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厉先生一个月前在我这里签了一份赠与合同,受赠与方是沈小姐你。”

写意听着那个天文数字一般的金额,呆呆地放下电话。她撑住头,不禁苦笑。他想做什么?用钱赎罪?

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也许没有人琢磨得透。

她迟疑了下,用手机拨他的手机,在按确认之前她又改用座机打了他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小林。

“小林,我是沈写意,我找下厉先生。”她说。

“写意?”小林怔了下,“厉先生……他不在。”

“谢谢。”写意笑了笑,是不是他已经拒接她的一切电话,让小林挡驾?“写意,你拨厉先生的私人号码吧。”

写意肯定不会照做。

她从小就很倔强。遇到她倔脾气一上来,别人说东,她必定要走西。无论父亲还是母亲,都拿她没辙。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却一直肯听他的话。

回家洗澡的时候,写意一开衣柜发现自己的很多衣物日用品都放在厉择良那里。她一直没有回去取过。

可是,里面有些必须的东西。

她揉乱了头发才想了个办法,让周平馨替她打了个电话过去,公寓里没人接。她和周平馨才飞速奔到厉择良楼下。然后又拨了下座机,再次确认没有人以后,写意将门卡交给周平馨,让她上去。万一遇见厉择良,实在不行,就说帮她取东西的。

结果,周平馨上去后三分钟,来了电话:“写意,没人。”

“哦,那就好。”

“你自己上来一起收拾,那么多东西。”周平馨说。

写意迟疑。

“上来吧,万一厉先生回来,有我呢。”周平馨替她鼓劲。

于是写意上楼进屋。

她进屋的时候,愣了下。她离开几天而已,屋子里很多摆件都换过了。她也没多想,急急忙忙就收拾自己的行李。

收首饰时耳环落到床下,她只好趴体去捞,手指一伸却碰到个东西,刺破了手指。她捡出来一看,居然是个深紫色玻璃碎片。

碎片的颜色很特别,所以写意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是摆在飘窗上的一个水晶花瓶,有一次写意差点打碎它,如今却是真的碎了。

想到这里,写意脑子里电光石火间明白了什么。她环视了下四周,然后回到客厅又看了下,但凡换过的摆件不是易碎就是易坏的。

这家里估计经过一场洗劫,所有的东西,只要能摔的,都被他摔了。

写意垂下眼睑。难道是他明白真相的那一天?

她叹了口气。不过倒和现在他的脾气很符合,一生气就砸东西。以前的厉择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

走的时候,写意将房卡放在茶几上。带上门的那一刹那,她最后看了一眼鞋柜上的房卡,心里百般滋味难辨。

她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跑到他家偷偷来拿东西,终究不妥当。写意想了想,告别周平馨以后在路上给了厉择良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许多下,一直没人接,直到传来语音提示。过了会儿,写意刚到家,他却拨了回来。“我是沈写意。”

“恩。”他说。

“我刚才去你那里取了点儿东西,不好意思,没事先跟你说一声。”

“恩。”他又是这个字。

“再见。”写意说。

在她说完这两个字后,时间似乎停滞了瞬间,他顿了一下。

她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从电话里听得出四周安静极了,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出他鼻间的呼吸声。“再见。”他平淡地回了两个字,然后挂上电话。几乎让人觉得方才他的停顿都是种错觉。

写意放下手机,将行李整理出来。却在衣服堆里看到一本儿书。曼昆的《经济学原理》,估计是周平馨替她收拾的时候放进来的。难道周平馨以为她会读这么无聊的书?

这类型的书籍,她沈写意都是敬而远之。

写意苦笑着,随手拨了下那书,书页像扇子一下,呼呼地翻过。她却在最后几页瞄到几个熟悉的字眼。

她疑惑着又翻回去,随即就看到了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出自某人之手,并且被翻来覆去写了很多遍。

“写意,写意,写意……”

一个接一个地在纸上重复着,越写越潦草,页脚有一点是上一页的意字戳破了纸印下来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写的,但是一定是在他们从德国分开以后。

所以,他才不让她翻他的书么?

写意用指尖轻过那些字的时候,好像他就在耳边轻轻呼唤着自己一样,那声音已经成了蛊毒,种在了她的心中,时不时阵阵抽痛。

她将脸深深地埋在那本书里。

是的,她骗他,一直骗他,从头到尾都骗他,连最后那句话也是骗他的。

可惜她却那么软弱,连报仇都做得不够好。以至于她曾经一不留神就在那间屋子里,将阿衍二字脱口而出。

真不知道是自己太入戏,还是根本就不想从戏里面出来。所以,连写意自己都怀疑,究竟是恨他报复他,还是为了忘记仇恨忘记一切,替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能待在他身边。

若是要她回想下,哪一年是她最快乐的时光,那肯定是和他一起在m大。那个时候,没有家庭的烦恼,就一心想着玩儿,好像天下间最大的悲伤莫过于他责骂她。

枕头下放着那本书,写意一个人难眠到深夜,一早起来还是向乔涵敏告了假,订了张最快去c城的机票。

她没有带行李,就只拎了只手袋,停停走走地去了c城许多地方。最后,写意站在他们一起住过的那栋小楼下面。以前是因为离学校近又特别安静,所以他才住下来。楼房有些陈旧,夏天的时候来,有一面外墙已经长满了爬山虎,可惜这个季节叶子早就掉光了只剩下一墙枯藤。

写意走上楼,端开旁边的花盆,钥匙却不见了。

她没有注意上回走之前,厉择良有没有将钥匙放回去。但是那把钥匙确实不在那里了。于是,写意怀念地摸了摸那个门把手,然后背靠着门坐下去。

她将头仰起来,轻轻靠在门上。

很多很多年以前,她也是这样坐着,就在几近绝望的时候,房门却突然打开,让年少的她跌了个四脚朝天,随即有个清俊的身影映入她眼帘之中,像曙光一样照亮了一切。

那个年纪,高兴到极致的时候却哭了。

而今,她又只能苦笑。

此刻,已经不再有人为她开门了。

写意坐了一会儿,身上泛凉就拍了拍灰尘走了。那个时候的她,并不知道厉择良其实就在里面,同当年一模一样。

其实,厉择良一个人到了c城许多天。

他一直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无论是什么时候他都没有将厉氏责任放下过。大哥早年去世,所以厉家所有的希望都背负在了他身上。

这却是他第一次那么任性地将烂摊子扔给了薛其归,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就这么放任自己沉沦。

厉氏崩溃也好,倒闭也罢,他统统不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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