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她认真做了一会,三两下就将作业做完,于是好动症又开始发作,唯一治疗自己多动症的方法便是和他说话。

“阿衍。”

她当然是等不到他心甘情愿地答应她,所以她继续自说自话道:“我是不是挺烦人的。”

他挑眉,她终于有自知了。

写意有些失落地趴在桌子上,不知怎么的突然看到他放在那里的钢笔。她一时觉得很漂亮,便随手拆开来看,那笔和平常钢笔打墨水的方式有些不一样。

她好奇地拧来拧去地琢磨着,没想到一使劲儿,“咔嚓”轻轻地响了一声,吸管拧断了。

他闻声抬起头来,看到自己心爱的钢笔在写意手里断成了两截,里面墨水洒了一桌子不说,滴到他借给她的参考书上。他这人爱书成痴,连褶子都不折一个,何况是泼上一管墨水。

她尴尬地笑了笑,“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能再忍了,“苏写意,你离我远点。”

“阿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大不了我请你吃冰棍了。”那天室外零下八九度,她却老喜欢在这种天气吃冰棍,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她这种恶趣。

她从书包皮里拿出纸巾,将书本仔仔细细地攒干净,还交给他检查。

“继续做作业。”他说。

“可是做完了。”

“那你就回家去。”

“我要等你。”她怯怯地说。

他瞄了她一眼,翻开课本将后面容易点的题勾了一些给她做,还说:“做作业的时候不许讲话,不许搞小动作,不懂的地方抄在旁边,集起来再问我。”

写意笑嘻嘻地点头。

就此,这位姓厉的严苛的家庭教师,开始了对写意长达数年的多重教育工作。

他们坐了几个小时,从图书馆出来,走到路上,他一直觉得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他转过头去,那些女生又掩住偷偷笑的嘴,迅速地转身。

总觉得有些蹊跷。

走到十字路口,写意大叫:“阿衍,快点,要红灯了。”说着就拔脚冲过马路。

他却留在了这边。

写意跑到马路中间的时候,他才蓦然看见她的裤子上一大片红。那红色被她的白裤子衬得触目惊心。

脑子“哄——”一下,他明白了。

“喂——”他喊着跟着她冲过去,没想到跑到一半已经是红灯,两边的汽车飞速地从他前面奔驰而过,差点发生意外刮到他。

他只好停停走走地左躲右闪才到了对面。

写意浑然不觉地笑说,“呀,原来阿衍你要闯红灯。”

他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话到嘴巴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那个时候已经快成年,对女生的这种事情已经不再陌生,也不会好奇。当然知道裤子上是什么。

“我怎么了?”她侧着头奇怪地看他。

估计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是她的生理卫生老师。

他将大衣解下来,递给她说:“穿上。”

“我一点儿也不冷啊。”她纳闷。

“叫你穿上!”他加重了语气。

写意只好接过,狐疑地穿上。大衣很长,套在她身上,几乎过了膝盖,当然也遮住了尴尬的地方。

“你不冷么?”写意问。他只穿了一件毛衣走在雪地里,显得有些奇怪。

“快点回家!”他严厉地说。

“怎么了?”她一边走一边还在问。

“回去就知道了。”他不太耐烦地说,面色却是微微一红。

“对了,我还要请你吃冰棍的。”

“还敢吃什么冰棍,快回家!”他这次是真的恼了。

那是写意的第一次生理期,自己却大大咧咧地毫无自觉。而且,居然有人念都高中了才开始发育。

她年小不懂事,也不会体贴人,不知道他将衣服给了她,穿着单薄的毛衣跟她在零下几度的寒风中走了很久。

后来他考去了m大。他平时和同学相处很和睦,可惜就是有些大少爷的习性,不喜欢宿舍里的生活,便独自住在校外,想过几年清净日子。

元旦那天,他一个人借着假期去了趟城附近,看冬日里的大海。

第二日回来,宿舍里的老乡侯小东在路上遇见他说:“昨天那人来找学校你,找着了吧?”

他茫然地问:“什么人?”

“一小女孩儿。”侯小东不怀好意地笑,“厉择良啊,我可是怎么都没想到啊,平时我们的系花都不能入你老人家的法眼,原来搞了半天你是对幼齿有兴趣。”

他回去没见有什么人,于是进了屋子关门做饭看书。

到了中午,他准备去超市买东西,穿上大衣打开门的时候却跌进一个人来,却是写意。她好像一直靠坐在门前,几乎睡着了,所以一开门便摔了个四脚朝天。

她仰躺在地上,倒着看到他以后,愣了愣,然后突然就瘪着嘴哭了,“阿衍——”

她背着妈妈辗转地从城来,从车站问到学校,从学校问到寝室,再从他室友那儿问到了这里的地址。昨天在这里蹲到天黑,幸好二楼的大婶帮她找到旅馆住了一夜,早上起来买了零食又开始在这里蹲点。

哪知他已经回来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手伸在他的大衣里面去,环住他的腰,哇哇大哭。

十五、六岁的人独自赶了一千一百公里就为了来看他。一个人千里迢迢走到陌生的城市,除了他以外什么人也不认识,眼看天黑却还没有着落,心里肯定很害怕吧。可是她却一直忍到看见想见的那个人的时候才哭出来。

“饿了没?”他问。

“不饿,零食都吃撑了。”

“你爸他们知道你来?”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支支吾吾地说东扯西。

“他们知道还是不知道?”他加重语气又问了一次。

写意最后还是老实交代,“他们……不知道。”

他闻言,立刻拉起她就要送她回去。

“不要。”写意死死拽住他的衣角。

她一抹眼泪,仰起倔强的脸蛋,又说:“他们吵架了,还要我叫任姨叫妈妈。我才不想回去!”

他停下来,回过身,默然地看了看她。才半年不见她就长高了不少,脱了些稚嫩。

他知道她是沈家的私生女。其实他一直比较敬佩沈志宏,只是没想到事业如日中天的沈志宏,在感情上却有一笔糊涂账。

他一边和沈家那边及时联系,一边照顾了她。

白天他去上课还带了个小小的拖油瓶。一进学校大门,他就下令:“我走前面,你在后面跟着我,但是不准跟我讲话,知道么?”

她像小鸡吃米一样直点头。

她明白要是她有丁点儿不听话,第二天铁定就会被送回家去。

幸好当时他们管理系几乎都是上大课,百来号人,同学都认不全。她一个人被他安排在大教室最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埋头做着姓厉的家庭教师布置的作业。

只有那位城老乡侯小东才知道这个秘密。

“小写意啊,”侯小东说,“我们不做作业了,下午猴子哥哥翘课带你去坐海盗船。”

写意一听,两眼放光,“海盗船吗?我以前……”她本来很兴奋话说到一半,便看见他扫过来的目光,却又垂下头去说:“我……还是喜欢做作业,阿衍也是为了我好,我不能给他添麻烦,只有好好学习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来报答父母。”她非常有觉悟的将这一席话倒背如流。

他听见以后,满意地收拾东西,领她回家。

却不想,写意中午吃饭不小心将衣服湿了个透心凉。她换上他的衣服,长的不像话。他只好带着写意临时买点衣服。他又不太好意思去逛女店就叫上侯小东一起。

侯小东说:“难得学习委员居然也会主动拉我旷课,你跟我说一声,我翘课带她来不就行了,我不会把她给拐去卖的。”况且这小鬼,精着呢。

这时,写意换好外套出来给他们看,“怎么样?”她问。

他摸了摸面料,“料子不太舒服,估计不暖和,换一件。”

她听话地又进去换。

路上有女孩拿着串儿的冰糖葫芦,写意瞧得很眼馋,侯小东倒会察言观色,立刻说:“小写意,要吃什么的。猴子哥哥给你买。”

写意却不敢立刻答应,只是怯生生地看了厉择良一眼,“吃串草莓的好不好?”

他说:“你吃了又要叫牙疼。”明显是不同意。

“哦。”

这段对话及时终止。

侯小东站在俩人中间,看看写意,再看了看厉择良。

“啧啧啧,厉择良,不仅是今天,我老早就想说你了。”侯小东摇头,“你知不知道你最近就像一只生养儿女的老母鸡,对下一代保护过度啦。”

后来过了几天,好不容易等写意松了口,沈志宏急忙就跑来接她回去。上车的时候,她伸了个小脑袋出来,信誓旦旦地说:“阿衍,我明年一定要考到这里来。”

结果,第一年落榜。

她年纪本来就比其他人小,以前不是笨而是根本没用心学,幸好补习了一年以后,居然真让她考上了。

等她好不容易熬到城来念书,他已经大四,正在着手准备去德国。她哭丧着脸说:“阿衍,我好累啊。”追他追的好累。

那个时候,她已经长得很高挑,不再是虎头虎脑的男孩模样。看见侯小东也不会规规矩矩地喊哥哥了,都是“猴子、猴子”地乱叫。

“这谁啊,不是厉择良的拖油瓶吗?怎么长成大姑娘了。哥哥我可还记得当年被人硬拉着陪你去买内衣哦。”侯小东戏耍她。

“呸——这种事还好意思嚷嚷,小孩儿的便宜你也占,要是我告诉你女朋友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写意说。

她骨子里就不是吃素的,谁也不怕。

可是她每每遇到什么路见不平的事情,正要发作,他只要微微扫她一眼,她就听话地闭嘴噤声。

“简直就是耗子见了猫。”侯小东曾经这样形容,“不该啊,你这人平时待人挺亲和,怎么和写意在一起就跟冷面阎王似的。好像……”他想了想,“好像一个必须黑着脸的古板老爹。不知道做老爹的你要是某天嫁女儿,会不会将女婿嫉妒的要死。”

这样的大学生活是写意梦寐以求的。因为,她又可以做他的跟班儿了。

那套两居室的房子,早因为两年前她离家出走跑到这里的那一次,就被收拾成两间卧室。可是,如今他却不许她继续行使以前屋主的权利。她住在学校集体宿舍里面,每次没到天黑就被厉择良撵回学校去。

可是,那不是她的初衷,所以她每次都和他找接口拖延时间。

“七点半了。”他看了下表,这是下逐客令之前的开场白。

“我的题还没有做完,做完就回去。”她拖拖拉拉地说。

“回寝室做。”

“可是我有不懂的地方要问你。”她继续和他拉锯。

“我又不是学法律的,你问我做什么?”

“呃……”

这个借口确实过时了。

有那么一次,她确实困得要死却不想回宿舍。

“该回去了。”他走过来说完,却发现原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写意已经睡着。也不知她是真睡还是假睡,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写意?”

她纹丝不动。

他只好妥协。

于是狡猾的写意意外地找到对付他的绝招。一到下逐客的时间她就闭上眼睛装睡。这是写意第一次战略性的胜利,并且屡试不爽。

后来他也由着她,将原先她那件屋子收拾出来给她住,但是约法三章,只能周末住在这里,平时必须按时回宿舍。

他平时有些低调,很多人只猜到他家比较宽裕,却不知是那么的惊人。大四了,他和同学一起准备毕业设计和论文,少了些独来独往,和分在同组同学一起做功课。那时候,毕业班很多人都在外面有了小窝,却数他的地方最舒适最宽敞。于是同学都聚在他哪儿。

独立生活了将近四年后,厉择良虽说不善言笑,但是性格开朗了许多,特别擅长讲冷笑话。时常笑得侯小东捂住肚子倒在地上去,全场却只得他这个说笑话的,一本正经地不笑。

写意经常坐在一大群学长旁边,侧着头观察他和别的男生说话。

男生们窝在屋子里研究课题讨论论文,每次要买什么东西,都是大家猜拳来解决。

那天,外面寒风萧萧,几个男生一时兴起要喝热奶茶,轮到侯小东去买。

侯小东不情愿地走到客厅,看见在窝在沙发上很闲的写意,说道:“小写意,我们渴了。”

“水管里有自来水。”她正看小说起劲儿,头也不回地答道。

“我们都想喝热奶茶。”

“下楼出小区大门左转,前行两百米不到就有家热饮店。”她说。

“你好有空间感。”侯小东感叹。

“那是。”她挑眉说。

“可是你的阿衍哥哥也很想喝。”

“呃?”写意立刻抬头。

“你自己猜拳输了就自己去买,这么冷的天,别又扯上她。”他对侯小东说。

“老厉——”侯小东走回去,将椅子转过来对着厉择良,语重心长地说,“你的舐犊之情也太严重了吧,这样子很不利于孩子身心的发展。”

“我去买。”写意却没犹豫,穿上羽绒服就开门出去。

过了两分钟就听敲门,侯小东一边开门一边感叹,“瞧这父女之情的力量,腿脚赶得上飞人了。”

打开门,却是一个迟到的男生。

男生解围巾急急忙忙地走进来,大声说:“唉——来迟了。刚才坐公交车差点遇见撞车。我们后一辆别克飞快地擦上来,突然冲到人行道上去,撞到路灯。司机好像喝醉了,连安全套也没系,碰了一脸血。”

几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异样,点点头安静地继续做事。

独独是厉择良听了过后翻过一页书,云淡风轻地说:“原来你开车还要系安全套,没想到。”

“扑哧——”侯小东笑喷了,大伙儿也同时一起哈哈大笑。哪知,笑完后侯小东一转身,却见写意正好站在那里,正听见这几句话。

大家有些尴尬。虽说男生之间这样带颜色地相互调侃是常有的事,却从没在这种小女生面前显露过。侯小东捅了捅厉择良,小声说:“老厉,你惨了。说荤段子被你的拖油瓶听见,光辉形象咔嚓一下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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