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剑平素是最恨做事不干脆的人,他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他无论做什么事,用的往往都是最直接的法子。老伯要他去找毛威,他就去找毛威,从自己家里一出来就直到毛威门口。

他永远只是一条路,既不用转弯抹角,更不回头。

毛威正坐在大厅和他的智囊及打手喝酒,门丁送来一张名帖普普通通的白纸上,写着两个碗大的字:“孙剑”。

毛威皱了皱眉,道:“这人的名字你们谁听说过?”

他的智囊并不孤陋寡闻,立刻回答道:“好像是孙玉伯的儿子。”

毛威的眉皱得更紧,道:“孙玉伯?是不是那个叫老伯的人?”

智囊道:“不错,他喜欢别人叫他老伯。”

毛威道:“这次他的儿子来找我干什么?”

智囊沉吟道:“听说老伯很喜欢交朋友,八成是想和大爷您交个朋友。”

其实他也知道这其中必定还另有原因,只不过他一向只选毛威喜欢听的话说。

毛威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他进来吧!”

孙剑用不着别人请,自己已走了进来,因为他不喜欢站在门口等。

没有人拦得住他,想拦住他的人都已躺在地上爬不起来。毛威霍然长身而起,瞪着他。

孙剑并没有奔跑跳跃,但三两步就走到他面前,谁也无法形容他行动的矫健迅速。

连毛威心里都在暗暗吃惊,出声问道:“阁下姓孙?”

孙剑点点头,道:“你就是毛威?”

毛威也点点头,道:“有何贵干?”

孙剑道:“来问你一句话。”

毛威看了他的智囊和打手一眼,道:“问什么?”

孙剑道:“你是不是认得方幼苹的老婆,是不是和她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毛威的脸色变了。

他脸色一变,他的保镖打手就冲了过来,其中有个脸上带着疤痕的麻子,一步窜了过来就想推孙剑的胸膛。

孙剑忽然瞪起眼,厉声道:“你敢!”他发怒的时候全身立刻充满了一种深不可测,却又威严四射的力量,令人望而生畏。麻子的手几乎立刻缩了回去。

但打手这碗饭并不是容易吃的,要吃这行饭就得替人拼命,近年来毛威的势力日渐庞大,他已很少有为主人卖命的机会。

近年来他日子也过得很好,实在不想将这个饭碗摔破,咬了咬牙齿,手掌变为拳头一拳向孙剑胸膛上击出。

孙剑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手劈反拧,跟着一个肘拳击出,打在他的脊椎上。

麻子面容立刻扭曲,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但尖叫声并没有将他骨头拆碎的声音罩住,他倒下去的时候,身子已软得好像是一滩烂泥。

孙剑也觉得自己出手太重了些,但他不想在这种人身上多费手脚。

这是他小时候从一个人那里学来的,做事要想迅速达到目的,就不能选择手段,最好第一击就能先吓破对方的胆。

和麻子一起冲过来的人,果然没有一个人再敢出手,饭碗固然重要,但和性命比较起来还是要差得远一点。

孙剑再也不看他们一眼,盯着毛威,道:“我问你的话,你听到没有?”

毛威的脸已胀红,脖子青筋暴露,道:“这件事与你又有何关?”

孙剑的手突又挥出,掌缘反切在他右边的肋骨上。

这一招并不是什么精妙的武功,甚至根本全无变化,但却实在太准,太快,根本不给对方任何闪避招架的机会。

毛威的尖叫声比那麻子更凄惨。

他已有十几年没有挨过打。

孙剑道:“这次我没有打你的脸,好让你还可以出去见人,下一次就不会如此客气了。”

他看着毛威手抱着胸膛,在地上翻滚,不等他停下,就揪住他衣襟,将他从地上拉起,道:“我问你,你就得回答,现在你明白了么?”

毛威的脸色已疼得变了形,冷汗滚滚而落,咬着牙点了点头。

孙剑沉着声问道:“你搭上了方苹幼的老婆,是不是?”

毛威又点头。

孙剑道:“你还打算跟她鬼混下去?”

毛威摇摇头,喉咙里忽然发出低沉的嘶喊,道:“这女人是条母狗,是个婊子。”

孙剑看到他目中露出愤怒怨毒之意,就知道他绝不会再跟那女人来往,因为他已将这次受的罪全都怪在她头上。

世上大多数人自己因错误而受到惩罚时,都会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绝不会埋怨自己。

孙剑觉得很满意,道:“好,只要你不再跟她来往,一定可以活得长些。”

毛威暗中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已结束。

谁知孙剑忽又道:“但以后她若和别的男人去鬼混,我也要来找你。”

毛威吃了一惊,嘶声道:“那女人是个天生的婊子,我怎么能管得住她?”

孙剑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想得出法子的。”

毛威想了想,目中忽然露出一丝光亮,道:“我明白了!”

孙剑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道:“很好,只不过这种天生的婊子,随时随地都会偷人,你既然已想出了法子,就越快去做越好。”

毛威道:“我懂得。”

孙剑的拳头忽又笔直伸出,打在他两边肋骨之间的胃上。

毛威整个人立刻缩了下去,刚吃下的酒菜已全部吐了出来。

孙剑的脸上却露着笑容,道:“我这不是打你,只不过要你好好记得我这个人而已。”

他把人打得至少半个月起不了床,还说不是在打人,这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但他说的话,别人只有听着。

孙剑走过去,将桌上的大半壶酒一饮而尽,皱皱眉道:“到底是暴发户,连好酒坏酒都分辨不出,又怎么分得出女人的好坏呢!”

毛威脸上忽然挤出一丝笑容,道:“姓方的那女人虽是个婊子,却的确是个很够味的女人。”

孙剑道:“你的女人呢?”

毛威的脸色又变了变,道:“她……她们倒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

孙剑盯着他,忽然笑了笑,摇着头道:“你的话我不信,你连酒都不懂,怎么懂女人。”

这句话未说完,他忽然冲了进去。

他已看到屏风后有很多的女人在躲着偷看,冲进去就选了个最顺眼的拉过来,扛在肩上。

这女人似乎已被吓昏了,连动都不动。

毛威变色道:“你……你想干什么?”

孙剑道:“不干什么,只不过是干你常常干的。”

他又拉住了毛威的手,厉声喝叱道:“送我出去。”

他不想半途中被人暗算,所以拉个挡箭牌,他不怕别的,只是怕麻烦。

毛威只有送他出去,几乎连眼泪都流了下来,道:“只要你放了凤娟,我送你一千两金子。”

孙剑眨眨眼,道:“她值那么多?”

毛威咬着牙,不肯回答。

孙剑道:“你很喜欢她?”

毛威还是拒绝回答。

孙剑又笑了,道:“很好,那么你下次打别人老婆主意时,就该先想想自己的女人。”

门外有匹高头大马,显然是匹良好的千里驹。

孙剑一出门,就跳上马绝尘而去,绝不给别人报复的机会。

这也是他小时候在一个人那里学来的。这人不大说话,说的每句话都令人很难忘记。

马行十里,他肩上扛着的那女人忽然吃吃地笑了。

孙剑道:“原来你没有晕过去。”

凤娟吃吃笑着道:“当然没有,我本来就想跟着你走的。”

孙剑道:“为什么?”

凤娟道:“因为你是男子汉,有男子气,而且我觉得这样子很刺激。”

孙剑道:“毛威对你不好?”

凤娟笑道:“他虽有钱,却是个小气鬼,若对我不好,怎舍得为我花一千两金子?”

孙剑点点头,忽然不说话了。

凤娟道:“这样子难受得很,你放我下去好不好?我想坐在你怀里。”

孙剑摇摇头。

凤娟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个怪人。”

孙剑打马更急。

前面一片荒野,不见人迹。

凤娟已开始有些害怕,忍不住问道:“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孙剑道:“去一个你想不到的地方。”

凤娟松了口气,媚笑道:“我知道你想要找刺激,其实什么地方都一样的。”

过了半晌,她忽然又道:“我认得那姓方的女人,她叫朱青。”

孙剑道:“哦。”

凤娟道:“她真是个天生的婊子,每天都想和男人上床,若要她不偷人,简直比要狗不吃屎还难,我真不懂毛威能想出什么法子。”

孙剑道:“死婊子不会偷人的!”

他抱着凤娟的手忽然松开,凤娟立刻从他肩上摔下来,就像是一袋面粉似的重重跌在地上。

她尖叫道:“你这是干什么?”

孙剑的马冲出去一箭之地,再兜回来,骑在马鞍上冷冷地瞧着她。

凤娟伸出手,道:“快拉我上去。”

孙剑道:“我若要拉你上来,就不会让你跌下去。”

凤娟还想作出媚笑,但恐惧已使她脸上的肌肉僵硬,嗔声道:“你抢走我,难道就是要把我带到这里来摔下我?”

孙剑道:“一点不错。”

凤娟大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剑笑笑,座下的马已绝尘而去,他做的事不喜欢向别人解释。

尤其不喜欢向女人解释。

凤娟咬着牙,放声大骂,将世上所有恶毒的话全都骂了出来。

然后她忽又伏地痛哭。

她痛哭并不是因为她全身骨头疼得像是要散开,也不是因为她要一步步走回去。

她痛哭只是因为她知道毛威不会相信她的话,绝不会相信孙剑并没有对她做什么事。

孙剑若是真做,她反而一点也不会伤心。

世上本就有种女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侮辱,什么叫作羞耻。

她就是这种女人。

别人侮辱了她,她反而开心,没有侮辱她,她反而觉得羞耻。

她也永远无法明了孙剑的意思。

孙剑这么做,只不过是要毛威也尝尝自己老婆被人抢走的滋味。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老伯虽然也知道用这种法子来惩罚别人并不太好,但他却一直没有想出更好的法子。

很少有人还能想出更好的法子。

孙剑骑在马上,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老伯并没有指示他应该怎么样处理这件事,但他却相信就算老伯亲自出马,也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

近年来,他也渐渐学会了老伯做事的方法与技巧。

他对自己觉得很满意。

黄昏时老伯还逗留在菊花园里,为菊花除虫,修剪花枝。

他喜欢自己动手,他说这是他的娱乐,不是工作。

看到文虎、文豹兄弟走进来的时候,他才放下手里的花剪。

接见属下,是他的工作。

他工作时工作,娱乐时娱乐,从不肯将这两件事搞混。

他不会将任何事搞混乱。

文虎、文豹是两个精悍的年轻人,但面上已因艰苦的磨炼而有了皱纹,看起来比他们实际的年龄要苍老得多。

现在他们脸上都带着种疲倦之态,显然这两天来他们工作得很努力,但只要能看到老伯赞许的笑容,再辛苦些也算不了什么。

老伯在微笑,道:“你们的事已办完了?”

文虎躬身道:“是!”

老伯道:“快把经过说给我听!”

文虎道:“我们先打听出徐大堡主有个女儿,就想法子将她架走。”

老伯道:“他女儿多大年纪?出嫁了没有?”

文虎道:“她今年已二十一,还没有出嫁,因为她长得并不漂亮,而且脾气出名的坏,据说她以前也曾订过亲,但她却将未来的亲家翁打走了!”

老伯点点头,道:“说下去。”

文虎道:“我们又想法子认识了江家兄弟,把他们灌醉,然后带到徐姑娘那里去。”

文豹接着道:“那两个小子喝醉时见到女人就好像苍蝇见到了血,也不管这女人是谁,一见面立刻就动手蛮干。”

文虎道:“等他们干完,我们才出手,给了他们个教训。”

文豹道:“我们动手时很留心,特别避开了他们的头顶和后脑,绝不会把他们打死,但至少在三个月内他们绝对起不了床。”

他们兄弟一个练的是打虎拳,一个练的是铁砂掌,他们的武功也和老伯属下其他的人一样,一点花巧都没有,却快得惊人。

老伯却说,武功不是练给别人看的,所以根本用不着好看。

江家兄弟清醒时也许能跟他们过过招,但喝得大醉时,除了唉声和叫痛外,什么花样都使不出来了。

文虎道:“然后我们就雇了轿,将这三个人全都送到徐青松那里去。”

文豹道:“只可惜我们看不到徐青松那时脸上的表情。”

他们说得很简短,很扼要,说完了立刻就闭上了嘴。

他们知道老伯不喜欢听废话。

老伯脸上全无表情,连微笑都已消失。

文虎、文豹的心开始往下沉,他们已知道自己必定做错了事。

无论谁做错了事都要受惩罚,谁也不能例外。

过了很久,老伯才沉声道:“你们知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文虎、文豹一起垂下头。

老伯道:“江家兄弟在床上躺三个月并不算多,徐青松处事不公,受这种教训也是应该的,这方面你们做得很好。”

他声音忽然变得很严厉,厉声道:“但徐青松的女儿做错了什么?你们要将她折磨成那样子?”

文虎、文豹额上,都流下了冷汗,头更不敢抬起。

老伯发怒的时候,绝没有人敢向他正视一眼。

又过了很久,老伯的火气才消了些,道:“这主意是谁出的?”

文虎、文豹抢着道:“我。”

老伯瞧着兄弟两人,目中的怒意又消了些,缓缓说道:“文虎比较老实,一定出不了这种主意。”

文豹头垂得更低,嗫嚅着道:“这件事大哥本来就不大赞成的。”

老伯背负着手,踱了个圈子,忽然停在他面前,道:“我知道你还没有娶亲。”

文豹道:“还没有。”

老伯道:“立刻拿我的帖子,到徐家堡去求亲,求徐姑娘嫁给你。”

文豹就好像忽然被人踩了一脚,立刻变得面色如土,嗄声道:“但是……但是……”

老伯厉声道:“没有什么但不但是的,叫你去求亲,你就去求亲,你害了人家一辈子,你就得负责任,就算徐姑娘的脾气不好,你也顺着她一点。”无论谁做错事都得受惩罚,恐怕也只有老伯能想得出!

文豹擦了汗,说道:“徐大堡主若是不答应呢?”

老伯道:“他绝不会不答应,尤其在这种时候他更不会。”

徐青松当然不会拒绝,现在他只愁女儿嫁不出去。何况文豹本来就是个很有出息的少年。

文豹不敢再说话,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走出菊花园,文虎才拍了拍他兄弟的肩,微笑道:“用不着垂头丧气,你本来早就该成亲了。成亲之后你慢慢就会发现,有个老婆也并不是什么太坏的事,甚至还有诸多好处。”

文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喃喃道:“好处,有他妈的见鬼的好处。”

文虎道:“常言说的好,有钱没钱,娶个老婆过年,至少冬天晚上,你在外面冻得冷冰冰的时候,回去立刻就可以钻进老婆的热被窝,她绝不会轰你出来。”

文豹冷笑道:“现在我也有很多人的热被窝可以钻,每天都可以换个新鲜的热被窝。”

文虎道:“但那些热被窝里也许早就有别的男人了,你也只有在旁边瞧着干瞪眼,老婆却不同,只有老婆才会每天空着被窝等你回去。”

文豹道:“我想起了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文虎道:“什么话?”

文豹道:“就算你每天都想吃鸡蛋,也用不着在家里养只母鸡。”

文虎笑了,道:“这比喻不好,其实老婆就像是吃包饭。”

文豹道:“吃包饭?”

文虎道:“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回去吃,但是你若想换换口味,还是一样可以在外面打野食。”

文豹也笑了,只笑了笑,立刻又皱起了眉,叹道:“其实我也并不是真的反对娶老婆,但娶来的若是个母老虎,那有谁受得了?”

文虎道:“我也想起了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文豹道:“你说。”

文虎道:“女人就像是匹马,男人是骑马的,只要骑马的有本事,无论多难骑的马,到后来还是一样变得服服帖帖,你要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的!”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你嫂子的脾气本来也不好,可是现在……”

文豹道:“现在她脾气难道很好么?”

文虎抬起了头,昂然道:“现在我已渐渐让她明白了,谁是一家之主。”

他的话刚说完,菊花丛中忽然走出了个又高又大的女人,一双比桃子还大的杏眼瞪着他,道:“你倒说说看,谁是一家之主?”

文虎立刻变得像是只斗败了的公鸡,赔笑道:“当然是你。”

老伯又举起花剪,他发现很多株菊花枝上的叶子都太多,多余的叶子不但有碍美观,而且会夺去花的养分,有碍它的生长。

老伯不喜欢多余的事,正如不喜欢多余的人一样!

他手下真正能负责实际行动的人并不多,但每个人都十分能干,而且对他完全忠诚。

对于这一点,他一向觉得很满意。

他知道自己无论指挥他们去做什么事,他们大多能够圆满完成任务,所以近年来他已很少自己出手。

但这并不是说他已无力出手。

他确信自己还是有力量击倒任何一个想来侵犯他的人!

那天一石的剑向他击过来的时候,在那一瞬间,他已看出了一石剑法中的三处破绽,就算别人不出手,他还是能在最后一刹那间将对方击倒。

他出手往往都要等到最后一刹那,因为这时对方发力已将用尽,新力还未生,而且以为这一击已将得手,心里的警戒必已松懈。这时他定然反击,往往就是致命的一击。

只不过要能等到最后一刹那并不容易,那不但要有过人的镇静和勇气,还要有许多痛苦的经验。

他发现律香川不是他亲生的儿子,但对他的忠心与服从甚至连孙剑都比不上,他对这少年近来日益欣赏,已决心要将自己的事业传给他一半。

因为只有他的冷静与机智,才可以弥补孙剑暴躁的脾气。越庞大的事业,越需要他这种人来维持的。

创业时就不同了。

创业时需要的是能拼命,也敢拼命的人。

老伯又想起那灰衣人,他当然知道这人是谁,却一直绝口不提此事,就好像这人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人的确为他做过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但现在若还留下他却只有增加麻烦,因为无论遇着什么事,他都会以暴力去解决。但老伯却已学会很多种比杀人更有效的方法,现在他要的不是别人的性命,而是别人的服从与崇拜。

因为他已发现要了别人的性命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

但能得到别人的服从与崇拜,就永远受益无穷。

这道理那灰衣人永远不会懂得。

老伯叹了口气,对那天他用的手段颇为不满,而且一个人创业时总难免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知道的秘密太多。

若是换了别人,也许早已将他除去。

但老伯却没有这样做,这也正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有时他做事虽然不择手段,但他的确是个豪爽慷慨、心胸宽大的人。

这一点谁都无法否认。

老伯究竟有多少事业?是些什么样的事业?

是个秘密,除了他自己之外,谁也不知道。

这么多事业当然需要很多人维持。

所以老伯一直在不断吸收新人。

他忽又想起了那天来拜寿的衣着朴素、态度沉静的少年,他还记得这少年叫“陈志明”。

他对这少年印象很好,觉得只要稍加训导,就可以成为他一个非常优秀的助手。只可惜,这少年自从那天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

“我也许的确老了,照顾的事已不如以前那样周到,那天竟忘记将他留下来。”老伯又吸了口气,反手捶了捶腰,望着西方清丽的夕阳,他心里忽然有了种凄凉萧条之意。

近来他时常会有这种感觉,所以已渐渐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尤其是律香川。

律香川每次去办事的时候,老伯从没有担心过他会失败。

这次却不同,这次老伯竟觉得有些不安,因为他很了解“十二飞鹏帮”的实力,也很了解万鹏王的手段。

他生怕律香川去会遭到危险。

但立刻他又觉得自己的顾虑实在太多,律香川一向都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此去就算是不能完成任务,也必定能全身而退。

“顾虑得太多,只怕也是老年人才会有这种心情吧!”老伯叹息着,在夕阳下,缓缓走回自己的屋子,这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已到了应该收手的时候了。但这种感觉却总是有如昙花一现,等到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立刻又会变得雄心万丈。

世上本就有种人是永远不会被任何事击倒的,连“老”与“死”都不能。

这种人当然并不多,老伯却无疑是其中一个。

律香川坐在车子里的时候,心里想着的并不是他就要去对付的万鹏王,而是那杀人如割草的灰衣人。

武林霸主逞阴谋那天,他也没有看到这灰衣人的面目,却已隐隐猜到他是谁了。他并没有去问老伯。

老伯自己不愿说的事,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要他说出来,老伯既然绝口不提这个人,他就连问都不必问。

他只隐隐感觉到这人必定就是韩棠。

就连他都没有见过,那种迅速、冷酷的杀人方法。

韩棠做的事,以前没有人做过,以后也不会有人能做到。

近年来律香川的地位已日益重要,权力已日渐增大,已可直接指挥很多人,但无论他用什么方法,却无法探出韩棠一点来龙去脉。

谁也不知道这个人以前在哪里?做过些什么事?武功是哪里学来的?

每个人活到四五十岁都必定有段历史,这人却完全没有。

世上就好像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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