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
一时间, 魏家小院里安静如鸡。
杨冬燕自是不用说了,在意识到自己秃噜嘴的同时,她就知晓大势已去。假如今个儿只有熊孩子刘侾在场, 那倒是极易糊弄过去的。可刘修也在啊, 作为永平王府的袭爵人, 他兴许是比不上安平王世子, 但跟寻常人比起来,还是很能耐的。
至于其他人……
刘侾现场表演目瞪狗呆,先是瞪圆了眼睛看着跪倒在地的大哥,又抬头满脸震惊的看着杨冬燕。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最终定格在了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的傻样儿表情上。
而魏家人则是集体木了, 如果说, 窝头没提刘修的王府世子身份,那兴许方氏等人还绷得住。
可都说了是王府世子, 结果人家世子殿下二话不说就双膝跪地……
震撼我全家!
杨冬燕沉吟了一瞬,觉得都这会儿了, 似乎再想隐瞒也瞒不住了。至于矢口否认是真没必要, 除非她就不想相认了。
但不可能啊!
她先前只是觉得没找到好机会, 毕竟真要她亲自上门拜访, 且不说门房放不放她进去, 就算真的一切顺利,那也不符合她的预期。
就这么拖啊拖的, 啊噢, 上辈子的大孙子带着小孙子上门了。
仿佛就像是被抛弃的良家女子顶着大肚子拉着小娃子,找上门来要渣男负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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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心情挺微妙的。
“你咋认出我的?”杨冬燕没否认,也没让上辈子的大孙子就这么跪在冰冰凉的院子里,伸手拉起了他后, 唤他进了堂屋里。
刘修顺从的完全没了他往昔的气势,要知道,就算是他在青云书院里刷好感度时,该端的架子也是少不了的。而此时,他真就像是一孙子似的,任凭老太太牵着走。
听到老太太的问话,刘修略有些哽咽的道:“父亲告诉我了。”
“哈?他告诉你啥了?”杨冬燕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先前自己做的那番预告,好像是说她得了阎王爷的恩赐,会还阳一段时日,来府上探望儿孙们。
然后呢?
这不就是她随口瞎扯淡的吗?咋就当真了?还猜到了所谓的真相?
一时间,杨冬燕陷入了可疑的沉默之中。
刘修却不知道他奶脑补了这许多,只老老实实的回答道:“父亲说您最近会回到阳间来,尽管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来的,但家里人多半都心里有数。再一个……老祖宗,您如今这副模样其实同您生前有几分相似的。”
有吗有吗?
杨冬燕一脸的狐疑,她又不是没照过镜子,咋就没发现自己如今这副尊荣跟她上辈子长相相似呢?
“主要是言行举止,神态方面几乎是一般无二的。”刘修补充道。
“行叭。”杨冬燕也没在这事儿上过多纠结,只让刘修坐下,“来,跟我说说府上发生了何事?”
刘修本能的认为,老祖宗是无所不知的,就算真有什么事情逃过了老祖宗的法眼,估摸着也是她来到人世间以后的事儿。再一个,昨晚间祠堂的那顿由他爹主导的单方面殴打,于他而言实在是印象深刻,当下他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他还不是直接说昨晚的事儿,而是从他四处托关系打算将刘侾塞进青云书院开始说。
杨冬燕格外有耐心的听着。
到底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对刘修那性子,那肯定是心里有数的。刘修打小做事儿就特别有条理,哪怕只是吃饭喝水这等小事儿,那也是按照一定的顺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也因此,甭管什么事儿交给他去做,身为长辈别提有多放心了。但坏处也不是没有,那就是得耐心。
好在,刘修的性子较之十年前,还是有所改进的。他寥寥几句带过了刘侾的荒唐,就说到了他同窝头的相识。
杨冬燕这才醒悟过来,噢,她还有一个大孙子呢。
“窝头啊!你们站在外头干啥?进来进来。”杨冬燕冲着堂屋外站成一溜儿的儿孙们招招手,等窝头进来后,她还下意识的摸了下他的手,感觉冰冰凉的,立马张嘴就骂倒霉儿媳妇,“大牛媳妇你在磨叽啥呢?不知道拿个暖手炉过来?你儿子从外头回来,你都不知道心疼一下?再说了,这来客人了,就没人端个茶水过来?”
小杨氏飞快的转身,以跟她那庞大的体型极为不符的敏捷飞窜出去,不一会儿就端来了茶水,还搓着手心对刘修说:“那个啥世子,喝茶喝茶。”
猪崽也忍痛从她那屋里端来了点心,也放在了桌子,正好听到她娘这话,她惊讶的看了刘修一眼,随后才道:“柿子?柿子你吃点心吧……南陵郡咋那么多柿子呢?”
最后那句话她是压低声音嘀咕着,可这会儿堂屋里也没人说话,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世子和柿子的发音还是有着明显不同的,但刘修真没心思跟个小胖姑娘计较那么多,他只道了谢,主动倒了茶恭敬的递给杨冬燕:“老祖宗,请喝茶。”
杨冬燕一脸理所当然的接过茶,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刘修就将他如何同窝头相识,以及偶然间看到窝头正在翻阅的一本书笔迹格外熟悉后,便寻了借口要过来翻阅,之后便确定了那书是由他二叔亲笔所写。
之后的事情就更明了,他带着那书回了府上,将大致事情告诉了他爹,他爹勃然大怒,当天晚间就动用了家法,将他二叔好一顿抽打。
“唉,真是孙儿的错,是孙儿误会了二叔。待稍后回到府中,我便去找二叔跪下认错。”刘修一脸的愧疚,在看到老祖宗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事情出了什么岔子。
老祖宗的事情,他爹娘并未刻意隐瞒,尤其在确定不日就会发生还阳一事后,更是说了这些年不停给供奉的事情。自然,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家里一度需要他们这些当儿孙的誊抄书籍供给老祖宗一事了。
当然,王爷王妃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他们的说法是,老祖宗在地底下认真苦读。
说真的,刘修不太相信。
而到了如今,在亲眼看到了老祖宗之后,他信了供品一事,却更是否了认真苦读的事情。很明显嘛,老祖宗这是给她新的孙子要的书籍。
啊噢~老祖宗又有新孙子了。
刘修心疼的看了一眼至今为止都一副魂游天外模样的小堂弟:“侾哥儿……”
他不叫还好,这一叫就坏事儿了。
只见刘侾仿佛被突然叫回了魂儿一般,整个人猛的起跳,就跟原地爆炸一般,扯着嗓子就嗷了一声,随后伸出手指指向杨冬燕,一副震惊到了极点的模样:“你你你……”
杨冬燕也在看他,不过片刻,她就又将目光落在了刘修身上:“你方才说,我如今的模样同我生前有不少相似之处?”
“是的。兴许单看五官尚不明显,眉眼之间有特别多的熟悉感,还有言行举止,简直同以往一般无二。”刘修认认真真的回答道。
“那为啥他没认出我来?”
刘修:……
刘侾:……
这个问题就问得很好。
要么就是刘修孝感动天,哪怕老祖母过世十年了,那音容笑貌依旧深深的烙刻在他的脑海里。
要么就是刘侾是个混账玩意儿,以前口口声声的说着最在乎老祖宗了,实际上老祖宗都出现在他眼前了,甚至都得了提醒了,他还是没认出来。
明面上是二选一的答案,实际上其实就是一个。
但刘修是弟控啊!
他疯狂的思索着,想方设法给弟弟开脱,忽的他抬眼看了看四下,随即一脸痛彻心腑的道:“老祖宗!您怎么能住在此等破烂污秽之地呢?”
杨冬燕正在思考要如何痛骂刘侾这个小混蛋时,冷不丁的就听到刘修炸了,顿时愣住了。
刘修还在表演:“看看,看看这地儿!老祖宗您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然而,他的表演无人配合。
猪崽看看他,又看看周围:“这不是挺好的吗?”
“好?”刘修看了看这个胖成球的小姑娘,忍不住问道,“我家老祖宗从未住过此等低矮的房屋!”
“不啊,我们家以前住乡下的,我哥说,最穷的时候,奶连白面馒头都吃不上。”
刘修被镇住了,他本来是想借机岔开话题,万万没想到……
“不对啊,家里不是给供品了吗?”
杨冬燕白了他一眼:“是啊,给供品了。一开始是红彤彤水灵灵的大苹果,后来那苹果就脱水了蔫巴了,难吃得要命。还有那供糕,发霉的!都长绿毛了!我骂了你爹,还有你二叔,这才吃到了正常的供品。”
是这样吗?
刘修并不知道最初的那些事儿,况且他爹娘也不会将这种黑历史告诉儿子的,多丢人呢!
自然,刘修也不是很想拿父母的黑历史来给小堂弟脱罪。因此,他很快就扯到了别处:“老祖宗可知,为何昨晚我父亲会对二叔动用家法?”
“不是你们以为窝头是他的私生子吗?”说到这里,杨冬燕牙疼的看了一眼方氏,“这就是窝头娘,你瞅瞅,你仔细瞅瞅……算了,也别瞅了,你二叔是无辜的。”
“也不是很无辜。”刘修飞快的看了一眼方氏后,默默的心疼了一把他二叔。但他还是决定牺牲二叔来解救他的小堂弟。
当下,刘修就将刘二老爷昨夜遭受莫大惊吓之后,将自己办过的蠢事儿全暴露的事情,尽数告诉了杨冬燕。
末了,他还强调道:“二叔在外头给小寡妇置办的外宅,都是雕栏画栋的,还是带有假山流水荷花池的,可比老祖宗您如今住的这个院子……唉,父亲虽然冲动了一些,但好像也没做错。”
杨冬燕斜眼看着他。
打小看着长大的孙子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她还能看不透?
这分明就是弃车保帅嘛!
将刘二老爷祭天的同时,成功的保下刘侾,当然还有尚未调查清楚事情真相就对亲弟弟动用家法的永平郡王。
基本上就是,牺牲一个刘二老爷,保全老刘家的其他人。
还真别说,哪怕杨冬燕猜到了个七七八八,还是被刘老二气到了。
“你回去先别跟你爹说我这儿的事情,先让我狠狠的骂一顿这俩,我让你爹再揍一顿你二叔好了,有些人啊,他就是不打不成器!”说着,杨冬燕还瞥了一眼怂成一团的刘侾,“呵呵。”
刘侾:……害怕。
他意识到了,此时的自己还是当个摆件吧,多说多错少说少错,闭嘴当哑巴至少他哥还能捞他一把。
见他一副怂兮兮的模样,杨冬燕果然没有怼他,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收拾刘侾有的是机会,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
看了下周围,杨冬燕沉声道:“有些事情也必须跟你们说清楚了,我原是永平王府的老太妃。”
沉默了许久许久的方氏,这次是真没绷住,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拉都拉不起来。
显然,杨冬燕只会心疼孙子,不会心疼儿媳妇。只瞥了一眼这倒霉儿媳妇,她就继续往下说。
“大概是十年前吧,我因为重病不治身亡。哪知,我的魂魄飘到了阴曹地府后,却没办法跟其他鬼魂一样,正常的投胎转世。阴间的老鬼告诉我,我的三魂七魄是不全的,而魂魄不全就没办法进入六道轮回,如果一直滞留在阴间,总有一天会魂飞魄散。”
在场众人:……
哪怕聪明如刘修,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怀疑他家老祖宗是不是又在瞎扯淡编故事了,听到这里也是忍不住提起了一颗心。
无法轮回转世,还会魂飞魄散???
太吓人了!
杨冬燕并不看他们,只低着头,语气沉痛的道:“我当时都已经放弃了,想着就这样吧。哪知,之后不会阎王爷就召见了我,说感念我生前功德无数,命判官查了我的情况,得知是当初投胎时出了岔子,我的三魂七魄中,有一魂一魄离了体,竟是自行投胎去了……唉!”
“那后来呢?”猪崽太捧场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念女学的时候,经史子集没怎么学,倒是看了不少话本子游记传记等等。
“后来,阎王爷告诉我,有两个办法。一是,等我那自行投胎的一魂一魄在阳间死去后,倘若我那时还不曾魂飞魄散,那么就能正常过奈何桥投胎去了。但如果这样的话,因为不能保证我能撑到什么时候,所以危险还是很大的。”
“二是,我先不投胎转世,将我的其余魂魄跟先前的一魂一魄合为一体,待正常过世后,再回到阴曹地府。”
猪崽眼前一亮:“奶你选了第二个!难怪啊!大奶奶说你以前跟个傻子一样!”
杨冬燕:……!!!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拖到现在才说?那你还不如干脆别说了呢!你现在说了,我还能千里迢迢的跑去济康郡打死那混账老太婆吗?谁是傻子?她才是大傻子!
憋着一肚子气,杨冬燕尽可能平静的道:“因为我先前魂魄不全的缘故,身体都不会很好,又因为管着脑子和能耐的魂魄都在永平王府老太君这个身上,另一个身体就会略显蠢笨。”
猪崽猛点头:“对对对,大奶奶说你以前笨得跟我娘似的。还说呢,真不愧是一家子出来的姑侄,侄女像姑这个话真没说错呀!”
我!刀!呢!
杨冬燕一口血哽在嗓子眼里,恨不得立马冲回去跟魏大嫂拼了。
“猪崽呀,你说奶对你好不好?”
“好啊!”
“那下回你听到谁在你跟前说你奶我的坏话,记得千万要立刻告诉我!”
猪崽乖巧的点了点头,随后立马告状:“我方才就听到我娘在灶屋里跟大伯娘说,你又疯了,搁屋里边烤火边嘿嘿嘿……呜呜!”
小杨氏一把捂住了猪崽的嘴,咬着后槽牙威胁道:“有贵客在呢!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杨冬燕笑得一脸狰狞,好在这些事情并不着急,老刘家的小兔崽子们都逃不脱她的五指山,更别提魏家这一群傻子了。
看着杨冬燕那可怕的笑容,小杨氏默默的后退了几步,然后差点儿跟刘侾撞个正着。
刘侾也害怕啊,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换了个壳子的老祖宗好可怕,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从前的老祖宗总是一脸宠溺的看着他,弄得他曾经一度狐疑,为什么府上其他人包括他爹娘在内,都那般畏惧老祖宗呢?
现在他知道了。
可惜已经太晚了。
刘侾决定继续装鹌鹑……蛋!
“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了。”被这么一打岔,杨冬燕都懒得再编下去了,只长长的一声叹息,“也是造化弄人,若不是窝头考上了举人,来南陵郡赶考,我本是不想再跟永平王府扯上关系的。”
“老祖宗,这是为何?”一听这话,刘修顿时急了,“可是因为儿孙不孝?”
不不不,你们已经够孝顺了,都孝感动天了。
但杨冬燕会夸吗?绝不可能。
她用一种格外复杂的眼神看向刘修,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亦如多年前他还是个小娃儿的时候,“当初是因为怕喝过孟婆汤,我在不知缘由时,没办法同这走丢了的一魂一魄汇合,这才舍了这道工序。但去过阴曹地府,便是前尘已了,我如今是魏家老太太,同永平王府再无瓜葛了。”
刘修心中大恸:“老祖宗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这是在拿刀子扎孙儿的心啊!”
没错,就是这样!
杨冬燕在心中默默的点头,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眼神格外留恋的看向刘修:“修哥儿,你是个好孩子……对了,有件东西你拿回去给你爹娘吧。”
她回了自己那屋,拿出了压箱底的小木盒子,里头装的是厚厚的一沓银票,一共三万两。
当然,这倒是不需要细说了,她只满脸痛苦——确实痛苦啊,要不是因为这钱压根就用不出去,她早就直接花用了——将小木盒子塞到了刘修怀里。
“就这样吧,你权当忘了这事儿。回头,若有机会,我会想法子去看看你爹、你二叔的。看过就行,没必要让大家都跟着难过。”
刘修不干,他固执的表示要将老祖宗迎接回府里。
杨冬燕心里更难过了。
她不想回去吗?关键是,假如老刘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富贵人家,那倒是无所谓了。可那头是堂堂永平王府啊!那是在圣上跟前都挂了名的,若是没个好的理由,根本就不可能随意往府里添人的。
“修哥儿,你好好照顾侾哥儿,他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尽管打骂责罚,就如同你爹对待你二叔那样。行了,你们走吧,咱们祖孙的缘分已尽。”
刘修再度跪下:“老祖宗!”
一旁的刘侾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走上前跪在了他哥旁边。他的直觉告诉他,要是不赶紧跪下作出个态度来,他将来可能会很惨。
比他爹还惨的那种。
然而,杨冬燕主意已定,无论刘修怎么恳求,她都坚决不改变心意。
毕竟那是老祖宗啊!
又不能像捉拿犯人那般,直接将人五花大绑的捆好抓走。
最终,刘修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魏家那破旧的宅院,临走前,杨冬燕还再三交代,让他先不要告诉府上,尤其如今已经是初冬了,年前通常都是朝廷最忙碌的时候,希望不要让本就忙到脚不沾地的刘谏刘诰俩兄弟更忙了。
刘修听进去了吗?不跟家里人说这个话,他倒是听进去了,但其他的并没有。
年前朝廷很忙?相较于平日里的清闲,那确实挺忙碌了,包括翰林院也是,因为今年是科举年,哪怕乡试结束了,来年二月里还有会试呢。兴许对举人们来说,会试只是到时间了入场考试,但其实前面的准备工作是很多的,翰林院上下从今年年初就开始忙活了,一直要到来年殿试结束,才算是大功告成。
但是!
刘修并不觉得他二叔有多忙。
要是真的很忙,怎么会有那个闲情逸致找小寡妇喝酒谈心呢?是这个道理吧?他身为晚辈是不方便苛责长辈,但并不代表他就要赞同这个行为。
尤其在被杨冬燕送出了魏家小院后,刘修站在巷子口,整个人无助又凄凉,看看这狭窄的小巷子,再看看巷子两侧低矮陈旧且斑驳的墙面,回想一下方才看到的小院里的情况……
“咱们回去先不告诉府上,横竖二叔已经挨过打了,倒也不需要这般着急的为他洗去冤屈。”刘修如此说道。
刘侾一贯就跟他亲爹不对盘,整个永平王府,他还是最听刘修这个大堂哥的话,当然这个“最”其实是要打折扣的,要不然他那混世魔王的诨号,也不会响彻整个南陵郡。
但在这个事儿上,他倒是很乐意听从。
见他点头,刘修又道:“你瞧瞧老祖宗住的是什么样的地方,二叔他置办的外宅又是如何的奢华。”
“大哥,你怎么知道我爹置办的外宅……嗯?你不是昨个儿晚上才听他自己说的吗?早上就跟着我跑青云书院了,你怎么知道的?”
刘修被这大实话噎了一下,但随后便一脸正色的反问道:“你觉得你爹会置办怎样的外宅?难不成还能是在平头老百姓住的破旧小院里?在我看来,雕栏画栋是最起码的,假山流水庭院也不算什么,只怕还有各色小跨院,更有奴仆成群……”
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那魏家似乎连个粗使婆子都没有,刘修简直心痛到麻木,他决定回去在他爹跟前上上眼药,让他爹得闲了多收拾收拾他二叔。
好巧,刘侾也是这么想的。
兄弟俩各怀心思,待回到了自家府上后,刘修就去找他那王爷爹了,而刘侾则是一溜烟儿的往二房的院子跑去。
他倒是没打算告密,只是遗憾早间只站在外头跟母亲和妹妹说了话,没能亲眼看到挨了打的亲爹。
好在,这会儿也不算晚,毕竟听刘修早先那番话,他爹是被他大伯动用了家法的,那起码也是藤鞭抽打,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
只这般,刘侾屁颠屁颠的跑去了二房院子里,闪避了下人们后,径直冲到了内室里。
刘二老爷刚换过外用的伤膏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永平王府是武将世家,因此棒疮药还是很多的,且效果极佳。然而,再好的棒疮药都有个起效时间,指望刚抹上就好……
你在想屁吃!
再就是,棒疮药不止疼的。
因此,等刘侾过去时,刘二老爷正趴在床榻上,疼得哎哟哎哟直叫唤。他跟其他人还不同,因为打小身子骨弱的缘故,再加上他还是有一些读书天赋的,那可真的是从未挨过打,连被先生打手板这样的事情都没发生过,更别提直接被动用家法了。
这可真的是新鲜的经历……
哎哟哟哟!
“爹!儿子来看您了!”刘侾蓦然一声大叫,成功的实现了他奶打算吓死他爹的想法。
刘二老爷本来正疼得慌呢,听着这几乎是从耳边传来的巨大叫声,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儿没直接抽过去:“孽子!……嘶!”
倒抽了一口凉气,刘二老爷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觉得他整个人都要不好了,更是无力再像以往那般收拾他这个混账儿子了。
“爹?爹!”刘侾眼巴巴的凑上来,看他爹一脸的痛苦表情,他立马乐呵上了,“爹你怎么……大伯也太过分了,怎么能把您打成这样呢?爹,我跟你说,以我多年以来丰富的挨打经验来看,你应该这么办!”
刘侾高高兴兴的向他爹传授起了经验了,殊不知,他这话太扎心了,毕竟整个永平王府,会揍他的除了刘二老爷再无他人。而刘二老爷为啥会揍他?那还能不是他闯下了大祸?
挨打等于闯祸。
由此可以推断出来,刘二老爷被打了,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刘二老爷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的,他只在心里暗暗发誓,等他伤好了以后,一定要揍得这个混账玩意儿几个月下不来地!
然而,刘侾才不怕,他就跟要补偿先前在魏家小院子里没能说够话一般,在刘二老爷的病榻前,絮絮叨叨唧唧歪歪嘀嘀咕咕的……反正就是没完没了的说话。
关键吧,他还知道稍稍离远一些,大概就是一手臂的距离,这样刘二老爷就打不到他了,他却可以提高音量继续对他爹造成音波功机。
等实在是没话好说,刘侾灵机一动,起身去书房里随便摸了一本书,然后再度回去,大声的朗诵着书里的诗文。
反正刘二太太得了消息急急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离谱的一幕。
刘二老爷看到她过来,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大声求救:“赶紧把你儿子弄出去,让他哪儿凉快待哪儿去,别杵在我跟前碍眼了!”
话音刚落,刘侾就忍不住开怼了:“这大冬天的,哪儿不凉快啊!我是你儿子吗?我对你多好啊,看你一个人冷冷清清的,特地过来陪你说话给你读书,你居然还想冻死我?”
就连刘二太太这回都站在了儿子这一边,冷冷的道:“侾哥儿杵在你跟前就是碍眼了,那是不是要我亲自将那妖娆的小寡妇请到府上来陪着二老爷,老爷才心里舒坦呢?”
刘二老爷:……
苍天啊!
这还仅仅只是个开端,待到了下午晚些时候,王爷也来了,却不是慰问他那可怜的小老弟,而是逼问外宅在何处。本来,刘二老爷是想憋住不说的,但没关系,王爷是有备而来。
他带来了昨个儿动用家法时的短鞭。
于是,地址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拿到手了,都等不到第二天,王爷就派人将宅子收了回来。
至于那小寡妇……
别提了。
这还不算,其实早在上午那会儿,王爷就以他弟因老太太病故一事悲痛不已为由,亲自去翰林院请了长假,并道很可能年前都没办法正常工作了。
说真的,翰林院上下纷纷表示大开眼界。
因为家人过世哀恸不已,而无法正常的办公,这个理由其实是说得过去的。
——假如不去想他们家老太君已经没了十年这个关键词。
十年啊!
杨老太君都已经走了十年了!
如此这般,刘二老爷在诸位同僚心目中,就这样被戳上了傻子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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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冬燕并不知道永平王府发生了何事,在送走了上辈子的俩孙子后,她满脸落寞的回到了自个儿那屋,一声不吭,难掩悲伤。
窝头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他奶,然而见她这般模样,愣是吓得不敢再吭声。
其他人也差不多,就连一贯耿直到噎死人不偿命的猪崽,这会儿都难得老实了起来。
猪崽其实不清楚什么柿子不柿子的,她倒是看出来今个儿登门拜访的是俩有钱人,毕竟那俩身上的衣裳配饰,看着就不便宜。但更多的,却是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了。
她只回到屋里,啪啪啪的拍醒了她家小妹,神秘兮兮的说道:“小妹啊,咱奶以后就不光是咱们家的奶了!”
猪小妹睡醒惺忪的看着她,愣了半晌后,才恍然大悟:“娘又怀上小宝宝了?”
这话一出,却是轮到猪崽懵了。
哪儿跟哪儿啊?咋就扯到她们娘身上了?
眼见猪崽没吭声,猪小妹只自顾自的说道:“我想要个弟弟,因为我已经有个笨笨的妹妹了。”
“你算啥?我还有俩笨笨的妹妹呢,我说啥了没有?”
猪小妹死鱼眼的看着她,半晌才气呼呼的道:“那哥呢?哥有仨笨笨的妹妹,哥他说啥了没有?”
猪崽:……我输了。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自杀式的怼人方法。
最惨的是啥呢?这边还算是比较文雅的,就算伤人也是往心里扎刀的那种。而另一边,方氏在小杨氏和窝头的帮助下,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了,然后她就发现,尾椎骨太疼了,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小杨氏嘴角抽搐的道:“是又摔裂了吧?窝头,趁着这会儿时间还早,你去街面上的医馆里喊个大夫过来。”
眼见窝头跑出去了,小杨氏跟个过来人似的教训方氏。
“我先前是怎么说的?你别老是一惊一乍的,成天就大惊小怪,碰上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就一屁股坐下去。你倒是瞄准了往凳子上坐啊!再不济,你也跟我似的,多吃点儿吃胖点儿,屁股上的肉多了,就算摔了也不会那么疼。”
方氏:……你闭嘴!
万幸的是,眼下是大冬天,就算南陵郡远没有济康郡那般冷,方氏穿得也不少。大夫给开了药,又让她悠着点儿,最近多歇一歇,有条件的话,炖些骨头汤来吃。
骨头汤肯定是没问题的,老魏家如今发达了!
就是吧,这天晚上还是没能吃上,因为等大牛二牛并萝卜土豆一起回家时,小杨氏连比带画的将今个儿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跟他们一说。
他们也被吓呆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小杨氏提前有了准备,是让他们坐到了凳子上再说的。
所以,并没有再度发生类似于方氏的悲剧。
但又发生了别样的悲剧。
魏大牛的下巴掉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于是,早先给方氏看过诊的大夫又上门来了,给魏大牛治疗脱臼的下巴。
这些都是小毛病,但还是把大夫给惊到了,不明白这家人是不是脑壳壳有问题,怎么就能一个摔了尾椎骨,一个惊掉了下巴的。
在这种时候,就看出傻子的好处了。
相较于受伤的大牛俩口子,二牛俩口子就显得心态特别好了。小杨氏还跟家里人详细的描述了刘修和刘侾的模样,尤其对模样颇好的刘侾,那叫一个羡慕呢。
“我要是有这么个好模样的儿子,做梦都能笑醒过去。”小杨氏如此总结道。
因为腹中饥饿而不得不出来面对现实的杨冬燕,刚走到堂屋门口就听到了这话,顿时呵呵一声。
于是,家里人都扭头看她。
杨冬燕那脸皮多厚实呢,连南陵郡的城墙都拍马难及。被众人盯着猛看,她也丝毫不惧,坦然道:“上辈子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咱们要往前看。如今的我就是魏家的老太太,是窝头他奶,跟他们老刘家没半点儿关系。”
小杨氏提醒道:“不是老刘家,是永平王府。”
“永平王府姓刘。”
“原来是这样啊!”小杨氏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夸赞了半天的漂亮小哥儿叫啥名儿,于是她又问道,“那娘您上辈子那个小孙孙,就是比窝头好看了一百倍的那个小哥儿,他叫啥啊?”
窝头目光森然的看了过来。
杨冬燕再度呵呵:“他呀,他叫刘侾。”
“懂了,他一定是个孝顺的漂亮小哥儿。”小杨氏单方面的决定了,事实上不光她这么想,猪崽也是这么想的。
猪崽道:“对,他比两个柿子都好看。嗯……把两个柿子连带我三个哥都掐一块儿,都不如他好看。”
两个柿子并不在场,但猪崽的三个哥却是齐刷刷的看向她,用目光谴责她的肤浅行为。
此时,终于缓过来的魏大牛,迟疑了许久后,到底还是问出了自己的想法:“娘,娘您真的不回去?好,儿子一定努力挣钱,迟早有一天会让娘过上跟王府一样的好日子!”
那是不可能的!
再说杨冬燕也没打算一直不回去。
她在等,古有刘备三顾茅庐,她也要倒霉儿子们三顾……反正就是这么个说法,她轻易不会回去的。
结果,还没等到刘家的小兔崽子们第二趟过来,倒是安平王世子派人带了请帖过来,让杨老太携孙女去他府上赴宴。
请贴上说是冬日赏桂花,但傻子都知道没那么简单。
杨冬燕看了看胖成球的猪崽,又看了看稍微瘦一些但依旧比南陵郡诸多贵女都胖的猪小妹,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决定去借个孙女赴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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