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云朵飘过香港制高点太平山,但雨终于停了,这雨从九月开始下,一直都没停过。太阳探出头来,一道彩虹在香港岛和九龙之间架起桥梁。哈利闭上眼睛,让阳光温暖脸颊。好天气来得正是时候,本季赛程今晚要在跑马地展开。哈利听见日本语的嗡嗡说话声经过他所坐的长椅。那些日本人刚下缆车。自一八八八年起,山顶缆车就吸引观光客和本地居民搭乘,来山上呼吸新鲜空气。哈利再度睁开眼睛,翻阅赛期表。

他一抵达香港就跟贺曼·克鲁伊联络,贺曼给了他一份工作,担任债务催收员,也就是说,他的工作是找到那些躲债的人,如此一来,贺曼就不必把债权折价卖给三合会,也不用思索三合会到底会用哪些残忍的方式来寻人。

要说哈利喜欢这份工作可能言过其实了,不过这份工作薪水高,而且相当简单,他不必把钱讨回来,只要找到债务人就好。但他一米九二的身高,外加脸上爬着一道狰狞的疤痕,往往吓得那些债务人当场就把钱还清,而且他很少必须动用服务器架在德国的搜索引擎。

然而要胜任这份工作有个诀窍,那就是远离毒品和酒精,这一点目前为止他都做得很成功。今天接待处有两封信等着他。他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他的,只知道卡雅一定有份。其中一封信的信封上印着奥斯陆警区的标志,哈利猜测应该是哈根寄来的。另一封信他连猜都不必猜,立刻就认出欧雷克端正却又孩子气的字迹。哈利将两封信放进外套口袋,尚未决定要不要拆开来看。

他折起赛期表,放在身旁长椅上,朝中国大陆望去,只见那头的黄色烟雾一年比一年重。但在太平山顶,空气吸起来几乎是新鲜的。他低头往跑马地望去,看着黄泥甬道西边的墓地,墓地为新教徒、天主教徒、穆斯林和印度教徒区分成数个区块。他看见跑道,知道骑师和赛马已在草地上待命,草地在夜间赛事开始前就已检查过。不久之后,观众将会拥入:有些人带着希望,有些人不带希望;有些人走运,有些人不走运;有些人希望梦想成真,有些人纯粹只是为了做梦;有些人没计算风险所以输了,有些人计算风险但还是输了。他们都去过跑马地,而且还会再去,连墓地里的鬼魂都会去。一九一八年的跑马地赛马场大火,死了好几百人。而今晚他们绝对能胜过概率,征服运气,在口袋里塞满白花花的港币,杀了人而不被逮到。再过几小时,他们将进入跑马地大门,阅读赛期表,填写马票,根据当天神明的旨意,选择各类投注,像是孖宝、连赢、位置Q、三T或四连环。他们将在投注处前排队,手上拿着赌金。赛马跑到终点时,大多数的人都会差点儿去了半条命,但十五分钟后就有救赎的机会。起跑栅门再度打开,下一场赛事开始。除非你是跳桥客,也就是把所有财产全都赌在一场赛事的一匹马上。但没有人抱怨。每个人都知道赌赢的概率是多少。

然而有些人知道概率,有些人知道结果。最近南非赛马场的起跑栅门下发现地下导管,导管内充满压缩空气和含有镇定剂的迷你镖,只要按下遥控器,就能朝赛马的肚子发射。

卡翠娜通知哈利说,席古·阿尔特曼在上海订了饭店。两地飞行时间只要一小时。

哈利看了赛期表最后一眼。

有些人知道结果。

“只不过是游戏一场。”贺曼·克鲁伊常这样说,也许因为他常赢钱。

哈利看了看表,站起来,朝电车走去。有人给了他小道消息,说第三场有一匹马保准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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