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他衬衣上蹭干的泪水又淌下, 多半还是吃到自己压弯的唇缝里,她的眼睛亮过电梯间的灯,整张脸蛋红成樱桃白兰地, 芬芳馥郁。

陈宗月低头亲吻她的眼皮, 拢紧了她肩上的浴巾, 说着,“回房间洗个热水澡, 不要感冒了。”

伟岸身形阴影将她覆盖,一句关怀照料, 比情场浪子更能懂得她的心。

黄鹦专横拽出他皮带束缚下的衬衣,擦眼泪。

陈宗月非但不恼,而且还笑。

饭店浴室里意义不明的摆着一束水仙百合, 架上挂着一件与之颜色相近的长裙,泡澡的少女趴在浴缸边,手指沾着水, 想弹到百合花瓣上。

当她瞥见浴室门上磨砂窗映出的人影,就像上课开小差发现老师走来的学生一样, 乖乖坐正, 顺便掐了把盘在后脑勺的湿发,滴滴答答落水。

陈宗月刚才简单冲凉, 此刻身上罩着浴袍开门进来, 肩头还搭着擦发的毛巾,潮湿黑发全部往后捋去, 干净的俊朗, 迷人心窍。

将一杯热牛奶递到她面前,他顺势坐在浴缸旁边。

黄鹦再度将俩胳膊架在边上,好离他近一些, 尝了尝牛奶有一丝甜,似乎搅拌进了砂糖,多贴心,让她哪儿也不想逃。

“小时候我就想去很多地方玩,书摊卖的旅游图鉴,特别贵,不让随便翻,所以我喜欢收集邮票,尤其是有外国插画的邮票,几角钱一张,集成一本。”

“但迄今为止,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宝山——上海市宝山区。”

这么说着,黄鹦陡然记起件事,闪着透亮瞳孔,“不对,我记得姑妈说过,我是在香港出生的……”

可惜,婴儿时期没有记忆,她笑眼眯眯的说,“也勉强算是去过香港了。”

陈宗月眼帘垂落一瞬,没有接下这个话题,而问道,“你把邮票册卖给谁了?”

当然是卖给了她最有钱的朋友,“……高子谦。”

他了然扬眉,仿佛别有意味。

黄鹦和他打着商量,竖起三根指头,“要不,你借我三百块钱,我找他赎回来。”

陈宗月俯下身,离她红润的脸如此近,定定望住她眼睛,“不借。”

她不眨眼,抿了抿唇,一点没有埋怨的说着,“……小气。”又想到什么,眸光愈亮,“不许我去找高子谦?”

陈宗月抬住她下巴,不笑,“知道还问?”

他越是认真,黄鹦就越开心,不仅绽出笑容,还要搂他脖子,蹭他优越面庞,被他捞出浴缸,身上的水也吸进他浴袍。

房间窗帘厚重,一盏微昏的灯光映着花纹墙壁,若无缝隙,分不清黑夜白昼,高床上被子一半垂地,菱格图案的拉舍尔毛毯盖出人形。

黄鹦在男人臂弯里揉揉眼,强迫自己爬下床,动作就像只猫。

拉开窗帘,天光大亮,海鸥鸣叫,盘旋在灰色海面之上,换了一拨新新情侣,拖着手踏浪。

不是日出,是日上三竿。

黄鹦呆望一会儿,重返床上。

陈宗月也已醒来,手臂枕在头后,脸上笑意慵懒,故意问着她,“看到日出了?”

黄鹦鼻子一皱,张口咬他的嘴唇,埋下头吻他喉结,又回到他唇上,浅尝入深,她翻身,让他掌心从前襟钻到后背,孜孜不倦的探索。

忽然她坐直起腰背,睡袍滑下她白皙的双肩,碎发的影子在脸上,犹如树林枯枝。

黄鹦就这么坐着,静静看住他。

陈宗月不解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她盘起双腿,掌心托住自己的下巴,拧着眉说,“我似乎得到你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

“没有安全感?”他问。

黄鹦慢慢摇头,认真地说:“我知道,和你在一起,本来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陈宗月无奈的笑起来,“你有这个觉悟就好。”

她好奇,“那么你会让我陷入危险吗?”

他没有即刻就回答,而是若有所思的,与她对视。

黄鹦马上说:“不用回答了,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陈宗月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落在危险的境地,不会让你伤心。”

她点点头,然后钻进他的怀里,看不见他的神情,也不想看见。不管他的这句承诺是真是假,她的心甘情愿是千真万确。

正午时分,艳阳灼烧着丁香树,一辆黑色轿车驶近陈家的花园别墅,离肃穆的铁栅门不远慢下速度。

倏忽间,窗外蹿出一个面容瘦如骷髅的女人,张牙舞爪似的,吓着黄鹦倒吸冷气,往后一躲,被陈宗月安抚住。

那个女人,竟然是她的母亲邓娟。

邓娟神情狰狞,视线从黄鹦身上复杂地略过,瞪住她旁边坐着的男人,嘴里咒骂着敲打车窗。

司机按了几下喇叭,别墅的大门一开,跑出两个强壮男人,架住邓娟,将她拖往一旁。

黄鹦从车里下来的时候,邓娟在不远处,正狂乱地嚷叫着,“凭什么不让我见她,你们让她出来!让她出来!”鞋也蹬飞一只。

陈宗月牢固揽住她肩头,带着她进入别墅中,不给她听懂的机会。

随即出现的李佳莞,难得露出紧张脸色,连彰显自己与他熟稔的英文名也忘记,规规矩矩地喊着,“陈叔……”

陈宗月打断她,警告道,“在这待着,不要出去。”

李佳莞启唇要出声,他已搂着黄鹦上楼。

她的紧张逐步被讽刺取代,冷哼一声,扭头走进厅中,同时念着,“Ronny……”

陈若宁从史蒂文森的小说里抬头,就见李佳莞从隔断的白色镂空雕花屏风后走出来。

她把自己摔进单人沙发座,两臂摊放在两旁,压着眼皮,表情不悦。

“你说,他看上黄鹦什么了?除了年轻,长得还比不过陈叔以前那些女人。”

陈若宁不敢苟同,“可我怎么觉得,黄鹦比她们都要……鲜活?”他琢磨了一下,才得出这个形容词。

“你挑海产呢?还鲜活……”

陈若宁笑说,“长相这么主观的事情,真不好评价,但如果你想知道,陈叔为什么偏偏瞧上了她,你可以……”

他合上书本,身体前倾向她,低声说道,“找一个没有旁人的时机,问一问他是不是喜欢年轻的女人,或者是年轻的身体。”

李佳莞愣了一下,理解出他话中含义,扯起嘴角皮肉,“你开玩笑吧?”

陈若宁眼神沉静,没有言语。

李佳莞撇开脸,说着,“无论如何,陈叔都是我的长辈,你要我去勾引他?怎么可能,我做不到,就算是我成功了,以后回到香港,我怎么在别人面前抬起头?”

先不提谁都知道陈宗月是她义叔,她‘父亲’病床一躺十几年,同死了没差,从小到大,她出点什么事都是由陈宗月摆平。

一直以来,周老是她慈祥的爷爷,陈宗月是严厉的、最接近她‘父亲’的角色。她确实气黄鹦夺走他的关心照料,也从未有过沾染他床的念头……多恶心。

可是,陈若宁不得不提醒她,“佳莞,你再不用一些非常手段,我担心你回不了香港,只能留在上海,跟外头那个疯女人作伴了。”

李佳莞登时从沙发里弹起,在茶几之间来回踱步。

“万一他对黄鹦是真心的呢!”

他反问:“他要是真心的,你现在还能是周家大小姐吗?”

陈宗月若是真心的,早就帮着黄鹦认孙归宗,而她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现在黄鹦更像是他的一张牌,一张不错的牌,只等必要的时候,将她推出去。

谁也猜不到陈宗月的心,他就像个没有心的人。

对陈若宁的完全信任,导致李佳莞此刻被他绕进一个天人交战的境地。

另一边,黄鹦被带回卧室,一直是懵神的状态,等不及坐下,就问着,“她要找谁?”

黄鹦深感迷茫,蹙着眉说,“我妈妈,她,好像不是在找我?”

陈宗月与她对视片刻,瞥向沙发旁边的皮箱,安然无事的说着,“你的行李在这里,整理一下,要摆哪儿都行,我还有点事要忙,晚上想吃什么告诉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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