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司的员工宿舍,好像是茶色的七层砖建楼房……”

辻村春子把手机,贴在耳朵边上听着,一边歪着头数着台阶,一边避开盛夏刺眼的阳光。

“在入口处有姓名牌,这可帮了我了……对,是五层的504号房间。我到了门口,再核实一下门上的姓名牌吧。”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正好可以把这个房间的阳台,看得清清楚楚。

“阳台上还晾晒着衣服呢,窗户是关着的,但窗帘是拉开的,刚才还有人影晃动,所以,家里肯定有人。从衣服的颜色上看去,可能是女的……”

今年38岁的东京地方检察院,刑事部的主任搜察官——辻村春子女士,今天一早,急忙处理完了手头的几件事后,就和比自己小了九岁的长谷川努芭一起,来到了成田机场。三天前的7月3日星期一,她们拜访了作为旅客第一关口的出入境管理局审察管理部。今天是第二次来,但又是负有特别的任务。

由于部里的检察官田村良介,事先进行了联系,所以,接待辻村春子两人的办事员,带领着她们进了房间,并马上找出了一叠出入境登记卡,这是6月26日上午,经由成田机场出发的,新加坡航空公司997航班的乘客出入境登记卡。

上次来调查的时候。他们说明这些卡片,有可能会成为犯罪的证据,所以,机场方面将这些卡片,妥善地保存在塑料袋里密封起来。

辻村春子是从田村良介那里,得知要在出入境登记卡片中,査找名叫“西野友子”的身份,于是,这名男职员便和春子两人,共同在卡片中寻找这个名字。长谷川上次也和春子一同来过。为了不在卡片上留下手印,她们都特意带上了白色的手套。

由于出入境登记卡,都是按日期分别保管着,所以,这次仅从300多份中找就很容易了。

果然,没有用多长时间,他们就找到了“西野友子”的卡片,她今年51岁,住址是东京都杉并区上荻三丁目35-5-504,职业为家庭主妇,出境目的是“旅游”。上述文字都和女性书写习惯一样,秀丽工整。

她是与飞往新加坡的神谷真理子邻座的一名乘客。辻村春子马上用手机,把卡片上的内容,向田村良介进行了报告,接下来,田村又要求春子,再进一步详细地了解一下,西野友子的其他情况。友子住在东京都内,但春子担心的是:目前她会不会就住在这里。

于是,她立即让长谷川努芭带着这些卡片,回到地方检察院,把卡片中的乘客列成表格,并从卡片中一一检出指纹。

辻村春子自己一个人,则赶快吃了几口已经很晚了的午饭,在机场内的书店里,买了一份杉并区的地图,乘地铁上了中央线。

当她到达上获三丁目一带时,已经是下午2点半了。盛夏的太阳热辣辣地照在大街上,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

西野友子的住处,是三丁目后的三个数字,所以春子推测那里会不会不是公寓。就算是找到了公寓,那么怎么对她进行调査呢?如果是警方的话,就可以派出便衣警察,在这一带蹲守,而自己是检察机关的人,人手不足,而且没有警方那样老练,万一在调査中,被对方警觉到,那就相当危险……

辻村春子在思考了这些问题以后,便在路边的一处报亭,买了一份町内地图,并向值勤的交通警察打听了地址,结果,证实了那个地址,是一幢砖建的中层高度的公寓。

辻村春子走进了旋转的玻璃大门时,她心中一下子惊喜起来:在门口的墙壁上,镶嵌着一块金属牌子,上面写着“昭和乳业上荻员工宿舍”十个明显的汉字。这家“昭和乳业”在日本是一家大型企业。

春子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地板和墙上都有污痕,看来是十分陈旧的建筑了。

五楼的504室的房门旁边,挂有一块写着“西野”两个汉字的姓名牌。证明了这个西野友子的家人,在“昭和乳业”工作的可能性很大。

辻村春子在确认了房间的位置后,立即转身走出了大楼。她来到大楼对侧的一所小公园里,在一条树阴下的长椅上坐下来。她一边盯着对面五楼504室的阳台,一边和田村良介通着话……

“当然不知道是不是她本人,那我们怎么办?”春子再次请求指示。

田村良介沉默了一会儿。春子仿佛看到田村把“昭和乳业”、“51岁”、“家庭主妇”这些信息,在脑子里紧张地组合着的焦虑模样。

不一会儿,手机里传来了几声干咳,然后,就是田村良介那稳重的话音:“干脆直接进去问问怎么样?住在一家企业员工宿舍的主妇,我认为加入这次绑架的可能性不大。”

“是啊!……”辻村春子也如此点了点头。

“别因为过分小心,而失去机会。对我们来说,时间胜过一切!”

“是!……”辻村春子答应着。

他又嘱咐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春子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

她又一次来到了504号室的门前,小心翼翼地按了按门铃。门里面传来了“来了!……”的年轻男子的声音,于是春子意外地一怔。

“我是东京地方检察院刑事部的辻村春子……”

门稍稍打开了一条缝,一名身上穿着T恤衫、体格健壮的男青年走了出来。

辻村春子再次说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问道:“这是西野友子女士的府上吗?”

“这……”对方思忖着点了点头。

“突然来访十分失礼,请问西野女士是不是6月26日,从成田机场乘飞机去了新加坡?”

辻村春子又进一步说明了:因为一个案件,需要了解一下飞机内当时的情形,并让对方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证。

对方十分吃惊的样子,仔细地看了几眼圆脸、身穿白色西装的辻村春子。

“请稍等一下。”他说完就又返回到屋里。

辻村春子听到里面的人声后,这名男子再次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名消瘦的妇女。她身穿橘黄色的连衣裙,这正是刚才春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到的那种颜色。

那个女人的年龄在50岁左右,多少有些白发,脸上还有一些雀斑,眉毛和眼帘都有一些下垂,猛一看和她身边的男子有些相近。

“对不起,您是西野友子女士吗?”

“是的,我是……”

于是,辻村春子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想询问一下:当时飞机内的情形,西野女士的座位旁边,是不是有一名年轻的姑娘?”

“我身边的一名姑娘……”友子微微地皱了皱眉毛。

“也许您忘了,能不能回忆一下……”

“噢,这个……请进来吧。”西野友子思考着,辻村把春子让了进来。

“啊,让我儿子讲讲也可以吧?”她边说边拉着那名男子的手问道。

“当然可以。”

西野友子把春子让到了靠近旁门的会客厅内,由于空调的缘故,室内温度适中,还摆放着高尔夫球的奖杯、全家福照片和陶人形状的表。屋里到处堆积着各种书刊杂志。可以看出:这是一个非常舒适的家庭,至少春子没有感到这个家庭和这名男子,与犯罪会有什么瓜葛。

辻村春子被对方劝着,坐在了沙发上。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西野友子的丈夫,是昭和乳业公司管理人员。年轻人是他的二儿子,名叫阿彻,是一名大学生。由于年龄的关系,两个人话题自然多了起来。

“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夫人前去新加坡的目的?”

“噢,可以的。我女儿的丈夫,在公司的新加坡分公司工作,是带夫人到那里工作的性质。上个月生了孩子,我是去帮助伺候月子的。”

“那就恭喜您了。这样就得在那里住些时候了?”

“是啊,我住了一个星期,7月2号星期日回来的。”对方如此笑着回答。

“那您去新加坡的事情,现在还有记忆吗?比方说:您的座位,是389靠通道一侧,您的右座是空的,再里边靠窗户的一侧座位上,是一名二十三、四岁的女性乘客吗?……”

“她和什么事件有关系吗?”阿彻问道。

“是的,她是一名重要事件的参考人,是秘密出国的。我们想了解一下,当时她和谁在一起,又是什么情况,想为破案寻找线索。”

“噢,她就是一个人。”友子深思熟虑后答道,“我先坐下的,她是后来的。”

“果然啊。那么,你们都聊些什么了吗?”

“没有,她只是从我的座位前通过时,说了一句‘对不起哦’。”

“飞机是中午起飞的,到新加坡要飞七个小时。中间有两次吃饭的时间,你们在这期间,一直没有交谈吗?”

西野友子显出为难的样子,用手托住了腮。

“那个姑娘什么样子?是在思考什么还是在看书?”

“这个……我在坐飞机时,有听立体声收音机的习惯,噢,后来就又来了一个人。”

“什么?……”辻村春子突然严肃起来,“她有一个同伴?”

“是的,在起飞前三、四十分钟的时候,一名男子从通道上,和空姐说了几句什么,那人就来到了我们的座位旁,在我和她之间坐了下来。”

“那个人是什么样子?”

“高高的个头,身着西装,我也就是冷眼看了一下,不过像是个美男子吧。”友子笑了笑说道。

“对方的年龄呢?”

“啊,20岁到30岁之间的样子,反正不到40岁,不过我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

“他后来一直坐在那里吗?”

“嗯,好像是的,好像是吃完了第一餐后,和空姐交涉后坐过来的。”

“是从前边还是后边换过来的?”

“这个……”友子为难地歪了歪头。

“他和空姐说了什么?”

“不知道,后来他向我道了歉,坐在我们两个人之间。”

“他在到达新加坡之前,一直坐在那儿?”

阿彻渐渐地有点感兴趣了,他看着春子和友子,插了一句话。

“不,我记得他在飞机着陆前回去了。”

“他回哪儿了?”辻村春子仔细问着。

西野友子认真地想了想说:“这么说,我倒记起来了,他是从前边来的了。走到中途,他又坐在了通道的左边……”

辻村春子又详细地问了一下,认为很有可能是坐在经济舱的人。

“那么,那名男子在六个多小时中,一直坐在夫人旁边,他是特意换过来的,没有和邻窗的姑娘说过话吗?”

“我记得说了,他们一会笑,一会乐的。”

“都说什么了,您还记得吗?”

“这个嘛,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一直在听立体声收音机,我是演奏三味线和长歌的。因为7月份要有演出,所以,那时候我正在拼命地练习呢!……”

“吃饭时也在听吗?”辻村春子紧紧追问道。

“吃饭时我倒是摘了耳机。”

“那时听到了什么吗?”

“这个嘛……”西野友子苦笑着看了儿子一眼,“他们似乎说了什么‘巴黎’的话……”

“巴黎?说到了巴黎?”

“对,反正我也不明白。说什么巴黎的大街和时髦的商品什么的。”

“那名男子在说吗?”

“主要是那个男的在说,姑娘好像只是在听,但偶尔也小声说什么‘软件’,反正我也听不明白……啊,还说了上智的法语什么的。”

“是上智大学的法语系?”

“可能吧,反正那个姑娘很佩服的样子。可能那名男子,毕业于上智大学吧?……”西野友子一边努力地回忆着,“啊,后来他们又聊了爵士乐什么的。我想可能是那名男子,在上大学的时候,特别喜欢爵士乐什么的吧?”

上了一小瓶啤酒、烧鱼、凉拌豆腐丝,随后又上了茄子和油菜等蔬菜。神谷伦太郎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向周围看了看。这张桌子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他意识到是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时,便用怀疑和不满的眼神,看了看身后站着的和可子。

“今天他爸爸又回来晚了,说是正好有点事儿,就让爷爷一个人吃吧。”

伦太郎点了点头,把罐装啤酒打开,倒进了玻璃杯里。傍晚天气有些凉了,刚才出去散了散步,回来后又洗了个澡,感到喉咙有些干渴。

“正义最近很忙啊!……”伦太郎喝了一口啤酒,感叹般地嘟哝了一句。

“可不是嘛!……”和可子不置可否地答应着。最近丈夫很少和爷爷在一起进餐,伦太郎似乎也有所察觉。

说起来有一个星期了,丈夫每天回来得都很晚。好像

今天晚上,和新到任的新任审判官,要开一个座谈会,所以还没有回来。

但平时他也是这样,经常是晚上7点半左右才回来。只是自己在饭桌上,和伦太郎面对面吃饭,不像是可以聊天的对手一样。于是,和可子常常借故,在丈夫的书房待上一会儿,然后等伦太郎吃完饭,自己才去吃。

对伦太郎来说,他不知道孙女真理子的事情。对他讲了他也会理解,但怕他从此担心起来,因此,神谷正义和和可子决定对他保密。因为他要是天天问个不停,那也很烦人的。

丈夫不在家,和可子努力和伦太郎,成为聊天的对手,但她无论如何,也产生不出这种感觉来。

“您先吃,我先去干点别的。”

于是,和可子打开了电视,离开了饭桌。

伦太郎的糖尿病病情加重了,大夫限制他的热量摄入,因此,他每顿只能吃一小碗饭,所以,不必等在那里为他盛饭。

在和可子打开起居室的房门时,好像传来了伦太郎叫她的声音。于是,她马上停下了脚步。

“我说,和可子呀!……”伦太郎突然吼道。

“什么事儿?”

“真理子怎么老见不着了?”

和可子的心脏,顿时剧烈地跳了起来。伦太郎几乎每天都问同一个问题。

她努力抑制住自己紧张的心情,和昨天一样地回答着:“她出去旅行了,还没有回来呢!”

和可子回答完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然后走到走廊上,来到女儿的房间门口。她打开了日光灯,坐在了摆放着笔记本电脑的桌子前。顿时泪水从眼中,迅速地流了出来,她连忙用手背擦了擦。

每当她爷爷的问到女儿时,她都感到心中隐隐作痛,仿佛到了世界末日一般。当伦太郎第一次问到真理子的时候,她按照与丈夫约好的说法,说女儿去北海道旅游了,要7月2号才回来。不知道他是不是,清楚地记住了回来的日子,反正快到那天时,伦太郎每天都要问上一遍。和可子只是平淡地回答他。

但是,伦太郎从来没有问孙女,什么时候回来。想到这里,和可子只是呆呆地盯着半空。也许伦太郎有心灵感应,意识到了什么吧?

和可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开了计算机的盖子。她打开电源开关,移动鼠标,看着来信。由于每天她都是这样重复,已经习惯了。开始还是女儿教会自己,如何使用电脑的,没想到竟然用在了这种场合。

不一会儿,“没有未读邮件”的标记出来了。和可子无力地关闭了电脑。

她的双手支撑在桌子上,把脸埋在双手间。今天是7月7日,是真理子离开家的第11天,也是收到威胁信的第9天。

“由于今后有联系的必要,请注意电子邮件。”

于是,和可子每天都要打开几回电脑。但除了真理子的同学们,发来的邮件以外,罪犯再没有来过一封邮件。

“啊……真理子究竟怎么了!她会平安无事吗?”和可子在心里暗暗念叨。

一想到女儿这么多天,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和可子的心,就像碎了一样,全身不停地战栗。她拼命地摇着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赶走心中的痛苦。

“真理子一定会回来的。是的,会是这样的!……因为母亲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你!相信你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和可子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

但是女儿还是去了国外,她去了新加坡。和可子多么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自从7月3日星期一以来,从最髙检察院的吉武则之那里,每天晚上都打来电话,向丈夫传递他所了解到的情况,并询问家中有什么线索没有。和可子只是从丈夫那里,得知了这些消息。

吉武则之是和丈夫神谷正义在司法研修所的同期同学。和可子也见过几次面。他是丈夫最可信任的朋友,也是人品最好的朋友——很早以前,和可子就听丈夫这样讲过。

就在罪犯发来邮件的7月2日星期日,也就是4天后的半夜,才回来的丈夫说道“已经拜托他以个人身份,进行秘密调查了”的时候,她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丈夫不是什么事情,都积极主动干的,但这也许是和可子的下意识造成的吧。

对和可子而言,当她知道了女儿是被诱拐了之后,丈夫在女儿的性命之上,就又加上了法官的责任。由于担心,她一直犹豫着,是不是该向上级和警方报警,最后她决定反对。但是,因此一筹莫展的丈夫,整日愁眉苦脸,和可子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错了?她开始动摇了。当自己听说:丈夫已经拜托吉武则之,进行秘密调査的时候,她的心里反而不知为什么,“咯噔”了一下子,心中又担心:这样做会不会招来其他什么恶果?

后来,在星期二的下午,一名接受吉武委托的电脑专家,来到检察官的家里,调査电脑中的有关资料时,向她说明了只有这样,才可以査到邮件来自何方。同一天深夜来的电话中,吉武告诉她:在成田机场的出入境管理处,査到了真理子去了新加坡的消息。这样的话,也许不会让罪犯察觉,于是,和可子心中多少有了些安慰。

在昨天很晚的时候,又接到了吉武则之的电话。他向神谷说明了,当时,真理子在飞机机舱里的情形,以及她身边有一名,像是同伴一样的男人。这时和可子回忆起来,真理子讲过:有一个20~30岁左右的、高高的个子、美男子风度的男性来。而且,当时她的样子十分快乐。丈夫被问及还有什么线索时,他们却再也提供不了任何资料了。

丈夫昨天晚上回家以后,拿到了女儿真理子的手机里的各种资料。

“真理子手机的位置弄明白了,是在电信公司查到的。这也是吉武他们出面,才顺利查到的。只有最近两个月的资料,当时调査也是秘密进行的。”

说着,丈夫便把两页打满了数字的打印纸,递给了和可子。由于她大致知道真理子的交友情况,因此,希望她核对一下。

和可子在白天的时候,大致浏览了一下,并在电脑旁的记录纸上,进行了细致的整理。打印机专用纸是5月和6月各一页,上面都有通话时间、日期、对方号码、机主的姓名和住址等信息。

通话少的时候每天一件,多的时候每天四件。真理子在工作的“山茶花”公司,与这些人都没有业务关系,所以,工作时她几乎不使用手机。

手机通信的对方,一共有七名女性和三名男性,其余的还有公司或其他公司的四个电话,而且,还有家庭的电话,个人的号码通常是以“090”开始的手机号码,而公司或分公司的,都是普通的座机电话。还有的号码有多次重复的记录。

四个电话之中,一个是公司的,另一个是真理子常去的美容室的电话,和可子对这个号码还有印象。她拨了一下后,便证实了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还有一个是快餐店的。最后一个是5月下旬,打过一次的“拉·勒姆”。和可子拨打了这个电话,结果对方的一名女性,回答说是“模特俱乐部”。

她又问了一下,真理子为什么会打这个电话时,对方的回答十分含糊。和可子对那七名女性的姓名,还多少有些记忆。

真理子尽管不完全告诉母亲,自己到底有多少要好的朋友,什么时候和谁一起外出,但是,由于和可子对她的要求十分宽松,所以,有时候,真理子还是会向家里人透露一些的。而且,直到三年之前,她的朋友打到家里的电话时,和可子也接了不少,也为女儿传过话,因此,基本上是知道女儿的交友关系的。虽然手机的普及,但家庭成员之间私生活,还是被牢牢地紧守着。如果没有这两页的记录,那么,女儿的交际范围,恐怕就难以査清楚了……

问题是不是那三个人?和可子用蓝色铅笔,在这三个男子的姓名下划了线。一个是锦田三规男,和可子对他还是了解一点的:他是丈夫在函馆就职期间,真理子的中学同学。他是随父亲就职时,一起搬到函馆来的。他们两个人在考上东京大学的时候偶然再相见,后来,好像就常常一块去看电影,而且他还来过家里一次。

如果是女儿的同学,那么,就应当是二十三、四岁,但他的个头和女儿差不多,是日本年轻人当中,个子略显低矮的。大概也就1米70吧。看上去他是个规规矩矩的同学,但怎么看,也不是女儿所讲的那个髙大的美男子。

和可子又看了看另外两个人的名字;广濑康二、山口孝博。家都住在东京市内。难道这两个人,就是女儿去新加坡的同伴之一?

但是,和可子只能认定:他们曾与女儿有过通讯关系,丈夫阻止了她想打电话,核实一下的想法。大概他打算把妻子的怀疑点告诉吉武,然后再由吉武则之,去派人进行秘密调査吧。

“要是这样的话……”和可子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据丈夫神谷正义说:女儿是被一名男子拐走的。那个男人夺走了女儿的魂,被诱惑出了国。

自从听说女儿在机舱内,和一名男青年待在一起后,这种推测就越来越强烈了。

如果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也许这个结论,是非常自然的。但女儿难道真的不顾一切,成了闪电式恋爱的俘虏了吗?如果这样,一个做母亲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情绪变化?自己不应当对女儿,感情发生的变化熟视无睹吧?

不,不能认为,女儿只是被那个男人所欺骗,而随便就出了国,她连自己的母亲都背叛了!……

“女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个小畜生!……”

自从发生了这件事之后,和可子和自己的侄女、“山茶花”公司的社长——系川美帆通了电话,然后,在距离公司不远的一家吃茶店,和对方见了面。虽然她是社长,但实际上这家公司,一共才有三个人,系川美帆今年36岁。

由于女儿是借口,和同学一块儿,去北海道旅行的,因此,和可子认为,也许美帆知道女儿“男朋友”的事情。

美帆十分震惊,她沉思了一会儿后答道:“要是这么说的话,最近她倒是很高兴的样子,不过是不是有了恋人,这个我可拿不准。”她又觉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样,向和可子低了―下头。

“从5月份开始,每个星期一和星期六,她都要去计算机学校上课。后来有一个星期一,她早退了一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班上,连打私人电话都没有。”

每天和女儿一起工作的相原桂子,也是对他们这样说的。

第二天,系川美帆又打来了电话,说她和桂子真的没有注意到,真理子的男性朋友,但有一个重要的记忆:在真理子外出旅行的三天前,6月23日星期五,真理子从一大早开始,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下午3点半左右,接了一个手机电话后,她说有急事,便匆匆忙忙地出去了,当时,肯定真理子就被骗出去了。

但是,她真的有恋人了吗?……

为了和男朋友创造约会的时间,她说是去上计算机课,是不是在说谎?这样讲,是因为她在上计算机课的日子,并没有回家,其他的时间,也和以前一样。那时,她的心情十分高兴,但和可子却没有察觉,女儿有了男朋友的迹象。

那么,真理子又是怎样被诱拐走的呢?……

和可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后,微微动了动身子,这时候,她才注意到:家里的座机电话铃声响了。

和可子慌忙站起来,朝起居室走去。电话机已经和录音机连在了一起。这会儿伦太郎还在吃饭,但他的兴趣全在电视节目上,根本听不见房间一角的电话机铃声。

和可子同时按下了录音机的开关键,并用手挡住了话筒。

“喂,是神谷先生的府上吗?”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是……是的。”

“请问真理子小姐在吗?”

“不在,她出门了。”

“还没有回来呀!……”对方似乎自言自语地唠叨了一句,然后便急忙问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呢?”

“对不起,请问您是哪一位?”

“啊,对不起,我是锦田三规男呀。”对方笑着说。

“哎呀,原来是锦田三先生啊!……”

自己刚才还想到了他的事情。和可子一下子回忆起了他的声音。她连忙拿着无线电话简,进了和式房间里,并关上了门。

“您是伯母吧?好久没有问候您了。我打真理子小姐的手机,可怎么也联系不上。”

“你多长时间没见到真理子了?”

“记不清了,大概是5月份,曾经打过她的手机两、三次,但都打不通……”锦田三规男非常惋惜地说,“我就职的事情,很快就办好了,本想告诉她,后来到了6月份,也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和可子记得通讯录中,真理子给锦田三规男发的短信,在5月中旬

只有一次。

“你最近是什么时候见到她的?”

“4月中旬的时候见过一次,可是,那时候我正在找工作当中,所以一直没有和她联系,后来基本确定后,我向您府上打过电话。”

锦田三规男对和可子说,自己已经在一家IT行业的公司就职了,于是,和可子便趁势说了句“祝贺你了”。

“4月份我见到真理子小姐的时候,因为正急着就职的事情,做了件十分失礼的事情。”

“失礼的事情?”由于锦田第二次说到“对不起”,于是,和可子便问了一下。

“是这样的:当时我和真理子小姐,在表参道的吃茶店里喝茶时,我就职的那家公司的前辈打来了手机,说今天务必让我见一下面,于是,我就把小姐一个人留在那里,去办自己的事情了,现在想起来十分抱歉……”

“回来之后,你就没有再见到真理子吗?”

“这,是的……”锦田三规男多少有些犹豫的样子,然后用重重的口吻说下去,“有一次我在明治大道,路过交叉路口的时候,又看到了她一次,那时她在马路的对侧,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青年站着说话……”

“什么?……身材高大的男青年吗?”和可子顿时吃了一惊,心中猛地一紧。

“在我吃惊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一起,进了一家花店……”

“花店?……”

“对,后来,他们又进了一家咖啡店,反正我再也没有进去……”

“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和可子忽然认真起来了,“他什么样?”

“嗯……我看他穿着西服,提着手提式公文包,不像是学生,个子很高。脸型有点像外国人……”

“个子高,长得像外国人?”

“是啊,猛一看像个影视模特的样子……”

“什么!……”和可子彻底惊呆了,“这……影视模特?……”

提供计算机上网服务的、简称网吧的团体、个体,目前在日本数以万计。从专业的大公司,到偏僻的角落里,由个人经营的、只有一台计算机的小门脸都有,而且是半官半民的性质。

和神谷真理子签约的公司,是一家规模很小的公司,办公室地点位于八王子市西部,是一栋建于中央线高尾车站南口的、四层大楼的最髙一层。在这层楼上,摆放着大约40台大型计算机。平时有三、四名技术人员在那里服务。在这间散发着金属味道的房间里,根本见不着几个人,听到的只是机器蜂鸣的声音。

东京地方检察院情报系统管理科的尾濑丈志,于7月5日星期三的傍晚,第一次来到这里。32岁的他在就任后,有六年的时间,都在为立会服务,担任他的助手。在这期间,办公室陆续购入了计算机。当时就按一人一台配置,并要求今后无纸化办公。

尾濑十分喜欢计算机,很早就开办了自己的网页。成立了系统管理科后,他就调了进来。至今他如鱼得水,在计算机行业中,也可以称得上是一名佼佼者了。

经过电话预约后,尾濑来到了八王子的办公地点。他向这里的管理人员,重新说明了自己的目的。强调从这里发出的神谷真理子的邮件,是恶劣的敲诈性质邮件,怀疑与重大犯罪有关,因此,他要求迅速査明发递邮件者。

他们在取得了合作后,便为今后真理子再发来邮件时,由一台专用计算机接受。然后,他们又把过去真理子在一个月内来往的邮件,调出来进行检査。

于是,一封又一封的邮件,在屏幕上不断地显示,并陆续出现了发件人、地址、通过哪里的计算机等资料。因为一天的时间不够,所以,他们住在了中央线二站一带的、八王子车站附近的商务饭店。第二天一大早再赶到办公地点,然后工作到夜里九点钟。

除了6月28日下午2点的标题,是“撞死母子逃逸杀人事件审判”的短信以外,其余的发短信者的资料,都十分清楚,没有发现可疑者。其中的内容,也都是真理子朋友发来的。但为了慎重起见,调查单位又和发短信的地址,进行了详细的排列,存入了可移动磁盘之中。

只是有问题的邮件,发信者的地址也不清楚。都显示的是“From:Unknown”(来自:未知者)。

尾濑丈志对存储的电子短信特征,进行了详细调査,仍然无法找到它们来自什么地方。

后来,他和吉武则之进行了通话商量,认为只有通话对电子邮件的反侦探,才可以在收到邮件的瞬间,査到发出信件的地址。但由于不能确定对方何时发来邮件,因此,这个手段几乎是不可实现的。

第二天,即7月7日,尾濑丈志从早上开始,就着手捕捉对方的邮件。具体的方法就是:他事先做好一个程序,一旦对方来了邮件,就会自然显示出发信的地址。当然要是核实清楚,还需要多日的筛査,才能够区分出来。

7月8日下午3点47分左右,尾漱在和另一名技术人员聊了15分钟后,坐在计算机前的时候,屏幕上开始有来信的提示了,同时出现了一组英文及数字。于是他用事先设定的程序,开始进行了追踪!仅仅经过了1秒钟,屏幕上就显示出了邮件内容:

标题:关于撞死母子二人逃逸杀人事件的审判

日期:2000年7月8日

来自:未知者

神谷正义阁下:

真理子女士如今平安无事。作为证据,传去她的照片。

但此照片无法证明,是现在拍摄的,因此,仅仅是提示,而且还有一个建议:

可以向显示的广告栏目,书写关于对真理子本人问题的询问。

广告板——冬季体育爱好会。

地址——http//:,xxx./bbs/m

标题——给未知者的质问

发邮件者——法官大人阁下

对问题的回答,将于48小时内,发往真理子的邮箱。如果阅读,我们将遵守约定,保证真理子平安无事。

我们期望:双方都同意私下了结此事。

文件最后是一张很小的彩色照片。那是一张年轻姑娘,坐在一间明亮的房间里的沙发上的正面照片。

由于尾濑丈志是第一次在邮件里,看到真理子的照片,因此,不确定是否其本人。

真理子的披肩长发梳在后边,前额留有少许刘海。颜面稍稍显得长了一些,比他见到的第一张照片稍显消瘦、疲惫。

实际上,她并不是紧紧地盯着照相机镜头,看上去像是得了病,又像是胆怯的面容。她的上衣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衫,黑色的运动裤,显示着一双修长的大腿。

照片的背景是白色的墙壁,右侧露出了一部分有鸟的大幅照片……

大概这张照片,是用数码相机拍摄的,直接粘贴在计算机上,从网络传过来的。下面的区域成了空白。

尾濑连忙进行了备份,并重新看了一遍这个邮件。这个过程花费了1个小时。这次他唯一的收获,是在邮件中屡屡出现的字母“ru”。

尾濑丈志顿了顿之后,把这个指定的广告板地址,存入了自己的电脑中。他揉了揉发涩的双眼,取出了手机,拨通了田村良介的电话。他将今天的发现,详详细细地告诉了田村,田村认真地听了之后,说道:“那就从日本报纸中寻找吧。”

“是啊,也许在地方报纸中,可以找到呢。”

以前曾经发生过在东南亚的,日本商社员工被绑架事件。罪犯将人质的照片,邮寄到日本的报纸。通过日本的刊登日期,可以证明人质生存的时间。

“在广告栏中,可以刊登询问吗?”

“我知道是可以的。许多人都在报纸上,做各种各样的广告,任何人都可以看,任何人都可以回答。”

“原来是这样。对方也是这样考虑的呀——”

“那么,发邮件的地址找到了吗?”

“每次的后缀都有‘ru’两个字母。应当是来自俄罗斯……”

“什么……俄罗斯!……”平时一贯沉稳的田村,顿时也不由得一阵惊呼。

“要不就去一下俄罗斯?”

“不,这件事还不能确定下来,互联网也称为‘匿名传送邮件服务’的业界。任何一个国家,都有这样的从业者。所以,也可以通过俄罗斯的网络,随意传送邮件。因此,如果是这样的方式的话,査到最初的发信人,就是十分困难的了。”

“嗯……那么,这是怎样的传播过程呢?”

“是这样的,由于在互联网上,出现了自己的名字,未必是安全的。因此,有的人便将名字和地址,在注册邮箱之初时,利用别人的资料作为替代品。”

“那对方应当收取费用了?”

“不,但必须把自己的真实资料,告诉替代一方。这样一来,他就有了大量的邮箱地址,并成了自己的商业资料了。一旦这一行成了气候时,也就具备了代理公司的性质了。”

“这下我明白了!……”田村顿时感到这个行业内,有不少生僻的知识。

“反正还是看一下吧。当然,犯罪也不一定,不是在俄罗斯。”

“那么还是把这个邮件的事情,告诉神谷先生吧,也许他还没有注意到呢!……”

“我来做吗?”

“对,因为你和他夫人,已经见过面了。另外,回答罪犯的建议,操作简单吗?”

“太简单了!现在的广告栏上就可以。”

“真的吗?……”田村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有冬季运动爱好会嘛!在非冬季运动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录呀!……”

驶出本乡三丁目的公用住宅的汽车,绕过中央线的高架桥,来到神田俊河台下的时候,就到了早晨上下班高峰的时间了。眼看着前方的车辆都走不动了。虽然到霞关一丁目的法院,已经没有多少路了,但是,仅仅通过皇居东侧,就得花费30分钟以上,刚刚宜布梅雨期,已经过去了的东京的天空上,有无数由于尘埃,而反射形成的光粒子,直接刺痛着由于睡眠不足的神谷正义的双眼。

身边躺着同车的另一名法官。他双手扼腕,似睡非睡的样子;神谷正义也深深地靠在座椅上,但头脑里一团乱麻一般,不愉快的情绪,充满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以致全身像灌满了铅一样,疲惫而沉重。

和可子从昨天便终于垮掉了。今天早上,她强打起精神来准备早餐,在此之前,还要先料理伦太郎。如果她做不了这些事,那么,全家就都要瘫痪了。

他一再叮嘱和可子:今天去看医生,并决定,今天就从亲戚家里,找来一个帮手。

想到这里,神谷正义就感到:自己家庭的负担,像小山一样,压在自己身上,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女儿真理子的事情。

罪犯在第二封来信中,同时传来了真理子的照片,和第一张照片相比,真理子明显消瘦了。他从未见过女儿那样的憔悴,眼神里那样的无助和凄凉。

神谷正义几乎无法抑制住自已的泪水。看来和可子的垮掉,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他是从东京地方检察院的尾濑丈志那里,得知第二封邮件的。前天7月8日,星期六下午5点前后,神谷正义正好在家中。和可子每天要打开好几遍邮箱,査看邮件。所以,那天下午3点的时候,还没有任何邮件。

3点48分左右,在八王子那家公司的尾濑丈志,突然打来电话说邮件到了,于是,神谷马上进了真理子的房间。

果然,和第一封一样,标有“From:unknown”的邮件,以及真理子的照片到了。

神谷正义和和可子,正在看邮件的时候,尾濑又打来了电话:“和您看到的一样,罪犯提出了一个非常离奇的建议,但您打算怎样答复他们?……如果您想在广告栏上写什么,我可以帮助您。”

神谷心中十分着急:“您知道这封邮件,是从哪儿来的吗?”

尾濑丈志停顿了一下,说道:“从电子邮箱的数据来看,我认为发信人,有可能是通过第三方转发来的。目前,我们只知道是来自俄罗斯,但在这之前是什么地方,我们还得花费些时间。”

尾濑丈志说出了“俄罗斯”这个名字之后,神谷正义有些迷惑不解。

“来几次邮件,才可以査出它的最初处?”

“是这样的,但必须在它刚刚收到时,瞬间才可以逆查,但这几乎是不能实现的。”

“那就采用广告的形式吧!……”神谷正义主审法官万般无奈,也只好采取这个方法了。在他心里,实际上也是抱着“死马权当活马医”的态度。

于是,尾濑丈志约好,晚上8点钟来。

这样一来,就必须十分稳妥地考虑好措辞。神谷认为此时此刻,必须鼓励和可子振作起来,一同考虑。

必须

是只有真理子,才能回答的问题。

神谷只想到了家族人员的生日。还有真理子在孩提时代,住过的小镇子,还有全家一块去过的游泳池。和可子还慢慢地想起了很多问题。

“可如果真理子自己的确忘记了,那可就麻烦了。”

“要是回答了好几个问题,判断起来也麻烦呀!……”

“要不就问她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的名字,我想她对她在滨松的小学班主任,肯定记忆很深。”

“她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那可不太妥吧?”

“啊,要不就说外号?”

神谷正义突然觉得:看似简单的一件事,万一没有慎重考虑,也许会给女儿带来更为严重的伤害。于是,他一下子陷入了不可名状的漠然当中。

随着时代的变化,犯罪分子的手段也多样化了,今后还会遇到自己从未想象得到的犯罪案例啊!……

“对了!……”和可子轻轻地拍了一下手,“咱们在滨松村的家时养的狗!”

“是阿特利吗?!……”神谷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当年他40岁左右时,正好在静冈地方家庭法院滨松分院工作,住在一处旧的公用住宅,那时,真理子正好上小学五、六年级。真理子不知从哪里,捡回来一只迷了路的小狗,哭着闹着要养。虽然她是无意中捡来的,但这只小狗十分聪明。家中顿时充满了欢乐。

但是后来,神谷正义要调去函馆,不能带这条狗去,就转给了真理子的同学。于是,这就成了真理子的一块心病,也是家中多年来遗憾的话题……

“我看真理子绝不会忘记,阿特利的名宇吧!……”

说好8点,尾濑丈志果然如约而至。

他向神谷寒喧以后,便进到真理子的房间,打开了她的笔记本电脑。他上了互联网之后,随手点击了网站,按了一下Enter键。不一会儿就出现了“冬季运动爱好会广告板”的网站,并出现了对话框。

题名:给unknown的问题

发信者:judge

问题:1986~1987年间,在滨松的家中,养的狗叫什么名字?

“就这个吗?”尾濑丈志不可思议地问道。

神谷正义和和可子相互看了看:是不是再加上几句,鼓励真理子的话?但后来他们认为,在谁也见不着谁的对话框中,还是少说为好。

“那么就这样写吧:本人想转达这个意愿,只有解决了问题,才可以安心。”

尾濑点了点头,把这句话打了上去,最后点击了一下发送的标记。于是,画面上一下成了空白,广告板上提示邮件已经发送走了。

“我从明天早起,再接着等邮件。”说完,尾濑丈志就告辞了。

罪犯说他们会在48小时之内回复。他们看了邮件后,会向真理子询问,然后再回复的。

真理子到底被关在什么地方?有多少名罪犯和她在一起?……

尾濑丈志走后,神谷和和可子说了一会儿话,后来神谷看着妻子,越来越虚弱的样子,便让她躺了下来。

前天的星期五晚上,两个人一直在讨论“罪犯长相”。

星期四下午,一名地方检察院的女士,拜访了曾在飞机里,坐在真理子身边的主妇,得到了像是真理子“同伴”的男性的大致情况。

当天夜里,吉武则之便向神谷正义通报了,那名男子的长相,和当时两个人在机舱里的情景。神谷正义把吉武秘密调査来的情况,对和可子也讲了。

另外,星期五晚上七点半左右,锦田三规男也突然打来了电话,向和可子介绍了,她朝思暮想得到的情报。

由于星期五与新任的助理法官,要有一个欢迎会,神谷10点多才回到家。他一到家,和可子就迫不及待地对他讲道:“高高的个头,像外国人那样的、脸型很深的样子,而且,像个演员风度的男子。”

“哎呀,这可是和说在飞机上,见到的那名男子的主妇,提供的情况太一致了!……”

“觉得像演员,这是锦田三先生说的,那么,真理子要去的那里,不就是模特俱乐部吗?”

“什么?……”神谷正义顿时心里一惊。

于是,和可子便认为:女儿真理子的被诱拐,肯定是和什么模特机构有关系。

“自从发生了这件事情以后,我突然想到:会不会和别的事情有关?刚才说到模特的事情后,我这样想到。我的女儿,还真的想过要当一名模特。在她上学的时候,还参加过两、三次模特招聘大会。不过你一直反对,后来她才就业了。刚才你这么一说,我才想到,她会不会根本就没有死心,偷偷地去参加这类活动,这才上当的?”

神谷正义虽然没有表示赞同,但他还是认为:往往母亲对女儿的事情判断,这个推测还是比较准的。在星期五晚上,神谷也在电话里,把和可子的担心对吉武讲了。

“真理子说过,那家模特公司的名字吗?”吉武立即反问道。

“名字叫作‘拉·勒姆’。5月26号时打过一个电话。今天我妻子又打了一下那个电话,对方果然说,自己是‘模特俱乐部’。”

吉武马上看了一下手中的复印件:“原来还真是的啊!……”然后,他在电话那边想了一会儿说,“也许这是个非常有用的线索呢!我尽快调査一下!……”

由于星期六晚上,神谷正义就发去了邮件,于是星期天一大早,他就和和可子就守在电脑旁,打开了邮箱。

直到下午6点25分,在屏幕上方,才出现了邮信的反应。

“有一封未读邮件”打开后,马上出现了一行小字:“关于撞死母子逃逸事件的审理”神谷马上按了一下鼠标,立刻显示了正文:

Date:2000年7月9日

From:unknown

神谷正义先生阁下

发来的邮件已阅。我们迅速向真理子转达了、并得到了她的回答:“我相信爸爸,放心等我吧!……真理子”

由此,那么可以相信,真理子目前安全,我们之间关系良好。

我们仍然遵守承诺,因为我们希望,你们执行保证真理子平安回家的决定,等待我们私下了结的结果。

收到邮件刚刚一小时,尾濑丈志就迅速打来了电话。

“看到邮件了吗?”

“嗯,看到了。”

“是晚上6点03分左右到的。我们正在进行调査。”

“有什么线索吗?”

“从内部网络装置的地址的‘ca’来看,肯定是从加拿大发来的。”

“娘个冬采的,这次又成加拿大了?”神谷大失所望地说道。

“我们还在继续追踪,不过,很难找到最初的发信地址,十分抱歉。因为这封邮件,出现的时间不足1秒,所以我想,罪犯会不会不是一个人?要是他们有好几个人,那么,想要找到真正的地址,那就实在太难了。反正即使是这样,我也要努力追査下去!……”

“这样就太不好意思了,你要多多受累了。”神谷说了这么一句。

挂断电话以后,和可子又恶心又呕吐,还诉说“天旋地转”,到厕所里以后,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昨天晚上,她就讲自己一阵阵恶心,今天是突然加重了。

神谷正义法官想马上叫救护车,但看她倒在地上以后,症状有了很大的缓解。和可子也不同意叫救护车,打算星期一一早再去医院。

神谷知道她这么几天来,一直担心女儿的处境,精神压力过重。然而,看到刚才女儿暂时平安无事,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反而引起了应激反应。妻子的情感起伏,也深深地刺痛了神谷正义的神经。

的确,罪犯向女儿传达了,关于神谷和和可子的问题,上述的回答,也应当是女儿回答的。

不管上述回答是不是女儿的,但看来女儿还是活着。可是,她的精神状态又怎么样呢?……

神谷正义还是放不下心来:啊……真理子还活着。真理子还在困境中坚持着。她在坚信父亲的信念中坚持着。

当坐在身边的法官,豁地站起来的时候,神谷正义注意到:法院接他们的车已经到了。他把公文包放在膝盖上。

啊,终于到了这一天了,今天必须决定量刑了!……

司机打开了神谷正义身边的车门,而后转到另一侧。神谷的一只脚下了地,拎着公文包,站在了车门外。但这时,他突然感到周围在晃动,视线有些模糊。

但是,这只是一瞬间的事,神谷又马上恢复了正常。他的右臂被人扶住了。

“部长,不要紧吧?”

他看到了身旁星升那张童颜般的面容。神谷法官悄悄定了定神,眼角已经渗出了闪闪发亮的汗水。

“不……不要紧,有点脑缺血。”

“什么……?”星升惊讶地望着神谷正义。

“我常这样,别担心。”

“是嘛……我看您最近太累了!……”

神谷正义注意到:星升最近,是第二次对他这样说了。

上村岬子被告事件的合议,在周一的下午举行了。本来应该在上周五的7月7日举行,但后来神谷坚持,要在今天10日的周一举行。

距离7月27日的正式判决,还有两个星期零三日,时间越来越近了。

由于星期一是神谷单独的开庭日,因此,他在上午就判定了“诈骗未遂”和“盗窃”的两起案件。因为公判日趋临近,于是,从下午2点开始,他们又开始了第三次合议。

和平时一样,神谷、星升、由佳丽三位法官,又集中在了那间没有窗户的休息室里。神谷的右前方是星升,左前方是松本由佳丽,桌子上放着审判记录,还有各种证据资料。

“那么,我们首先确认一下,目前的合议吧。”神谷正义开口说道,“在犯罪事实中,有两个争论点:第一是白幡澄子的死因,到底是不是扼杀;第二,关于白幡澄子的死亡,而对被告人的供词,是否存有随意性和可信度。对被告人承认杀意的供词,具有随意性这一点,法庭取得了一致的看法。一开始否认自己的存有杀意的被告人,为什么又转而承认,自己存在有杀意,这在诉讼理由中,将是最大的疑问。”

星升和由佳丽都点头称是,这样,这个议论就得以顺利通过了。

“接下来就是是否具有可信度了。在第一次合议时,我认为由于明确的杀意,才会将澄子扼死的供词,与客观事实没有矛盾。当然,也就是有可信度。但是,星升先生提出了:与其说她具有明确的杀意,不如说更接近未必有杀意这一点。”

“是的!……”星升也点了点头,“我不只是重新询问供词的随意性,由于供词具有随意性,但上村岬子杀意的意思中,包含了‘也许死了,也许没有死’的意思,而且,这两种意思导致的量刑,在法律上明显不同。因此,检方坚持的看法,形成了她的供词的核心部分,所以,我对其信任度产生了怀疑。”

“嗯……那么,松本女士也同意了?”

“是的,不过在下一周的合议上,我想再听一听二位的意见,然后再决定我的看法……”

松本由佳丽的话中稍带不快,用语也有些含糊,大概是由于对神谷正义在第二次的合议中,没有充分地听取她的意见,就轻易下了结论而感到不满吧。

上次是正好接到威胁的邮件的时候,所以,神谷正义意识到:必须尽快解决量刑了,于是,他便以主审法官的身份,要求由佳丽立即形成文书,那时候,由佳丽肯定十分不解,但她不得不执行主审法官的命令,匆匆完成了文书……

“那么,今天就决定结束了吧。星升先生还有什么要改变的吗?”

“没有了。”星升平静地摇了摇头,“就像我刚才重复的那样,我认为上村岬子的心理活动,更接近‘未必杀意’!……”

在上一次,星升看透了神谷要他从“确定的杀意”中退让,于是,今天他才这样表态。

神谷正义又把目光转向由佳丽:“是不是再听一听部长的意见?”神谷说着,把手伸向矿泉水瓶,打开瓶盖,把不太凉的矿泉水一饮而尽。

“上次多少接触了一些,这份量刑表格中,关于丈夫认为,判决妻子和女儿的被杀,不具有计划性,即对‘未必杀意’持有怀疑的态度。一旦这个看法成立,那么,怀疑上村岬子的‘冲动犯罪’,就没有可怀疑的余地了。也就是说:将无法否认她的‘明确杀意’了……”

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音调和语气,就像别人的声音一样,在空中回响着,神谷正义定了定气,又说了下去。

“正如星升先生所说的那样,上村岬子不是一口气,把澄子扼死的,她说是用手堵住死者的口鼻,即选

择了一种很费时,又费力的方法,慢慢地杀死了对方。从这一点上看,我们不是也可以看出来,她的行为具有突发性,和心情逐渐变化的趋势,也就是具有了‘未必杀意’的性质了?所以,很难说她是从一开始,就决定杀死澄子的了。”

神谷正义尽量做出一副旁观者的看法,陈述着自己的意见。但不知为什么,神谷感到:自己的理由虽然十分充分,但是,两个腋下却流出了汗水,“这也是最早没有客观的证据,仅仅凭着她的供词,是不能说是心证的证明。而我也是利用几天的时间,回到事情的原点,才认识到只有是‘未必杀意’,才符合事实真相。”

松本由佳丽一边用手捋着前额上的头发,一边盯着主审法官神谷正义。她和上次一样,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是由于以前,她很少听到神谷这样的长篇大论。

于是,大家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在神谷要求的催促下,由佳丽开口了:“部长这样认为,我没有异议。”

“嗯,这样一来,我们就达成共识了。”

于是,神谷正义等三位法官否认了,上村岬子这份供词的可信度。这份认为“她具有确定的杀意,因而杀死了澄子”的供词具有随意性,与事实不符。神谷三人认为:实际上应当认为,是一种“未必杀意”的杀人。

“关于罪体的两个争论点,就这样合议完了。接下来是当时情形的争论,也就是上村岬子在杀死澄子的时候,是否发觉她已经怀孕了?”这是对量刑影响最大的关键点。

“关于这一点,上次我们稍稍谈了一些,松本女士,你怎么认为?”神谷正义望着松本由佳丽问道。

“是的,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在她的供词中,有这样的话;‘“求求你,不要杀死我,我已经有孩子了!……”当时我没有理会,继续堵着她的口鼻杀死了她。’我认为她如果不是事实,她是不能表达得这么详细。”由佳丽用从一开始,就十分自信的语气讲道。

星升也没有变化。如果査阅一下相关的医学书籍,就会知道,孕妇在怀孕24周的时候,就可以看到腹部明显的隆起。另外,上村岬子在供词中也说过,她把澄子搬进后备箱时,也感到她比一般的人要沉。

“后来,澄子在后备箱中清醒过来时,又在呼喊‘求求你,不要杀死我,我已经有孩子了!……’的哀求。所以,上村岬子这时候,应当察觉到澄子怀孕的事实。”

听到这些,神谷又沉默了。左右陪审席的话,当然是顺理成章的了,但是……

神谷正义又重复了以前的观点。他提出附在解剖鉴定书后面的、澄子的全身照片,从照片上看,如果具有个体差异,也看不出澄子的腹部有明显的增大。具体的供述与事实不符,因此,还不可以这样下结论。也就是说,调査人员列举了査明的事实,炮制出了这份供词。

“也就是说,澄子穿着便装、腹部稍微有所隆起、抱她时有感到沉重,当然应当明白澄子怀孕了。而且,澄子本人也知道自己怀孕了。如果是母亲,难道不会出于母爱,而一再乞求放过她吗?在长时间的如此逼问下,那么,被告人当然有可能,会为了及早解脱,而顺从调查人员的观点的。被告人正处在交通事故发生之后,精神极度的混乱之中,当然会认为,说出的话已经无法收回,所以也无力反驳了吧?”

于是,神谷正义再次出现了上次的变化:“事实是不是这样的呢?绝对不是?谁又能这样断言呢?”

虽然神谷正义不打算,欲自己决定判决结果,但由于自己的话,诱导了另外一种判决结果。他自己也感到一片混乱。

在调査室里的狭小空间里,调查人员与被告,是怎样进行交谈的?供词又是依据什么写出来的?……到目前为止,谁也无法弄清楚事实真相了。

法官会如何解释,并“制作”事实?也就是上村岬子到底是心存杀意,还是“未必杀意”的事实……

关于“未必杀意”,星升与由佳丽一开始,也是同一意见的,所以,他们几乎没有“反抗”,就接受了神谷正义的看法。但是,在确认澄子的怀孕有无的问题上,他们却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即使这样,也是意外!……”星升“吧嗒吧嗒”地眨着眼睛,右手抚摩着下巴,轻声地说道。但他可以感到:自己的看法,深深地剌伤了主审法官神谷正义的心。

“部长平时对犯罪,都是严厉有加,这次却显得十分同情当事人了。”在第一次合议时,星升还清楚地记得,神谷批评自己过于同情呢。

“噢,你理解错了。”神谷看着星升苦笑了一下。

目前的形式是以二对一.但后来由于神谷的明确表态,由佳丽也有些动摇了,星升也渐渐地转向了神谷的观点。

一般情况下,主审法官的影响最大,可以说:他的看法,主导了结论的形成,但前提是必须以事实为依据。在三个人的关系中,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微妙变化。

在此时,神谷正义并没有公开、明显地表示,要他们服从自己的意见,但由于他的表态,二对一的形式开始逆转了。

于是,上村岬子对于承认,自己知道澄子已经怀孕的供词,虽然有随意性,但也有可能在当时,她“行凶”时与实际看法不一致。于是,法官们再一次否认了这份供词的可信度。

争论点结束以后,他们渐渐地转向了量刑上。讨论结束后,判决也确定下来了。

主审法官神谷正义在10分钟的休息时,在决定量刑之前,与吉武则之悄悄地通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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