武林门派都会过来观礼,傅离的父亲傅老庄主最早收到请帖,也是最早到的一个,此间发生的事情傅离早已在飞鸽传书中讲明,故而也没有什么尴尬的地方,苏家主办了一场小宴,特意接待了自家连襟。

小宴妲己推拒了没来,苏玉卿有些失望,傅离心里也有一些失望,他知道这样不对,可他就是想多看她几眼,或者说是……让她看他一眼。

傅离从没有想过自己原先压根看不上的婚事竟然会在他心头萦绕那么久,夜阑人静之时,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初他没有答应地那么爽快,是不是结果就会不同,她帕子上的泪痕他舍不得洗,却想亲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傅夫人叫了自家儿子好几声,都没有听见应答,心里纳闷,不期然瞧见他怀里素色帕子的一角,顿了顿,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几分笑意,推了推傅老庄主,努嘴让他看。

离席之后,看着苏玉卿去往小楼的背影,傅离顿了顿,转身背道,走到院门前才发觉自家娘亲正等在院子里。

“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傅夫人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傅离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来。

傅夫人见状,料想是小儿女的事情,不由得笑了,“难得见你这个样子,我还当你跟你爹一样,是块木头呢。”

傅离默然,傅夫人伸手去摸他怀里的帕子,他本能后退一步,抬手护住帕子,傅夫人笑得更欢快:“还跟娘藏起来了,有本事你娶了人家回来,也不让娘看啊。”

“娘,不是你想的那样……”傅离哑声道:“这是许姑娘的东西,我过几日要还给她的。”

傅夫人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许姑娘是谁,她看着傅离道:“你对人家没心思,拿人家帕子做什么?这也是胡乱拿的东西吗?女子名誉大如天,还过几日再还?”

她每说一句,傅离的脸色就白一分,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条沾染着泪痕的帕子,“娘,我只是……”

“只是什么?”傅夫人逼视着自家儿子的双眼,“你知道这事要是传出去,能活活逼死一个人?你也是读过书的,该知道礼义廉耻,藏什么不好,藏一个要嫁给别人的女子随身之物?”

“她本该是我的人!”傅离忽然大声地说道。

傅夫人看着他,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傅离虽然不是个闷罐子,但一贯喜怒不形于色,连她这个做娘亲的,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态的模样。

话音落下,傅离一顿,周身气机都变了变,随即低声说了一句:“方才……一时魔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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