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次与她表姐玛戈目光相交的那一瞬,凯丽心里便认定,她们会成为敌人。

当她向劳埃德·古森斯和那位让她一见而生厌的埃德蒙·德卡洛斯手忙脚乱地出示自己的各种身份证明的时候,当她住进了塔里城那座庄园,四处游赏着这座宽阔的庄园里茂密的林木、林中的马道、隐匿其中的条条小溪以及出人意料的藤萝棚架时,当她挑选自己的仆人和汽车,并且把她自己那一套原本阴郁不堪的房间收拾得既明亮又富有色彩的时候,当她去购物的时候,当她接受新闻界采访的时候,以及当她在这东部定居下来,并开始新生活的整个这段兴奋不已的时间里,无论凯丽做什么事情,她都在期待着表姐从法国的到来。

这是某种奇特的、带有伤感色彩的期待,因为凯丽总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或许她想从别的方面弥补这种失落。

可是,当她见到了玛戈·科尔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来希望的只是空花幻影。

凯丽、维、古森斯、德卡洛斯还有博,他们全体乘一艘快艇进入海湾,在检疫港停泊下来,迎接那位“诺曼底号”。古森斯提着公文包,登上那艘到岸的班轮,去接玛戈。不一会,他俩出现在船舷,走下舷梯,上了一只汽艇,那只汽艇载着他们朝快艇这边驶来。

玛戈·科尔就像一大团散发着香水味的毛皮上了快艇,她后面跟着一个伶俐的法国女仆和小山似的一大堆行李。

她一面继续跟古森斯喋喋不休地说着,一面把眼光漠然地瞟过维,停在了凯丽身上,对她稍做打量便也移开了。然后她朝德卡洛斯和博走了过去。对于一脸胡子、露齿微笑的德卡洛斯,她也微笑地致意;而当她那双蓝色的、斜着看人的并且酷似埃及人的眼睛落到博身上时,那眼睛眯缝起来,带着颇感惊奇的神色,把博从蓬乱的头发到有欠整洁的双脚整个儿扫视了一番。

就是在这一刻,凯丽断定,她们俩注定要成为敌人。

“她真是急不可待呀,”维碰了碰凯丽的胳膊,小声说道,“徒有其表的家伙。别让她欺负你,宝贝儿。她会的。”

玛戈·科尔是个高个儿的、体态健壮的女人,是那种即便懒洋洋躺在沙滩的太阳椅上,都会显得精力旺盛的了不得的女人。她似乎是那种冷酷的、颇讲派头的女人。她用一种款款的、有点做作的姿态走路,而且,颇有些故意炫耀她那包得紧紧的臀部。

“不是脱衣舞女就是给人当模特的,”维说,“我不喜欢她。你呢?”

“不。”凯丽说。

“她至少有三十岁了。”

“三十二。”凯丽说,对于家族史她最近也略知一二了。

“你看这些所谓的男人,看看他们的眼神儿吧!好像他们从来没见过屁股似的。真让人恶心!”

当劳埃德·古森斯介绍到她们俩的时候,她们倒也礼节性地支吾了几句。

玛戈跟博握手后说道:“这么说你就是那个要找我的人了。他多帅呀,古森斯先生!我早知道,我就不理奎因先生在法国报纸上登的广告,而是等着他亲自来找我了。”

“我想,”博笑道,“要是那样的话,一定非常有趣。”

“咱们去我的办公室好不好?”古森斯问道,“科尔小姐,还有一些手续——当然,在我们还没有——哦——检查你的身份证明之前,你可以住饭店。当然,如果你更愿意——”

“不,不。咱们还是把这些麻烦事儿办了吧,”玛戈说,“奎因先生,你也一起来吗?”

“我怎么能抵抗得了这么美的微笑呢?”

“挖苦我!那么——哦,当然,还有你,亲爱的凯丽!没有你我会觉得不知所措的。虽然我生在美国,但毕竟我一直在法国生活——”

“那法国可倒霉了。”维咕哝着。

凯丽微笑着说:“我会很乐意保护你不受这个野蛮的新世界的挫伤。”

“哦,不,不,”埃德蒙·德卡洛斯说,“这可是特别属于我的职责,女士们。”说罢,他先向凯丽一躬,再向玛戈一躬,同时,用红红的舌尖舔了舔满是髭须的嘴唇。

随即,快艇破浪起航了。

凯丽在海边待得有点头疼。她便婉言告辞,开着她那辆崭新的敞篷车,跟维一起先走了。

玛戈欢快地跟她们挥手告别,还用那双冷冰冰的埃及人的眼睛注视着她们。

他们到了古森斯的办公室之后,古森斯对玛戈·科尔进行了一番非常严格的审查,然而,无可怀疑,她的那些身份证明都是合法而有效的。

她接下了这位律师递过来的一支香烟,德卡洛斯为她点燃。

“听人叫我科尔小姐,或者就是叫我玛戈,我都感觉有点古怪。你们知道,自打1925年以来,我一直都管自己叫安·斯特兰奇。”

“那是为什么?”古森斯一面问,一面填着他的烟斗。

“我母亲是那年死的。当然,我对父亲也没什么印象。我们从没碰见过任何一个母亲在美国时候的熟人。她甚至连个家也没有。在法国,我们总是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不停地跑来跑去——第戎,里昂,还有几年在南部的蒙彼利埃,总之,很多地方。母亲给法国孩子教英语挣钱,好让我能在教会学校里上学。对于我们家族的事情,我是一无所知,母亲从来也不谈。不过,她去世以后,我发现了一些信件,一本日记,一些小纪念品,这样我才知道了我是科尔的继承人。特别是,”她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亲爱的伯父卡德摩斯,知道了当母亲、父亲和我正在巴黎的阁楼里挨饿的时候,他对我们的帮助有多大。你们知道的,卡德摩斯伯父的一封信让我父亲自杀了。所以我才要改了我的名字——我要把一切跟过去有关的东西都忘掉。”

“那些信和其他东西,你都带来了吗,科尔小姐?”

她从一只鳄鱼皮的购物袋里掏出了那些东西。古森斯找出科尔夫人1909年写给卡德摩斯·科尔的那封信,将娜丁·马洛伊·科尔信上的字迹与那本日记上的字迹两相对照一下,发现字体完全一致。

还有一些亨特利·科尔与他妻子的褪色的旧照片,其中一张上面注有“巴黎1910”,照片上有刚三岁的小玛戈,胖乎乎的,金黄的头发,大睁着明亮而怯生生的眼睛。

还有科尔1909年用打字机写给他弟妹的信,他在那封信中表示拒绝给予经济上的救助。古森斯和博把这封信与凯丽保存下来的、科尔于1918年用打字机写给他妹妹蒙妮卡的那封信也作了比较,并且看出,这两封信的风格特点极其类似,签名也是同样的,都是他那粗线的、简朴的和大写字体的笔迹。

“当然,所有这些东西,我们都要让专家们进行鉴定,科尔小姐,”古森斯说道,“你应当理解的——这是很大的一份遗产。从程序上说——”

“我不知道还能讲些什么或做些什么,来证明我是玛戈·科尔,不过,要是你们想听听我的生活经历——”

“我们非常乐意。”律师礼貌地说,并且看一眼博,却发现博正目光低垂着。古森斯办公桌上有一份简略的报告,是几星期前博雇请的那家法国事务所做的。

那份报告略述了玛戈·科尔从巴黎她的孩提时代一直到1925年的个人经历,而1925年以后的事情,他们便茫然无所知了,线索于此中断。不过现在他们弄明白了。正是由于玛戈·科尔在那年改叫了安·斯特兰奇,才使法国的私人侦探们撞进了死胡同。

玛戈详细地讲述着她的经历,从她母亲带着还是婴儿的她离开巴黎,一直讲到她母亲去世。再讲到那以后她又如何辗转着回到了巴黎,并且成了时装模特。

玛戈显出矜持而庄重的样子:“我赚的钱足够多了,而且,我也有一些十分好心的、富有的朋友,”她声音很低地说道,“这样,到1932年,我就能够……可以这么说吧,就可以不用再工作了。从那儿以后,我就一直在到处游逛——去过里维埃拉、戛纳、杜维尔、蒙特卡洛、卡普利岛,反正都是欧洲那些无聊的地方,没什么太大意思。”

“这么说有人赌输了,”博说道,“结过婚吗,科尔小姐?”

“哦,没有!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多好啊,你不觉得吗,奎因先生?”

“奎因先生”笑了。

古森斯说:“很高兴你这么想,科尔小姐,因为你伯父的遗嘱里……当然啦,要完成全部的审查,我们还得给我们的法国朋友们拍电报,证实一下你1925年以后的经历——以便对你快乐的独身生活有个确实的证明……”

过了两个星期,一切都完成了。那家法国的事务所发来的报告称,玛戈·科尔对于她自从1925年更名为安·斯特兰奇以后的经历所作的口头陈述,全部是属实的。她从未结过婚。报告上也涉及到了斯特兰奇·科尔小姐在“欧洲那些无聊的地方”必不可免的一些经历;不过,古森斯思虑周全地故意忽略了这些事情;他只对事实负责,而不管道德方面的评价。

听了她伯父在遗嘱中提出的条件,科尔小姐毫不迟疑地立刻就接受了,并且,在新闻界艳羡的赞美声中,在公众好奇的注视下,她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塔里城的庄园。

“你的工作现在也完成了,”她低声对博说道,“你不会从此就抛弃了我这小可怜儿吧?到了这个陌生的大国家,我觉得茫然不知所措;你会来看我吗——经常地?”然后,她抓住他的手,很轻柔地捏弄着。

他们此时正在庄园里一个布局整饬的花园里,四周没有旁的人,但博却发现凯丽·肖恩卧室的窗帘轻微地掀动了一下。

他突然把那灿然笑着的女人搂进怀里,吻了一下。而当他放开她的时候,她仍在笑着。

“奎因先生,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想要你这样呢?”玛戈问道。

“我是个通灵的人。”博说。他再朝那窗子看去,见那窗帘猛地摆了一下,然后就不动了。

“你这个机灵鬼儿,”凯丽的表姐轻声道,“那亲爱的小家伙会多么忌妒啊。再来——快点儿。”

在“埃勒里·奎因秘密调查公司”的办公室里,埃勒里·奎因先生充满同情地观察着他的搭档。刚从阿迪朗达克山回来的奎因先生比先前瘦了,晒黑了,但显得很健康;而他的搭档却形容憔悴,两道引号似的皱折把饱郁的双眼分开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可以为钱而工作的人,”奎因先生说,“却没想到你还会半途而废。”

“真的不是因为钱!的确,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工作,古森斯和德卡洛斯坚持只付给科尔已经付给咱们的那一万五千元,就算加上咱们的费用支出,这笔钱也够了——”

“而且太富余了。”奎因认同道。

“但是工作已经完成了!跟咱们定的协议,就是要咱们找到这两个女人。雇咱们就是干这个的,咱们做了,而且已经完成了。那么你还想要怎么样?”

“我想知道,”奎因先生坚决地说,“为什么卡德摩斯·科尔不肯说出雇用咱们的真正意图。我想知道为什么他不把简单明了的真实情况告诉咱们。我也想知道他心里深处想些什么。”

“去找个巫婆儿问问吧!”

“他预料到会遭到谋杀了?他是被谋杀的吗?如果是,那么是谁杀了他?又为什么要杀他呢?也许科尔雇用咱们,原本就是想让咱们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并且,因为某些咱们不知道的原因,他没有这么说。不过,如果这才真正是他想让咱们调查的案子的话,咱们的工作就还没有完成——”

“一万五千元可不是付给这件工作的报酬,”博嚷道,“那你就试试再去跟古森斯和德卡洛斯多要点钱吧。你是不是最近这些日子感觉自己太像个默默无闻的匿名者了?”

奎因先生断然道:“博,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愿意继续做这个调查,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我知道不是因为钱。那是因为什么呢?”

博看着他:“好吧,聪明的家伙。有一个原因,不是钱,是因为一个女人。怎么啦?”

“哦,”奎因先生说,“是肖恩小姐吗?”

“我没这么说!”博喊道,“不管怎么样吧,我想她——好像有点爱上我了,所以我不能再跟她成天在一起,不能搅乱她的生活,就是这样!她——这姑娘不能恋爱!”

“哦,我明白了,”奎因先生说,“真悲惨。好吧,那么,先得说清楚,你是不是并没有爱上她——你爱上她了吗?”

“这不关你的事。”博温怒地说。

“噢,那么,先生,既然你也爱她,你就迟早都会再回去找她的,这你也明白。那你还是现在就去吧。我不可能接手这件事,因为你才是奎因。要是咱们这个小小的把戏被拆穿了,就会产生这样的后果:第一,咱们不得不把那一万五千元还回去;第二,还可能打草惊蛇,惊动了某个本来还没什么警觉的人。”

“可是,我能找到什么借口再回去呢?”博皱着愁眉,“古森斯和德卡洛斯昨天刚把我打发走,凯丽还在生我的气……对了,还有玛戈——”

“当然啦,”奎因先生说,“那是个显然很愿意同你交往的女人。没有任何法律阻止一位青年男子为了社交的原因去拜访一个女人。你只要保持警惕,静观其变。我有一种很强的预感,”奎因先生思忖着说道,“会出乱子的。”

“乱子?现在就够多的了!就说……”博显出警醒的神色,“你说——乱子,什么意思?”

奎因先生笑了:“博,你想到没有,整个这件事情,都是由一个名叫卡德摩斯的人而引起的?”

博定睛看着他:“卡德摩斯?卡德摩斯·科尔?又怎么啦?”

“你不记得卡德摩斯的传说了吗,那个西顿王,他建立了底比斯城,还给希腊带去了十六个字母?”

“不,”博说,“不知道。”

“你在哪儿上的学呀?”奎因先生叹道,“总之吧,神话上说卡德摩斯漫游世界去寻找——那些古老神话里的孩子们总是要走遍世界去寻找什么——卡德摩斯经历了无数的艰辛和危险,他不得不做很多傻事,而其中的一件,就是把那头巨龙的牙齿种到了地里。”

“哦,朋友,”博说,“我有点明白了。”

“龙牙,”奎因先生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说道,“对啦,没错。卡德摩斯种下了龙牙,每一颗龙牙都会变成一个——惹麻烦的家伙。就是说,会出乱子的,博!”

“哦。”鲁梅尔先生平淡地应着。

“咱们的卡德摩斯,他立下那份遗嘱,就是亲手种下了几颗龙牙,”奎因先生说,“所以你要盯好了他们,博。盯着他们所有人——尤其是德卡洛斯。”

“德卡洛斯!”博气哼哼地说,“是啊,德卡洛斯。我不喜欢这个狒狒看凯丽时的眼神。而且他们还住同一幢房子里……也许你是对的。也许我应该去盯着点儿。”

奎因先生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啦,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古巴的圣地亚哥那边有消息吗?”

“至今毫无进展。安格斯和‘阿耳戈号’的船员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对不起,”博说,他显得心事重重,“我想我得到塔里城看——玛戈去了。”

“代我问候她。”奎因先生咕哝道。

那美丽的公主——就是那灰姑娘,她并不快活。她的日常饮食起居非常紊乱,毫无规律可言,维奥莱特·戴已经特别强调地提醒过她。这些天,维是她可以依靠、并能安慰她的人。凯丽想象不出,如果没有维在身边,她会怎么样。

一方面是因为玛戈。

玛戈开始在凯丽的生活中扩张她的影响和威胁。她试图统治整个这幢房子,甚至包括专属于凯丽的那一部分。当她按照法国特色重新装修她自己那套房间时,她坚持整幢房子都要同时、以同样的风格装修一遍。凯丽顽强地保卫她的槭木和印花布的装修,向玛戈的强权挑战。玛戈于是用法语说了一些听上去女人不宜的话,凯丽的眼中冒出了火一样的光;如果不是当那紧要关头博刚好到来的话,恐怕凯丽要受到的伤害就不止是感情上的了。当然,这时凯丽立刻撤走了。

“让她试试吧,”凯丽激动地对维说道,“就让她来吧!我非把她鼻子揍扁不可!”

然后又是博(或如那激动的一家子所知道的,是“埃勒里”)让她不快活。他似乎成天泡在那儿。凯丽开始还决心要努力与他以礼相待,不过,这决心随后就支撑不住了,她开始变得冷漠而生硬。因为他似乎完全迷恋上玛戈了;他总是与她形影相随,对她阿谀逢迎,像只哈巴狗似地为她拿来递去,并且还带她外出。

而玛戈的态度,更是几乎令人难以忍受。她总是顽皮而狡诈地瞥一眼凯丽,便转过头去跟博悄声说几句什么,接着两人便仿佛刚刚分享了什么秘密似地一起大笑起来。凯丽觉得他们是如此地令人生厌。后来,当她再看见博,就会立即跑开,或者跑到马厩,牵出一匹马去猛跑一通儿,或者跟维到露天游泳池去游泳,或者坐着她买的小艇去河上游荡一会儿,再不然就去庄园的林子里散散步。

“我要是能离开这儿就好了,”她愤愤地对维说,“维,她是成心想羞辱我!她抓住一切机会拿他在我眼前像——像旗子似地晃来晃去!”

“那为什么你不走呢?”维实在地问道。

“我不能!我问过古森斯先生,舅舅遗嘱上要求我要在这庄园里住满一年,古森斯先生说对此他也毫无办法。维!”凯丽抓住了她的朋友,“你不觉得她是要……把我撵走吗?”

“我相信她会做这种事情,”维表情阴郁地说道,“她是那种人。我想,要是你这一年住在别的地方,那遗嘱就跟你没关系了,你那一份就归她了,对吗?”

凯丽的双眼霎时闪出愤怒的光来:“那么,这正是她想达到的目的!每星期两千五百元,她还不满意,还想要我那一份!”

“要是像她那样,恨不能把貂皮市场全垄断了,一星期两千五可就不太够花了。”

“好吧,她休想把我赶走!我要跟她斗!”

“好样儿的,”维兴奋地说道,“别忘了给我留点机会,让我也能时不时给她两下子,好不好,宝贝儿?”

从那以后,局势变得有趣了。凯丽不再临阵脱逃了。

每当那两个人又开始轻声耳语时,她反倒很关心似地凑过来,像是要参与他们的交谈。此外,自打她住进庄园,埃德蒙·德卡洛斯先生就一直暗中想追求她,而现在,她表现出接纳的态度,似乎默许他可以来追求她了。于是,德卡洛斯精神焕发了,眼睛里透出带着一股邪气的灼热的目光。他迫不及待地步步紧逼。他提出,她应该而且应该经常地跟他出去转转。因为他已经发现了纽约种种美妙之处,并乐意带她去享受一番。他们该当成为一对最好的朋友。有一次,她答应了;刚好那天晚上,博穿一身热得他坐立难安的燕尾服,陪那位美丽的科尔小姐到夏日剧场去了。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同时也很沉闷。但是,在他们坐着德卡洛斯的高级大轿车回家的路上,发生了一些事情。

从此以后,凯丽便不再接受德卡洛斯的外出邀请了,她发现自己正受到某种威胁。

而德卡洛斯先生的眼神则更加炽烈如火,也更加充满了邪气。先前他是那样狂热而不顾一切地沉缅于纽约的夜生活,而今他的这种热情竟几乎消退了。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庄园里——盯着凯丽。她去骑马,他跟在后面。她坐船,他也跟着。她游泳,他就在游泳池边待着,她感到有点紧张了。她已不再去树林里散步了。

凯丽真地被吓坏了。维出了个主意,说不如在他喝的汤里偷偷下点毒药,不过,凯丽已经没兴致听这些玩笑话了。

“那为什么你不去跟埃勒里谈谈?”维问道,“他是男人,再说,他还是侦探呢。”

“那我宁愿去死!噢,维,不只是因为德卡洛斯那样看我。过去我跟拿那种眼神儿看我的男人也不是没打过交道。这次是因为——别的事情。”她身子颤抖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我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你的幻觉。为什么你不交几个朋友呢?你来这儿都那么多星期了,可这儿的人你一个都不认识哩。”

凯丽悲哀地点点头。

维找到了博:“你听着。我不欣赏你对女人的鉴赏力,不过,过去我曾经认为你是个相当不错的好人。要是你还算是个男人的话,你就帮忙盯着点儿德卡洛斯这只臭虫。他正在——像那句话说的——打凯丽的主意呢,而且,我指的可不是不值一提的小主意呀。”

“我还以为她多少有点怂恿他这么做呢。”博淡然地说道。

“真有趣呀!”是凑过来的玛戈在讲话,她解开的浴衣衣带,向后搭在她健美的肩膀上。

“我又没跟你说话,大妈!”

“好吧,”博赶紧说道,“我会留意的。”

从那以后,博来得更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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