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子站着注视丈夫的脸,冷漠的瞳眸与哀求的眼神相遇,两人都没有立刻躲避交会的视线。

以前从未见过他如此孱弱的面孔,信子心想。他总是逞强好胜,自以为在外任意妄为是男人事业心旺盛的表现,是十足霸气带来的恩惠。他总是虚张声势,只为那空虚的野心燃烧着灵肉。他深信这就是男子汉的价值,昂首挺胸地蔑视人间的一切。

信子还没有询问枝理子为什么刺伤丈夫,但她觉得原因不难想象,肯定是因为弘治谋划的事业一败涂地了。那个德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弘治被他骗了。弘治貌似聪明却年轻无知,绝不是他的对手,在老奸巨猾的德山面前,他斗不了几个回合。弘治拥有的那道壮丽彩虹踪影全无,他被彻底击垮。越是这种人,越是不堪一击。决心与枝理子分手,无疑也是他丧失自信的表现。这也是他去她那里的原因,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她。

后来发生了什么?据警察说,争执的结果就发生了伤害事件。枝理子被弘治骗得焦头烂额,怒不可遏而奋起报复。水果刀作为凶器,也证明了这是突发事件。

此刻他正在哀求自己,这是他第一次产生了哀求妻子的心理。对了,他还把自己当作妻子,所以,他认为妻子坐在病床前看护自己是理所当然的。

信子静静地掰开了丈夫的手,然后轻轻地放进毛毯中,并将毛毯拉上他的肩头。丈夫望了信子一眼,那是感激的目光。不过,由狡黠的试探转变为释然的那一瞬间,并没有瞒过信子的眼睛。

丈夫异想天开,以为信子作为妻子今晚要彻夜不眠地看护自己。第一眼看到她的瞬间,神色中还暗藏着试探她愤怒程度的意图。但是,在信子握过手并放回毛毯下之后,他又对称职妻子的动作感到释然。

信子转到丈夫枕边,为他整好散乱的头发,她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惨相。弘治仍将此举看作妻子对丈夫的爱护。信子坐在刚才护士坐过的椅子上,与躺着的弘治斜对面。弘治虽然脸色苍白,但轻轻闭着的眼睛,显示出专横丈夫的满足。

“哎,你原谅我吗?”丈夫仍旧闭着眼睛低声说道。他的嘴角浮起微笑,天真地以为已经抓住了信子的心。

“啊,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她平静地回答道。

“是吗?都怪我不好。”

“不,没必要道歉。从明天起,我们就不再见面了。”

听到此话,丈夫的眼睛突然睁开,脸色骤变。“啊?你说什么?”丈夫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是在说,跟你分手。”信子静静地,但却是清楚地说道。

“……”

“我以前没曾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不愿提出分手。但我到蓼科去了三天,仔细地反思了自己。然后,我决定提出分手。”

“你!”弘治掀开毛毯,想撑起半边身体。他扭曲了脸,瞪大的眼睛不离信子。

“若是在平常,我或许应该作为妻子照料你痊愈……但是,我实在太累了。我忍受着劳累,一直伺候你到现在。但是,从现在起,我也要从你身边解放了。”

“……”

“幸好你的伤没有危及性命。得知你不久就能痊愈,我感到很宽慰……我回去了,今后再不见面。这么多年,承蒙关照。我没能做到当一个好妻子,对不起你。手续由我父母来办。”

“信子!信子!”

信子站起身来,弘治的视线追随着她,毛毯下伸出的手在空中乱抓。

“再见了……祝你早日康复。”信子离开病床,目光转向门口。背后传来弘治的喊声,她没有回头。她缓缓地,然而却是坚定地向门口走去。伸手开门,门把响起轻微的金属声。房门打开,信子一直没有回头去看病床上的丈夫。

敞开的门对面,是从未注意到的楼梯口的白墙。没有任何装饰,单调乏味的白墙。

信子感到,自己新的人生有了正确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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