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上床,身后是熟悉的胸膛和温度。良辰闭上眼睛,身体被凌亦风从后面圈住。

“早上十点,我们这样子,会不会很奇怪?”她问。

“不会。”凌亦风说,“和你在一起,怎么样都不会奇怪。”

她心中一动,转身去看他,几乎目不转睛。

凌亦风好像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笑起来:“你干吗?”

他笑着的时候,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良辰凑过去,就顺着这纹路轻轻吻上去。

凌亦风不动,任由她的吻轻轻浅浅落在脸上。

放晴后的暖春,有温和的阳光洒下来,透过未拉窗帘的玻璃,可以望见碧蓝如洗的天空。

下午,LC数位中高层员工突然造访,令良辰颇感意外。当然,当他们见到开门的人是她时,也不由得同时一怔,因为这其中有好几位,都是平时两家公司合作时打过交道的。

良辰不多言语,让开一条道,接下来,一行人便鱼贯进入一楼的书房,显然是接了凌亦风的指示,前来安排日后的工作。

这一谈,便是两三个小时,良辰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不时瞟一眼窗外逐渐西移的暖阳,有些心不在焉。等到书房房门被打开,她连忙站起来,这才发觉一条腿早被压得麻木。

一行人拎着包和电脑走出来,在经过她身边时,似乎不约而同般,目光纷纷飘了过来,隐约带着特殊的意味。

送了客,她去找凌亦风,只见他正站在窗边,肩膀抵在玻璃上,身形颀长,姿态沉静,阳光照在他若有所思的脸上,为俊美的轮廓笼罩上极淡的光芒。

见她进来,他回过头,却不禁微一皱眉,问:“腿怎么了?”

其实那种酸麻感已经快要完全消失,可良辰还是抬起一边的眉毛说:“谁让你们让我一个人等那么久?坐得时间长了,腿都压麻了!”语气中带着点娇嗔。

凌亦风立刻直起身迎上去,扶住她的手臂,微笑道:“不好意思,这两天已经落下很多公事,而且,我这次离开,要交代的事情太多。”

现在是敏感时期,良辰听他这样说,只是突然觉得不祥。她扬起笑脸,伸出手指点点他的胸口:“工作狂!我看,在你眼里LC倒比什么都重要。”

他也不反驳,牵她在沙发里坐下,想了想之后,语气像是有些郑重:“它是我的心血。”

良辰“嗯”了一声,只听他又缓缓地说:“如果你不想让我当工作狂,不如,来帮我吧。”

语出突然,她一愣:“啊?”转头便看见他唇边的笑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里也是淡淡的笑意,似乎带着几分试探和征询。

凌亦风伸手将她一揽,状似漫不经心地说:“来公司做事,连位置都是现成的。”

“可是,你们公司的事,我一窍不通。”

他看她一眼,语气是洞悉一切的了然:“你们老板不是早就打算从我这里偷师吗?大家合作这么久,你也该学到一些东西了吧?况且,就算现在不懂,我也可以让人教你,刚才出去的那几个,人人都能做你的老师。”稍稍一停,才又低声说,“等从美国回来,你就去公司报到,好吗?”

虽然他的语调平淡,但良辰仍旧嗅到一丝异样。

这样耐心地说服和劝诱,使她不期然想起不久前的某一天,他似乎也曾建议过,让她去LC做事,可是那时,她没有当真,随口谈了两句便作罢。然而现在……

她盯着凌亦风的脸,不由得沉默下来。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家老板的打算,而且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会加入到合作计划中来。还有刚才,他的语气,他的用词,那些LC高层有意无意的目光……

她忽然退后了一些,直视他的眼睛:“你从多久以前就开始计划了?”

凌亦风微微疑惑地扬眉。

她沉着声:“你同意与我们公司合作,只是为了给我学习的机会吗?你说,如果我不懂,可以让别人来教我,可是,为什么要是别人?他们不过是你手下的员工,如果我要学,真正最好的老师,难道不应该是你自己?”她的声音渐低渐缓,“为什么你不说,等我们从美国回来,由你亲自带我入门?”

短促上扬的尾音结束了一长串的疑问,她再度静下来,只是慢慢从他的手掌中挣离,站起身。

居高临下,她无法与他对视,只因为他的目光并未跟随她,反而微微垂下了眼睫。

他这样花费心机想要引她进入LC,她却只觉得浑身泛起一阵寒意。

根本不是为了帮他。

以他的能力、以LC完备的人员结构和力量,根本不缺一个半路出家的帮手。

她咬了咬牙,音调抑制不住地扬起,带着凄惶:“亦风,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为我安排一条后路,让我从此衣食无忧?还是希望有人承续你的一番心血,让LC更加有声有色?”她摇头,眼神漠然,语调却是前所未有的尖厉,“如果是前一种,我不需要。没有你或者父母的金钱支持,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可如果是后者,我做不来,也不会轮到由我去做!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喘了口气,胸腔上方似乎仍有无形的压力,她别开脸,顿了顿,最终还是默默走出房去。

或许,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或许,凌亦风连遗嘱都已经立好。

明明知道他没错,一切都只为有备无患,可是,那些她都不愿去想,不愿去听。

然而,纵使刻意压抑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在凌亦风的面前失控,距离手术开始四十八小时不到。也正是在这一刻,她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也可以自欺欺人到这一步。

吃晚饭的时候,良辰突然说:“对不起。”

凌亦风抬眼看她,她却低头看着碗里的菜,说:“下午的事,是我反应过度了。”

是真的没道理吧,在这种时候,不管心里多害怕,都不应该对着他发脾气。

凌亦风却只是淡淡地说:“傻。”然后伸手过去摸了摸她光滑的下巴,好像在叹气。她不禁抬头,正对上他幽暗的眼眸,只听见他徐徐地说:“我记得,和税务局吃饭那天,你在酒店里和我说一个女人在社会上闯荡有多么辛苦。其实,我又何尝不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能够脱离那个地方,甚至永远远离听人摆布的境地。你到LC来,这里就是你的后盾,会有很多人忠心地帮你,再不会有人强迫你去做什么,相反,到时候人家可能要调过头来有求于你。我知道,也许你不屑于这样,可是,这就是现实,不想被欺负,就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他停了停,微微笑起来,“当然,如果有我在,你就算永远都不变强那都无所谓,可是,不论做什么事总该留条后路,这和我对手术的结果有没有信心,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的手覆上她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但是良辰,我还是那句话,愿赌服输。我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你答应我,你会输得起。”

他的手微微紧了紧,良辰的心也就跟着这么轻轻收缩,痛楚溢出来,她垂下眼帘。

这种话,是他第二次说出口。第一次时,她听见了,却在装睡,如今,无法装聋作哑,只好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她会害怕,却也不再想让他担心。

见她似乎终于应承,凌亦风也缓缓松了口气,放开她微凉的手。

晚上,蜜月中的朱宝琳将婚礼照片传了过来。对于凌亦风的事,她毫不知情,一心只想把快乐传递给最好的朋友。

良辰趴在手提电脑前收邮件,解了压缩包,婚礼当天的精彩与甜蜜便一一呈现在眼前。

她一张一张地看,点开,再放大,那天现场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是快乐无比的。然后,她看见自己的身影,和新郎新娘、和同学朋友,凑成一堆笑作一团。再然后,她有些意外,看见自己与凌亦风在草地上的合影。

其实,也不能算是合影,只不过是两人正在争吵冷战时,摄像师无意捕捉到的镜头。

她不禁失笑,将照片扩大至整个屏幕,凌亦风恰好走过来,随口问:“在看什么?”

她稍一侧身,让他与自己同坐在宽大的靠椅里:“喏!你欺负我的证据。”

那天,她出乎意料的固执,想要得到他的承诺,只是没想到,那时候隐约不祥的预感,竟然成了真。

凌亦风定睛看了看,只是沉默地淡笑。

她突然说:“我们好像很少合照吧,怎么印象中一张都找不出来?”

凌亦风想了想:“大学时候有的,可能是你把它们丢掉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她顿时一噎,尴尬地语塞。说起来,在当年分手之后,确实有一些旧照片被她狠狠心丢进了垃圾桶。

她轻咳一声,转过头,指了指屏幕:“不如,我们去把这张洗出来吧。”

凌亦风却摇头,拉过她的手,说:“这张不好。”说着就要去点关闭。

她看着他,也不阻拦,等到电脑的壁纸重新露出来,才若无其事地问:“吃药了吗?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坐飞机。”

凌亦风亲吻她的脸,说:“你也别玩太晚。”站起来,走出书房。

其实,她心里明白,他为什么会说那张照片不好。

远山碧水,风景如画,她和他之间因为小小的不愉快,隔了一定的距离。摄像师在身后突然出声时,两人下意识地回过头,身影搭配得异常和谐。

可是,唯一不相衬的,是两人的眼神。

良辰的手虚触在屏幕上,心口微痛—照片里的她,虽然神色僵硬,可乌黑清澈的眼睛却直视镜头,仿佛正与此刻的自己对视;反观身旁长身玉立的男人,侧影瘦削挺拔,他也回过了身体,可是,那双沉静的黑眸里满是虚空的茫然,寻不到声音的方向。

谁能想到,只是刹那的闪光,便恰好捕捉到当天的真相。

难怪,即使面对她的追问,他也不肯与她对视。

难怪,他会甩开她的手,不愿和她携伴而行。

凌亦风说这张照片不好。是啊,的确很不好,看得她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等她轻手轻脚爬上床时,凌亦风竟然还没睡着,听到动静立刻睁开眼睛。

她摸摸他消瘦疲倦的脸颊,像哄小孩子:“快睡吧,明天要就出发了。”

“嗯。”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颈旁,声音有些低沉。

她一动不动地靠在他的怀里,仿佛过了很久,耳边轻浅的呼吸声才逐渐变得均匀。

时间一分一秒,不快不慢地向前移动着。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等了许久、又似乎永远不想它到来的那一刻,终究还是要来临的。

飞机在中午时分准点起飞。

压抑的机舱,中途的转机,加上十几个小时的旅程,良辰一度担心凌亦风会应付不来。然而,所幸一切还算正常,或许是充分休息了两天,又或许是那些药起了一定的作用,总之,凌亦风在飞机里没有太多的不适,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

深夜降临的时候,机舱内光线昏暗,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了,只有空姐偶尔来回走动。

良辰一觉醒来,拉开遮光板,望见窗外黑沉沉的夜空,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变得异常清醒。她轻轻转头,一眼便看见凌亦风眉心淡淡的褶皱,他仰靠着,头微微歪向她的方向,明明还在睡梦中,却似不太安稳的样子。

她怕惊动他,轻手轻脚地将他身上的毛毯向上拉了拉,然后才重新靠回座位里,闭上眼睛假寐。然而,就在她渐渐觉得疲乏又要再度睡过去的时候,身旁的人轻轻动了。

下一秒,她的手便被人小心翼翼地握住,对方的掌心微凉,那份触感却是深入骨髓的熟悉。

其实她已经清醒过来,只是偏偏不动,亦不睁眼,过了一会儿,似乎凌亦风以为她真的已经熟睡,才将手臂伸过来,极轻地揽了她的肩膀。

这个时候,她才突然睁开眼睛,微微带着笑意。凌亦风反倒似乎被吓了一跳,愣了愣,声音有些低哑:“吵醒你了?”

“是埃”她撇嘴,“怎么补偿我?”

凌亦风看着她,却突然说出句不相干的话:“下了飞机,就直接去医院了。”

她一怔,是啊,也就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等进了医院,也不知道是不是直接就要挨刀子。”他低下头,微微一笑,“所以,趁现在,你想要我补偿你什么,或者还有什么别的要求,赶快提。晚了,我也有心无力了。”

她回过神,抿着嘴笑,黑亮的眼珠一转:“这可是周瑜打黄盖的事,你别后悔。”

“嗯。”他很诚恳地点了一下头。

见他这样,她反而好像有些犹豫,其实心里已经想好,只是一时踌躇着不知该怎么说。

凌亦风见状,虽然也好奇,但也只是耐心地等着。

头等舱里,空间宽敞,乘客也不太多,良辰半倚在凌亦风的胸前,咬了咬唇抬起头来,目光清湛闪耀,她的声音很轻很低,像是怕吵到别人,她拉住他的手说:“我们,结婚吧。”神色却是平静郑重的。

与她十指交握的那只大手微微一抖,凌亦风凝下脸色,沉默不语。

她不疾不徐:“你刚才点头了的。”

夜灯照在那张俊美的脸上,五官轮廓有些晦暗不明。空姐掀开帘子进来,瞧见这对情侣正以亲密的姿态对视,也十分识趣地退回去。

“亦风……”她执著地看他。

凌亦风突然有些哭笑不得,这完全是他自找的,谁让刚才自己如此慷慨大方?

他微微无奈,突然低下头轻轻吻了吻那张印出淡淡齿痕的嘴唇,眼角现出浅细的笑纹:“等我出院,直接去拉斯维加斯,怎么样?”

虽然那个城市有二十四小时全天开放结婚登记处,良辰却不满意,揪住他的衬衣,咬牙:“跟我结婚是场赌博吗?还有,只有美国承认的婚姻,难道回了中国你就想甩掉我?”

凌亦风挑起半边眉毛,似笑非笑,语气无辜:“我以为你急不可待,所以选择就近原则。”又皱眉,“怎么这么难伺候?”

良辰哼了一声,难得的孩子气:“现在才知道?晚了。”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前,感受到低低的颤动,不用看,也知道他正笑得开心。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他又轻轻地唤了声:“良辰……”

她抬头,对上他幽深清亮的双眼。

他久久凝视她,却只是叫了这一声,没有后话,没有更多的言语,圈着她的手臂收得那样牢,仿佛只怕这一松开,便再也触不到。

清晨,朝阳还未升起,飞机平稳地降落地面,救护车早已等在机场外。

这终将来临的一天,终于拉开了序幕。

到了医院,James说:“良辰,别紧张。”

良辰轻轻一笑,回过头去,凌亦风正给父母打长途电话。

她看着病床上的人,似乎有些出神,却又突然问:“上一次,他也是这样给我打电话吗?”

“……你知道?”James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手术前三小时,都开始做准备工作了,他往家里打完电话之后,又给你打,然后,聊了没两句,突然说要出院。”

事到如今,James的脸上仍是强烈的不赞同和无可奈何,那一天的凌亦风,就像换了一个人,在最关键的时刻,居然是那样的沉不住气。

良辰不语,注意到通话已经结束,于是走过去,朝对方微笑。

如果说爱情也有重量,那么,她现在只感觉满身满心的沉甸。虽然不需要等价交换,虽然凌亦风也必然不要求什么同等的报答,可是,她总是想着,想着要为他做点什么才好。

James在护士的陪同下去作提前准备,推床也已经进来,良辰看着凌亦风躺上去,神色安宁静切,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看不懂的光华在其中淡淡流转。

有一刹那,时光仿佛倒流,良辰莫名地想起九年前,在教室里初见他的情景。他站在讲台上,阳光斜射进来,可是再耀眼的光芒也抵不过他眼底的清亮。

她伸出手,握住那只微微冰凉的手掌,随着护士一同往手术室去。

一路上,都不说话,可是良辰偶尔低头,总能撞上凌亦风的视线。

她从来没有陪人去做手术的经验,直到护士客气地阻止了她的脚步,这才惊觉眼前便是那道关卡,隔着两扇门,里外就如两个世界。

她停下来,一颗心却骤然飞速地跳动,手指不由得一紧。

凌亦风闭了闭眼,淡淡地说:“等我。”稀松平常得就好像早晨出门上班,晚上便能回家一样。

良辰低头,面无表情,心脏却开始紧缩。她不知是不是该佩服他,在这一刻仍能表现得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其实,只有她知道,他也是担心的。从国内出发的前一夜,她几乎整夜无眠,也因此知道他在半夜突然惊醒,而后拥住她的手臂渐渐收紧,充满惊慌无措的意味……

可是到了白天,便又是信心十足的样子。

明明自己也害怕,一直以来,他只不过在安慰她罢了。

现在,她笑不出,没办法表现得多么坦然镇定。怕耽误时间,于是她突然半蹲下来,与凌亦风平视,平静地说:“还记得在宝琳的婚礼上,我说过最喜欢《诗经》里的那四句话吧?如果执手携老终究只是一个无法实现的童话,那么,我宁愿选择它的前两句。”她深深吸气,语气郑重,“亦风,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他一直要求她要输得起,那么,她唯一的要求便是—他不许输。

不管有什么样的后遗症都好,只要,能够活着。

她相信,此时此刻,他能明白她的意思。

在场几位金发碧眼的护士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面色平静,这种场景想必是见得多了,只等二人最后谈完便推着病人进手术室。

然而,良辰却忽然有种莫名的快感,因为同一刻,凌亦风脸上冷静淡然的面具终于裂开,成为碎片。

他蹙起眉心,语气严厉:“良辰,别胡说。”

“我没有。”好像倏忽变得冷硬起来,良辰慢慢挣脱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我会在这里,等到你出来为止。”

凌亦风似乎还想拉她,可是护士已经在良辰的示意下,将床推往手术室。

直到那扇大门开了之后又合上,良辰才默默地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凌亦风惊讶无奈的眼神,便成了最后一瞥。

良辰,你很紧张?

我不但不会放手,而且,最好要牵一辈子。

苏良辰,你永远都不可能和别人结婚,连想都不要想!

原来,你对我的信任,就只有那么一点。

……

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

良辰,我只是,舍不得你。

座位轻微地一颤,良辰就这么突然从梦中惊醒。那仿佛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反反复复,纠结缠绕,可是从头到尾,都只有一张面孔,它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有过笑容明亮的时候,也曾经冰冷淡漠目光犀利……那些,全部都是凌亦风,梦里的人,只有他。

飞机有些颠簸,头顶上方安全带的指示灯忽明忽灭,良辰稍稍平复了微乱的心跳,才转过头去。身旁坐着的是一位微胖的中年男士,在气流颤动中仍旧熟睡,嘴巴张开,伴有轻微的鼾声。就这么看着,有一刹那,良辰突然觉得寒冷,纵使收紧手臂也无济于事,只因为少了那个气息温暖的怀抱。

她有些木然地转头,盯着舷窗外迅速移动的白色气流,心神恍惚,似乎仍未从方才那个漫长无边的梦中清醒过来。

在梦境里,有他异常清俊的眉眼,以及平静镇定的声音:我答应你,我不会有事。

空姐在机舱内走动,细心地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来到良辰这一排时,不禁微微一愣,继而小心翼翼地问:“小姐,需要什么帮助吗?”

良辰应声回头,有些疑惑,可还是摇了摇头。

只是,下一秒,便在空姐的目光中,不经意触到脸颊边冰凉的濡湿。

她微微窘迫,从包里翻出纸巾,温和地笑了笑:“没事了,谢谢。”声音平和如常。

身旁的男士,动了动,仍未醒。

不久之后,飞机落在坚实的地面,飞越东西半球,结束了长达十多个小时的飞行。

良辰在出关口见到朱宝琳,下一刻,便收到大大的拥抱。

“良辰,累吗?”

她摇头,将行李拎上那辆红色的福特。

一路上,朱宝琳什么都不问,或许是看她累了,又或许是该问该说的,早已在过去一个月的电话中说完了。

车子最终停在灰色的写字楼下,良辰推开车门,朱宝琳这才叫住她:“晚上,我去你家住?”

良辰想了想,说:“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明晚吧,我们一起吃饭。”

朱宝琳看她良久,欲言又止,终于还是笑着点头:“好,明天我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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