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踏上归路。这阵子,每逢回家时心情都会很郁闷,但今晚格外严重。

其实我真正想去的不是我家,而是秋叶的住处。我很想打电话给她,告诉她现在就想见她。

钉宫真纪子架构的推论,不愧是她耗费多年建立出来的,牢固且无懈可击,那并非牵强附会或强词夺理,是堪称妥当的推论。

我也明白芦原刑警何以会接近我了,因为他也抱持着与钉宫真纪子相同的假设。他们深信只要有突破口,秋叶在与我的对话中,肯定会不经意泄漏真心话。

如果是你,说不定可以解开被封印的东西──这也是钉宫真纪子说的。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发生在十五年前与我毫不相干的杀人命案,突然成为我的心头重担,所以今晚我正欲返家的步伐,才会比以往更加沉重。

我动员一切记忆,试图回想过去与秋叶的对话。有甚么迹象足以显示她是面对时效将至的杀人犯吗?前几天见面时,她说过意指自己遭到怀疑的话,但完全没提过自己确实涉案的发言。

只是,我还是对她那句话耿耿于怀。

“等到明年四月──正确说来是三月三十一日。只要过了那天,或许我就能告诉你很多事。”

她继而又这么说:“对我的人生而言,那是最重要的日子,为了那天的来临,我已等候多年……”

她显然是指案子时效成立的那天。

会等候案件时效来临的是甚么人?无须赘言,不是犯人就是不希望犯人落网的人。

种种念头如走马灯在我脑中快速来去,就在这丝毫理不出头绪的情况下,已站在自家门前。我拿钥匙开锁,打开大门。

走廊昏暗,但客厅透出灯光。我探头一看,有美子坐在餐桌前正在看书,是薄薄的大本刊物,但好像不是单行本也不是杂志,而且她戴着耳机,一旁放着手提式CD音响。

大概是察觉动静,有美子边朝我看来,边摘下耳机。

“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我去横滨办公事了,你在做甚么?”

“这个?我在学英文。”她拿起翻开的刊物,原来是英语会话教材。

“这又是吹的甚么风?你该不会是想出国旅行吧?”我一边暗忖,如果她提出这种要求可麻烦了,一边试问。

她嘻嘻笑。“我哪有那种闲工夫,这个啊,是为了园美才开始的。”

“园美?你要让她学英文会话?”

我这么一说,有美子拿起放在桌上的A4大小影印纸。

“这是今天我从幼稚园拿回来的,再过不久小学不是也要开始正式引进英语教育吗?可是据我四处打听,完全交给学校好像总是不太放心。”

“这是甚么意思?”

“听说根据现况,教师的人数绝对不够。小学教师本来就不需要有英语教学的证照,所以好像连一套像样的培养英语专业教师的系统都没有喔!也就是说以园美的年龄,只能接受不充分的英语教育,听说有没有被好老师教到,会大幅影响成绩高低呢。”

“所以你打算自费送她去学英文?”

“没错。其他的妈妈们,几乎也都打算在小孩上小学前就先让孩子熟悉英文。总之,虽然还没决定要不要立刻让园美学,但我想先决条件是要让她对英文产生兴趣吧。”

“所以,你就把以前买的英语会话教材找出来,先从自己开始学起?”

有美子翻开的教材我见过,那是我们婚后不久冲动买下的。因为我俩去夏威夷旅行时,连最简单的英文都不会,吃尽了苦头,所以决定发愤苦读。不过最后我和有美子都只持续了一个礼拜。

“因为先决条件是要让她产生兴趣,看着妈妈在学,她说不定会觉得应该很好玩吧。”

“原来如此。”

“对了,你吃过饭了吗?家里有起司焗烤明虾。”

又是园美爱吃的菜色。

“我去客户那边时吃过一点了,我先去洗澡再说。如果饿了,待会我再随便找点东西吃。”

“那是可以啦,不过用过的碗盘,你可要放进水槽喔。”

“噢,我知道。”

在寝室脱下衣服,我走向浴室。浴缸的热水有点冷了,我一边重新加热,一边将颈部以下整个泡进水中。

有美子是个好妈妈,我再次如此体认到。每一天,她想的都只有独生女儿,该怎么养育园美、让园美受甚么教育,似乎唯有这些念头占据她的脑海。当然,我很感谢她。身为园美的父亲我心怀感谢,只要交给有美子,园美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吧。

但我这种无法满足的心情到底源自何处?空虚又从何而来?想到一辈子都要过现在这种生活时,为何我会如此喘不过气?

到头来,我渴求的毕竟还是身为女人的部份。有美子是个好妈妈,对园美来说是最棒的妈妈,但她已不再是我的恋人,也不是我想做爱的对象。和我一起生活的人,早已不再是过去我爱的那个女人。

但我想世上大多数男人,几乎所有已婚男人或许都跟我一样,明知再也不可能有以前那种爱意,却还是决心一辈子这样过下去,那想必也等于是要当个好丈夫、好爸爸吧。

如果深信那样就好,或许可以比较轻松,我已即将迈入四十大关,就人类的平均寿命算来,堪称已经过了折返点,不再是执着爱情的年龄。我已来到必须对那种程度的事死心的时期。

如果秋叶是杀人犯──奠基于这个假定的空想,不由分说地在我脑中扩大。

距离时效已为期不远,但难保在那之前她不会遭到逮捕,况且也不能完全排除警方不会使出甚么非常手段,硬要替她的犯行举证定罪。

届时就真的毫无办法了,根本没得选择,我总不可能跟着追进监狱。

那么,如果就这么等时效来临会怎样呢?如果真相依旧不明,我该选哪条路才好?

我和十五年前可能犯下杀人案的女人,真的能够平平顺顺地携手走下去吗?

只要继续相信秋叶就不会有问题,但我必须对自己说实话,我想相信她的心情不变,但是疑问的确也已萌生。倘若抱着郁闷不明的怀疑,不惜刻意忽视那种心情也要在一起,我不认为这样对彼此而言会是幸福。

那么,我该设法解开真相吗?是否有那个办法,现在还不知道。假设有办法的话又如何?

她若不是凶手,一切自然不成问题,但她若是凶手该怎么办?若已超过追诉时效怎么办?她将不会受到惩罚,警方也不会再追查她。

即使如此,我仍然能够继续爱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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