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麦这个国度暗藏家丑。

——[英]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

现在传唤的是家庭厨师,一位身材丰满、脸色红润的女人轻快地走了出来。由于她脸蛋讨喜,配合上急躁焦虑的表情,让现场许多人忍不住微笑起来。她观察到了,欣然地把这当做是一种赞美,立刻以她女人与厨师的双重身份向众人屈膝躬身致意。当她正要开口说话时,验尸官很不耐烦地起身,抢在她开口之前严肃地说:“你的名字是——”

“凯瑟琳·马隆,先生。”

“好,凯瑟琳,你在利文沃兹先生手下工作了多久?”

“已经十二个月啦,先生,从威尔逊夫人介绍来到大门口算起嘛……”

“别管什么大门口了,告诉我们你为什么离开威尔逊夫人?”

“是的,是的,她要我离开的,因为那天她要坐船回老家,就介绍人家来到这个大门口……”

“好了好了,不管那些了。你来到利文沃兹先生家已经一年了,是吧?”

“是的,先生。”

“还喜欢吧?觉得他这位主人好不好?”

“先生啊,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好的人啦,怎么会有人这样狠心杀死他呢?他为人开朗,人也很慷慨。我啊,常跟汉娜说啊……”

她停住了,突然因畏惧而倒吸一口气,制造出滑稽的效果,像是说漏了嘴一样看着同事。验尸官察觉到这一点,很快地追问:“汉娜?谁是汉娜?”

厨师挺起圆滚滚的身躯,尽力想表现得若无其事,于是放声说:“她呀?哦,只是小姐的一个女仆啦,先生。”

“可是我没看到这里有这个人。你没有提到这里有个名叫汉娜的人吧?”他转身向托马斯说道。

“没有,先生,”托马斯回答,一边斜眼瞧着身旁脸蛋红扑扑的女孩,“你问的是命案发现时屋内的人,我只是据实回答。”

“哦,”验尸官大叫,语带挖苦地说,“你很习惯法庭的说法嘛,我这才知道。”然后回头面向厨师。这时候厨师因紧张而双眼四处乱转。他问:“汉娜现在人在哪里?”

“哦,先生,她走了。”

“走了多久?”

厨师的呼吸变得有点歇斯底里。

“昨晚走的。”

“昨晚几点?”

“先生,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啦。”

“她是被辞退的吗?”

“就我所知不是的,她的衣服都还在嘛。”

“哦,衣服还在。你几点开始找不到她的?”

“我没有找她啊。她昨晚还在,今天早上就不见了,所以我才说她走了。”

“哼!”验尸官很不满。

他缓缓地扫了一眼整个房间,在场人的表情仿佛是一堵封闭的墙豁然开启了一扇门。

“汉娜在哪儿睡觉?”

一直不安地搓弄围裙的厨师,这时抬起头来。

“是的,先生,我们都睡在顶楼。”

“同一房间?”

她慢慢地说:“没错,先生。”

“她昨晚有没有上楼进房间?”

“有的,先生。”

“几点?”

“我们全部上楼时是十点。我听到钟响。”

“你有没有发现她的神色有异?”

“她牙痛,先生。”

“哦,牙痛,接下来呢?告诉我她都做了些什么事。”

然而,厨师这时候突然泪流满面,啜泣了起来。

“她什么都没有做啊,先生。不是她啦,先生,你不相信吗?汉娜是个好丫头,做人诚实,先生,一直都很诚实的。我愿意把手放在《圣经》上发誓,她绝对没有碰他的门锁。她去碰他的门做什么?只不过是下楼去向埃莉诺小姐要止痛药水,她的牙痛得要命啊,先生……”

“好了好了,”验尸官打断她,“我没有指控汉娜做了什么事。我只不过问你,她进了房间后做了什么事。你说她下楼去了,去了多久?”

“真的,先生,我不知道。不过,莫利说……”

“别管莫利说什么。你没有看见她下楼吗?”

“没有,先生。”

“也没有看见她回来?”

“没有,先生。”

“今天早上也没有看见?”

“她人都走了,怎么看得见?”

“不过你昨晚的确看见她牙痛难耐?”

“没错,先生。”

“很好。现在告诉我,你怎么知道利文沃兹先生去世的消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但她的回答过于繁琐,无助于案情,验尸官想就此结束问话。这时候矮小的陪审员回想起一件事。她承认在利文沃兹先生的尸体被抬入隔壁房间几分钟后,曾看见埃莉诺小姐从书房里走出来。陪审员因此问她,小姐当时手上有没有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先生,真的!”她惊慌地说,“我确定她拿了一张纸,我现在记起来了,她把纸放进了口袋里。”

下一位目击证人是楼上的丫头莫利。

她的名字是莫利·奥弗兰内根,是个脸色红润,一头黑发,活泼开朗的女孩,年约十八岁。她在普通场合回答任何问题时,都会显现冰雪聪明的一面,然而即使有再坚强的心,有时也会慑服于恐惧之下。此时莫利站在验尸官面前,毫无放浪不羁的年轻神色,天生红润的脸颊也在验尸官说出第一个字时转为苍白。她将头垂在胸前,显现出无所适从的样子,这一切都无从掩饰,大家都很清楚。

她的证词多半与汉娜有关,例如她所知道的汉娜,以及汉娜的离奇消失,以下简单叙述一下她的话。

就莫利所知,汉娜背景单纯,是个没受过教育的爱尔兰裔女孩,从乡下来为两位利文沃兹小姐做女佣及缝纫的工作。她在此工作已有一段时间,比莫利还久。汉娜天性木讷,不愿告诉别人她的过去和私事,但她还是成为最有人缘的仆人。她生性忧郁,喜欢沉思,常半夜起床在黑暗中静坐冥想。

“好像她是个小姐一样!”莫利叹着气说。

由于汉娜在女佣中举止独特,验尸官希望目击证人更进一步提供关于她的细节。然而莫利甩甩头,说来说去都是同样一句话。她常半夜起床,坐在窗边。莫利所知仅限于此。

她停止了这方面的描述,因为她再怎么说都是同样一句话。她接下来说明与昨晚有关的事件。汉娜的脸颊已肿胀了两三天,晚上她们上楼后情况恶化,她只好下床穿衣。有关这一点莫利回答了很多细节问题,但她坚称汉娜穿着整齐,甚至还仔细整理了袖口和缎带。然后她点了蜡烛,告诉其他人她要下楼求助于埃莉诺小姐。

“为什么是埃莉诺小姐?”一名陪审员问道。

“哦,给仆人药品等等的,是埃莉诺小姐的工作。”

虽然陪审员要求她继续说下去,但她表示所知的只有这些。汉娜没有回来,早餐时也不在房里。

“你说她带着蜡烛,”验尸官说,“烛台也拿了吗?”

“没有,只有蜡烛。”

“她为什么要带蜡烛去?利文沃兹先生不是有煤气灯吗?”

“是的,先生。但我们上楼前会熄灯,而汉娜怕黑。”

“如果她带着蜡烛,那根蜡烛一定在屋子的某处。有没有人看见一根单独的蜡烛?”

“就我所知没有,先生。”

“是这个吗?”声音是从我肩后传来的。

是格里茨先生,手中高举一支已烧掉一半的石蜡质蜡烛。

“是的,先生。天啊,你怎么找到的?”

“在马车场的草地上发现的。就在厨房门和马路之间。”他平静地回答。

这是一个惊人的发现。终于有一条线索了!发现了这项证物,使这件神秘的谋杀案似乎与外界有了牵连。后门也因而立刻成为众人感兴趣的焦点。蜡烛在马车场里寻获,似乎证明了汉娜不但下楼后不久就出了门,而且是由后门离开。从后门走几步就是大铁门,外面是条巷子。然而托马斯坚称,不仅仅是后门,连楼下所有窗户在早上六点时都还牢牢地锁着,并加上横闩。必然的结论是,有人在汉娜离开后锁上了门窗。这个人到底是谁?啊,现在这是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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