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翌日,写意又一次早到了公司。

她坐在小公园往日停留过的那个椅子上,看见厉择良从车上下来。他同往常上班时一样,没有在底层停车场下车。

如今写意细细一看,他的右腿果然有些毛病。但是具体是哪里不对,一时也说不上来。只不过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瘸子,但是确实是右脚走动的速度比左脚稍微慢些,提脚的时候也略低。

他上了两步楼梯,进了大楼。

写意随后跟了去。

他绕过电梯,走进了楼梯间。

无疑,他要爬楼梯。心中下了这个结论以后,写意瞠目。怎么可能?他的办公室在23楼。就算是她这个健康的人,也会累的要死。

但是厉择良确实行动了。

楼梯上完一层会转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前面便看不见后面。于是写意轻手轻脚跟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楼梯间里回响着厉择良的脚步声。他的脚步先是快得让写意跟不上,渐渐地便慢了,后来慢到有些蹒跚。于是,写意会在拐角的墙这边等他,等他那渐缓的脚步声上去了,才拐过去。

忽然之间她明白了为什么他选这么早来公司,一个人在这漫长的楼梯里挣扎。这个男人,在商界即使只用双手便能翻云覆雨,但是依旧有那么一点不愿让人察觉的自卑。

19楼。写意累得头昏眼花时,仍不忘记望一下楼层。然后,她第三十七次,拐弯。突然,她一抬头便愣在原地。

厉择良停在那里,面对着她,将她逮了个正着。

此刻的写意披头散发、蓬头垢面,鞋子早就脱下提在手上,全身是汗,全然是一个狼狈十足、并被当场捕获的跟踪狂。

“沈小姐,好兴致,大清早爬楼梯。”厉择良戏谑着说。

他累过之后脸色惨白,说话时无严厉的语气,但是配上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却让写意听起来忽觉脖子后面陰风阵阵。

写意擦了擦汗,心中暗自狡辩,“哪里哪里,和厉先生你的兴趣一样,难怪这么巧。”但是,他是她和整个唐乔的衣食父母,况且她心知理亏,不敢反驳,只好在心中小声嘀咕两句以求得自我平衡。

然后,两人默然对峙。

沉默。

这种长久的沉默让写意有些心虚。

毕竟,她了他的秘密。

她清了清喉咙,决定率先打破僵局。

“一天锻炼一小时,健康工作五十年。”她只好冒出这么一句话,不管准不准确,但是对于任何吃人血汗的资本家来说,后半句大概都比较顺耳中听,“我今天的一小时时间到了,厉先生你继续。”

写意说完之后,迅速绕过厉择良,准备朝19楼出口奔去。

“沈律师。”没想到擦身而过时,厉择良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写意惊讶地看着他。

“你好像对我很好奇。”厉择良眯着眼睛暧昧地笑,却没有放手的打算。

写意无法动弹的手腕被他死死钳住,整个脸涨的通红。

这个姿势让她觉得实在有些暧昧。

“我……我……”她平时和吴委明拌嘴的伶牙俐齿全然不见,我了半天,最后终于眼珠一转想出这句:“我们厉氏集团的全体女性,上到六十岁的保洁大嫂,下到十八岁的小妹,都对厉先生你好奇。”

厉择良挑挑眉。

“你是全体女性员工的偶像,因为厉先生你英明神武,英俊非凡,英勇盖世,英雄气……”还剩一个“短”字在口,写意急忙打住。

厉择良脸色恢复,嘴角带笑。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男人就是自恋狂一只。

写意不禁一阵腹诽。

突然,楼递间的门推开,进来一位穿着保洁服的大嫂。

她看见厉择良时点头说:“厉先生,您早。”

语罢第二眼她看见写意,第三眼看见他俩的亲密姿态,大嫂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迅速地退了出去。

十分钟后,漫天绯闻的厉择良,又多了一件。

老天!

写意逃回自己在21楼的办公室后,懊恼的要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以前,写意刚到唐乔不久,已和那位找杨望杰买婚房的周平馨成为好朋友。

一次,平馨的新衬衣型号稍微有些紧,不料一抬手,胸前的纽扣蹦开。搞得在场的两位男同事,怔忡半晌,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把脸别开。

平馨满脸通红地躲进洗手间,写意迅速为她找来针线。扣子订上去以后,平馨却死活不肯出洗手间的大门,哭的象个泪人,说自己再无脸见人。

“平馨,这没有什么。人人都会有丢脸的时候,过了就算了。”写意劝她。

“以后再也没脸见同事,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尴尬过。”

“哦?那你太幸运了。我从小是个冒失鬼,比这尴尬的糗事多了。”

“不可能,写意你开我玩笑。”在周平馨的眼中,写意是比较干练的人。

“我念中学的时候,有次穿了条新裙子去学校。”写意有怕说的不够详细,补充道,“是那种半截,松紧的短裙,上语文课老师叫我回答问题,结果站起来时短裙被凳子上的什么地方挂住,如果站直了裙子就会被拉下去。当时我只好弯着腰半蹲着回答。那个年纪我特别内向,不敢跟同学说。下课后也一个人傻坐着,直到放学值日的同学都各自打扫卫生没人注意才敢自己慢慢取。”

见平馨的脸色略有好转,写意继续又说:

“还有一次,已经读高一了。我去上数学奥赛的训练班。里面有个毕业班的学长,是我高中的暗恋目标,所以才专门挑了他旁边坐,中间隔了个过道。那天,正好这男生迟到,他从一进门就看见我盯着他看,于是他也一路走来盯着我看。直到坐下,还时不时望我一眼,我当时心中兴奋得不得了。”

“然后呢?”平馨好奇地问。

“我要去喝口水润润喉,继续跟你讲。”写意将她不知不觉地引出洗手间。

在茶水间,写意拉她坐下,接着说:“我心里偷乐,但是表面上还是装着专心听课。没想到过了几分钟,那个男生趁着老师写黑板的当口,很严肃地传了张纸条过来。我当时按住狂跳的心脏,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展开,里面写了句话。”

“什么话?”平馨急忙问。

“同学:你的连衣裙穿反了。”

扑哧两声,不知是过道上路过了什么人和周平馨一起笑了出来。

“写意,你是最好的故事大王。”周平馨说。

“这些事情真的全都发生在我身上。”

“但是那个时候你还小,小孩子出糗总不太难堪。”

“小孩子?那个年纪在自己仰慕的人面前丢一次脸,连活下去的勇气都会失去掉。”

“那现在那个男孩儿呢?”

“不知道,”写意瘪嘴,“样子和姓名不知为何全都想不起来了,但是对糗事还有印象。”

周平馨笑。

这件事情,写意如今想来历历在目,但是当时对周平馨的话也许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例如现在,她就确实不想再出现在厉择良的眼前。

搞的不好,那个男人还要误会她有跟踪癖。

不知道早上自己为何一时鬼迷心窍,跟在他后面爬楼。

写意有些烦躁地额角,才摸到自己一头乱发。

她不爱留刘海,只是简单地将直发束成马尾扎在脑后,而她发质天生就硬,而鬓角的新发既多又坚韧不屈地不服约束,稍微不扎紧便会垂下来。

所以,她每天不厌其烦地要整理个三四次。

写意经过早上的一阵折腾不但一脸油光,连衬衣也的。四月的天气里,需要她将这些忍受到下班时间是何等痛苦。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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