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血缘至亲

从鬼海里走出来的黑衣人,站在众人面前，轻轻扯下面罩。

面罩下的脸，让众人同一时间产生了一个想法——这绝对是和邹良有血缘关系的人。

眼前人目测四十多岁，有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沧桑之感，下巴上有浅浅一层胡渣,样貌和邹良的相似度达到八成以上，特别是一双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然而两者的气质却不尽相同,邹良的神情总是透着一种淡漠的感觉,大概跟他从小与狼为伴有关系，可眼前这位的双眼感觉就像这茫茫大漠的夜晚,深远而沉重。

赵普看到前方两人的对视，下意识地看八王爷。

王爷此时也是呆了,他年轻的时候和邹玥见过一两面，虽然不熟悉，但还是有些印象，记忆中的邹玥和邹良的性格有些像，不喜欢出风头，也不怎么说话，但是样子——和眼前人的确接近，感觉也很像……

“邹将军……”

这时，人群之中，有个声音传来。

众人都下意识地回头。

就见赭影带来了一个胖乎乎的老头。

那老头惊讶地看着黑衣人，以往，赵普军营之中众人叫“邹将军”的时候，都是在叫邹良，但是这老头显然叫的是黑衣人。

黑衣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回忆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陈副将。”

这老头叫陈忠，是赵普军营中的一个老将，赵普军中还是留了一些老将军的，这些人大多是到了解甲归田的年岁了，然而已经在黑风城安了家，所以一直在军中帮忙。赵普十分优待老将，常常跟他们喝茶聊天，主要让他们负责帮忙训练新兵和教军兵子女武功。

这位陈副将一直都在邹良军中，他当年是邹玥的一个副将，邹玥全军转移的时候，他被派出去办事，只有他和几个手下没有跟随西行，得以留存下来。陈忠当年一直跟随欧阳将军寻找邹玥，邹良小时候他也是尽力照顾，这些年他一直留在军中不走，可能也是心不死，起码他想知道当年邹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曾动过进鬼海寻找真相的心思，但拖儿带女，始终是鼓不起那个勇气。

如今陈忠惊骇得说不出话来，眼前人，正是当年自家的将领，邹玥。

众人面面相觑——当真是邹玥！

众人又下意识去看邹良的表情……哑狼显然没有父子重逢的喜出望外，平静之余，是困惑。首先，邹良自幼未体会父子亲情，父亲对他来说等同于欧阳老将军这个干爹，等同于养育他的狼群。

眼前人让邹良心情复杂，其他人也有同样的疑惑——既然活着，又没被困住，为何不出来相认？若当年不是狼群养育，邹良可能已经死了，这是否算是抛弃妻子？另外，那十多万大军呢？莫非也在鬼海里？这么多家庭妻离子散，他们为何不出来？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相比起其他人，霖夜火的疑问就更多了，作为沙妖族的后裔，自家爹娘的情况怎么样？他襁褓上的那支邹玥的箭是怎么回事？

赵普见真的找到邹玥了，倒是觉得也好办了，于是请邹玥进大帐去详谈。

但是邹玥却似乎并不想走进大帐，而是对赵普说，“在鬼海外边聚集那么多人是错误的做法，一不小心可能重蹈我当年的覆辙。”

赵普略微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撤兵。”邹玥道。

众人默默地彼此对视了一眼——真有种啊，谁敢当着赵普的面让他撤兵？还一副训斥的口吻。

赵普伸手，轻轻摸了摸下巴，似乎在盘算什么，片刻之后，他开口，“要我撤兵，得给我一个理由。”

邹玥道，“这些士兵可能都会死在这里。”

众人皱眉。

欧阳不解，“这算什么理由？”

邹玥似乎还想详细解释一下，不过就见赵普对欧阳轻轻一摆手，“都撤回去。”

众人一愣，惊讶地看着赵普，连邹玥似乎都觉得不敢相信。

展昭和白玉堂看了赵普一眼，还真撤啊？

公孙也看了看赵普。

赵普对赭影道，“让西夏和辽也撤吧。”

赭影嘴角抽了抽，瞧着赵普，那意思——你让人家拽出十万人来，联营刚刚搭起来饭都没来得及吃一顿就让人撤兵啊？

赵普一摆手，那意思——去吧。

赭影无奈带着人去了。

那两家也是一头雾水，心说赵普这是搞什么？遛他们玩儿啊？

西夏和辽国几位大将军都不干了，不过主帅考虑再三，还是下令撤了。因为宋军已经开始撤了，万一一会儿真出什么事他们就自己扛了，可别被赵普忽悠得全军覆没，那就玩不转了。再说他们一群人被赵普涮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习惯就好……赵普有时候闲着没事儿了就那他们取个乐，回头你质问他他还特嘚瑟地说，“人马平时要多操练啊，我这不是为你们好么！”

这边赵家大军有序撤离，赵普倒是也轻松，对邹玥道，“去黑风城聊聊吧。”

邹玥点了点头，“我稍等会儿再走。”

众人都不解。

赵普点点头，对展昭和白玉堂挑挑眉，那意思——要不然你俩陪着他等一会儿？

展昭和白玉堂心领神会，赵普的意思是看住他啊，把活人带回黑风城，千万别放跑了。

于是，展昭和白玉堂等在原地，同样等在原地的还有霖夜火和邹良，以及夙青。

……

赵普的大军浩浩荡荡拆帐篷走人，秩序井然。

公孙有些好奇地问欧阳，“这么出来了就走，不会动摇军心的么？”

欧阳笑着摆手，“没事，将士们都是令行禁止，赵普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人会问，就当训练吧。”

公孙点头，见赵普收拾了东西，抱着小四子带着小良子正对他招收，赶忙跑了上去。

公孙瞧瞧赵普，赵普边搓小四子边瞧他，“怎么？”

“你还蛮好沟通的么。”公孙表示意外，“邹玥的话你还真能听进去。”

赵普嘿嘿一乐，将小四子放到地上，让他跟小良子在前边蹦蹦哒哒，边跟公孙道，“其实爷早就想撤兵了。”

“你刚来就想撤兵？”公孙惊讶。

“不一样。”赵普摆摆手，“最开始我是以为鬼海里头有宋军，那就不同了，我得去把他们弄出来。不过这漫天谣传说鬼海里有宝贝，我要是一家出兵马容易引起别家猜疑。阿夏尔说里头有怪物，那就带上辽和西夏呗，到时候一起打怪兽，看到我救人他们也不好说我独吞宝贝。不过邹玥说那东西咬人，咬了人还会变成怪物，那就两说了！”

公孙点点头，“的确，如果这怪病通过咬人能传播，那带来的士兵越少越好，万一被咬了，一个传染一个，到时候还得自己人打自己人。”

“可不是！”赵普一撇嘴，“我是来救人的，没理由往里头搭人，既然老邹劝，那我就撤兵呗，显得爷那么大气，又尊重长辈。”说着，赵普伸手一搂公孙的肩膀，那样子又痞又得意，“老子带兵的大前提是跟着我混性命比跟着别人混有保障，太平盛世让兄弟们去冒险太不划算了，一会儿跟邹玥好好聊聊再说。”

公孙斜眼瞧着赵普嘚瑟得尾巴直晃的样子，哭笑不得，“那过会儿要是有消息了，你还叫辽国和西夏出兵？”

“那是啊！”赵普挑眉，“闲着也是闲着，省的他们说我不带他们玩儿。”

说完，乐呵呵搂着公孙进黑风城了。

也正如欧阳所说，黑风城的军兵早就习惯了，赵家军平时也是进进出出操练的，有时候也会突然处于战备状态，总之就是锻炼士兵的警觉性，虽然不在战时也不好松懈，因此这回大家也没多想。

几个知道内情的将官都挺开心的，果然跟着赵普是靠谱的，他虽然战无不胜但是一点都不冒进，这么大个王爷还很肯听前辈劝，不骄不躁了不起啊。

达旦边走边夸，“泽岚这些年越来越有担待了啊！”

“是成熟不少！”八王爷表示同意。

“是我大宋之福。”包大人也满意。

公孙进了黑风城，出外转了一圈满耳朵灌满了众人对赵普神乎其神的夸赞，回到军帐，就看到赵普正假扮老虎抓小四子和小良子玩儿呢，俩孩子都快玩儿疯了。

公孙瞧了一眼披着个大斗篷的赵普，望天——现实和理想果然差距甚远！

……

放下黑风城中之事不提，且说鬼海边沿的展昭等人。

邹玥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在等什么，展昭和白玉堂有些好奇，邹良站在一旁不说话，霖夜火瞧着邹玥，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人渐渐都走光了，大漠又恢复了宁静，塞勒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了，蹲坐在邹良身边，白色的毛发随着晚风轻轻地飘动着。

展昭有些好奇地问邹玥，“我们在等什么？”

邹玥回头，望向大漠的方向。

这时，众人也注意到大漠里，又走来了另一个身影。

月光下，大家看到了一身红色的衣袂，还有红色的头发。霖夜火看着那身影，心中莫名升起了一阵期待，展昭和白玉堂也对视了一眼——看身形像是个女人，莫非是霖夜火的家人？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女子给人的感觉还很小，十几岁的样子。

“你爹娘都过世了。”

邹玥忽然开口。

众人都看他。

邹玥说话间，望向霖夜火，“抱歉。”

展昭心里咯噔一下——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的感觉。

白玉堂也看了霖夜火一眼，有些替他难过，他刚才脸上的期待，众人都看在眼里。

邹良看了邹玥一眼，有生以来头一回有了一种，说话的时候要注意一下别人的感受的想法。

霖夜火微微地皱起了眉，问邹玥，“他们的死跟你有关系么？”

邹玥迟疑了一下，点头，“有……”

话音刚落，众人就感受到霖夜火身上的杀气。

展昭和白玉堂都想挡住霖夜火，让他不要冲动，先问清楚了再说，可就在这个时候，从大漠里，飞出来了一把飞刀……直奔霖夜火而来。

霖夜火望向大漠的方向，在飞刀射中他之前，邹玥和邹良同时伸手去挡，最后离得更近的邹玥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飞刀。

邹玥对有些紧张的众人摆了摆手，边回头对停留在鬼海边缘，显得很警惕的人说，“希伊尔，他不是坏人。”

众人纳闷——希伊尔？

邹玥对那个身影招了招手。

没一会儿，就见那红色的身影一闪。

众人微微挑眉——呦？功夫不错么。

但是一闪之后，红色的身影就不见了，邹玥无奈地道，“别害羞，出来见见人。”

过了一会儿，就见他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来，一头红发，雪白的皮肤，一双大眼睛是绿色的眼眸子，戴着块红色的面纱，好奇地瞧了瞧外面，又缩了回去。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看半张脸的感觉的确是个小姑娘，十六七岁，跟辰星儿她们差不多大的样子。

邹玥无奈往一旁让开一步，那姑娘赶忙又缩回去，就躲在他身后。

邹玥没办法了，解释道，“她没见过生人，也没出过鬼海，比较怕羞。”

众人点点头表示理解，这里一帮大男人就她一个小姑娘，不过问题是邹玥带她出来干嘛呢？

“她是你妹妹。”邹玥突然对霖夜火道。

霖夜火一愣。

其他人也张了张嘴——邹玥这性格莫非也是狼养大的么？说话这么突然的，一点情绪过度都没有……

“你爹娘过世之后，我和你的族人将她抚养大的，她是唯一认路的沙妖族，本来我答应你爹娘，等事情解决了就把她送到你身边，但是事情一直解决不了，所以她一转眼就那么大了，再撵她，她就不肯出来了。”邹玥对霖夜火道。

霖夜火眨了眨眼，歪过头，瞧邹玥身后的那姑娘。

“她叫希伊尔，没有汉人的名字，但是她会说汉话，我有教她，方便你们兄妹相认，不过其他沙妖有很多都不会说。”邹玥拍了拍希伊尔的脑袋，将她拉了出来，“那个是你哥哥。”

这回，众人都看清楚了，希伊尔看着的确应该是霖夜火的妹妹，就算看不到全脸，但感觉完全是一个族的，相同血统。

霖夜火瞧了她一会儿，摸了摸下巴，脸上出现了笑容，“嗯……果然是继承了大爷的美貌啊！”

众人哭笑不得，霖夜火那意思是看人家漂亮就认了做妹子，不够漂亮就不认？

另外，从邹玥的话里，众人还听出了一些意思——貌似他并不是害死霖夜火父母的凶手，之前的话有歧义！

“你不是霖夜火的杀父杀母仇人？”展昭觉得先应该解开这个关键问题，以免不必要的纠纷。

邹玥愣了愣，似乎也是出乎他预料，随后赶忙摇头，“不是……”

“爹爹和娘跟干爹可好了。”希伊尔忽然开口，边瞟了霖夜火一眼，“你凶干爹，你是坏人！”

霖夜火嘴角抽了抽——死丫头胳膊肘朝外拐啊！

众人都挑眉——干爹？！

“具体进了黑风城我再解释吧。”邹玥看了看天色。

众人都点头。

霖夜火的心情已经阴转晴了，虽然满心期待最后唤来了失望，是十分遗憾，不过毕竟还留了个妹子，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对于一个从来没有感受过血缘亲情的人来说，失去本就不拥有的并不太让人伤感，而获得意想不到的，才叫人喜出望外。

“啧啧啧。”霖夜火对自家妹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对她勾了勾手指。

展昭扶额，瞧白玉堂，那意思——你看霖夜火，召唤谁都跟召唤小狗似的？

白玉堂看着展昭——你好意思说别人？你不是也一样？

展昭摸下巴——我有么？说起小动物，好久没见小五了啊。

白玉堂哭笑不得——你倒是想起小五来了啊。

军营里，最近一直跟着庞煜和包延混日子，连根猫毛都没扑到的小五正打盹呢，仰起脸，打了个哈欠，蹭了两下暖融融的毯子，继续睡。

众人准备进黑风城。

希伊尔一直瞧着霖夜火。

邹玥跟她说，“你不是一直问起哥哥的事情么？他就是了。”

希伊尔瞄着霖夜火，那神情跟平时傲娇的霖夜火简直一模一样。

霖夜火越看她越顺眼，对她招手，“过来妹子。”

希伊尔背着手继续走，还是害羞。

邹玥轻轻推了推她，希伊尔往前挪了几步，最后，朝着霖夜火跑了过去。

霖夜火心满意足张开双手准备欢迎自家亲妹子，谁知道这希伊尔“咻”一声就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霖夜火眨眨眼，回头，就见希伊尔扑上去一把抱住塞勒，便蹭边说，“好可爱！”

众人默默地看了看塞勒。

塞勒被那姑娘蹭得晃来晃去，一脸的无奈，不过之前被展昭蹭过一次之后狼王似乎已经习惯了，也没跑，就让姑娘蹭个够本吧。

霖夜火嘴角直抽，最后指着邹良，“你竟然抢我妹子！”

邹良本来就纠结着呢，一听霖夜火的话差点把他气笑了，“这也关我事？”

“他是你亲戚！”霖夜火理直气壮。

邹良张了张嘴，半天——没办法反驳。

展昭和白玉堂瞧着拿塞勒当大白狗那么蹭的希伊尔，着神态举止完全跟平时抱着哑巴蹭的霖夜火重合了。众人再一次确定——这丫头绝对是霖夜火亲妹子！品味都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