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天刚现出一抹鱼肚白,游淼冷得直呵白雾,商人们便开摊,排布货物,李治烽忙前忙后,游淼呆呆坐着。

这天不是个好天气,阴风里卷着小雪,商人们都冻得直哆嗦,游淼裹在一大堆皮裘棉袄里,顿时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八年前出塞时,塞外一见中原商人,可是人人趋之若鹜,唯恐买不到南边的货,还有塞钱给他让他卖东西的,如今怎么差这么远?

随着苍白的天幕渐渐亮了起来,市集的人开始变多,少数胡人挑挑拣拣,逛着集市,而直到天大亮时,拖家带口,来市上买东西的人终于多了。

“卖茶叶嘞——”

“南来北往的货,江南的上好绸缎——”

“卖南货嘞——”

商人仿佛约好了一般,齐齐喊了起来,还有人摇头晃脑,吹起唢呐,汉人街上登时热闹起来,把游淼吓了一跳。

游淼正看着他们乐,胡人便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登时整个市集上的人都来了,游淼松了口气——看来北方的通商,还是与从前一样。

鞑靼人呱啦呱啦叫着,各个摊的商贩开始比手指,无需交谈,也无需讨价还价,说多少就是多少,少一分钱也不卖,几次急得买家要拔刀子砍人。游淼心惊,却被李治烽摇头示意,让他不用怕。

游淼的摊子前围聚的人最多最热闹,简直是一片混乱,不到半个时辰,今天带出来的茶叶卖得干干净净,游淼来做生意的目的不为钱,二两茶叶,一匹毛皮就卖,捆得妥妥当当的胭脂、茶叶等小包一包一包地出去,背后的狼皮狐狸皮也越来越多,随着日上三竿,使银子的鞑靼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于是整条街的商人们便开始倒腾出各种好货,专供这些鞑靼贵族购买。

“早知道今天把货一下全带出来了。”游淼乐道。

李治烽道:“少爷,这才第一天,咱们至少得做五天生意。”

游淼虽然久不行商,但看到市集上这繁华景象,忍不住还是手痒,看着身后的毛皮,约略估了一下价值,这次出来,货值起码能翻个三番。

不到一上午,货卖得差不多了,生意最好的商人开始收摊,李治烽始终盯着来来往往的人,游淼的摊上还剩下一架木制的手工小屏风,一座珊瑚,几个瓷瓶,有人问价,他都开出了高价,知道要买的都是达官贵人。

“收摊了?”李治烽问。

“收摊罢。”游淼道,“肚子也饿了,找地方吃饭,再问问消息。”

李治烽点账,游淼莞尔道:“不用算了,就咱俩开的夫妻店,难不成还有人摸钱?”

李治烽一想也是,收了账本,正要收摊时,面前忽然来了一伙人,一个鞑靼人带着头戴狼尾帽,身穿兽裘袄的大汉们过来,指指点点,将他们引到游淼的摊前。

李治烽登时神色一凛,游淼心里暗道不妙,怎么会有人专程前来?是哪里露了马脚?

为首之人说了句话,游淼马上脸色一变,满脸堆笑道:“哥哥们,想买点什么?”

游淼刚上前,背后却被李治烽两根手指一扯,示意他留下,自己去交涉,游淼轻轻摆手示意不妨,将裹上红布的珊瑚再次打开。

“卖?”为首一人站在游淼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他,语气彬彬有礼,却充满了威慑感。

游淼忙笑道:“当然,摆出来的东西都卖。”

游淼一扫众人,推测他们的身份,脑海中闪过三个字:犬戎人。

正主儿来了,游淼心念电转,这些人是知道了李治烽在这里?是有人看穿了吗?不……游淼相信不会。

他竭力控制自己不回头去看李治烽,而李治烽却若无其事,将货物重新拿出来,给犬戎人们看。

八个犬戎人,个个身材伟岸结识,一身大漠之气,容貌桀骜不驯,腰佩狼牙刀,抱着胳膊,彼此说说笑笑,又一起看游淼。

游淼明白到为什么没有人敢惹犬戎人了,现在看来,这群人多半都有与李治烽相类的身手,而李治烽纵然在族中出类拔萃,或许也不敢贸然只身回到部落里。

“钱?”首领作了个数钱的手势。

游淼笑了笑,彬彬有礼,一振袖子,以左手覆着首领的手背,右手放在左手下,轻轻捏了捏首领手掌的边缘。

这是胡族最常用的议价方式即“暗价”——双方以手指互勾来告知对方自己的价格。这种议价方式最早也是由汉人带到北方塞外的,起因是一或多名主顾争抢货物,买家便私底下以此法交流价格,以免发生恶意杀价、抬价之事。而后因汉胡语言不同,大多以手指比划,现在游淼看出对方身份,便捏手议价。既表示尊敬客气,又表示友好。

那首领一见游淼此举,便淡淡一笑,大手孔武有力,覆上游淼手背,游淼手指与他粗大手指一勾,孰料刚碰上,便被钳子般的手指捏住。十指连心,那手指仿佛有千钧力道,捏得游淼惨叫一声。

“哎呀——”游淼鬼叫,李治烽猛地抬头,首领却一触即退,众人哈哈大笑。

“开个玩笑。”首领忙摇手道。

游淼怒目而视,这群人简直是给脸不要脸,首领见游淼怒了,便笑吟吟端详他,从怀中摸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其余人便过来,将珊瑚带走。

游淼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那首领给出的钱足够买两个珊瑚还有找了。

“锡克兰。”首领指指自己。

游淼茫然问道:“什么?”

李治烽脸色微微一变,却极快恢复了正常,站在游淼身后,垂手而立。

那带着他们来的鞑靼人略通汉语,便朝游淼道:“锡克兰大人!大人!”

游淼明白过来,忙抱拳道:“我叫方胜。”

锡克兰道:“来,过来,我家。”

游淼:“???”

锡克兰朝那鞑靼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游淼马上就懂了,李治烽从前也教过他说犬戎话,大意能明白一些关键字,锡克兰在邀请游淼,有空到他在大安的府上来,有话问他。

鞑靼人半生不熟的汉语翻译过来,游淼便点头,说:“这几天一定去。”

锡克兰意味深长地朝游淼点头,转身带着族人离开,沿途鞑靼人、汉人、五胡等族,纷纷让路。

锡克兰刚走,林科便过来了。

“方少爷。”林科客客气气道,“刚刚那位是达列柯大王手下的亲卫队副队长,可是得罪不得的。”

游淼颔首,知道林科是以这种方式间接提醒他,遂笑答道:“知道了。”

“知道就好。”林科眼里带着担忧之色,又道,“今儿生意太好了,我这边还有些事儿走不开,下午得去大安商盐坊里备一次税本子,刚好早上宫里来了人,让这两天送点茶叶上去。方少爷要是不忙……”

“自然愿意代劳的。”游淼知道林科已经找到了让他进宫的机会。

林科交给游淼一个木牌,说:“方少爷到西陵宫前去,将木牌给看门那人,便能进去了。”

游淼忙不迭点头,接过木牌,转身与李治烽离开。

下午再去送茶叶也不迟,游淼先与李治烽回了客栈,刚关上门,便同时松了口气。

“锡克兰。”李治烽道,“此人外强中干,好武逞勇。”

“会叫的狗不咬人。”游淼手指还有点疼,甩了甩,点头道,“你认识他?”

李治烽拉过游淼手指,要给他上药,游淼却摆手道不用,李治烽坐下,回忆往事,说:“小时候打过一架。后来他被带到东|突厥人的领地去学武,跟着他的师父。就没有再见过面。”

“今天这些人你都见过没有?”游淼问。

李治烽点头,略有迟疑,又摇头:“有几个依稀记得,但叫不出名字了。”

也过了许多年了,游淼心道双方多半互相都认不出来,应是有人在市集上看到他们摊位里的珊瑚,于是才带着犬戎人过来买,可是犬戎人买珊瑚,有什么用呢?送礼?

游淼又想到锡克兰的邀请,是否应该去赴宴。

赴宴的话,李治烽必然也会跟着去,而达列柯应当是在的。达列柯与李治烽这两兄弟一碰上,就势必不能指望达列柯会认不出来了。就算有这个侥幸,也绝不能冒险。

游淼当真是好生为难,与李治烽讨论了许久这个问题,一致认为瞒不过达列柯。

“其实可以试试。”李治烽道。

“未必。”游淼道,“你大哥这些年里,应当会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你们两兄弟流着同一个父亲的血,你大哥又时刻担心你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现在你一出现,我担保他马上就会认出来。”

“他不会对我念念不忘的。”李治烽随口道。

“你忘了三哥?”游淼道,“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李治烽只得不吭声了,两人想了又想,始终拿不出一个好的办法来,只得暂时搁置,先不去招惹锡克兰。

游淼吃过午饭,便取了木牌子,带着茶叶出门去。

大安的西陵宫本是天启帝君曾经住过的行宫,千年前东胡最兴盛之时,曾以大安为首都,建立了一个强盛的帝国,而后高丽西侵,胡族遭到第一次重大打击,纷纷迁往西方。

西陵经过东胡与高丽两次翻修,难得的未经战火破坏,上一次到大安时,游淼还未曾进过,如今要再进去,心里不免忐忑。

整座宫殿作为曾经历代帝王的北猎行宫,依旧保留着标志性的纯白色外墙。宫门外有不少鞑靼骑兵在巡逻,游淼到了宫前的道路便下车行走,与李治烽押着马车,递出木牌,一路朝宫里去。

守卫见是汉人,倒不至于奚落为难,只吩咐几句鞑靼话,料想是别乱跑乱看一类的,便带着他们朝偏殿里去。

西陵虽不如中原皇宫气派,却也别有一番异域风情,守卫将二人带到宫内时,游淼赫然发现,落脚之处正是当年贺沫帖儿所住的城堡。如今已被鞑靼人再次翻修,一并列入西陵宫范围。

守卫刚把二人带到,便有侍女在一旁等候。游淼交了单子,内里有茶叶等物,倒是不忙将自己的东西呈交宝音王后,准拟来日再说。

侍女将单子带走,便让游淼与李治烽在偏殿内喝奶茶等候,这次再来时待遇足是天差地别,游淼还记得上一次被贺沫帖儿抓了的困境。不禁抬头看了李治烽一眼。

李治烽笑笑,点头,二人就在殿内坐着。

“林科呢?”一女声响起。

一名服装华贵的女人带着侍婢前来,与游淼、李治烽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是一愣。

游淼忙起身,笑道:“方胜见过兰公主。”

那少女上下打量游淼,一双秀目眯了起来,笑道:“你又知道我是兰公主?”

游淼道:“林大哥特地交代过的。”

来人正是宝音太后的侄女兰沫音,游淼从林科处得知,兰沫音今年廿二,迄今未婚,颇得宝音太后宠爱。便免不得殷勤了些。游淼这次有备而来,丝毫不行掩饰,一身衣裳华贵,面如冠玉,玉树临风,堂堂贵族公子的模样,较之兰沫音从前看到的武人,又有所不同。

“林大哥今日有事前去商盐坊了。”游淼慢条斯理道,“让我过来送茶叶。”

兰沫音淡淡一点头,也不说什么,便在一旁坐了下来,游淼转念一想,随口道:“兰公主的汉话说得真好。”

“我叫兰沫音,可不像你们汉人姓兰。”兰沫音正色道,“我们的姓,是叫列柯儿。”

游淼这才明白过,温和点头道:“小的不知,殿下恕罪。”

游淼心知以兰沫音的身份,也不能称为公主,但索性就这么叫了,兰沫音倒也不见怪,随口问了些南朝的事,游淼一一答了,兰沫音又道:“上次林科大叔说,今年还有货到,什么时候送进宫里来?”

游淼心道还有这茬,不假思索便答道:“有,这次带的东西有点多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公主与太后爱什么,要么这样,小的让管家回去通报一声,待会儿就让他们把货带来,给殿下先挑挑看?”

兰沫音想了想,答道:“明天再说罢,今天太后也不甚方便。”

游淼便起身告辞,兰沫音本拟游淼还得缠着她,多问几句话,中原来的商人哪个见了她不是上赶着巴结?何曾有游淼这等问三句回一句的?

游淼却早知兰沫音在大安总有人捧着,是以自己便索性反其道而行之,兰沫音本不是有心计的女孩,这么一来干瞪着眼,游淼只觉心里好笑,离西陵宫而去。

“你这样不行。”出来以后,李治烽便朝游淼说,“她会恨你的。”

“她不会恨我的。”游淼笑着想了会儿,说,“她会有一点恨我,但更多的是好奇。”

李治烽问:“你怎么不来从前那一套了?”

李治烽所问游淼是清楚的,他知道游淼若真想讨好谁,很轻松就能把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然而游淼心里也知道,大多数时候,江南士族对他客客气气,不过是因为局势,而非真的被他收拾住了。

“我不想和鞑靼人来那一套。”游淼如实道,“毕竟现在,咱们是在想方设法,让他们亡国。”

游淼说的也是实话,第一他不喜欢女人,万一与兰沫音牵扯上什么纠结不清的事,后面难做;第二他也不想让这次秘密行动牵扯上太多复杂内容。兰沫音的地位早在他来之前就调查过,此女是宝音太后的侄女儿,平素所见,俱是鞑靼武人,未曾订婚,对南朝中原文化非常好奇。

回到客栈里,游淼与李治烽歇了一夜,与林科交换了信息,林科得知游淼把商队的茶换了下来,朝宫里送的竟是绿茶,着实吃了一惊。

林科道:“前几次来送的都是乌龙……这……”

游淼淡淡道:“不妨,宫里若是不喜欢,换一种茶叶就是了,咱们带的还有多。”

林科不敢违拗游淼,恭敬退下,游淼推开窗看了一眼,窗外在下雪。

这几天都潮潮阴阴,冰冰冷冷的,游淼除了去一趟市集,再回客栈以后,便无所事事,好不无聊。上街去逛又怕太张扬被认了出来,待在客栈里也气闷。只好和李治烽依偎在一处,随口聊聊天,学点犬戎话。

从他俩认识的第一天开始,游淼便时不时让李治烽说几句犬戎语给他听,不是因为好奇想学这胡族语言,而是觉得李治烽说本族语时,别有一番肃杀的气场。

犬戎话就像狼叫一般,声音是压着的,在塞外胡语中偏低沉且阳刚,某些句词又意外的豪放,游淼让李治烽朝他示爱,李治烽说那句话时,就像一头不太甘心的野狼,把“我喜欢你”几个字,闷在嗓子里,低低地朝他诉说。

游淼很喜欢听李治烽说本族话,便时常跟着他学一点,然而说多了,竟是慢慢地也跟犬戎人说话差不多。

天气渐冷,昼短夜长,游淼无所事事,便只得与李治烽靠在床上,看远处的雪花。这天游淼忽想起一事,打开自己从南边带来的一个匣子,里头是上好的茶叶。

李治烽道:“给谁的?”

“如果有办法,得给贺沫帖儿……”游淼如是答道,并盖上了匣子,确认茶叶没有受潮。这是他所作的两手准备,他望向李治烽,朝他解释道:“里面是一种慢性毒|药。”

“临时做的?”李治烽接过,看了一眼。

“不。”游淼沉吟,而后道,“做了很久了。”

这是以一味东海的崖底蛇毒,混合金刚砂粉所研磨出的慢性毒|药,清香淡雅,但服用后当场就会胃出血,并被蛇毒侵入全身,数日后双目失明,最终被毒死。

游淼解释道:“这种毒是当年一名海外行商带到中土的。阴错阳差,被先生所获,先生辞世时,政事堂内整理遗物,发现了这瓶毒|药,才把它带到家里来。”

李治烽诧异地拈起茶叶,游淼便随手把它盖上,李治烽道:“孙先生?”

游淼点了点头。

李治烽道:“他要这种毒|药做什么?”

“谁知道呢?”游淼漫不经心道,“必定有他的用吧。”

李治烽的表情十分复杂,游淼却笑道:“早就不寒而栗过了,你现在才来想这事。”

孙舆家里会有这种毒|药,游淼倒是半点不稀奇,孙舆要杀人,那必然是不择手段的,如果情势需要,为了挽救南朝,他或许也会亲自出马,设法在北方的将领中下毒。

当缴获毒|药时,游淼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孙舆自己。

孙舆中风,口不能言,咳血,会不会也是被谁下了毒?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虽说孙舆已是风烛残年,但他的死,直接导致了又一次朝堂格局的变化……

有时候游淼想到这些事,甚至不敢朝下多想。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敲门。

“请方少爷,林总管有话说。”

游淼便匆匆把匣子收拾好,与李治烽下了楼,只见一众商人在后堂整理货物,而穿过内院,进得前厅,却见兰沫音坐在堂前,身后跟着侍卫,正在与林科说话。

游淼一见便知兰沫音用意——今天要带货入宫了,兰沫音居然还亲自跑一趟,当真是稀奇。

兰沫音眼角一瞥游淼,爱理不理的,只朝林科说:“我以为南朝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林科忙笑道:“殿下您别生气,方少爷这人呐,就是这样的。”

说毕林科又把脸一板,教训游淼道:“胜儿,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个身份……”

游淼只得过来,朝兰沫音一躬身,勉强笑了笑,兰沫音便道:“算啦,林叔,您还来宫里不?巴图陛下正想与您说说话,问点江南的事。”

林科赔笑道:“林叔还得去犬戎那儿走一遭呐。今天锡克兰大人还派人特地来问了次,改天罢。”

兰沫音便点头道:“也好,跟我来罢。”

后头那句却是朝游淼与李治烽说的,游淼便出外带着几大车的货,进西陵宫里去。

兰沫音表现得有点不耐烦,到得宫里,对林科等人的物事倒是还好,唯独对游淼的货东挑西拣。

“这个是给公主殿下的。”游淼从袖中掏出一个檀木的胭脂盒,认真递给兰沫音,兰沫音看了一眼,有点诧异。

游淼给她的是江南的檀木雕盒,木盒上则是高手匠人雕琢出的百鸟朝凤图,兰沫音那表情十分复杂,游淼知道她想要,却又有点不好意思,便淡淡道:“前日冲撞了殿下,就当是赔罪了。”

兰沫音没好气道:“谁要你赔罪呢。”

游淼无奈道:“我这人……嘴拙,罢了。”

兰沫音却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游淼刚要收回去,兰沫音便笑着把手一摊,游淼忙把胭脂盒放在兰沫音手里。

“殿下。”游淼道,“我这里还有一个,也给殿下。”

游淼有意在兰沫音面前营造自己不擅言谈的印象,这次再给兰沫音一个百戏街的盒,盒上一众耍猴、喷火、甩圈等杂耍形象栩栩如生,兰沫音这次脸色才变得好看起来,爽快一笑,一并接了。

“你在这里等会儿。”兰沫音说,“待会儿还有话与你说。”

游淼点头,兰沫音便转身离开,下人过来递了单子,自行搬走游淼带来的货物,至此,游淼的货单已去了七成,收了将近二千两银子的等价物。

李治烽在一旁静静站着,颇有点心不在焉,游淼瞥了他一眼,便知道李治烽因为今天林科说的话而上了心。

犬戎锡克兰出面,找上了商队,料想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林科也知道不能让游淼去,否则一与达列柯打上照面,事态非同小可,遂前去探路。

游淼咳了声,李治烽便回过神来,彼此交换了个眼色。

兰沫音复又出来,朝游淼道:“我姨今天还有点事,巴图陛下暂时也没空见你们,要不就先在皇宫里……”

游淼忙躬身道:“我们还是先告退。”

兰沫音眼珠子一转,似乎又有点生气,冷淡道:“好罢。货钱你先到……”

游淼道:“不忙,待下次进宫来再结也一样的。”

兰沫音不认识般地打量游淼,说:“你倒是什么都无所谓,罢了。”

游淼与李治烽退了出来,这次又没见到巴图汗与宝音太后,李治烽颇有点不耐烦,又想到锡克兰那边,游淼便安慰道:“咱们在这里得整整待一个冬天呢。不用焦急。”

李治烽道:“我出去走走。”

游淼欲阻止李治烽,却又改变了主意,这些天里李治烽与他形影不离,但他知道李治烽心里梗着点什么。是近乡情怯,也是愤怒惧怕,或许他想听几句犬戎语,却又对曾经的族人抱着失望,不愿靠近。

犹如一头孤身在外,经历了许多风霜的野狼,在巢外打着转,不知道是不是该回到自己曾经的领地。

游淼不去拦他,让他自己好生静一静,想一想,毕竟有关血脉一事,游淼也无法与他分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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