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德山说要到另一处找“证人”,信子犹豫了。看看手表,已过六点钟,天色渐暗。“那里远吗?”

“不远,坐车去一会儿就到。”德山轻松地回答。“带你到处跑真对不起。我认为,夫人最好从那青年口中问出实情。而且,告诉你如此严重的情况我也感到责任重大。就算为了让我尽到责任,你也一定要见见他。”

信子也觉得迟早都得见到此人,而且对方掌握着与丈夫对质的确证。既然不远,此时见见倒也无妨。以后或许再无机会,而且可能会更加麻烦。

“那就去吧!”

“是吗?那就一起走吧!”德山精神抖擞地返回轿车。他最害怕信子就此离去,女人往往以时间太晚而中途折回。既然自己以绅士风度相待,那就不能强拉硬拽。一起坐进车厢后,他为终于成功引她出来而心满意足。

轿车从涩谷区驶向目黑区,正碰上人来车往,走走停停。

“那个人在什么地方?”信子担心地问道。天已黑透,大街上灯火通明。

“就在河边。”

“河边?”

“多摩川……男青年嘛!爱吃河鱼。那种环境,不会是什么豪宅。”德山煞有介事地说道。

“司机,”他招呼道。“从这儿到丸子桥要多长时间?”

“哦,要十五分钟左右。”

信子来到这里,已经失去途中下车的机会,因为去路已比来路更短。不过,德山叫那人等待的地点也太远了点儿。

“哦,那小子说想吃河鱼了。”德川像是猜透了信子的心思。“以前老叫他独自守在甲府,偶尔来一次东京,就让他轻松轻松。”

轿车终于驶入宽车道,加快了速度。车道尽头可见电车站,车站前方是无尽的夜幕。远方灯光星星点点,那里是多摩川,黑暗中依稀看得到微白的桥梁。轿车过桥向右,车道一侧亮起一串别致的院灯。鼓起的山丘斜面,隐约现出庭院草木。轿车在一座豪华院门前停下。

“就是这里。”

信子只看到豪宅便有些迟疑,这不像德山所说,明明是一座酒家。夜晚与德山两人到这里来,她心中不免有些恐惧。

德山则不失时机地步步引诱,司机麻利地打开车门,院中走出一个听差模样的男人。“欢迎光临!”

德山已经下车,只剩信子在车中,至关重要的驾驶席上已经没人了。

信子无奈地下了车,如果真的发生不测,必须立刻返回。看上去,酒家建筑宏伟,女服务员也一定很多。只要呼救,立刻会有人来帮助。

德山故作豪爽姿态,让信子走在前面,自己紧跟,对出迎的女服务员也很和善。“我叫同伴在这里等着的。”

“是。”女服务员鞠躬,既没肯定,也没否定。

踏着院中石板路,信子被让到院树包围着的配楼。

“从这里的二楼眺望,景色很美。”德山大声说道。“一边吃鲤鱼片一边观赏对岸灯火,真是享受。只是现在有些凉了。”

女服务员点头示意,催促信子进门。客厅无人。

德山站在客厅。“我的同伴呢?”

“刚才还在等呢。后来说专务没来,他就回去了。”

“回去了?”德山意外似地问道。“我反复叮咛了多少次……”

“好像说怕赶不上车,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真拿他没办法!”德山啧啧乍舌。

“赶不上车,在东京住一夜不就完了吗?……也怪我没交代仔细。”

“请坐吧!”女服务员招呼信子。

“哦,多有失礼!”德山回头看看信子说道。“这事儿没办好,实在抱歉!把你请到这儿来。可是阴差阳错的,就差一步。都怪路上堵车。”德山看看餐桌两边的坐垫。“算了,既来之则安之,用点餐再走吧!……请坐!”他催促信子坐下。

信子不知所措,事儿没办成就走人吗?而且,这个房间的隔扇和拉窗都敞开着,窗外河面的景色一览无余。信子略感安心。

“真是对不起!”酒菜上桌,德山又一次道歉。“实在抱歉,我没有安排好……”同样的话反反复复。

如此一来,信子也不好意思老板着脸了。而且,德山一边向接连端上的菜盘里伸筷子,一边支使着身边的女服务员,一派光明磊落的态度,使信子更加放心。

德山也再不说部下的事,而是与女服务员谈笑风生。鲤鱼酱汤和鳗鲡烧烤之后,正餐开始。信子拒绝了德山劝酒,没有碰杯,德山也没勉强。

“我有点儿醉了。”德山开始放浪形骸。“一个人喝酒容易上头。”抹一把脸,看看手表。“啊?这么晚了?赶紧回去吧!”

“是啊!”信子立刻点头。“今晚尝到特殊风味,十分感谢。”

“怎么样?合你口味吗?”

“是的,非常可口。”

“那太好啦!”然后面向女服务员。“客人说味道不错。”

“多谢夸奖。”女服务员恭施一礼。

德山摇晃着站起来走出房间,女服务员则露骨地对信子阿谀奉承。德山很快回来坐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哎,那个房间还空着吗?”

“是的。”女服务员点头。

“说实话,夫人,”他笑着转向信子。“这家店主有些自鸣得意的古董,还收藏了一些稀罕玩艺儿。客人大都对那间屋子特别感兴趣,据说现在空着呢。过去看看吗?”

“……”

“我现在迷上这类物件了,夫人一定要过去看看。”他看到信子在迟疑。“哦,离这儿不远。下楼到大门口,顺路十分钟就到。”

“好吧!那就一起走。”信子答道。观察一路上德山的态度和女服务员不离左右的架式,信子觉得可以相信他,而且女服务员也会一起去的。

确实是返回大门口的方向,女服务员领路,打开了小独屋的木格门。德山先走进去,信子也就跟了进去。

“我去端茶!”女服务员说道。

“哦,好的!”德山拉开隔扇从里面回答。

信子漫不经心地跟着走了进去,房间比刚才的二楼小得多。虽然小巧,却也玲珑别致。

“古董在前面房间。”德山招呼信子进去。“在这儿等店主来。”

然而店主却迟迟不到,原来说去端茶的女服务员也不见来。德山慢悠悠地掏出了香烟。

“如果不方便的话,下次再来看吧!”信子瞅瞅手表说道。已经快十点钟了。

“没事儿!不用着急。”德山平静地说道。“回去得再早,你先生也不会等你的吧?”

“啊?”信子听到此话心头一惊,抬起脸来。

德山肘支餐桌,双眼紧盯信子,此时的德山判若两人。刚才的绅士风度消失了,男性的贪婪目光直射过来。

“盐川君嘛!”德山努着嘴说道。“不会回到你身边,等也白等,他找到了一个可爱的女人。”

“我告辞了。”信子拿起皮包要起身。

“好啦,没必要慌慌张张回家,听我说嘛!”

“我什么都不想听。”

“你不必那么认真,也别生气……我这也是够照顾盐川君的了。表面上是他为我融资,似乎对我有恩,其实正相反。此人煞费苦心地要脱离相互银行。有魄力、有霸气是好事儿,可他毕竟还是个阔少,在我们这些白手起家的过来人眼里,他简直是在铤而走险。”

“……”

“可是,他自己却全然不知,盲目相信自己的实力。唉,这也是少爷出身的实业家常有的自尊心,我也不想伤他的面子,还得捧着哄着。不过,如果长此以往,你先生说栽就栽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明白。”

“那是。你先生从不告诉你事业上的事情。唉,这倒也不重要。反正我对盐川君很感兴趣,研究过他。正在这时,夫人、你出现了。我研究过盐川君怎样筹措融资,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不幸的是夫人你。”

“……”

“我实在是同情你呀!如果是普通人,我会义愤填膺,把盐川君暴打一顿。可是,既然要搞事业,就不能光强调正义感。所以取而代之的是我对夫人的同情,不、这种同情已经开始变成爱情了。”

德山向桌边挪动身体,信子向后退去,两眼射出严厉的目光。

“我就是这么个人,不会甜言蜜语地讨你欢心。我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你。”

“你胡说些什么!”信子准备站起身来。

这时,德山抓住桌边,想推到一边去。

信子看到此刻的德山,顿觉恍然大悟。此前总觉得对方似曾相识,现在终于想起来了。眼前的这副德行,就是那次在中央线列车中恬脸纠缠自己的男人。当时自己几乎没有正眼看他,所以印象不深。当他刚才的那副架式与车中的形象重合时,这才意识到。信子站了起来,德山使劲推开桌子也站了起来。

“夫人!”德山喘息着。“我喜欢夫人,喜欢得不得了。夫人,陪我在这儿……在这儿陪我。”他伸手要抓信子的肩膀。

“你干什么?”

“求求你!别走!”

“不行!我要回去。”

“我喜欢,我喜欢你!”德山被拨开的手又搂向信子的脖颈。

“啊!”

男人力气大,眼看信子就要倒下,德山的嘴脸强行凑近信子。

“喜欢、我喜欢夫人!”德山尖叫着,猛地将嘴贴在信子的脖颈上,温湿的触感变成一阵恶寒传遍信子的全身。

德山拖着信子,用脚尖拨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隔扇。

信子眼中,闪现出微暗房间里的寝具……

信子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样逃出来的,清醒平静之后,发现自己正独自走在清寂的多摩川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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