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果晚上的晚饭是烤鸡。

他吃的时候他的那只肥噜噜的黄鸡就站在旁边无辜的看着他。滚子闻到香味也凑了过来,喵呜喵呜的叫着。

陈立果瞅了他一眼,丢给他一半鸡肉。

狼擎还没有回来,据说是出去打猎了。这个季节的猎物是最肥美的,正是适合战士们外出打猎的时候。

滚子和陈立果两人都开心的吃着自己鸡。

陈立果吃的满嘴都是油,这鸡虽然大,但是肉质却非常鲜美,烤过之后皮酥肉很是美味。

半只鸡陈立果一个人吃完刚好合适,他吃饱后打了个嗝,伸手拍拍自己鼓鼓的肚子,然后就准备去河边洗个手。

当然,半只鸡对于滚子来说还太少了,于是这只猫吃完后慢慢的把目光移到了跟着陈立果的那只肥鸟身上。

依旧黄嫩嫩的肥鸟还在叽叽直叫,完全没有感觉到滚子的威胁……

好在陈立果注意到了,他瞅了滚子一眼,道:“不能吃啊,那是你弟弟。”

滚子有点不开心,喵呜喵呜好几声,像是在和陈立果讨价还价。

“不可以!”陈立果一字一顿的说,“这是我的心爱的小鸡/鸡。”

滚子:“……”

陈立果带着他心爱的小鸡就去河边洗手了。

这个世界没有肥皂,但是已经有了皂角,据说浮蝶已经弄出了简单肥皂,干脆有时间去找她要一块吧。正在这么想着,陈立果忽的被人从身后重重的推了一下。

陈立果一时不察,直接落入了水中,他一脸茫然的朝岸边看去,才发现推他的人居然是部落里的祭司。

那祭司已经六十多岁了,在原始世界已然是高龄。他脸上画着黑色的图腾,正恨恨的盯着陈立果,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陈立果差点没破口大骂,但他为了不崩人设,只能伸出手轻轻擦去了自己脸上的水,告诉自己,自己是柔弱的水中白莲,骂人这种事情是不对的……

那祭司说:“你这个邪神!”

陈立果泪光盈盈,悲伤的咬唇不语。

祭司愤怒道:“一定是你蛊惑了我们的族长,不然他绝对不还可能这么偏袒你,——”

陈立果缓缓从水中站起,他喉中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怕自己一说出话来,就是一句干/你爸爸。

祭司说:“我总有一天要亲手烧死你!”他说完,用拐杖重重的击打了一下地面。

陈立果微微苦笑,泪水划过眼角。

这一幕是如此的凄凉,柔弱无助的奴隶知水,被充满了恶意的祭司威胁。他不但被狼擎威胁回了部落,还被部落里的人这样残酷的对待……

浮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浮蝶本来是来找狼擎商量件事,但却没想到,会看到这个模样的知水。因为狼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浮蝶很少来狼擎的部落,而知水更不可能向从前那样去浮蝶的部落了。

浮蝶看着知水站在水中央,表情落寞,看着那个欺负他的祭司离开。然后他缓缓的爬出了小河,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回家去了。

浮蝶的心好像被什么揪住了,她在憎恶自己的无能。若不是没能成功的杀掉狼擎,知水也不会面临现在这样残酷的局面。

一个背叛主人的奴隶再次回到主人身边,想来也该猜得出,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浮蝶看着知水的背影,表情凝重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陈立果还不知道自己凄惨的模样被浮蝶看见了,他现在语气温柔的把那个祭司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一遍。

陈立果说:“我要和狼擎告他的状!”

系统对陈立果这副小人嘴脸真是无言以对,别看陈立果每次被人欺负的时候都是一副啊,我这么柔弱求求你别这么对我的样子。但是这人告起状来绝对是轻车熟路。

先是暗自垂泪,然后等狼擎问起怎么回事,就说不怪那些人,都怪自己,都是自己不好。

狼擎接下来很配合的会问哪些人。

陈立果就说,那个穿麻布扎马尾辫的blabla,那个裹着黄鹿皮的blabla……好像怕狼擎搞不清楚,他说的格外详细,说完还会补一句:你可千万别怪他们。

听完这一切的狼擎会冷漠的对陈立果说他是活该,谁让陈立果背叛自己,这本就是一个背叛者应有的待遇……

陈立果闻言会哭的更加厉害。

然而这两人都是在套路,因为狼擎虽然嘴上那么说了,身体却很诚实——只要陈立果告了状,那接下来的几个月都不用看见骂他的人了。

当然,老祭司是除外的。

今天陈立果又说自己被祭司欺负了,说他把自己推进水里,那水好冰,好深,还以为自己会死在里面。

狼擎沉默两秒,他听着陈立果的叙述,还真以为部落门口的小溪能有多深了……事实上陈立果就算站在里面,也不过是到小腿而已。还有至于水冰……现在夏意还没有完全消去,大部分部落里的人都裸着上身。

狼擎把陈立果揽入怀中,摸着他的头,说:“让祭司去浮蝶的部落教化他们吧。”

陈立果:“……”啧,这个办法可以。

反正浮蝶是肯定不敢弄死祭司的,弄死一个部落的祭司,那就等于同这个部落开战,现在狼擎要弄死浮蝶跟玩儿似得。浮蝶绝对不会这么愚蠢,不过虽然她不会弄死祭司,但怎么恶心他可就不一定了。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下。

祸国妖民的陈立果今天也依旧那么的美丽动人。

今年春天的万花节一过,浮蝶的部落里又多了十几个孕妇。浮蝶部落的生产率从来不用担心,因为她们部落里大部分都是女性,只有很少的男人。

陈立果本来以为,自己被狼擎带走之后,浮蝶的命运完成度可能会下降。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在狼擎的部落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浮蝶的命运完成度不但没有降,还反而涨了,她似乎想通了什么重要的事……

陈立果真的是越来越佩服这个姑娘了,和胸无大志的他比起来,这姑娘简直就是穿越人士中的精英典范。

狼擎没有弄死浮蝶,完全是看在陈立果的面子上。

不过自从知道狼擎是自己的老乡后,陈立果就更爱演了。

狼擎回来的时候,看见陈立果坐在床边发呆。

狼擎把猎物随手放到一边,道:“知水?”

陈立果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慌乱的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他道:“我没事。”

狼擎心想你又被谁欺负了,他道:“为什么在哭。”

陈立果苦笑一下,他说:“我、我没有哭。”

狼擎走过来,擦干了他的眼泪,他道:“不要哭,出什么事了。”

陈立果轻声哽咽,他道:“几十日没有下雨了,他、他们都说是因为我……”

这个夏天特别的难过,因为自从入夏之后,这里几乎就没有下过一场雨。部落旁边的小溪已经干了,不远处的湖水也落下去了大半。

如果还不下雨,那这个夏天肯定会特别难熬。

但是系统给陈立果的天气预报却是接下来的一周都没有雨,并且根据系统的推测,这场旱灾是躲不过了。

原始世界比野兽更可怕的是天灾。

狼擎说:“谁说你了。”

陈立果眸光忧郁,微微摇头。

狼擎说:“告诉我。”

陈立果却还是不肯说。

狼擎见状有点生气,他猜到了说的人肯定挺多的——不然陈立果绝对一个个的告状了。

狼擎说:“不要难过,有我在,他们伤不了你。”

陈立果轻轻苦笑。

太阳灼热着大地。对于常年在三十度以下的人们来说,三十几度的天气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巨大的灾难了。

部落里不再有人走动,大家都待在通风的地方,做一些简单的活计。

陈立果在烤他的鱼,这鱼是从狼擎搞出来的,肉质鲜美,还没有小刺,烤干之后撒点盐,吃起来的味道和陈立果很喜欢的小鱼干一样。

天气热,滚子就跑进丛林里避暑,所以陈立果只站了只眼巴巴的看着他的小黄鸟。

现在这只鸟已经不小了,但是还是一身黄毛,摸上去翅膀和身体都肉呼呼的,一看烤起来味道就很好……哦不对,是一看就很可爱。

这鸟还特别的通人性,每次陈立果烤肉的时候就凑过来卖萌,让陈立果分它点骨头啃。

滚子不在,陈立果就大方的把鱼分给了小鸟一半。

小鸟一边吃鱼一边蹭陈立果,它的习惯大概也是和滚子学的,跟只猫咪似得特别会撒娇。

鱼肉的香味顺着炎热的风在陈立果四周弥漫开来。

因为狼擎的整治,终于没人敢当面说陈立果的坏话了,但是大家还是喜欢在私底下悄悄的说,比如这一次这么久没下雨,就有人说是陈立果搞的鬼。

作为一个可以预测天气的祭司,陈立果在众人眼里自然是有些神秘,如果他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还好,问题是他却美貌又年轻。简直就是夜间故事里那种坏妖怪的完美化身。

再加上原部落老祭司的刻意宣传,陈立果在众人眼中的形象越发的妖魔化。

这几天狼擎都不在,据说是和浮蝶研究水利设施去了。

浮蝶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她不但知道很多知识,还能将这些知识转化成生产力。

陈立果周围又有人开始低低的诅咒陈立果,陈立果耳朵尖着呢,听到这声音立马转过头去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被陈立果一瞪又不说话了。

这要是换了之前,部落里的老祭司肯定早就挥着拐杖到陈立果面前来揍他了,但是狼擎把祭司放到了浮蝶部落去一段时间。

浮蝶也没客气,在这祭司面前摆了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然后非常非常坦然的说这些东西都是神的恩赐,神还说知水也是恩赐,让他小心点,惹怒了知水就等于惹怒了神。

祭司不信,但又被眼前的东西震撼,于是纠结了半天,觉得肯定是知水把神给蛊惑了——就像他蛊惑狼擎一样。

眼前的人肤白如雪,眸子也好似最昂贵的宝石,他的眼神有些忧郁,在这严酷的夏日里,竟是面前还燃着一堆柴火。

越看这人越觉得碍眼,祭司心想也只有邪神能在这么热的天里还那么靠近火堆了。

陈立果是不知道祭司的想法,他要是知道估计会冷漠的露出笑容。毕竟他可是在三十八度的情况下,还去吃火锅的人,这三十三度的天气算个屁……

狼擎好几天没回来了,部落里的人都有些躁动。

祭司自言自语的念着咒语,好像这样就可以把眼前的人赶出自己的视线了一般。

陈立果一点都不怀疑,如果狼擎又出了什么事,眼前这群人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剁了。

又过了三天,狼擎终于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还给众人带来了好消息,说他们找到了新的水源,应该可以让大家安然的度过这个夏天。

这是好消息,众人都欢呼雀跃,然而那个老祭司的表情却有些阴沉。

狼擎对着陈立果说:“浮蝶捣鼓出了新的东西。”

陈立果有点好奇问是什么。

狼擎说:“她叫那东西为水泥。”

陈立果:“……”

狼擎说:“修房子很好用,这泥土非常的坚硬。”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的抚摸着陈立果的头发,眼神显露出丝丝的忧郁。

陈立果察觉了狼擎的异样,他疑惑道:“怎么了?”

狼擎说:“她想见你一面。”

陈立果似乎有点明白狼擎的意思了。

狼擎说:“去吧。”

经过这一段时间,浮蝶的命运完成度终于到了九十多点,还在缓慢的增长。让她命运完成度增长的东西似乎从行为变成了想法。

浮蝶在思考自己到底该走怎样的一条道路,而现在,她似乎摸到了头脑。

浮蝶见到陈立果,对他的第一句话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面包决定思维。”她期待的看着陈立果,似乎在等待陈立果的回应。

然而陈立果却是注定要让浮蝶失望了,他露出茫然之色,说:“什么?”

……真的不是,虽然之前已经确定过,但浮蝶还是心存侥幸,她再一次失望,但好在这失望的情绪并不浓重。

浮蝶轻轻叹息,伸出手抱住了知水,她说:“知水,如果你是该多好。”

陈立果从浮蝶的叹息中感到了一种孤寂,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理解浮蝶,她注定是孤独的。

陈立果曾经也是孤独的,但他现在不是了,因为还有狼擎在,可以陪着他一起演戏。虽然不能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但是飙演技还是件很开心的事嘛。

浮蝶说:“我想的太多,做的太少。”她眸色忧郁,看着知水,“抱歉。”

陈立果道:“我能感觉到,你是特别的。”

“谢谢。”浮蝶知道知水从来都是温柔的,他就算被人欺凌侮辱,也从未给怨恨——陈立果如果知道浮蝶在想什么,大概会脸红,他没有那么好啦嘻嘻嘻嘻。

浮蝶说:“狼擎对你好么?”知水被欺负的画面,一直是她心中的一个坎。

陈立果微笑着点头,他说:“还不错。”

浮蝶苦笑,她道:“狼擎真奇怪。”在狼擎回来的时候,她以为狼擎会杀了自己。但狼擎却没有,不但没有,还依旧同她合作。虽然条件苛刻了许多,但到底是没有将她逼入死角。

“我应该喜欢这里的。”浮蝶说,“毕竟我还要在这里待这么久呢。”

陈立果故意露出懵懂之色。

浮蝶笑了,她说:“知水,我真的很想你。”她的目光,透过了知水,看到了另一个和知水相似的人。

他们不光是模样,连性格灵魂,都让浮蝶感到格外的亲切。

陈立果终于知道为什么狼擎在让他来之前,表情会那么奇怪了,因为浮蝶一边和他对话,她脑袋上的进度条一边在往前涨。

隔了那么多年,她这才放下了心中想要回到原来世界的执念,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陈立果听到系统说,快满了,要不要和狼擎告个别?

陈立果悚然道:“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系统冷漠的说:“哦,那算了。”

陈立果:“……”

浮蝶头顶上的进度条终于是满了,她说:“我现在弄出了水泥,可以再考虑调一下比例,然后建几个大型的蓄水池,这样夏天就没这么难过了。”

知水安静的听着。

浮蝶说:“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蓄水池……唉,冬天也太冷了,好在有煤,就是一氧化碳有点不安全。”

她絮絮叨叨,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想法都说给了知水听,也不管知水是不是能听懂。

知水靠在她的肩头,似乎睡过去了。

浮蝶还以为是他太累,也没有去打扰他,直到夜幕降临,浮蝶才发现了知水的异样。

她叫了一声:“知水?”

靠在她身上的人软软的倒在了她的怀里。

浮蝶的表情凝固住了,她颤声道:“知水,你怎么了?”她发现知水的皮肤冰凉,然后颤抖着手探了探知水的鼻息。

没有,没有鼻息。

浮蝶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在做噩梦,即便是在这炎炎夏日里,她浑身的血液都好似被冰冻结了。

浮蝶说:“知水,你不要吓我。”

知水给不了她回应了。他躺在她的怀里,美的依旧好似一副画。

浮蝶看着知水,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她呆呆的坐着,直到狼擎走到了她的面前。

“把他给我吧。”狼擎好像早就猜到了这一切,他对浮蝶说,“他走了。”

“什么叫走了?”浮蝶说,“你早就知道他会z-i'sa?”

狼擎缓慢的摇头,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将知水从浮蝶怀里抱了出来。

浮蝶看到了狼擎眼里的温柔。

她疑惑的说:“你就一点都不难过么?”

狼擎却低低的笑了,他说:“我和他一直在一起。”

浮蝶觉得狼擎疯了,看到知水死去的他,是真的疯了。

狼擎说:“好好过吧,不要辜负知水对你的期望。”他说完,转身离去了。

浮蝶想要追上他,却看见狼擎上了滚子的后背,消失在了茂密的丛林之中。

那是浮蝶最后一次看见狼擎,她看着他的背影被夜幕掩盖,和黑暗逐渐融为一体。

狼擎消失的几个月后,浮蝶趁着狼擎不在收编狼擎部落时还在想,如果狼擎回来了,会不会又和她打一架,那这次,她能打过他么?

不过就算打过狼擎,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她想要抢夺人已经不见了。

“族长。”有人在叫浮蝶,“你要的东西弄好了。”

浮蝶扭头看去,看到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知水二字。

“嗯。”浮蝶说,“以后有人走了,就刻一块石碑吧。”她低下头,拿起了属于知水的衣服,打算去附近,给知水做一个衣冠冢。

在出门的时候,浮蝶抬头看了看天空。

这里的天空是漂亮的嫩蓝色,简直像未经雕琢的美丽宝石。

衣冠冢慢慢的垒起,浮蝶看着那石碑,低下头亲了亲上面知水二字。

“知水。”内心似乎隐约的感到了什么,浮蝶轻轻的叹气,她说:“我真的不想忘了你……”

可是真的会敌过时间么?会不会当她某日再看见眼前的墓碑时,却已经记不得知水两个字与她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浮蝶微微苦笑,伸手将墓碑上的灰尘一点点的擦干净,她说:“知水,如果我忘了你,你在梦里提醒我好不好?”她同知水做下了这样的约定。

然而直到她寿终正寝,她的梦里,都不曾出现过那张已经被岁月模糊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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