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陀和李奇站在布置优美的卧房走道上。一个警官正在他们面前地板上小心翼翼地采撷一支高尔夫球杆把手上的指纹——一把沉重的铁杆九号。球杆的铁头上沾满血迹,还黏着一两根白发。

当地的警方医生拉仁比在床边俯身检视崔西莲夫人的尸体。

他叹了一口气,站直身子

“一击命中。她被正面猛力击中。一击就击碎了骨头,一命呜呼,不过凶手再度出手以确定她已死去。我不跟你们说一些专用术语——简单说就是这样。”

“她死了多久?”李奇问道。

“我想是十点到午夜零时之间。”

“你不能再把时差缩短一点?”

“还是不要的好。要考虑到各种因素。如今我们不依靠死后僵硬程度来判断。最早十点,最迟午夜零时。”

“她是被这把九号铁杆击中的?”

医生看着那把铁杆。

“想必是。幸好凶手把它留卞来。我从伤口推断不出凶器是把九号铁杆。铁杆锐利的一面没有碰到头——击中她的一定是成弧度的背面。”

“这样下手不是有点困难吗?”李奇问道。

“如果是故意这样的话,是的,”医生同意说,“我只能假设,有点巧得出奇,正好是这样。”

李奇抬起双手,本能地试着模仿凶手的动作。

“别扭,”他说。

“是的,”医生深思他说,“这整个事情本身就别扭。你知道,她是右太阳穴受击——是下手的人必须站在床的右侧——面对躺在床上的人头一左边没有空间,距离墙面的角度大小了。”

李奇两耳竖起。

“左撇子?”他问道。

“这一点我不会确认。”拉仁比医生说,“太多意料不到的情况了。如果你要我的意见,我会说最简单的解释是凶手是个左撇子——不过还有其他的解释。比如说,假设老夫人在那个人下手时头微微转向左侧。或是他可能事先把床移出来,站在床的左侧下手,事后再把床移回去。”。

“不太可能——最后那种情况。”

“也许是不太可能,可是还是有可能发生。我对这件事情有些经验,而且我可以告诉你,小伙子,就这样推断凶手是个左撇子可是太轻率了!”

琼斯巡佐蹲在地板上,说“这把高尔夫球杆是一般右手型的。”

李奇点点头。“然而,这可能不是凶手的。我想是个男人吧,医生?”

“不见得。要是凶器真是那把九号铁杆,女人还是可以挥出致命的一击。”

巴陀督察长以他平静的声音说:

“但是你不能确认那是凶器,你能吗,医生?”

拉仁比医生感兴趣地快速瞄他了眼。

“不能。我只能说这可能是凶器,而且想必这就是凶器。我会化验上面的血迹,确定一下血型——还有毛发。”

“是的,”巴陀赞同他说,“彻底一点总是好的。”

拉仁比医生好奇地问道:

“你自己对那把高尔夫球杆有任何怀疑吗,督察长?”

巴陀摇摇头。

“噢,没有,投有。我是个单纯的人,喜欢眼见为信。她被重器击中——那球杆是很重。上面沾下乎迹和头发,因此想必是她的血和头发。因此——那是凶器。”

李奇问道:

“她遭到攻击时是醒着或是睡着?”

“在我看来,是醒着。她的脸上有惊愕的表情。我想——纯粹只是个人的看法——她没料到会发生那种事。没有企图反抗的迹象——没有恐惧、惊吓。我想要不是她刚醒过来,昏昏沉沉的,不知所措——就是她认识凶手,而且认为他是个不可能想伤害她的人。”

“只有床头灯还亮着,”李奇深思他说。

“是的,这有两种解释,可能是她被某个突然进她房里的人吵醒时打开的,或是可能本来就亮着。”

琼斯巡佐站直身子。他满意地微微一笑。

“从球杆上采到一组不错的指纹,”他说。

“清晰得很!”

李奇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应该使得事情简单化了。”

“负责任的家伙,”拉仁比医生说,“留下凶器——留下指纹——奇怪,他怎么不干脆连名片也留下!”

“可能是,”巴陀督察长说,“他一时昏了头。有些人会这样。”

医生点点头。

“这倒是事实。好了,我得去照顾我的另一个病人了。”

“什么病人?”巴陀突感兴趣地问。

“管家是在发现这里的情况之前打电话找我来的。今天早上崔西莲夫人的女仆被发现昏迷不醒。”

“她怎么啦?”

“服用过量的巴比妥酸盐。她的情况很糟,不过她会恢复过来的。”

“女仆?”巴陀说。他的一对牛眼移向那具大拉铃器,器尾的饰穗就在死者手边的枕头上。

拉仁比医生点点头。

“不错。那正是崔西莲夫人提起警觉时第一件会做的事——拉铃召来女仆。她可能一直猛拉着,直到气绝身死。女仆不会听见。”

“那已被动了手脚?”已陀说,“你确定?她没有服安眠药习惯?”

“我确定。她的房里没有这种东西的影子。而且我发现她是怎么吃进去的。旃那叶汁(防泻药),她每天晚上都喝一点,里面被加了东西。”

巴陀督察长抓抓下已。

“嗯,”他说,“某个对这屋子非常了解的人。你知道,医生,这是件非常古怪的谋杀案。”

“哦,”拉仁比说,“那是你们的事。”

“他是个好人,我们的医生,”李奇在拉仁比离开房间时说。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拍过照,现场方位尺寸也记录下。来了,这两位警官知道了一切现场该知道的。

巴陀对他甥儿点点头。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令他不解的问题。

“你想有没有任何人可能握住那把球杆——比方说,戴上手套——而不破坏原有的指纹?”

李奇摇摇头。

“我不认为,你也不认为有可能。你不可能抓住那把球杆——我是说,不是使用它,而不破坏那些指纹。它们没遭到破坏。它们清楚得很。你自己也看过了。”

“现在我们客客气气地问问每个人是否愿意让我们采下他们的指纹——当然,不是强迫性的。然后每个人都会说好——然后有两种可能会发生,要不是那些指纹都不吻合,就是——”

“就是我们会找到我们要的男人?”

“我想是这样。或者是我们要的女人,也许吧。”

李奇摇摇头。

“不,不是女人。球杆上的指纹是男人的。太大了,不可能是女人的。再说,这不是女人干的罪案。”

“不是,”巴陀同意,“是男人干的罪案。残酷,男性化,有点运动员的味道,而且有点愚蠢。知不知道这屋子里有谁像这样?”

“我还不认识这屋子里任何一个人。他们现在都在餐厅里。”

巴陀走向门口。

“我们去瞧瞧他们。”他回头看看那张床,摇摇头说:

“我不喜欢那拉铃器。”

“它怎么啦?”

“讲不通。”

他打开门,接着又说:

“奇怪,谁会想杀她?这附近多的是活该让人家给她头上敲上一下的老女人。她不像是那类人。我想她受人喜欢。”他停顿一下,然后问道:

‘她很有钱吧?谁继承她的财产?”

李奇听出了他活中的意味:

“你找对了!这就是答案。这是首先要查出来的事。”

他们步下楼梯时,已陀看着手中的一张名单。

他念出产来:

“欧丁小姐,罗伊迪先生,史春吉先生,史春吉太太,奥德莉·史春吉大太。嗯,史春吉的人好像不少。”

“那是他的两个太太,我知道。”

巴陀眉头上扬,喃喃说道:

“他是青髯公(乱娶妻妾的男人)吗?”

一家人都聚集在餐桌上,假装在吃饭。

巴陀督察长以锐利的眼光扫瞄转过来看他的一张张的脸。他正以他自己特殊的方法打量他们。要是他们知道他对他们的看法可能会大吃一惊。他的眼光是偏颇的。不管法律再怎么假装说任何人在被证实有罪之前都是无辜的,巴陀督察长一向把任何跟谋杀案有关联的人都视为潜在的凶手。

他从在主位上坐得挺直的玛丽·欧丁看到在她一旁装烟斗的汤玛士·罗伊迪;看到座椅后移,坐在那里的奥德莉,右手端着咖啡杯托盘,左手挟着长烟;看到一脸惶惑,试图用颤抖的手点烟的奈维尔;看到手肘支在桌上,透过化妆还看得出脸色苍白的凯伊。

巴陀督察长的想法如下:

假设是欧丁小姐,冷静——能干的女人,我想是。要解除她的警觉可不容易。她一旁的男人莫测高深——有只无力的手臂——一张“扑克”脸——说不定有“自卑情结”。那是两个太太之一我想——她吓死了——嗯,她是吓坏了没错。那手中端着的咖啡杯可奇怪。那是史春吉,我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他是战战兢兢的没锗——神经崩溃。红发女孩是悍妇——脾气有如魔鬼,头脑也一样。

当他如此这般地打量他们时,李奇督察长在发表僵硬的短短谈话。玛丽·欧丁一一叫出在场每个人的名字。

她结尾说:

“这对我们来说是一项可怕的惊吓,当然啦,不过我们热切希望尽我们所能帮你们的忙。”

“首先,”李奇说着抓起球杆,“请问有没有人知道这把高尔夫球杆?”

凯伊叫了一声,说,“多么可怕是不是这——”然后停了下来。

奈维尔。史春吉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向李奇督察。

“看来像是我的,。我可不可以看一下?”

“现在没什么不可以了,”李奇督察说,“你可以拿去看。”

他所说的别具意义的“现在”似乎并没有在旁观者身上造成什么反应,奈维尔检视球杆。

“我想这是从我的球杆袋里拿出来的一把铁杆,”他说。

“我等一下就可以证实给你们看。你们跟我来。”他们随他来到楼梯下的一座大橱前。他打开橱门,里面似乎堆满了网球拍,看得巴陀眼花镣乱。这时,他想起了他在什么地方见过奈维尔·史春吉,他迅速他说:

“我看过你在温布登打过球,先生。”

奈维尔半转过头来。

“噢,是吗?”

他正在推开一些网球拍,橱子里有两袋高尔夫球杆靠着钓鱼器具摆看。

“只有我太太和我会打高尔夫球,”奈维尔说,“而那是把男用球杆,嗯,不错——是我的。”

他已经搬出他的球杆袋,里面至少装了十四支球杆。

李奇督察心想:

“这些运动员的确是蛮像一回事的。我可不想当他的球童。”

奈维尔正在说:

“这是从圣艾斯伯特买来的华尔特·哈德生铁头球杆之

“谢谢你,史春吉先生。这解决了一个问题。”

奈维尔说:

“我想不通的是什么东西都没掉。而且房子好像也没有遭到破坏?”他的声音迷惑——同时害怕。

巴陀在心里想着:

“他们在想,他们每个人都……”

“仆人都这么老实,”奈维尔说。

“我会跟欧丁小姐谈谈仆人,”李奇督察平和他说,“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崔西莲夫人的律师是谁?”

“亚斯克威士·屈罗尼律师事务公司,”奈维尔快速地回答,“在圣卢市。”

“谢谢你,史春吉先生。我们得找他们查出有关崔西莲夫人遗产的一切。”

“你的意思是,”奈维尔问道,“谁继承她的财产?”

“不错,先生。她的遗嘱等等。”

“我不知道她的遗嘱,”奈维尔说,“据我所知,她自己没有多少可以遗留下去的。我可以告诉你们有关她的大部分财产。”

“怎么样,史春吉先生?”

“根据马梭·崔西莲阂十的遗嘱,那归我和我太太。崔西莲夫人只有在世时才能享用其利益。”

“真的,是这样?”李奇感兴趣地看着奈维尔,好像一个宠物收藏家又看中了一样可能值得收藏的东西一样。他的眼光令奈维尔紧张地畏缩起来。李奇督察继续说下去,他的声音出奇地亲切,“你不晓得数目吧,史春吉先生?”

“我一时无法告诉你精确的数目。我相信,大概在十万英镑之数。”

“真——的。你们每个人都得到这个数目?”

“不,由我们平分。”

“原来如此,非常可观的数目。”

奈维尔微微一笑。他平静他说:“我自己的钱已经足够生活了,你知道,不用捡死人的便宜。”

李奇督察显得有点惊愕他会有这种念头。

他们回到餐厅,李奇发表他的第二次小小谈话。这次的主题是指纹——例行公事——过滤一下家人留在死者房里的指纹。

每个人都表示乐意——几近于热切地——让他们采下指纹。

他们像群绵羊一般地涌进书房,琼斯巡佐在里面等着进行采指纹的工作。

巴陀和李奇开始找仆人谈话。

从他们身上问不出多少结果来。哈士托解说门户上锁的惯例,发誓说上午起来没有人动过。没有任何破坏闯入的迹象。他说前门锁住,但是没有上闩,意思就是说可以用钥匙从外面打开。因为奈维余先生到东头湾去会晚回来,所以才没从屋里上闩。

“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知道,先生,我想大概是两点半左右。有人跟他一起回来,我想。我听到他们的声音,然后一部车子开走,然后我听到关门声和奈维尔先生上楼的声音。”

“昨晚他几点离开这里到东头湾去?”

“大约十点过二十分,我听到关门的声音。”

李奇点点头。暂时似乎没什么可再问哈士托的了。他约谈其他的仆人。他们都显得紧张而害怕,不过在这种情况之下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

在有点歇斯底里的厨房女佣离去之后,李奇以探询的眼光望着他舅舅。

巴陀说:“把那女佣叫回来——不是凸眼的那个——是瘦瘦高高好像醋瓶子一样的那个,她知道些什么。”

爱玛·威尔斯显然坐立不安。这次是那四平八稳、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亲自问她话,令她起了警觉。

“我只是想给你一点忠告,威尔斯小姐,”他和气地说,“你知道,知道了任何事情而不告诉警方是不行的。这会让他们以对你不利的眼光看你,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爱玛·威尔斯愤慨地抗议,不过却显得惴惴不安:

“我确信我从没——”

“得了,得了。”巴陀抬起他巨大的手掌制止她。“你看到了什么,要不然就是听到了什么一——到底是什么?”

“我并没有听清楚——我是说我不是有意听到的——哈士托先生他也听到。而且我一点也不认为那跟凶杀案有任何关系。”

“也许是没关系,也许是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们你听到什么就好了。”

“哦,我正要上床。正好过了十点——我先去把热水袋放到欧丁小姐床上。不管夏天或冬天,她都用热水袋,所以当然我得经过夫人的房门口。”

“继续,”巴陀说。

“我听到她和奈维尔先生在争吵,声音很大。他在大吼。噢,真是名副其实的吵架!”

“记得他们确切吵些什么吗?”

“哦,我并没有真正用心在听。”

“夫人说她不容许什么在她屋子里,而奈维尔先生说,‘你敢说出任何对她不利的话。’他脾气全上来了。”

面无表情的巴陀又试探了一次,但是无法再问出什么来。最后他遣走了那个妇人。

他和詹姆士彼此相望。过了一两分钟,李奇说:

“琼斯现在该能告诉我们指纹查证的结果了。”

巴陀问道:

“谁在检查房间?”

“威廉士,他不错。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注意。”

“所有的人都不准进房间吧?”

“是的,直到威廉士检查完毕。”

这时房门打开,年轻的威廉士探头进来。

“有样东西要给你们看一下。在奈维尔·史春吉先生的房里。”

他们站了起来,随他来到西厢的那间套房。

威廉士指着地板上的一堆东西,一件深蓝色外套、裤子和背心。

李奇厉声说:

“你在什么地方发现这些的?”

“塞在衣橱的底部。看看这件,长官。”

他拾起外套,展现深蓝色的袖缘。

“看到那些暗色污点了吧?那是血迹,长官,绝对错不了。还有,你们看这里,一直溅到整条袖子都有。”

“嗯,”巴陀避开他甥儿急切的眼光,“看来是对年轻的奈维尔不利,我得这么说。这房里还有没有其他的衣服?”

“一件暗灰色细条纹的衣服挂在椅子上。洗脸槽旁边地板上都是水。”

“看来似乎是他匆忙把他身上的血迹洗掉吧?不错。虽然洗脸槽靠近窗于,雨水泼进来不少。”

“不会多到造成地板上的那几滩积水,长官。到现在都还没干掉。”

巴陀默默不语,他的眼前浮现一幅景象,一个双手、衣袖都沾到血迹的男人,急急脱掉衣服,把沾到血迹的衣服塞到衣橱里,匆匆忙忙用水冲洗双手和手臂。

他望着另一面墙上的一道门,

威廉士不等他开口先回答。

“那是史春吉太大的房间,长官。门锁着。”

“锁着?从这边?”

“不,从另一边。”

“从她那边,呃?”

巴陀思考了一两分钟。终于,他说:“我们再去见见那老主仆。”

哈士托心情紧张。李奇单刀直人他说:

“哈士托,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们你昨天晚上听见史春吉先生和崔西莲夫人在吵架?”

老人眼睛一眨。

“我真的没再去想它,先生。我不认为那是你所谓的吵架——只是彼此意见不合,和和气气地沟通而已。”

李奇忍住没说出:“见你的大头鬼,什么和和气气地沟通!”他继续说:

“昨天晚饭时史春吉先生穿什么衣服?”

哈士托犹豫着。已陀平静他说:

“深蓝色或是灰色细条纹的西装?如果你不记得,也许其他人能告诉我们。”

哈士托打破沉默。

“我现在记起来了,先生。是他那套深蓝色西装。”他接着又说:“家里的人在夏天时没有换上晚礼服的习惯。他们经常晚饭后就出去——有时候到花园,有时候到码头去。”

巴陀点点头。哈士托离去。他在走道上与琼斯擦身而过。琼斯进门,满脸兴奋的神色。

他说:

“轻松的工作,长官。我已经查证出来了。只有一个人的指纹符合。当然我只够时间做粗略的比对,不过我敢打赌绝对错不了。”

“怎么样?”巴陀说。

“那把铁头球杆上的指纹是奈维尔·史春吉先生的,长官。”

巴陀躺回椅背上。

“好了,”他说,“这好像解决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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