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枪指着你时,事情并不会因此慢下来。

相反,它们会快起来。当艾拉把枪指向我时,我以为会有时间作出反应。我会举起双手,用这个最原始的手势标明我无意伤害他。我的嘴也会张开,劝他别那样做,告诉他我会合作,会按照他说的去做。我的心眺会加速,呼吸会停止,眼睛里只有那支枪,看到的只有那个枪管,那个黑黑的大洞现在正对着我。

可借,我根本没时间做任何事情,没时间问艾拉为什么要开枪,没时间问他我妹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死是活,那天晚上吉尔是怎样从树林里出来的,韦恩是否与此有关等。我没时间告诉艾拉他是对的:我应该让那件事永远成为过去,我现在不会再去追査那件情,我们可以回到各自的正常生活中。

我没时间做任何一件事。

因为艾拉已经扣动扳机。

一年前,我读过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的一本书,书名叫《眨眼之间》。我不敢简化他的观点,但他在书中说过:我们需要更多地依赖本能——我们大脑中的动物因素,如果有卡车正向我们冲过来,我们会自动地眺到路边去。他还说,我们可以作出瞬间判断,而且有时好像是基于极少的依据。过去,我们称之为预感,而且预感往往都正确。也许现在就是这种本能在起作用。也许是艾拉的站姿,或者他掏枪的方式,或者别的什么让我意识到:我已经无法再和他交流,他会向我开枪,我会死。

我本能地立即跳开了。

但子弹仍然打中了我。

他瞄准的是我胸口正中。但子弹擦着我体侧飞过,像支热标枪,撕裂开我肋部的皮肉。我猛地倒在地上,拼命往一棵树后面滚。艾拉又开了一枪。这次没打中。我继续滚。

我一只手摸到块石头,不假思索地一把抓在手里,一面继续滚,一面往他的方向扔去。多可怜的举动啊,完全出于绝望,甚至只会爬的小孩子可能都知道这样做。

我扔出的石头并没有多大威力,尽管打中他了,但我想没起到什么伤害作用。我现在才意识到,这是艾拉精心策划的。这就是他要单独见我,还把我带到树林里来的原因。他想杀我。

艾拉,这个貌似温和的人,是个杀手。

我回头看看。他离我很近。我脑子里闪现出喜剧电影《特务亲家》中的画面:让阿伦·阿尔金跑“蛇形线”躲避子弹。但这里行不通。那人离我只有约两米远,手里有枪。况且,我已经挨了一枪,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流血。

我要死了。

我们正在往山下移动,我还在滚,艾拉跌跌撞撞地跑着,尽力不摔倒。他想让身体保持足够的平衡,以便再开一枪。我知道他会。我知道我只有几秒钟时间。

我唯一的脱险机会是扭转局面。

我使出全身力气,用双手撑住地面,让自己不再继续滚动。艾拉这时已经跑得失去平衡。他想减慢速度。我用双手抱住一棵树,飞起双腿向他扫去。我知道,这也是一个可怜的笨动作。只有鞍马上的蹩脚体操运动员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但艾拉这时离我只有一臂之远,刚好能把他踹倒。我的脚蹬在他右脚踝上。力量并不很大,但够猛。

艾拉大叫一声,向地上倒去。

枪,我想,赶快拿枪。

我向他爬去。我比他块头大,比他年轻,身体状况比他好得多。他是个老人,脑子已经不那么好使。当然,他还能开枪。他的胳膊和双腿仍然有力。但他毕竟上了年纪,还滥用毒品,反应肯定比我慢。

我骑在他身上去找那支枪。之前一直在他右手中。我把手向他的右臂伸去。想手臂。只想手臂。我用双手抓住他的右臂,用身体压住它,让它不能动弹。然后,我把那条手臂向后掰过来。

那只手是空的。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上,根本没看到左手打过来了。他抡圆左手向我打来。他跌倒的时候,枪一定掉了。现在,枪在他左手中。他正紧紧摟住手枪,好像那是块石头。枪柄重重打在我额头上。

仿佛一道闪电击穿头骨。我能感觉到脑浆在迅速往右边流动,好像小船离开了停泊处,开始慌乱起来。我的身体抽搐着。

我放开他。

我抬起头来。他正用枪指着我。

“不许动,警察!”

我听出了。是约克的声音。

空气凝固了,又破裂开来。我把目光从那支枪上移到艾拉眼睛上。我们离得那么近,那枪差点就抵在我脸上了。我看到了。他要开枪,他要杀我。他们没法及时阻止他。警察已经来了。他完蛋了。他一定知道。但他无论如何要先把我打死。

“爸爸!不要!”

是露西。他听到她的声音了。那双眼睛里的什么东西变了。

“马上把枪放下!放下!马上!”

还是约克的声音。我仍然死死盯着艾拉的眼睛。

艾拉也盯着我。“你妹妹死了。”他说。

然后,他掉转枪口,把枪管放进自己嘴里,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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