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梦游之病 第二十四节
翌日清晨,通子根本无法正视父亲的脸,因此也无从得知父亲脸上究竟是怎样一副表情。这天傍晚,从学校回来之后通子直接跑回屋里,装出学习的样子。其实她只是做完了作业,之后便看起了恋爱小说,其间还抽空把那本《不可不知的事》翻出来看了一会儿。
听到父亲叫自己吃晚饭的声音通子才跑到饭厅,阿为也在,父亲已喝得酩酊大醉。父亲看起来心情不错,感觉像是要故意告诉别人自己喝醉了一样,重重地把日本酒的酒盅放在饭桌上,冲着阿为不停说着话。
对通子而言,父亲喝醉并非是件坏事。父亲喝过酒后通红的侧脸看起来和住在镇上的其他人一样。眼前这个人已不再是自己熟知的父亲,他是不会主动找自己说话的,自己也没必要主动找他攀谈。
通子转念又想,如果有必要和他说话,自己又该说些什么呢?假如有一天,父亲向自己提起那天夜里他的所作所为,自己又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好呢?想到这些,通子不禁感到一阵揪心,随之而来的还有痛感。
紧接着,通子心中又泛起当时自己所面对的是否真是父亲的疑惑。那感觉并非是在做梦,父亲的嘴唇贴到自己嘴唇上时,鼻子所嗅到的焦油和酒精的气味至今仍记忆犹新,绝对不是在做梦。况且那个人不是父亲又会是谁呢?
不,通子突然觉得那个人或许真的不是父亲,而是一个与父亲长得很像的人趁夜偷偷潜入自己的房间。肯定是这样的,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可能性呢?一个父亲,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做出那样的事来?
对于那件事,通子下意识地产生一种逃避情绪。没错,那个人不是父亲,而是别人——然而,如此一来,一种新的恐怖又开始在脑海里萌芽。家里的门明明全都锁好的,外人是怎么进来的呢?而且,不管身高还是衣着都与父亲极为相似。他究竟是谁?
打那以后,那个长得与父亲极为相似的人再也没进过通子的房间。另一方面,每天太阳下山之后,父亲都会在饭厅里喝得烂醉。刚开始,通子以为父亲的突然嗜酒与自己并无关联,但转念一想,在那天晚上之前,父亲从未表现过这种样子,或许两者之间的确有些关联。
如此一想,通子觉得父亲这个人真够狡猾的。如果真有关联,那父亲就是在借酒消愁。作为一个成年男子,他可以这样做,可自己却不能。心中充满不安,却依旧得和父亲待在一起,每天住在同一屋檐下,面对面地生活下去。这可真不公平啊。
一天早晨,等到父亲和阿为一起离开家出门后,通子从厨房的橱柜里把父亲的日本酒瓶拿了出来。双手捧着瓶子,倒了一碗酒,稍稍尝了一口。她以为这样做,也能对付自己心中那没来由的不安。父亲的酒喝起来比想象中的要甜,也算不上特别难喝,但酒里有股木头味儿,通子难以适应,喝了一口便放下了碗。
把洒瓶放回橱柜,围上围巾,通子便拿着包出门了。路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带着奇妙的倦怠感,迈着晃晃悠悠的脚步,通子以比往常更慢的步伐向学校走去。脚下越来越重,一开始通子还以为是积雪的缘故,后来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不知为何,步伐始终无法加快。就在她纳闷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脚下发软,还不等反应过来,脚下已打了个趔趄。通子连忙伸手扶住身旁的行道树,一阵快感从下半身涌来。通子站在原地,再也无法动弹一下。
那股神秘的力量令她感到有些恐惧,全身颤抖不已,却又无法动弹一下。说实话,这种感觉并不太糟。通子用右手撑住树干,拼命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那股毫无预兆的快感进一步贯穿全身,力量猛烈得让她恨不得直接倒在地上。可一想到自己这副模样若被班上的同学看到会被怎样误解,通子不禁感到恐慌。
过了一阵,那股力量才渐渐消逝。身体获得了解放,通子再次向前迈开步子。终于可以动了,通子暗自松了口气。但迈开脚步之后,才发现脑袋和身体中依旧残留着晕晕乎乎的感觉,快感随时都会袭来,通子感到无比害怕。她预感到自己正被一种可怕的力量控制着。
通子渐渐察觉到这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若要问起根本原因,肯定就是那天夜里的自慰行为。就是因为那天被唤醒的快感没能到达顶点便被打断,悬在半空的力量终于引发了这种事。肯定是这样的。这进一步说明快感随时可能再次出现,通子意识到了这一点。得想点什么办法才行。必须做个了断,把这股力量从体内赶出去。然而,一旦想到这一点,心中就又产生自慰的欲望,这股力量成为引诱自己迈向自慰的甜美诱惑。
通子脑中一片混沌,什么事都无法思考。这种近乎痴呆的状态,通子这辈子还是头一次体会。与父亲之间的事、自己的身体、刚才的快感,加上各种各样的不安,在心中不停地翻滚。一个念初三的小女生根本无法找到答案,可又不能找人商量。
通子强忍着来到学校,可即便坐在教室里,也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就算眼睛盯着黑板,心也会飞到遥远的地方。上课时大腿不住地发抖,随后便有一阵几乎要淹没自己的刺激感传来。想到全班只有自己会这样,通子又羞愧得恨不得消失。
放学后回到家里,通子在火盆里生好炭火,摊开课本学习。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不停地思考着父亲的态度和有关性的诸多无法理解的问题。双腿再次开始发抖,有时还会有痉挛。这并不是因为冷,屋里很暖和。通子意识到若不触碰一下,这种感觉似乎永远不会停歇。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如今自己的性欲仿佛一满杯水,稍不注意就会泼洒出来。这是男孩子才会有的感觉吧,班上的其他女生绝不会像自己这样。虽然通子并没有开口问过,但女孩子的想法都大致相同,这种异常状况,肯定只发生在自己身上。为什么只有自己变成这样了呢——
通子为自己感到绝望。真是奇怪,不管怎么说,这样子实在太奇怪了。搞不好,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这座破旧的大房子造成的。这个家或许曾经受过什么诅咒,再不就是有冤魂作祟,让自己幼小的心灵变得癫狂的原因必定在此。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个初中生,并非成年女性,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变成这样的。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父亲也是,如果那天晚上的那个人确实是父亲的话,那他同样也是这个家所具有的魔力的牺牲者。
通子迈开颤抖的双腿往自己屋里走去,拉上门、插上门闩。身体的饥渴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太阳还未下山,通子便拉上窗帘,横躺在坐垫上。
撩起裙子,把手心放在小腹,温热的触感让整个身体都感觉到舒畅。指尖徐徐向下滑动,钻过内裤的橡皮筋,立刻便触到浓密的耻毛。拨开耻毛,手指继续向前滑动。
这时通子吃了一惊,赶忙抽出手,那湿滑不堪的感觉是因为月经来了吗?看看指尖,并没有半点红色。
轻柔地触摸,偶尔加以刺激,之前累积的经验让通子手上的动作熟练无比。身体的欲求已然高涨,小腹骤然变得温暖起来。明明紧闭着双眼,视野里却出奇地明亮。通子不禁疑惑,这是为什么?
一阵微弱而奇妙的颤动在小腹出现,接着缓缓上升。通子感觉自己就像个拥有女人身形的玻璃瓶,此时有人正往这个玻璃瓶中注水,随着水量的增多,快感也渐渐充满整个身体。这样一副光景真真切切地浮现在通子的脑海之中。泪水溢出眼睑、呼吸变得粗重,只要稍不留神就会化为呼喊。通子拼命强忍着喊出声的冲动,这种微妙的平衡同样令她感到无比畅快。
直到这时,一切都还和往常无异,之前曾多次有过这样的感觉。通子的快感也只停留在这一步。她任凭自己在这片充满快感的海洋上漂浮了一阵,突然产生想更进一步的念头,想知道这片海的前方还有什么。前方必定有路,通子本能地这么认为。
好想去看看,通子在心中暗自祈愿,无论如何都想去看看。随之而来一阵莫名的感伤,泪水夺眶而出,必须想些别的主意。通子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搅得一塌糊涂的话会怎么样?比方说被男孩子强暴——
之前被矶田和次郎按倒在课桌上的记忆突然在脑海中复苏,瞬间引发厌恶之感。然而通子抬头一看,发现按住自己的既不是次郎也不是矶田,而是藤仓家的长兄一郎。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庞,眼神冰冷的双眼睁得滚圆,正轻蔑地俯视着自己。
裙子被人撩起,通子惨叫一声,刚想弯起双腿,却感到脸颊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痛感与恐惧令通子发出悲鸣,同时身体突然缩成一团。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痛感贯穿全身,通子一惊,而心底的某处却又在大呼快哉,她察觉到,之前一直期盼的事即将发生。
快感直击脑髓,通子的精神以迅猛的势头不断上升,抑或是直线下降。强烈的快感令她的整个身体开始痉挛,同时,极度的恐惧也覆盖全身。之前通子从未想过它竟会如此猛烈,几乎撕裂她的身体。真能这样做吗?这样做了之后又会怎样呢?不安的感觉频繁地从脑海中划过,自己不会就这样死掉吧?停手吧,够了,就此停手吧。通子悲鸣不已,然而刺激私处的手指却停不下来,它不停地飞快运动着,牵引着通子的快感急速飙升。
视野也随之冲破云端,眼前出现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一片放眼望去漫无边际的雪原,有两条黑线从中央穿过。是两条半埋在雪中的铁轨。银河铁道的铁轨?
要死了,自己会死的,通子哭着想道。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精神也会变得癫狂。
这时,眼前突然出现另一幅异样的光景。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肉体——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伸出湿漉漉的血红双手,朝这边逼近过来。通子吓得毛发倒竖,发出高声悲鸣。
男子一步步从雪地上走来,向通子不断逼近。通子之所以会发出悲鸣,并非单纯因为男子满身鲜血。更恐怖的是男子没有脸,他的头被从颈部切断,断口暴露无疑,中央有一个小孔,鲜血正汩汩地从孔里涌出。四溢的鲜血滴在男子的白色衣服上,缓缓流到腹部,再沿着裤子往下淌。男子的双手也沾满鲜血,双臂向前伸直,似乎想要抓住通子的身体。
通子惨呼一声,想躲开男子。但不知为何,身体却不听使唤。想向后倒退着逃走,无头男却也加快脚步追来。通子往右他也往右,通子往左他也往左。他明明没有头,是怎么知道自己往哪边逃的?通子惊慌失措,飞奔了起来。无头男也跟着跑起来,越来越逼近。要被他追上了!通子不停地哭喊。一边哭一边跑。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救命啊!快来人救救我!
血的气味。男子的身体散发出浓烈的血的气味。它刺激着通子的嗅觉,让通子感觉到一种无以言喻的恐惧。哭喊声不停歇地从通子的口中溢出,同时一边飞奔一边回望——无头男就紧跟在自己的身后!他伸出沾满鲜血的手,终于一把将通子的身体揽入了怀中!
瞬间,理智被撕扯得四分五裂,绝望有如高压电流一般贯穿全身。一种无以言喻的厌恶感使通子失去了意识。身体四分五裂,精神又仿佛坐着云霄飞车,从顶点迅猛下落,坠落、坠落……最终崩溃。身体的痉挛戛然而止,变成像石头一般死寂。
通子再次发出悲鸣,却发现喉头已冻结,无法出声。恐惧感还紧紧贴在身上,像弓一样弯曲的身体冻得僵硬。呻吟声都无法发出,通子觉得甚至无法呼吸,自己正缓缓迈向死亡!
不,是高潮了,通子本能地察觉到这一点。紧接着,极度的恐惧使一切感觉都化为乌有,只有泪水,沿着已石化僵硬的脸颊缓缓滑落。恐惧与快感的感受其实很相似,这一刻,通子清楚地领悟了这一点。
自己竟然没有死,这令通子感到不可思议。在度过了仿佛有永远那么长的那一瞬之后,通子的精神渐渐恢复正常,身体也像解冻的鱼一样松弛下来。啊,自己还没有死。通子向上天表示感谢。
回过神来时通子发现自己的情绪竟不可思议地宁静。深呼吸一次,身心都难以置信地轻松爽快。不过心底还残留着剧烈的恐惧,精神也受创不浅,通子的身体又一次颤抖起来。
时值冬日,屋里绝对算不上暖和,然而通子却全身上下大汗淋漓。泪水把脸颊弄得湿漉漉的,从私处溢出不少汁水。手上、腿上,连坐垫的套子都已湿透。
全身虚脱的通子依然沉浸在方才那种从未体会过的强烈快感的余韵之中。畅快的感觉和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所带来的恐惧交叠,令她浑身发颤。内心一片混乱,疲惫至极,大脑理不出半点头绪。畅快到极限,却又恐怖到极限,这种感觉教人想哭喊。自己竟然没有发疯,这一点也非常不可思议。
还有,没有头颅的男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体会到的那种快感又是从何而来?通子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体中居然潜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尽管这件事本身很值得庆幸,但那种
快感却是用对无头男的恐惧换来的。这意味着什么?
身体的颤抖渐渐停歇,通子也慢慢恢复了正常。终于体会到了之前不断幻想、追求的极限。但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做第二次了。尽管无比痛快,但通子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那种恐惧了。
说话回来,那个无头男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他到底是谁?自己的脑海中为何会出现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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