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回来的时候,看到凯丽正手忙脚乱地往三个提袋里装东西。博在楼下黄昏中的露台上踱步,凯丽听得见他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听着他的脚步她感到很舒服,因为那说明他就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甚至当维进了房间的时候,她仍然感到需要他不离左右,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这以前凯丽还从来没有过要对维加以防备的意识。

“凯丽!出什么事了?”

“见鬼,”凯丽说,“那些新睡衣哪儿去了?”

“在底层抽屉里。你收拾行李干吗?要去哪儿啊?”

“离开这儿,”凯丽说道,那语气仿佛这并不重要。她甚至看也不看维,“我正收拾这份见鬼的嫁妆呢。”

“嫁妆?凯丽,你是不是昏了头啦?”

“我要跟埃勒里·奎因结婚了。”出于某种难于抗拒的冲动,凯丽轻声说了出来。

她听见了维的急促的喘息声和她这位朋友一屁股跌坐到床上的时候弹簧床座发出的吱嘎声。

“结婚?跟他?”

“跟他又怎么啦?”凯丽笑了,“他是我碰到过的最有魅力的男人,而且我要趁他没有改变主意之前抓住他。”

然而,维却没有笑:“可是,凯丽——什么时候啊?”

“就现在。今天晚上。”尽管凯丽尽了最大的努力加以克制,她说话的时候还是带出了某种蔑视的、挑衅的口吻。

维的脸上显出了最奇异的表情。不过随即她便跳起来,走过去拥抱了凯丽:“祝你一切顺利,宝贝儿。你比我更有胆量。”

凯丽也紧紧抱住了她:“哦,维,我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又得像过去那样回去受磨难了——”

“来得容易去得快嘛,”维显出很快活的样子说道,“别为我烦恼。就像有个故事讲的:大中午的,马车拐进了南瓜地,最好的一身衣服变成了最破的……好啦,不管怎么说,我还过了几个星期童话似的日子呢。”说着,她忽然发疯似地紧紧抱住了凯丽,“凯丽,是真的吗?”

“你指什么?”其实凯丽明明白白知道维指的是什么。而她自己对此也不见得那么确信无疑,于是马上感到心里正生出难以忍受的焦虑,她便赶紧从维的怀抱中脱出身来,接着去收拾衣服。

“那荡妇怎么样了?”过了好一会儿,维淡然问道。

“谁?哦!不清楚。再说我也不在乎。”

维看看凯丽,而后笑了起来:“这么说小凯丽让那个长得像罗伯特·泰勒的小子给弄到手啦……真是大获全胜啊。在电影界,他们都管这样的故事叫大型叙事片。舍弃了俗不可耐的金钱,就为了爱——爱——情。那家伙肯定觉得得意极啦!”

“维,别那么讨厌。”凯丽声音低沉地说。

维又坐到了床上:“对不起,凯丽。我猜想这么让人吃惊的事情……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真是太令人震惊了,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凯丽盯住了她朋友的眼睛,而维却转过脸去:“就在前两天,维,你还恳求我放弃这一切,离开这里。可是现在,我打定了主意要听从你的劝告,你又好像不太……唔,不太高兴似的。为什么呢?”

“我不高兴?哦,凯丽,亲爱的,你是不是有点搞混了?一定得高兴的是你,而不是我。你高兴吗?”

“非常高兴!”凯丽头一扬,说道。

“那么这才是最重要的,”维笑了,“别傻啦,把一切都告诉我,好吗?”

是的,维的表现有些古怪。当然,对于凯丽的结婚,她自然会感到——吃惊……是啊,还会感到沮丧。这意味着维的短暂的美好生活就要结束了,而她不得不回到过去那种粗陋而窘迫的生活当中。再有,曾经有一阵儿凯丽有过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维像是起了疑心似的不再那么信任她了。唉,其实维是喜欢她的;作为一个女人,凯丽对这样简单的事情心里知道得很清楚。而凯丽的结婚,又意味着两个好朋友的彼此分离。不过这一点倒是可以补救的!

“当然了,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过,”凯丽爽快地说,“我不能奢望……我们不会很富裕,因为埃勒里也没有多少钱,那么也许我们会在城里租一套不大的公寓房。可是咱们会布置得很漂亮的,维——”

“谢谢,凯丽,”维说,“不过我拖累你太久了。”

凯丽把手里的一堆长筒袜扔下,赶紧跑到床边:“维!你哭了!”

“我不会那样的,”维说着,猛然站起身来,“我要回好莱坞去。那儿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而且负责选派演员的那些家伙们最不是东西。凭着我在咱们这个小圈子里的那点儿名气,我会得到稳定的工作的——也许吧。是的,我会的!”

“噢,维!”这回又是凯丽抽搭地哭了。

“别哭了,”维说。她把凯丽扶起来,让她坐到床上,“你躺会儿吧,我帮你把东西收拾好。不管怎么样,我要帮你办完婚礼,然后——”她俩默然无语地收拾好了行李。

粉红和蓝色——凯丽一直这样想象她的婚礼的色调。

她会穿一袭淡粉红色缎子的短礼服,罩一围粉红色面纱。礼服是公主式的,羊腿状的衣袖,高领口上镶有窄褶边,后背还有钮扣——从颈部直到腰部的长长一排闪光发亮的小钮扣。粉红色缎子鞋,浅粉红色羔皮长手套,一捧衬着满天星的粉红色山茶花……

她站在那儿,一身的粉红色;而她两边的女慎相则穿着浅蓝色的衣服,戴着娃娃帽,手臂上套着鲜花编成的手筒。

当然啦,维是女槟相,她会穿着深蓝色的衣服……

那是以往总在想象中呈现的未来景象。而现在实际的情形怎么样呢?凯丽匆匆穿上了一身定做的、很朴素的、海军蓝色网状织物的套裙,这套衣服只在颈前部有一点白色;海军蓝的帽子,白色手套,海军漆皮鞋和手提包。这就好了,不过……还有维,她也匆忙地在粉红色毛衣外面穿了一身定做的白色套装。

而撇开服饰不说,就说人吧,也只有他们三个。并且其中这位忽而一脸愁容、忽而又笑容满面、俨然一副主人派头的专横的家伙,还一个劲儿地坚持要保守秘密呢。

“一旦新闻界知道了,”他这样说道,“他们就会对你穷追不舍。这可是件大事儿。”

“可是,亲爱的,”凯丽痛哭着说,“有些事情——任何事情——几个朋友。一个女人只结一次婚哪!我是说——”

“那得看你结的是什么样的婚了,”维说,“一个女人只结一次婚!你没听说过雷诺城吗?”

“让我妻子安静点吧,”博说,“‘女继承人为爱情舍弃财产’!他们会把这事儿渲染得比慕尼黑那大把捞钱的聚会更红火。如果你要享受蜜月的幸福,小家伙儿,就一定得瞒住新闻界。”

“不过怎么才能瞒得住呢,亲爱的?”

“这个问题让你舅舅回答你吧。”他已经给他认识的康涅狄格州的一位治安官打过电话了,对于这位治安官的谨慎他是信得过的。他还找到玛戈、德卡洛斯和仆人们,让他们起誓要对这件事保持二十四小时的沉默。他甚至不告诉凯丽他将带她去什么地方度蜜月。

而玛戈——玛戈有点吃惊。

“你是说你真的要放弃伯父给你的那些钱喽?”当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便如此问道。

“是的。”

“可是为什么呀?”

“我们相爱了。”凯丽简言道。

“哦,我明白了。”玛戈向严肃地板着脸的那位未来新郎投去轻轻的一笑,“好吧,希望你们非常幸福。”

“谢谢你。”

真让人难以理解。玛戈的表现几乎像是刚刚得到了解脱似的。不错,只要凯丽一结婚,玛戈的每周进项就会翻倍。可是凯丽确信玛戈爱着“埃勒里”——以她那种女人能够陷入的程度爱着。这二者之间难道就没有冲突吗?要么是凯丽把玛戈完全看错了——在所有方面?

“你们是马上就要结婚吗?”玛戈嘟嚷地问道。

“我们十分钟后出发,”博硬生生地说,“今天晚上结婚。”

“多么浪漫啊!”玛戈说,随后她又礼貌地问道,“我能做些什么吗,凯丽?”

“不用了,谢谢。维跟我一起走。”

“不过时间这么仓促,你们一定有些来不及办的事情吧——你的财产安排啦,你的银行——”

“那些不着急。再见,玛戈。”

“再见。”

这时德卡洛斯晃晃悠悠进来了,又像往常一样喝得醉醇酿的。

“我听见什么事情啦?”他欢快地嚷道,“要嫁给奎因,或者诸如此类的荒唐事情,是吗,凯丽?”

“可这是真的,德卡洛斯先生。”

“真的!”他瞠目结舌地望着她,“可那意味着——”

“我知道,”凯丽猛然打断了他的话,“这意味着我要放弃每周两千五百元的生活费,换来的是个大傻瓜,他可能每到星期六晚上为了活动活动筋骨就会打我一顿。好啦,既然这些都明白了——再见吧,各位。”

他们的车开动了,德卡洛斯瞪着眼望着他们离去;玛戈站在车道上,她身穿的白色长裙在即将遁逝的阳光中闪烁着,而她仍在含义模糊地微笑着。

博的车正向康涅狄格州飞驰而去,坐在车上的凯丽却在琢磨着她表姐的微笑。那是一种奇怪的怜悯的微笑,精巧而微妙地显露出某种内心的喜悦。而且,当他们刚才向大房子里那些默然无声的家具——告别的时候,当他们把凯丽和维的行囊往博的车里装的时候,以及当他们向德卡洛斯作一些交待的时候,整个的过程中,那微笑始终浮在她的脸上。

玛戈这个微笑似乎将一块棺布把他们三个人都盖住了。博闷闷不语地开着车,后座上的维也像胆小而哑然的老鼠。

我们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凯丽绝望地思忖着。这可不像是私奔出逃,倒像赴葬礼。为什么他这么默不作声?

那么维又是怎么了?

就是留在他们后面的那个女人,她控制了这条公路,做了她俯瞰着的所有一切的女主人——就是先前那个穿着时髦、爱慕虚荣的女人!她正垂涎三尺地盯着那一片波浪般起伏的鲜绿的草地,那幢大房子,还有望向哈得逊河的美妙风景——她正毫不遮掩、得意洋洋地欣赏着她的胜利。

对啦,正是这样——是胜利。可她为什么会因为这个胜利如此得意洋洋呢?完全地占有这座庄园对她就有这么大的意义吗?或者,在那个微笑显露出的隐秘的快意当中,还会藏着什么更黑暗、更幽深并且更令人憎恶的意味吗?

凯丽斜身靠到博的肩膀上,用嘴唇触了触他的耳垂。

博咕咕噜噜地说了句什么。

“给姑娘个面子吧,先生,”后座上的维忽然开口了,“就为她丢了每周的两千五百美元,你还欠着她的情呢。”

“维!”凯丽生气地叫道。

博仍然目不稍移地注视着前面像一条了无尽头的带子一般不断伸展开来的公路,于是,两个女人又陷入了沉默,一句话也不再说了,直到他们穿过切斯特港,进入了康涅狄格州的地界。

凯丽终于绷不住了:“要是你宁愿整个儿忘掉这件事情,现在正是时候,你就直说吧!”

听了这话,他蓦地一惊,从眼角斜看着她:“凯丽!你怎么会说出这种傻话?”

“你马上就要娶我了,可你看上去并没有感到非常幸福。”凯丽小声地回嘴道。

“哦。”他又端直地看向前方了,“也许因为我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凯丽。我得为你做些什么才能补偿你失去的那么多钱呢?”

“如果你这样想,那你就还是不明白结婚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这个人许多方面都跟别人不一样。”他平静地说。

“你要娶我是为了让我不被人杀掉!”凯丽嚷道,“唔,现在我全明白啦!你不爱我。你从来没爱过我!她笑的就是这个——”

“她?”

凯丽咬住了嘴唇:“没什么。”

“凯丽——”

“噢,你表现得很高尚,很有英雄气概!”凯丽用带着嘲讽的口吻说道,“好吧,那就谢谢了。不过,我是想要个丈夫,而不是救生员。请把车调个头,送我回塔里城吧。”说罢,她身子缩向靠门的一角,扭过脸去。

他把车开上路肩的草地停了下来,扭头对维说:“这个女人太需要能让她信服的东西了。请原谅我们吧。”说着,他搂住了凯丽的腰,猛地将她抱了过来。

她喘息着。随即,也伸出两臂抱住了他。

他放开了她,说:“现在还怀疑吗?”

她剧烈地喘息着,眼睛闪着光,扭动着身子,慌乱地说:“千万别枯燥沉闷,这样就好了。我想我是疯了。哦,维,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你能原谅我们吗?”

不过维——也许是装的——睡着了。

他们在格林威治附近一幢破旧不堪的木板房前面的院子里停下车。那东歪西倒的门廊里一块简陋的招牌上写着:

办理结婚

治安推事

W.A.约翰斯顿

通上门廊的木阶梯第二级的一块木踏板已经缺空了;屋前的地上满是野草和垃圾,宛如一片微缩荒原;曾经也是白色的墙壁,如今已被经年累月的尘垢完全裹覆了。

“在这么个可爱的小地方结婚真不错呀,”维品评道。

“多漂亮,多优雅啊!这是什么地方,奎因——这屋子经常闹鬼吧?”

“约翰斯顿不很擅长用肥皂和水。准备好了吗,肖恩小姐?”

“是——是的。”凯丽道。

“她有点临阵胆怯,”维说,“打起精神来,亲爱的。这只是个法律形式,并不是永恒不可变的。你要知道还有公正的法官呢,要是你愿意的话,随时你都可以从这坟墓里复活的。”

“你是——你肯定已经拿到结婚证了吗,埃勒里?”凯丽不理会维的唠叨,结结巴巴地问道。

“就在我兜儿里呢。”

“没问题吧?我是说,我原来总以为领这个证书的时候女的也得在上面签字的。不过——”

“凭关系呗,”博笑了笑,“毕竟我老爹在纽约也算个人物啊,是不是?”

“哦,是奎因警官。可是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呢!”凯丽像是有些担心,“不过这儿是在康涅狄格州,亲爱的,可不是在纽约呀!”

“还会有更多让你担心的事儿哩。”博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随后一捧将凯丽抱起来,跨过那一级毁缺的台阶。这时,凯丽似乎有感于这周围的什么东西,吃吃地笑了起来。

不会是那计划提早露馅儿了吧?

博放下凯丽,去摇那门铃,门铃发出锈哑的响声。

一个戴着很厚的眼镜、穿着旧式晨礼服的又高又瘦的男人,从门侧肮脏的窗格玻璃向外盯着看。他看见了博,脸上顿时绽开笑容,赶紧让他们进去。

“进来吧!”他热情地招呼着,“都为你准备好了,先生!”

“这位是约翰斯顿先生——肖恩小姐——戴小姐。”

“那么这位就是害羞的新娘了。”那男人笑容满面地低头望着凯丽,“这边请!”

看着这位瘦削的、背躬腰弯的古怪人物,凯丽又一次想笑,却忍住了。这是怎么样的一次结婚哪,在这么一个地方,由这么一位州代理人来主持!这位推事长着一头竖立向上的灰白头发,留着一片灌木丛一般有欠修剪的我须,看上去就像个杂耍滑稽演员。再瞧这房子!前厅空空如也,徒有四壁。他领他们进来的这间客厅又阴冷,又幽暗,也没几件家具,而且满是灰尘,弄得凯丽直要打喷嚏。

她朝维瞟了一眼,发现她正嫌恶地皱着鼻子,于是忍不住大笑出声。维也跟着放声大笑。然后,她俩凑到一起,说起悄悄话来了。

这的确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婚礼!当博在屋角一张桌子旁边与那位推事就结婚证书的事情互相商量的时候,凯丽心里这样想着。他就是要挑这么一个地方、选那样一个有趣的人来为他们主婚!永远都要做出人意料的事情。“千万别枯燥沉闷”,在车上的时候她还对维这样说呢。看来不会的,跟他在一起永远不会枯燥沉闷的。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这么深地爱着他。她像是要嫁给一只不停地闪烁着奇光异彩的电光球。

维小声问:“害怕啦?”

“哦,没有。”

“你骗人。就要走出决定命运的一步了,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简——简直好——好极了。”

“没有什么——后悔和遗憾吗,凯丽?”

凯丽握紧了朋友的手:“一点儿也没有,维。”

然后,那两个男人过来了,推事以一个很规律的姿势站在那儿,并且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这时凯丽惊讶地说:“可是我们不是应该有两位证婚人吗,约翰斯顿先生?”

“当然,我亲爱的孩子,”推事赶紧说道,“我正要解释一下呢。很不凑巧,约翰斯顿太太这会儿正在格林威治,那么要是你担心会等——”

“戴小姐是一位,”博说,“我想我们不愿意等了。你觉得呢,小家伙儿?”

“当然不。”凯丽肯定地说。

“那自然,那自然!”约翰斯顿先生说,“当然,这种情况也不是经常发生的。要是你们不反对的话,肖恩小姐,我们另外只能有一个办法——嗯——可以这么说吧,就是到外面去找一个证人。”

“要挑一个有趣的人。”凯丽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瘦高的推事立刻跑了出去。他们听见他朝过路的汽车大喊大叫着。最后他终于像庞培似地凯旋了。被他拉着进来的,是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过路人。那人瞟一眼凯丽,再瞟一眼维,甚至还朝博也瞟了一眼。而博不得不在仪式过程中一直扶着他,以防止他已经绵软的两条腿会瘫垮下去。

那是最后的一下子了,凯丽光是专注于保持一个严肃端庄的神态了,而对于那推事咕咕噜噜地说的所有的话几乎连一个字也没听清。当维咯咯笑着对她说话的时候,她还着实吃了一惊。

维说:“醒醒吧!你是已婚女人了!”

“我是——噢,维!”她叫着扑进了维的怀抱。这会儿博扶那陌生人躺到一把摇椅上,又把钱付给推事,然后他才走过来认领他的新娘。

他的脸色真是苍白。

“这是最美妙的婚礼啊,”凯丽说道,脸上带着起伏波动的欢笑,“亲爱的——你不过来吻一下奎因太太吗?”

他把她抱进怀里,却一句话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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