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次郎的存在,通子也就明白了矶田对自己那么积极主动的原因。写上一堆自己的感受,第一封信就要求单独约会,还堂而皇之地将见面地点定为黑森神社。那里可是当地有名的情人幽会地,哪怕是在孩童眼里,也充斥着私密性事的气息。对女孩子而言,对方第一次约会就提出去黑森神社,其龌龊的想法已暴露无余,更何况他的态度还那么不客气。

是因为不能去,通子才没去的。结果第二天就收到了责难信,信里的措辞感觉就像通子不该不去一样。最后又约通子课后在停车场见面。从那种强硬的措辞中,通子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总觉得这个人有些莫名其妙。现在她总算明白其中的原因了。藤仓次郎和矶田是同班同学,看起来两个人的关系还很亲密。或许一开始矶田就去找次郎商量了,说他喜欢上了初二年级的加纳通子——不,不对,很可能是次郎主动提出这件事的。他对矶田说,初二年级的加纳通子凡事都听命于他,问矶田觉得如何。之后矶田找机会看到了自己,发现长得漂亮就跟次郎说还不错。次郎便告诉矶田,如果喜欢就写封信,反正他会帮忙说话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可能就是这样。不,肯定就是这样,毋庸置疑。即便搞不清究竟是他们两个中的谁先提起来的,但这件事背后肯定有藤仓次郎在捣鬼。正因如此,矶田才会如此大胆地要求见面,遭到拒绝之后,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自己加以责难。是次郎告诉他可以这么对待自己的。此时此刻,整件事的内幕终于水落石出了。

通子神情黯然地穿上鞋子,在矶田的催促声中跟着他走到教学楼背后。次郎紧随其后,感觉就像是要盯着通子,以防她逃走一样。

不知为何,一路上次郎始终沉默不语。或许他觉得,保持沉默更有威慑效果吧。矶田这边却满脸堆笑,通子想不出他这个人平日究竟都是怎样一副表情。

教学楼背后终日不见阳光,给人一种阴暗潮湿的感觉。走在最前面的矶田停下脚步,依旧一脸笑容地转过脸来。学生们的吵闹声已渐渐远去。

“我写的信,你都看过了吧?”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矶田一人的声音。被他这么一问,通子这才想起一直没回答他的问题。这个问题不能不答,光靠沉默是无法蒙混过关的。

“到底看过没啊?”矶田等不及了。

“看过了。”通子回应道。

“有何感想?”矶田问道。

“感想……”

通子吃了一惊,不知应该如何作答。

“是高兴还是生气?”

原来是这个意思。

“倒不至于生气。”

“那就是高兴哕?”

矶田的语调中逐渐有种施压的味道。出于对他这种气势的畏惧,通子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悲伤。她低下头,强忍着泪,觉得这正是自己穴年前闯下的那场大祸的报应。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稍稍沉默了一阵之后,矶田又开口问道,“看到信,你开心吗?还是不高兴?”

“说不上不高兴……”通子应道。

“那就是开心吗?”

听到之前那种施压似的语调已消失,通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矶田在一瞬间露出极度开心的神色,之后用充满感激的目光望了次郎一眼。或许矶田这一望并没有特别的含义,但通子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加纳同学。”矶田歪着嘴角、满脸坏笑地询问,“那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啊?”

通子再次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矶田一眼,怀疑对方是不是把自己和同班的哪个女生搞混了,两人今天是第一次见面,竟问起对他的感觉。之前连面都没见过,怎么谈得上感觉?这样的问题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见过面之后,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这个问题提得还算有理可循,稍稍能够理解。对方的意思是,现在见面之后对自己有何感觉。然而这个问题依旧难以作答。通子只得依旧保持沉默,低头望地。

“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从矶田的语调中可以听出他心里已有几分焦躁,他的性格就这样吗?还是说,他一向自我感觉良好?自己要说实话吗?通子斜眼瞥了次郎一眼,刚好看到他朝矶田使眼色,像是在催促矶田快点儿接着往下说。通子瞬间感到一种寒毛倒竖的绝望。次郎一脸开心,分明是在通过折磨自己来报仇!

“我说,加纳同学。”依旧是黏黏糊糊、纠缠不清的声音,“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语句中还夹杂着呵呵的傻笑。虽然通子知道这是害羞所致,但这种随意的态度还是让通子感到嫌恶。可怕的是,此时大脑已无法思考,之前的担心全都应验了。刚才次郎就是在用眼神催促矶田把这句话说出来啊。

面对这个身形瘦高、总是呵呵傻笑的男生,通子实在没有半点想交往的欲望。也无法想象今后和他交往的样子,甚至可以说通子对此根本漠不关心。

这时通子脑子里想的完全是另一件事:次郎究竟和矶田说了些什么?他有没有对矶田讲过小学二年级夏天发生的那件事。良雄正是因为自己的傲慢才死的,所以通子无法违逆良雄的哥哥,只能乖乖听命于他。这一切,他是否对矶田说过?矶田是否是在得知了整件事之后,才向自己提出这些要求来的?

虽然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过失闯下大祸,再怎样辩解都毫无意义,但那毕竟是小学二年级时的事了。不是通子为自己开脱,那分明就是不懂事的孩童的世界。如今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自己还得继续承担责任吗?

如果事情果真如此,矶田的要求又会是什么呢?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些,接下来又会向自己提出怎样的要求呢?嘴上说是交往,谁知道矶田会对自己做出怎样的举动来?只是经常说话、见面、通信,他就感到满足了吗?他不会提些更加过分的奇怪要求?通子之所以会这么想,都是因为对方曾经提过黑森神社,使通子有所警惕。矶田心里真有喜欢自己那种纯粹的感情吗?

次郎的存在究竟在其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矶田不过是向自己表明心迹,为什么非要叫上次郎一起来?表白这种事一般不都是独自一人完成的吗?次郎在这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次郎在这种时候介入,不正说明对方缺乏单纯交往的诚意吗?

莫非他们是想集体交往?集体交往的话,或许还安全一些。通子之前就曾想再找一个人陪伴,但一直没寻到合适的人选。如果恭子还在就没这么麻烦了,现在通子身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怎么样,愿意和我交往吗?”矶田再次问道。

通子的思绪被拖回到现实之中。通子感觉矶田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面对的是小自己一级的学妹,矶田居然会如此紧张,通子感到有些意外。但这种小男生的紧张却使通子对他稍稍有了一丝好感。如此一来,通子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我没有妈妈,家里的事都得由我来做,而且要学习……”

通子这话里有一半是谎言。其实她在家几乎不做事,总是以没时间为借口逃避家务。矶田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突然脸色一变,之前的笑容彻底消失,睁大了细细的眼睛,黑色的眼珠凸起。通子吃了一惊,并从那种既像哀求又充满怨恨的目光中看到了他正经时的真面目。那是一张会让通子联想到狐狸的苍白面孔,并非她喜欢的类型。

“你这么说,是要拒绝他吗?”

听到次郎突如其来的厉声喝问,通子不禁缩了缩脖子。之前通子从未听到过这种嗓音,这和小时候总跟在自己身后、凡事遵命的藤仓次郎的嗓音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通子扭头一看,只见次郎两手交抱在胸前站着。或许对他而言,这是最具威慑力的姿势。看到他一脸愤怒的样子,通子吓得说不出一句话。

“是要拒绝吗?”

沉默了好一阵之后,矶田再次问道。看到他那依仗次郎之力、狐假虎威的姿态,通子一阵厌恶。看样子,整件事确实完全与通子所想一致。如此一来,今后等待着通子的就是无边无际的绝望了。不知为何,此时“处女”这两个字浮现在了通子的脑海中。对当时的通子而言,这是她最宝贵的财产。通子低下头,两眼盯着脚下的黑色泥土。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好这个对自己而言最宝贝的财富。她已经预感到,如果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就将守不住这最宝贵的财富了。必须要想点办法。然而,通子怎么也想不出办法来,只能祈求上天,愿赐福保佑。

眼前的黑色泥土变得模糊起来,原来是泪水涌出了眼眶。一滴晶莹的泪水滴落在地,被泥土完全吸收了。

“加纳同学,怎么样啊?你倒是快点给人家答复啊?”

次郎的声音再次响起,听起来是如此地冷酷,仿佛是在告诉通子,这是不能拒绝的命题,赤裸裸地向通子宣告着命运。通子受挫不浅,疲惫不堪,恍惚中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是个受了诅咒的人。之前经历的一切仿佛走马灯般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念小学时,由于自己的傲慢,导致好朋友中毒身亡;后来麻衣子上吊,母亲去世;父亲又变成那副样子,整个家被推到没落的边缘;周围的众人一直窃窃私语,说自己家是个上吊鬼的家,父亲也成为亲戚们嗤笑的对象。家之所以会变成这副样子,或许根本原因就在自己。既然自己是个如此糟糕的人,那么会遇上这种事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通子把包扔在地上,伸手擦了擦沾满泪水的脸,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行吗?”

矶田的声音响起。通子一边哭,一边再次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也就是说,你愿意和我交往啰?”

对方还在纠缠不休地追问。通子胸中憋闷,不是已经点头答应了吗?还要确认多少遍?我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真是好开心!这个给你,是我为你写的。”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欣喜异常。自己都哭了,为何对方还能这么开心?以为我是喜极而泣吗?面对矶田的迟钝,产生不信任的同时,通子心底还出现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之后再看吧。我还会再联系你的。”

笔记本的尖角触到了通子的手,但通子根本不想接。最终笔记本落到了地上。

哭了好一阵,通子才抬起头来,周围早已不见半个人影。地上孤零零地躺着一本灰色的小本子,封面已被自己的泪水浸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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