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月走到她身后, 洗妆台上扔得全部是她五花八门的护肤品,每样都能用上,还记得住顺序。他从中找到梳子, 捞起她松软顺滑的头发, 梳子嵌到手掌再往下, 才感觉是剪短了很多,马上就梳到底了。

黄鹦把腿放下就坐直, 低头吹着裙子上的碎发,再抬眼瞧着镜中的他在黑T衫外面, 多穿了件灰西装外套,显得有点正式,便将目光移上他的脸, 问道,“怎么你晚上还有事呀?”

他不紧不慢地应答,“跟几个叔伯打牌。”

她眼睛睁大, “你的叔伯?”

“公司的股东。”陈宗月放下梳子,将她一边头发别至耳后。

她太阳穴下方的位置上, 有一块绿豆大小的凹陷, 不显眼,在如同扑过爽身粉的脸蛋里, 都算不上缺憾, 无关紧要。或许是证明她真实存在,所需要的一点东西。

黄鹦摸了摸那块疤, 讲述道, “我小时候没出过水痘,十几岁被传染了才出,然后就留了块疤在这儿。”

她小时候出过麻疹, 记错成是出过水痘,所以刚刚生病那会儿没往这方面想,没上医院细诊,开始以为是中暑,后来以为是得了什么罕见奇症。不打算告诉姑妈,一直说自己是感冒低烧,穿长袖衫躲着她的视线,因为治病要花好多钱。

黄鹦把这些当做蠢事一桩讲给他听,一路讲到两人坐进轿车,陈先生无知无觉地拧眉,不认为有趣。

驶出酒店大门,小而富裕的都市中飘着迷醉之味,夜空如同一棵巨大的树,树上结着宝石般的繁星。

陈宗月搂着她的肩膀,嗅到她散发地近似青苹果的香气,按照约定,贴住她的软耳朵低语。最后解释道,“……李佳莞是最有可能知道,周老那本账藏在哪里的人,得让她相信,我是唯一能够帮到她的人。”

黄鹦半个身子倚进他怀中,翻过他盖在膝上的宽厚手掌,指尖无意识地在他掌心上画圈。听他说完,才抬起了她的下巴颏儿,问道,“可要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呢?”

陈宗月收紧手臂,低下些头,脸庞都碰着她的鼻子,声音仿佛能使人沉到深海,“究竟有无这本账都没得考证,但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握住她自投罗网的手,他接着说道,“即便我再有耐心,也等太久了,你明白吗?”

黄鹦点了点头,忽然间又想到,“所以……等她告诉你了,或者确定她不知道这件事,你就不会再理她了,对吧?”

不用谁来走漏风声,她自己都得到答案,笑得干净好看,然而一肚子坏心眼。陈宗月没透露心情,只是掐了下她的鼻子。

今夜还是咏霞姐接待她,到了柜台换筹码,黄鹦出声就是大开狮子口,“三百万。”咏霞姐总算是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

可惜,赌运之神头顶溜走,没得到庇佑,输得黄鹦忙收了最后一摞筹码,跟着经理去往牌室。在回廊中,巧遇一人拎来一只精致的鸟笼子,一半罩着黑布,里面是一只栗褐色的小鸟儿。

黄鹦弯下腰,它转着脑袋,仿佛也在瞅着她。

的确是陈先生养在上海的鸟儿。

他乡遇故知,黄鹦感到分外亲切,“给我吧,我带进去。”

整间牌室里浸在烟香里,奢华的吊灯底下,深红的尼龙地毯上,摆着一张麻将桌。何世庭坐向朝门,见到提着鸟笼子进来的黄鹦,登时仰起脖子热情问候,“阿嫂来了啊。”

这一声‘阿嫂’叫得好熟练,桌上其余三人都朝她望去。

黄鹦一怔,不介意被人打量,将鸟笼交给侍应打扮的男人,走到了牌桌旁边。

陈宗月伸臂牵她坐在自己身旁,为桌上的人介绍,“黄鹦。”再一一比着桌上的人,对她说,“罗叔、钟叔、何世庭。”

罗叔是个面颊瘦削,头发一根不剩,穿西装打领结,长相极为精明的老人。他明里是打趣地说道,“前两日听人话陈生要结婚啦,我还当是狗仔乱写,怎是真有个未来‘陈太’?”

陈宗月笑着不语,等同默认,以至接下来这一桌牌打得各怀心思。

陈先生没有培养接班人,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一儿半女,死后财产都不知写谁名,估计统统捐给慈善机构,到时候陈宗月持有股份被稀释,其他股东当然高高兴兴,儿孙都能推出来给他送终,哭到断肠。眼下出现一个黄鹦,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桌上麻将牌磕磕碰碰,钟叔与何世庭两人抽着烟,侍应生贴墙罚站般低目不言,离得远远。

黄鹦瞄一眼挂上架的鸟笼,倾向男人肩头,小小声说着,“那只鸟儿是怎么来的,自己飞过来的?”

陈宗月听到她说的,假笑都变真,低声回答道,“老文话它绝食,没办法,托人带来了。”

黄鹦微微诧异,好一会儿才说,“……倒是跟我很像。”

“嗯?”陈宗月扭头瞧她。

黄鹦捏起一粒车厘子的梗,没来得及放进嘴里,先帮他解答困惑,“如果你丢下我走了,我也会闹绝食。”

陈先生稍愣,她已往唇中塞进艳红如血的车厘子,梗一拔,竟然觉得太甜,吐出核儿来,叫侍应榨一杯柠檬汁,还要少放糖。

这时,何世庭叼着烟一边码牌,一边说道,“啊,见到阿嫂你,我就想起那个田宝荣,他请我去他公司考量、参观,我就挑了几盒未发行的录像带!”

他把烟一摘,翻身从后面的圆桌下取出什么东西,回身展示给众人几盒三/级/片。

陈宗月瞥他一眼,若无其事地摸牌。

黄鹦有点呆住,嘴里惯性运动,重重咬了下车厘子核儿,酸到牙龈。

钟叔笑出声,“何生你一表人才,点想不开要做咸湿仔?”

何世庭将录像带随便搁在边上,脸上一副‘此言差矣’的表情,然后说着,“咸湿,是一种文化,一种传统,不讲骨场、马栏、芬兰浴啦,你睇油尖旺那些酒吧,哇,夜夜爆场,我从兴泰开赌/场做咸湿生意这件事情上……”

钟叔打断他说着,“你不要跟我提兴泰,提到我就头上冒火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晚了……

明天挑战10点,嗯!不行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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