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玄青离开了,顾锦朝才拿出曹子衡给她的信仔细看。

曹子衡信中说的就是顾德元贪墨的事,相对于三爷的隐瞒,他要说得清楚一些。

顾德元被拖下水,是因为应天府府同知出事了,被拷问的时候把他供出来的。应天府府同知为官数年,贪污成性,也因为贪污做过不少昧良心的事。顾德元作为都察院佥都御史,包庇府同知,这些年都察院一直都没有查到应天府府同知的身上,也是顾德元暗中护着他。

明知故犯,顾德元这次恐怕不好脱身。就算不是削职查办,恐怕也难逃贬黜。

顾德元知道府同知出事的时候,就先让冯氏找了姚家求助,但是姚大人在内阁立足不深,不好出手帮忙。而长兴候家他更是没有想,长兴候是不会帮他的。曹子衡估计应该也求助了陈三爷,但究竟怎么样他不清楚。这个顾锦朝倒是知道,陈三爷昨日还和她商量来着。

曹子衡又说起王玄范的事。自从牵扯进官盐倒卖的案子后,他的地位大不如前。听说最近又殿前失仪,被皇上贬黜为扬州知府,当朝竟然没有一个人为他求情。

……

顾锦朝看完之后烧了信纸,想了许久。

如果到处索求无门,冯氏必定会求到她头上来。顾德元是她唯一的儿子,她不会让顾德元出事的。

如果顾德元没有做昧良心的事,顾锦朝倒也不是不会帮,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但是现在发展到这个地步,顾锦朝不想陈三爷因为她牵扯进来,徒增骂名。只能到时候再看了。

不过曹子衡倒是说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原来王玄范被贬为扬州知府。并不是因为陈三爷。而是因为殿前失仪。

当今皇上现在十三岁,虽然还是个青涩少年。但是他该懂的肯定都懂了……贬黜王玄范,是别人授意他的,还是他刻意为之?

顾锦朝想起前世里,这个少年皇帝在位期间江山稳固,虽然朝廷动荡不休,但是百姓安康。天下繁荣兴盛。从一个傀儡到英明的君主。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三爷前世的死,究竟是谁在背后害他呢?

顾锦朝不得不在这个名单上加个皇上,除了张居廉。陈三爷还明显受制于皇上。

她想了很多,随后端了烛台过来烧了信纸。

而陈三爷此时正在鹤延楼里和陈四爷说话,交谈生意上的事。

“……提花绸、印花绸、缭绫都是从绍兴进货,数量很大。是通过纪家的商船货行。前几月运河涨水停运,店铺亏损很大。这个月才逐渐好了些。”

生意上的事一直是陈四爷管,陈彦允不怎么插手。

“阴晴圆缺,难免有亏损的时候。这些不用和我说。”陈三爷笑着说,“你我还是放心的。”

陈彦允也笑笑:“我总是要跟你说的。我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父亲在的时候,就说兄弟团结和睦最重要。就算二哥、六弟和我们不是一母同胞,都一样的。”陈三爷仅是笑笑。“你心思细考虑得多,管这些东西比老六好。说到老六。他最近闷在宝相寺也难受,你有空去看看他。”

陈彦文点头应了,“我也许久没见过他了。”又问陈三爷,“听说三嫂的二伯出事了?”

“嗯,已经拘禁了。”陈三爷斜靠着太师椅,端了杯热茶喝。

“你不打算出手帮忙吗?我听说他这次恐怕不得善了。”

“到时候再说,我现在养病,不好插手这些事。”陈三爷模棱两可地回答他。

陈彦文就说:“说到养病,我帮你弄了一篓鲥鱼,已经差人送去你那里了。”

这时候,外头陈义过来回话了。

陈彦文就先离开了鹤延楼,备了些东西去看陈六爷了。

“……两个工部侍郎属下都查过了,季秋平是为官二十年,信奉中庸之道。现在年近花甲,在工部德高望重。而范晖是嘉靖四十年的进士,比您低了两科,当年是二甲第四名。现在也不过三十六岁……”

王玄范退出内阁之后,新任工部尚书很可能就是内阁大臣。

这个人选尤为重要。

陈义说:“江先生觉得季秋平升任的可能大些。”

“也不排除有别的人会入阁……仔细注意着张大人的动静。”陈三爷跟他说,停顿了一下。

陈义看到陈三爷沉思不语,就问:“怎么了,您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在想,王玄范殿前失仪是好是坏……”陈三爷嘴角一翘,“原先觉得不太好,现在仔细想想,倒也不是没有好处……”工部两个侍郎都不是他们张系的人,对于平衡内阁势力很有好处。

陈三爷隐隐觉得,张居廉在防备自己。而这种防备张居廉自己都没有察觉。现在有了外来势力,张居廉的警惕就会放松些,会把相当的精力放在新任内阁大臣身上。

陈义犹豫了一下,跟他说:“对了,您让属下派人暗守木樨堂,要是有什么情况就和您说……属下不知道这该不该说。”

陈三爷自己遇刺之后,就在木樨堂安排了护卫,就住在前一进堂屋偏房里,顾锦朝都不知道。他怕她知道了会觉得不自在,不过他是担心锦朝的安危。本来还打算再过几天就让护卫回来的。

他点头:“你说吧,什么事。”

“七少爷今日去看四小姐……在夫人那里逗留,其间似乎有所争执。不过隔得远,护卫也不太确定说的是什么,七少爷似乎对夫人言语之间不太尊敬。”陈义听到护卫说之后,也不太确定要不要说给陈三爷听。不过想想,要是夫人和七少爷私下有什么不快,陈三爷也应该知道。

出乎他的意料,陈三爷听后竟然微皱起眉。沉思了很久。

随后他问陈义:“当时……房内有谁在?”

陈义说:“好像只有夫人的一个贴身丫头,四小姐让嬷嬷带出去了。三爷,是不是七少爷有什么事和夫人闹得不愉快……我看七少爷走出来的时候走得很快,挺生气的样子。”

陈三爷淡漠地说:“就算再怎么生气,也断然没有向继母动气的道理。”

陈玄青几次看到顾锦朝都不自在,他原来以为是因为顾锦朝的身份让他尴尬。但是从周亦萱的事情来看,陈玄青似乎……远不是因为尬尴。他一个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人。怎么可能对继母不尊敬呢。而以锦朝的性子。也不可能做什么出格的事让他愤怒。除非……他跟顾锦朝本来就认识。

但他竟然从来都不知道这两人认识。

三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义不太明白,但他明显发现自己说了这件事之后,陈三爷表情立刻就不一样了……他不由得有点后悔。这种内宅私事还是不说比较好。谁知道三爷是怎么打算的。

“三爷,这也算不得什么事。说不定是因为四小姐呢……”陈义忙说,觉得自己额头冒冷汗。

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啊,七少爷和夫人都不像是脾气不好的人。怎么可能平白起争执呢。幸好屋子里还有个丫头,不然难免让人多想了……但这个丫头。又是夫人的贴身丫头,说话做事肯定都是向着夫人的。

“要不,属下去查查看……”陈义试探着问。

陈彦允心里闪过几种念头,不论怎么说。顾锦朝肯定有事瞒着自己。

他不喜欢她有事隐瞒他,也不喜欢有关她的事情超脱自己的掌控,这让他觉得焦躁。

但是他也应该尊重她。相信这些事都是误会。是他想多了。一个继母一个继子,能有什么呢?

他闭上眼睛。过了会儿才睁开,淡淡地说:“……不用了,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晚上他回木樨堂的时候,顾锦朝不在屋子里。

他自己去净房换了衣服出来,拿了本书看。外面天色都黑了,顾锦朝还没有回来。

陈三爷放下书,发现她做绣工的笸箩就搁在炕桌上,里面还有只没有缝完的孩子的鞋。他拿着小孩的鞋子看,想这么小的东西,她绣的老虎头还栩栩如生的。

丫头捧了杯君山银针上来,陈三爷喝了口,觉得没有平日的茶水香,放在一边后问那丫头:“夫人呢?”

丫头回到:“奴婢不是贴身伺候的,不太清楚。青蒲姐姐刚才去外院针线房领东西了。”

陈三爷让她下去,又等了两刻钟,才听到锦朝和丫头说话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

丫头挑开帘后锦朝就进来了,看到陈三爷坐在罗汉床上,笑着问他:“您已经回来啦,怎么今天没看书?”

顾锦朝发现陈三爷看着她的目光有点奇怪,他没有回答,但是他的表情很平静。等她走到罗汉床边坐下,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却突然被陈三爷抓住手腕:“……你刚才去哪里了?”

顾锦朝觉得他的手劲大了点,勒得她的手腕发疼,她挣扎了一下:“我去娘那里了,她说让我帮着去选几个花样……三爷,您弄疼我了。”

原来是去母亲那里了。

陈三爷放开她,才发现她手腕果然被自己抓红了。“手下没注意……你皮肤怎么这么娇气。”轻轻一捏就红了,陈三爷帮她又吹又揉。

“您等久了,生我气吗?”顾锦朝笑眯眯地说,“娘说给孩子做襁褓的东西,不得好好选选吗。以前您要忙内阁的事,还不是让我等着。怎么,等人的滋味不好受吧?”

陈三爷看着她许久,把她搂紧怀里,轻声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顾锦朝任他抱着,心里却还想着曹子衡的那封信。过了会儿,突然听到陈三爷问她:“锦朝,今天你和曦姐儿玩得好吗,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顾锦朝才回过神:“不知道……您说什么有趣?”

他摸着锦朝的头发,笑了笑:“没什么,随便问问。”

ps:二更~~,呼,终于没有食言了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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