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萦见他不答,看了看桌上饭菜,又看向他鼓起的腮帮子:“这么晚才吃?别太急了,慢点。”

贺庭轩回神,尴尬地低头快咽下了口中的饭,这才说:“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想在书院吃,下了课就赶过来,只是郊区离内城远,到家天都黑了。”

青萦说:“还差这一顿不成?饿久了对身体不好。”

贺庭轩露出一个笑,有点傻气:“没事,偶尔一次,这次为了过节,都十多日没回来了。”说着,忍不住偷看她。

有吗?青萦都不记得他走了多久,还觉得时间过得挺快,眨眼人就回来了。但是毕竟这里是他的家,感觉肯定和她不一样,思家之情可以理解。

有青萦陪着,贺庭轩吃饭度慢下来,吃了好久才终于觉得饱了。

青萦不让他吃完就睡,自己坐在一边,让他在屋内走动走动。

贺庭轩看了看她的打扮:“你刚洗漱完?夜里冷,回去睡吧,我自己走动,放心,你说的我都记着。”

青萦也觉得有些凉了,只是不好意思扔下人回去,见他这么说,便顺势起身回内室睡觉。

被子今日刚被丫鬟们晒过太阳,热乎乎的,躺下去舒服得不得了。青萦惬意地叹了一口气,昏昏欲睡。

贺庭轩在外室走了几圈,忍不住就往内室走,走一圈,就往拔步床那瞄一眼。

青萦见他来内室散步了,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赶走了她的睡意,索性同他说起话来:“之前你说父亲那边派人去南城了,不知可有消息?”

靖安侯派人调查的事贺庭轩得知后一点不设防地告诉了青萦,青萦觉得情理之中,预料之内。但是她一点都不担心。原主当时陷害嫡姐的办法,可能谁都查不出来,这件事除了萧贺氏怀疑,根本找不到证据。

大概半年前,因为原主一次晚饭时吃了一道凉菜、一道卤肉和另外一荤一素,第二天腹痛如绞上吐下泻,并伴有热、头晕、全身无力的症状,那一次,她差点以为嫡母给她下毒了。后来请来的大夫医术高明,她难受了两天,症状慢慢消失。

事后她追查原因,由于手中无人,还怂恿了萧重,结果萧重查了许久,根本没找到下毒之人。反倒她自己被萧贺氏倒打一耙,那做菜的厨娘是萧贺氏的人,不仅半点没有被罚,还反口怪她每日里挑剔多要求多,比大小姐还精细。

原主不信她吃的菜没问题,既然没人下毒,她就怀疑是菜不对。后面半年,她66续续又点了这四道菜,拿身边的下人试验,分量少,但会有轻微症状,时日久了,慢慢得出结论,是凉菜的问题,卤肉偶尔也会有。至于为什么她症状这么严重,其他人却没闹出事来,除了她当日吃得过多外,原主只能认自己运气差。

于是,婚礼前两天,原主利用嫡姐与她别劲头的心理,用激将法让嫡姐房里的丫头抢走了她点下的凉菜和卤肉。吃不吃,她没有把握,会不会有效,她也不确定;但是最后的结果是,她赌赢了,萧文萦不仅吃了恐怕吃得不少,第二天症状非常严重。

这件事,哪怕查起来,也是萧贺氏的错。且不说查不到这菜的问题,即便查到了,她半年前就已是受害者,萧贺氏当时还包庇了厨娘,如今这样,不过是萧贺氏咎由自取。

所以青萦根本不担心靖安侯的人能查到什么,查到了估计对萧贺氏更加失望。只是她有些记挂她的姨娘,想问问房姨娘如今怎样?她怕原主这样激烈地夺走萧文萦的一切,被逼急了的萧贺氏会直接对房姨娘出手。

如果她来的再早一些,她一定不会这么做,这样的办法,逃出了萧家,却肯定害了自己的生母,太激烈,太自私了。过去的日子真的苦,可姨娘是好的。

贺庭轩以为她担心父亲不信任她,安慰:“上次回来还没消息,明天我问问父

亲,你放心,父亲不是迂腐的人,你做的情有可原他不会怪你的。”

青萦身子侧向外边,头枕在手臂上,说:“我不是为这个,我担心我姨娘。她原本身子就不太好,出嫁那天,嫡母还在不忿我带走了嫡姐的嫁妆,我怕她把气出在我姨娘身上。”

贺庭轩下意识说:“姑姑不会的……”说了一半猛地停住,这个他还真说不好,姑姑对妾室不喜他小时候就知道了,转了话音干巴巴地安慰,“这也不是你的错,不至于生气吧……”

青萦叹了一口气,对方是萧贺氏的侄子,又受过关照,这样想自然没问题,可她却是萧贺氏的眼中钉肉中刺,就怕房姨娘凶多吉少。唯一的希望,是她那不负责任的爹爹,希望他能护住房姨娘。

“不说了。明日你帮我问问,若人还没回来,也烦请公公帮忙打听打听。你去洗漱吧,夜色重了,容易着凉。”

贺庭轩应下,心情沉沉地拐去了浴室。

两人如今还是同洞房夜那般,中间隔着巨大的空间睡在一张床。因为贺庭轩很少回来,所以青萦没主张折腾,就这么将就一晚不是什么难事。以后贺庭轩常住家里了,再想办法,或者到时候已经纳妾,那就直接能安排厢房了。

第二日是中秋,贺家的二房、三房、四房全都来侯府过节。男人、女人、孩子,闹哄哄的一簇又一簇,既热闹又嘈杂。

贺庭轩还在念书,她们这房的麻烦少一点。老大家就不一样了,贺敬轩已经上朝为官,在翰林院当值。外间,不知哪房的叔叔似乎在对贺敬轩说前段时间的朝堂之事,言语中有略微不满之意。

青萦看向大嫂,听到外面对话的张氏脸上笑意淡了一淡,又重新挂上。

再侧耳听外间的声音,此时似乎是贺敬轩开口了,青萦听他从容不迫地一一道来,立足中正,有理有据,不卑不亢,说得对方哑然无声。看来,这位侯府长子不是庸人。

此时再看内室,大嫂张氏已经笑得真切,而二房夫人却没多少笑意了。

青萦觉得有趣的很,单单这么一个中秋家宴,同是姓贺的一家人,就已经展露了多少众生相?

“轩嫂子,你是南城来的,人家都说南城最是繁华,你给我们说说那边什么样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直接点了青萦的名,引得众人纷纷看过来。

青萦端着笑望过去,见她坐在三房的席位上,再看看左右几人,便大概知道这是二房的庶女了。二房拢共两个女儿,都是庶出,一个嫁了,这个十四五岁的模样,也该定亲了。

“南城繁华的是它的南北水运,因各地商人常汇聚在南城,往日看着天南地北的东西,便总能在城里看到。只是我们闺阁儿女总在家中,很少有出去的时候,要说具体怎样的繁华,实在惭愧得很,我去了几年也没亲眼见过。”

对方失望地“哦”了一声,又看向她身上的衣衫:“那人家都说江南的丝绸特别好,轩嫂子你觉得呢?京城的果真更差吗?”

青萦抚了抚袖口,轻笑:“妹妹恐怕再好的料子都见过吧,哪里会稀罕这些?江南每年的确都会有新兴的好料子,不过都会第一时间进贡,或者被商人带到各地。布料是没什么差别的,只是款式绣花可能不太一样。江南婉约点,我们北方大气些。妹妹如果好奇,我那有几匹烟罗,回头送给几位妹妹做衣裳试试。”

听到她们说这个话题,女人们总会有很多好奇心,只是青萦答得平平无奇,大家便有些失望。但失望中,作为京城的贵妇人,又觉得理该是这样,南边再好,能有她们京城好?

只有几位姑娘们,听说几句话就有了烟罗,心里高兴了一些,看着青萦都觉得她可亲了不少。

几匹烟罗收买不了人心,但是能让这些小姑子们消停点也是合算的。

/>  家宴结束,青萦就让小绿带人去库房拿软烟罗,未出嫁的姑娘一人一匹。又找了适合婴儿的好缎子给大房。至于靖安侯正儿八经的嫡女,她又额外加了一副江南的头面。

丫鬟们找来了东西,她一一查看完,每份都写了签子,让人第二日就送去。

安排完这些,丫头们出去时掀开帘子,青萦看到外头立着一人。

“你怎么不进来?”她喊贺庭轩。

贺庭轩见她现了自己,一慌,同手同脚地跨进了屋。

“怎么了?喝醉了?”青萦见他全身僵硬,稀奇地问。

贺庭轩摇摇头,仔细看着她脸上的微笑,嘴唇阖动,不出声音来。

青萦觉察出不对劲,贺庭轩的脸色太难看,对她的态度也太过小心翼翼。她慢慢扶着桌角坐下来,抬头看着他,问:“出什么事了?”

贺庭轩像个犯了大错的孩子,低头站在她的面前,不敢看她脸色,依旧不敢出声。

青萦心里一沉,想到昨日的谈话,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沉声说:“到底怎么了?你这样我很慌张。”

贺庭轩听了,低声说:“对不起。”

青萦藏在袖中的手把袖口揉成了一团,吐出一口气:“你不用总跟我说对不起,出了什么事,你说。”

贺庭轩抬眼,紧紧盯着她的神色,怕她受不住,小声说:“刚刚……我去找父亲了……南城的人已经回来了,他说……”

青萦的心沉到了谷底,死死盯着他,声音大了一些:“说什么了!”

贺庭轩说:“回来的人说,萧家的房姨娘,婚礼结束不过五日,就急病去了。”

青萦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她问:“去了?急病去了?”

贺庭轩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点头。

青萦猛地起身,想抓住他的手臂,谁知脚下软,歪斜着要倒下。贺庭轩连忙出手扶住她。

青萦顺势拽住他的袖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她身子是弱,但怎么可能刚好我走了五日,她就急病去了!”

贺庭轩撇开眼。

青萦心中更加确信有内情:“说啊!”

“青萦你别激动,你的姨娘肯定希望你过得好。”

青萦闭眼,缓了缓不断上涌的气血,慢慢自己站稳了,一点点松开他的衣袖,平静了语气直视着他的眼睛问:“我姨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贺庭轩却不敢看她清凌凌的眸子,再次撇开视线,含混在嘴里回答:“因为谋害主母,被萧夫人……轮棍打死的。”

“不可能!她两个膝盖早就跪坏了,天一冷就犯病,怎么爬的起来去谋害萧贺氏!”青萦又悲又痛,说完,却觉得自己又有何立场在这里指责萧贺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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